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吾等乃天地生成仙神,本就上应天命佑护众生,历劫不过是修行,又有何惧!”
“非惧修行,乃恐人心,人心易变。”
不知为何,润玉心中生起悲凉,他一生所历可算荒唐,若是可以,真的不想再来一次。
“无妨,这次,有我在。”
景觅玉手纤纤轻轻掩住润玉那盈满哀愁的眼,将他护在怀中,轻叹:
“没事的,有我在。”
那语声太温柔,那怀抱太温暖,景觅的掌心被泪水洇湿,殿外也下起小雨来,天地垂雨幕,众生心齐哀。
景觅不再开口,只是搂着龙宝宝轻轻摇晃,她生来便是雷龙,战邪斗魔惩恶,心早已似百炼钢,如今却因润玉而柔软。
果然,一个“情”字,才是天地间最大的谜题。
谜不谜的景觅并不想再多管,她要管的是,如何把自家傻缺的未来婆婆与自家掉智属下,以及自己与自家小龙顺利送往下境。
如果依正常历劫之道走,她们全得饮下忘川水,先封住自家所有旧忆再下降沉梦境。
可如此一来,旧忆尽失,又难保不会再受算计。
所以,景觅打算来个不走寻常路。
——直接利用冥界的通道,直临沉梦境,这样一来,她是真身下降,沉梦境中六界相叠,也不够她一指头摁的。
第七章
景觅乃是真身下降,她虽为掌罚雷龙,但也不便越了此方之天道,所以,直接出面捏死佛莲、雀彩、太微什么的,就不必想了。
可是顺应天道之意,不着痕迹的收拾这些欺负她小龙的家伙,却是没问题。
不过,诸事不急,先往上清天,去寻那掠龙气运,投身西方却还敢自称星母的。
——方便为那一堆子傻二缺亲友,重造肉身。
龙,向来恣意妄为没个轻重,特别是景觅身为战神雷龙,她的脾气本就不好,再加上行事占理,就是西方佛祖也不敢对她拆了斗姆宫,拆掉斗姆元君置喙,还得送上金莲玉藕做赔礼。
那堆金莲玉藕用来造天仙金身那是绰绰有余,可景觅却知,若是如此,以莲藕为躯的仙者,今生便止步金仙,再无寸进之机。
因此,那些金莲玉藕全让景觅令仙侍做成佳肴,喂了她家小龙的肚肚。
佛池金莲本就难得,何况还有玉藕?
润玉吃得心花怒放,圆滚滚的小龙尾巴开心的摇动,一不小心便将块镇在丹炉上的压石抽飞,直直落往九天云殿方向。
其时,正是天魔之战后,太湖水君误时,太微伤重,雀彩扮做荼姚往蛇山而来。
不料,还未近蛇山,不知何处飞来带火炉石,迎头便将雀彩砸将在地,绑在腰上扮怀孕的木枕掉了出来不说,她的头发还被燎了半边,若非是掐诀得快,连原形也打了出来。
荼姚乃是金凤,又擅水、火之法,区区炉石根本不会令其狼狈至此。
所以,原当不查被之骗去玄穹之光的廉晁便有所觉,还未及动作,便被摄走。
摄去廉晁的,自然是景觅。
为这些个倒霉亲眷们重造肉身,总不能把宝宝的亲爹给漏下,因此,景觅便将廉晁也捞了上来。
反正沉梦境的掌罚雷龙也是她,自然那被封印的玄阳宫也是她之居所,便将之尽收无妄殿内,为其重铸仙身。
景觅乃为青帝,青帝本就掌生机,借星辰之力,再将几人被夺气运重注,仙躯造化不要太容易。
“觅觅,好肥的鸟。”
胖龙宝宝自解开心结后,对于自家龙宝宝身份适应良好,毕竟以应龙而言,万寿方是少年,三十万寿为青年,他这出壳不到百年的龙崽崽,可不是货真价实的宝宝?
