糊弄事儿。
是几顿饱饿,铁马银枪,把流民们逼出洛阳范围,任他们自生自灭。
须白闭上眼睛。
“可是,不是要治蝗吗?”曲昌公主一怔。
须白苦笑,“会治啊,可不是现在。”
待得冬日来临,现在的蝗虫都冻死了,万岁爷自然会派治蝗能臣,寻找蝗卵,剿灭蝗巢,赠予百姓们春种!
朝廷总是会让百姓们活下去的。
但是……
活下去的,不包括如今这批流民。
他们注定是牺牲者。
足足几十万人。
“这几十万人的命,总不能白白没了,所以,眼下这个‘钦差’,就是用来顶缸,替万岁爷背黑锅的。”
“别人都躲,就你,非要自己冲上去。”
须白拧眉,语气严厉,泪眼朦胧,心里……
却没像表面那样崩溃。
早在接受了崔君琢那个‘仙女下凡’的计划时,她就有心理准备,如果有振灾,这个锅,就会背到她们头上。
眼下发作,也是做个样子出来,让曲昌公主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曲昌公主知道了。
她甚至后悔了。
“我最近,应该是太顺了,父皇跟我的关系变好,谢皇后也避着我,就连皇祖母对我都客气了。”
“我有些得意忘形……”
她咬唇反省着。
但是事到如今,她都没有意识到,她那所谓‘自荐钦差’的想法,是被别人引导出来的。
她也没告诉须白。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推了差事吗?”
“接都接了,怎么推?反复无常是什么好字眼吗?”须白叹气,认命道:“算了,不管怎么样?事情都发生了,多说也没有意义了,好好做事吧。”
“这回我会自行请命,跟着你和乔翼长去河宴城,到时候,你听我和乔翼长的,说不定,尚且有脱身的机会,不过……”
她声音一顿,无比认真,甚至是严厉的看着曲昌,“公主,我的殿下,你在河宴城之后,千万不要再自作主张,不管什么事,都要跟我们商量,这个做得到吧?”
“做得到,做得到,肯定做得到。”
曲昌公主连连保证。
仿佛很乖。
须白满面疲惫的颔首,“这就好!”随后,起身告辞,准备去跟乔瑛道歉了,“毕竟,我们连累了人家。”
她这样说。
曲昌公垂着脸儿,没有言语。
须白步出大堂,拖着小短腿往外走,柳从阳自身后追上来,拍了下她的肩膀,“阿白。”
“嗯?”须白面无表情的回头,“什么事?”
“你说……”柳从阳眸光带着疑惑,“你刚刚发的那通脾气,说的那些话,吓唬住公主没有?”
“她,她以后会听话吗?”
“谁知道了!”须白语气平静,一副看破红尘的无力感,“反正,眼下是吓唬住了,往后……”
“天知道。”
她们家公主的风格,从来都是听话、认怂、不改!
积极挨骂,下回还敢。
“这么地吧,我也认命了,我去找乔翼长商量商量!”须白小声,小眼睛在柳从阳身上打了个转儿,她道:“你们的话,这几天别给公主好脸儿,让她稍微长点记性,别两天半就没事了,再闹出什么妖蛾子!”
“放心,我们明白。”
柳从阳应声。
两人自此分别。
须白坐上马车,直奔镇远侯府。
彼时。
乔瑛也早早下朝回府,准备跟崔君琢和王如凡商量商量呢。
结果,回到府中,王如凡倒是在呢,崔君琢却不见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乔瑛找来崔四和崔六询问,都没得到结果……
“所以?人呢?”
“总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消失了吧?”
第193章 想当年……
崔君琢不见了。
莫名其妙,大变活人。
就连崔四和崔六都不晓得他去了哪里?
“他离开前,没跟你们交代两句?”
不对啊。
这不像崔君琢的风格啊。
乔瑛不敢相信。
崔四和崔六也满脸茫然,“呃,这个,我们没注意到大哥出府了啊。”
因为是赘婿,又被崔家放弃了,崔君琢很少出镇远侯府,平时有什么事儿,要交代什么人?都是叫到府里来叮嘱的。
崔四和崔六,已经习惯自家大哥‘稳坐后宅’的架势。
没注意他消失啊?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乔瑛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崔四和崔四面面相觑,茫然不解。
——
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了!
跟崔君琢有关吗?
有关!
洛阳城,距离皇宫相当近的一个小巷子里,有座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内三间瓦房,一口甜水井,简简单单,朴实无华。
就像普通的百姓居所。
瓦房正屋里。
崔君琢坐在椅里,面沉如水。
“你们所言属实?”