所以,做为宝宝,贪馋好吃,喜玩乐,那是天性。
对着灵禽流口水,那也是自然的。
景觅把烤得香酥的灵鸽撕开喂龙宝宝,那口锋利的小白牙成功让隐雀长老也恶寒了一把。
做为鸟族中唯一可分清荼姚与雀彩的长老,他前尘扶润玉上位时,未尝不是因认出润玉才是荼姚之子。
而今么,更不会错认。
鸟族有隐雀长老的相助,这样就算荼姚只在暗中行事,也保管让太微与雀彩占不到便宜,只那二人天命未尽,润玉尚小,便也由得其放肆。
虽是如此,景觅也没打算就让他们逍遥,这仙家折腾的手段不比凡人少,折腾起来也很是精彩,左右自家龙宝宝无聊,便让那些满肚坏水的窝里斗,如何?
景觅举目星辰,由来贪婪之念最恶,月下狐狸,你会给本尊上演何种好戏?
很期待呀!
第八章
星汉迢迢,云月辉明。
由来在凡间赏月,自是与天界不同,要多出几分意趣来。
景觅带着自家胖嘟嘟的龙宝宝,把那些个重铸仙身的全丢在玄阳殿中,下得凡界玩耍。
凡人皆以为自家命似蜉蝣,一生百岁也不过仙人的三月之数,却不知,比之仙人的永无来世还道于天,他们拥有的世世轮回才是永生。
仙人之寿,乃是上承天命牧狩四极的责任,所以才会有心志不坚的仙人思凡,也才会有上境之神下降,以己身气运补此方之不足来。
景觅是掌罚雷龙,见式而知微,于天地之奥所知者明,她从来不强求谁懂,只需要你守规矩。
唯,对龙宝宝,却非如此。
龙宝宝如今可是父母双全的崽崽,就一个表字供人称呼,如何行得?
只这双亲再重,也越不过景觅去,于是,景觅依旧以白帝旧名之“玄嚣”为称,润玉二字仅为幼名,表字什么的那是什么鬼?身为白帝,需要那东西么?
景觅带龙宝宝来凡间,并不仅为玩耍,而是要为宝宝涕尽前尘所沾染的那些怨气。
做为天帝,润玉是不合格的,他的半生都因锦觅而摧折,耽于情爱,虽也治得六界清平,却终是因情损身,以至令此方天道不得不以天道之力回溯从前,把她引降此方来了此局。
天帝是睿智、仁慈、公正的代表。
因其睿智,当可破一切诡谲阴邪,明断世间执迷。
因其仁慈,方可勇而择其善,尽斩六界众生恶。
因其公正,自可执律平天地之不平,而秉公。
天帝润玉并不是于此三者有缺,而是太过,过之不及,也是种缺憾。
耽于私情而屡次三番纵放不当容的魔界,不可赦的花界,此之便是身为天帝的润玉之过,也是罪业。
魔界,那是不必说,屡屡生事,令六界不安,早当平之。
然,润玉却因锦觅而纵放魔界,并以忘川为界,立下永不再障之誓,有违天帝之当仁。
花界,倚仗太微的放纵,数度妄下落花令,令得六界尽损,尤以凡界生灵为最,白骨累如山,尽是众芳之业。
然,润玉身为天帝,却不以六济众生为念,反以慈心加之与锦觅有故之众芳,对众芳慈,却负六界众生,乃为大不是。
因此,景觅带龙宝宝下界,是要他看清当日因果,让他明断是非,与前尘过往的个了断,方才能重证今生。
龙宝宝不傻,能登临天帝位的,从来就没个傻子在,他只是因其曾得之太少,而不忍放手,让人钻了空子,迷了心窍而已。
所以,当景觅带他在人间住到第二个年头,有日朝起,却见庭前万芳尽敛时,他似有所悟。
再待人间无粮,至公候将相,帝王国君,也成饿殍,遍地白骨之时,他终知己身曾负何罪。
龙宝宝抱着自家那颗大大夜明珠,立在碧宇青空上,看着凡间那炼狱般的惨景,问:
“觅觅,你是青帝……”
“玄嚣,我是真身下降此方,与此境唯一的因果便是你,非你之事,我不能出手,此乃天律。”
景觅将龙宝宝轻轻抱起,语声淡漠:
“非是天帝纵放,群芳何敢为恶?此乃他们的业,我于此事上能做的,便是惩戒,如此而已。
玄嚣,你看到了吗?众生的哭泣,皆源天帝之有私啊!”