“大郎君,要是没有查清楚,我怎敢随意妄言?”崔源恭手其下,眉宇间浮出苦涩。
他身侧,站着个身高八尺,皮肤黝黑,健壮沧桑的女子。
她三十多岁的年纪,容貌硬朗,像飞翔天空的雄鹰,也像草原深处的野牛。
自然又充满力量。
她是朵其雅,阿什部的女酋长。
是老崔相给崔君琢留下的,最强劲的武装力量。
“小可汗,我们在宫里的眼线,调查出的就是这个结果。”朵其雅垂头,声音沉稳。
仿佛巨石。
崔君琢俊美面容苍白,凤眸里燃烧里熊熊烈火,“谢琅月,元星津,你们真是……”
“好。”
“好的很!”
他一家子几百口,居然毁在这两个人手里。
崔君琢狠狠握拳,嗓音阴鸷。
自从乔瑛进宫遇见崔双兰,那位半疯半清醒的诉了委屈之后,崔君琢就动员了所有的人脉去调查往事。
崔家在后宫自然是有人脉的,只是,崔双兰的性格太柔弱,没有攻击性,仅是自保,根本没动用这批人,因此,她倒台的时候,这批人竟然幸运的保留下来一部分。
他们暗暗隐藏在后宫里,调查着往日的真相。
只是……
崔正初和谢氏联盟了,没有家族支持他们行事,直到崔君琢回来,想方设法联系了他们。
崔源是商人。
朵其雅是伪装成商人的大土匪。
他们两个,嗯,不,准确来说是朵其雅花尽了不少银钱,成了后宫胭脂粉儿的供应商,跟后宫扯上关系,左拉右拽,八爪游触着。
居然真的让她们摸清了真象。
“当年谦王之死,从来不是意外,崔贵妃不曾冤枉了谢皇后,的确是她陷害了您姑姑……”
朵其雅垂头,低声禀报着,“我从御膳房里一个提食小太监口得知,那段时间,是永安帝和谢皇后闹的最僵的时候。”
“永安帝被迫驱逐原配,娶了谢皇后,谢皇后其人,性格稳重,贤良淑德,做皇后做的跟用尺子比出来似的,非常不得永安帝的欢心,她生出的皇长子,虽然出生就封了太子,但是……”
“永安帝对他不太看中。”
“那很正常!”崔君琢垂眸冷笑道:“凭那两人姓谢,宫里一个太后,一个皇后,一个太子!”
“就算谢琅月是天仙下凡,太子神童临世,都不可能有宠!”
永安帝又不是想把大元江山送给姓谢的!
“……或许是吧。”朵其雅不明就里,“反正,那个时候,永安帝除了初一十五,都不会去谢皇后宫里,反而非常宠爱崔贵妃,后宫曾有传言,永安帝欲废谢皇后,改立崔贵妃!”
“有这样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崔君琢眉头一拧。
虽然碍于是继承人的原故,他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留在清河老家,不过,洛阳城的消息,都会汇总成情报传给他!
宫里若有此信,祖父和父亲不应该瞒他啊。
“应该是小范围的,而且……”朵其雅顿声,向前走了一步,“这个消息的来源出自聚含宫。”
“曲昌公主那里。”
崔君琢眉头拧起。
朵其雅接着道:“……据说,谢皇后曾经深夜来到崔贵妃宫里,两人同枕而眠,随后,崔贵妃就时常带着谦王前往凤兮宫给谢皇后请安,也时时表现出退让的模样……”
“几次三番,万岁爷前往贵妃处,反倒被她劝着‘雨露均沾’,慢慢的,万岁爷对她淡了!”
“姑姑是听了崔正初的鬼话。”
崔君琢叹声。
那时,崔家的策略,不是做外戚和太子外家,他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不太看好大元皇朝,就只想要几个王爷,得几块封地,永安帝的‘驱崔吞谢’之计,崔家不想接。
所以家里让崔双兰避宠。
结果避出祸来了?
崔君琢,“后来呢?”
“后来,就是曲昌公主扶出五皇子,跟谢皇后对峙,崔贵妃两边交好,但是,有一日,崔贵妃带着谦王前往凤兮宫,谦王贪玩,去花园时溺水,是曲昌公主派人救下了他……”
“另有白妃言,是谢皇后的宫人,没有伺候好谦王,眼睁睁看他落水。”
“彼时,谦王尚未身亡,却是昏迷不醒,太医说他:救不回了!后宫里,就有了是谢皇后谋害谦王之言,谢太后严令追查,却没有结果,直到有一日,永安帝跟谢皇后去看望贵妃时……”
“他们亲眼看见,崔贵妃的手按在谦王脖子上!”
“彼时,谦王已经没了气息。”
“永安帝和谢皇后大惊,追问崔贵妃,贵妃却迷迷糊糊,分辨不出个所以然,又有她的贴身宫女认罪,言说:贵妃娘娘意图后位,准备杀子陷害皇后,溺水之事,就是贵妃自导自演,后来,又因谦王未死,皇后脱罪,所以,贵妃就亲手杀子。”
“永安帝大怒,搜查了贵妃宫里,找到您父亲和贵妃密谋的信件,至于,事情‘水落石出’。”
“帝王大怒,颁下抄斩的旨意。”
“贵妃娘娘疯颠成狂,又有湘王和公主两个亲生孩子,所以不曾赐死……”
第194章 我说我没事,你们信吗?
崔家大房昔日的灭门惨案,慢慢浮出水面。
崔君琢听的青筋暴出。
大房出事时,他正在清河老家准备族学之事呢,消息很是迟漏,没打听到十分清楚,就让锦衣卫捉到洛阳斩首了。
当年之事,直到眼下,他才算得到完事的答案。
“……永安帝和谢皇后把姑姑抓了个正着,的确,这样的罪名定的太死了。”
“也很合理!”
崔君琢凤眸微红,却异常平静的道:“自古:刑不上世大夫,更何况是四大世家……”
彼时,崔家的权势不让谢家。
不是造反的罪名,很难被抄家灭门的。
而崔家大房那个,虽然只斩了一房,不曾牵连全族,终归,那是嫡长房啊,又有老崔相,直接被抄斩,那是不合理,甚至会让世家抱团反抗的行为。
只有谋害皇子,染指皇权,且是板上定钉,否认不了的。
才能成事。
“此事,背后的主使是谁?谢琅月?曲昌?还是永安帝?”
崔君琢凤眸发亮。
他不觉得崔双兰和父亲会预谋这些。
必然是被陷害的……
到不是信他们的人品,毕竟,世家嘛,有利益可图,人命和誓言就没那么重要了,他相信的,是父亲的智商。
就像他在崔正初面前说的那样。
他父亲没有那么蠢,用消耗自身的方式来陷害别人。
傻的吗?
“……据传,永安帝和谢皇后会去探望贵妃,是曲昌公主提议的,谦王溺水病重时,白妃也曾几次三番,前来贵妃处探望!”
“白妃是五皇子之母,如今,曲昌公主支持的就是她的儿子,她也是永安帝没有登基之前,潜袛的庶妃。”
朵其雅沉着补充道:“据说跟静安师太关系不错。”
“而且,我在太医院的线人说,聚含宫负责给贵妃娘娘和谦王治病的太医,是孟国公主府的门人。”
“他是孟子仪的远房表哥!”
这时,崔源忍不住了开口,“大郎君,朵首领告诉我这个消息后,我就通过朋友,去打探这个太医的下落。”
太医是官员,又是外臣。
朵其雅一个外族土匪,打探起来,肯定没同为大世家的崔源方便。
“……那个太医名叫李恒致,我去调查时,他已经因为治疗谦王不当,被贬官了,只是,他回乡路上遇见土匪,全家被杀,线索断了。”
“幸好有朵首领,她麾下人多,查到了几年前,李恒致曾经私下从草原买回来一种,饮用后,会致人疯颠的药物。”
“姑姑会疯,是药物所致?”崔君琢猛然起身。
朵其雅默默点头。
崔源狠狠抿拳,“不错,大郎君,朵首领带人把宋神医偷偷背进冷宫,替双兰姑姑诊过脉!”
“她的脉相里,确实有过中药的痕迹。”
他说完。
屋里蓦然一片寂静。
死般的无声。
许久,许久……
“谢皇后、永安帝、曲昌公主、孟国公主,李恒致……”崔君琢突然出声,一一衡量着,“是曲昌公主吗?她是幕后之人?”
他喃喃着,片刻,摇了摇头。
虽然目前的线索看来,曲昌公主是最可疑的人选,但是,根本他和这位公主的几次见面,以及,对她行事作风的判断,“不是她。”
“她没有这个智商。”
那么!
“永安帝吗?他到是可以,不过,何必呢?明明势均力敌的局面,他为什么要自废一臂,还搭上个儿子,最后让谢皇后一家独大了?”
后宫如今的局势,完全就是谢太后和谢皇后的一言堂,永安帝那些嫔妃们,在这两个‘谢’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永安帝拼命抬举,也没有哪个敢和‘两个谢’擂台。
“不会是永安帝,他行事跳脱,但有严森帮扶,不会做这种杀敌五百,自损一千的事儿!”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