“觅觅,我懂了!”
龙宝宝终有所悟,小爪爪抱紧夜明珠,扁扁小嘴,终于发出自出壳后的第一声哭泣,泣之泪落,化为漫天飞雨。
应龙有德,悯天地众生,其泪化雨为甘霖,可度众生厄。
纵是花神有令,也不敌应龙之仁,须臾之间,破土生芽抽枝绽花果结,人间难解。
凡劫已渡,龙劫亦解,自此新生,不复旧观。
第九章
天地之大,众生可纳,却藏不下应劫之辈。
落花令下众生皆苦,其业不是生死便可赎尽,不是你说上一句”非出我手”,而能平。
梓芬虽非佛莲,但佛莲却是顶着她的名位与躯壳,给出的花神令,众芳亦是以此令下令万芳尽敛,造下无边之业。
故,纵非梓芬亲造业力,她也脱不掉干系,天雷之劫也是要受的,只比起那些芳主们,她之所受,便只是毛毛雨。
牡丹芳主已经许多年不曾回想起凡间过往,却在罚雷加身时,恍然忆起,许多年前的旧事。
那时,她不过是凡花一品,因不愿离开喜莳花的旧主,而宁可久不花放。
旧主是位良善老者,好莳花,更喜助人,一手医道之术可称得无双。
尽管牡丹久未花放,旧主也不曾有半分嫌弃,依旧每日细心照料,呵护万分。
然,世事无全,人间忽发恶疫,旧主为救此疫急需牡丹花汁为药,乃以老迈之身放血催花。
牡丹不忍,不忍旧主有事,不忍众生罹难,明知时逢冬月,就是旧主放血养花,也催不得花放,她却宁可拼上性命仙途,逆时花放,在一日之中不断花开,助旧主解此恶疫。
凡花逆时而放,乃有违天道,天降雷劫,将之劈为焦炭一般,是当时初为花神的梓芬感其义,怜其心,将之渡为花仙,后更倚为臂助成为众芳之首。
什么时候,她居然忘了这些?
或许,是在与天帝太微有过纠缠后,见其对花神痴心后,心生怨意吧!
只是,乘花神之逝,下令落花,让人间生灵涂炭,让花神负恶名背业力,就是她牡丹的本心?
若如此,她得承认,自己这“本心”,太恶!
紫电缠身,焦痕遍体,阵阵炙烤牡丹花的微焦奇香六界尽飘,众芳尽泣,却也莫可奈何,恶业已造,天罚临头,殒身不过迟早,谁也逃之不过。
海棠芳主向来口不饶人,可在天罚雷电威势之下,也仅剩得泣涕涟涟而已,众芳皆在劫中,唯是此刻,方知天威,方知天律之不容情。
——这些年来,她们因太微的纵容,早忘了自家本分,惹来天罚,也是咎由自取。
四溢焦香不独花界飘出,玄阳宫无妄殿中更盛。
景觅没有把梓芬丢去同花界那一堆子一起被雷劈,而是亲自给她“开小灶”就在这无妄殿里领受,那道道金雷之下,不光有痛得满地打滚的梓芬,还有抱团筛糠的荼姚与廉晁俩口子。
龙宝宝却抱着景觅的龙尾巴,在泉池底呼呼大睡,小嘴巴轻动吹出串串小水泡,水泡浮出水面,象夜明珠般闪闪发光,映照出来的是龙宝宝的一个个梦境。
——扒狐狸皮的有之,撅龙角扯龙须有之,点火烤鸟肉也有之。
行了,被景觅当心尖儿养的龙宝宝,终于放飞自我,想着如何报老鼠冤了。
而可怜的廉晁夫妻想的却是,他们实力坑儿子,把宝宝前尘害得那么苦,纵是无意,只怕,青帝也不会放过。
没见么,梓芬都那么惨了,青帝也不见容情一二,反是有再劈的兴致。
且,先前青帝便已言说,梓芬之过甚大,花神之位是别想了,受得天罚后,还得往人世轮回百世以赎其过。
若以此论,廉晁与荼姚虽是受人所害,却毕竟祸遗六界,纵非有心,也是要被罚的呀!
如廉晁夫妻所料,梓芬领完其罚后,便与他夫妻一起,被景觅通过诛仙台踢下凡尘,估计要回来,怕是得等个天时的八、九千年后。
彼时,龙宝宝也就,长大了!
景觅轻摇龙尾,目光温柔的看着龙宝宝。
自家小龙有她就够了,那对看着就糟心的傻缺夫妻,还是跟他们的二傻朋友作伴好了。
景觅很是愉快的就将那三只打发了。
而花界众芳主也在天罚之下神形俱灭,只随着她们的湮灭,花廊中溢开七彩华光,一位素衣雪罗女子缓步而出,自称百花仙子云夙,乃为新任花主。
云夙乃为凡界得道的桃花木,花色洁白芬芳,根植深山千年之久,时常幻化身形入世救人。
云夙与前长芳主牡丹本有前缘,她的前世便是牡丹旧主,那位莳花老翁。
云夙乃是救世之仙,时逢众芳下落花令,云夙不忍众生受劫,乃以己修灵力催花生果,并送之四方以济,纵明知是杯水车薪之举也未气馁,其心可嘉。
故,景觅以青帝之权拔其为花主,执掌花界,以安众生。
天帝太微对此并不欢喜,他与众芳有约,任其自离的代价,便是控六界之粮,扼制鸟族的势力。
可如今,天罚陡降,众芳主尽皆魂飞,新花主又是个不论情面的,依天时花放后,六界粮足,太微也失了扼制鸟族的手腕。
比之太微,丹朱更要心焦,他为月老,本就掌握着部分天机,又同缘机交好,自然更能窥知别人不知之事。
可就在花界天罚时,缘机仙子也被天雷劈落天机因果轮回盘,寻之无踪后,天机因果轮回盘居然自动与轮回台融合,自此只凭天机轮转,再不受控于人掌。
此事一出,丹朱也再窥不见半分天机,只觉懵懂一遍,再无明路,这让喜欢天道钻空子的丹朱心惊胆战,有种不祥之感。
尽管如此,丹朱也没停下自家脚步。
丹朱曾借太微与那鱼女簌离之女有私,蕴下血脉一事定谋。
意待其瓜熟蒂落时,丹朱便会将自家的儿子换予簌离,并且为求天衣无缝,他还会将太微所遗那丝血脉移于自家儿子的体内,到时,儿子血脉阶品,还可再上升一些。
果然,簌离生子后,丹朱以狐香迷惑太湖众水族一柱香时辰,将簌离之子炼化为丹,让自家儿子巴蛇血脉升为青蛟,以充其子。
丹朱假借太微其时尚无子,故意传言太微要废“荼姚”,令“荼姚”不得不想法稳固地步,又将“太湖近日忽有龙息”之言传与“荼姚”知,让她把冒簌离之子的自家儿子彦佑带上九天。
却不想,事非他之尽愿,彦佑不仅在簌离手下受尽苦楚,还中了“荼姚”的浮梦丹。
第十章
景觅曾闻得释家言说世有八苦,可她以为,丹朱之所受,纵不在八苦内,也绝不会输予之。
那就是,白辛苦!
丹朱一意想着谋算太微一家子,却没想到,今生没有廉晁的玄穹之光助太微提升,鸟族又不睬雀彩,到让那雀彩多了许多闲暇来关注周围的事物,也让他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