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二帝及其门下皆是自恃武力之辈,万载以来天军都是二人在掌控,便是天帝也插不上手,故有战事,除了百草仙君会助力一二以外,其他仙人都是袖手旁观。
断尘在前尘就见识过二帝及其门下的嘴脸,掂量着事不关己,便摘了几枚蟠桃给小麒麟捎上后,便起身去往北荒拜见位前辈。
——北荒妖帝宫真正的主人,妖神天启。
身为妖神,天启与世间大多数神魔仙妖来说都是老祖辈的,唯独与断尘及斩荒不同,这俩只五色麒麟源自他的血脉,也可以说是他的孩子。
——天启在自己陷入沉眠时,以妖神之血造化了断尘与斩荒兄弟,断尘是他对苍生大地的爱,而斩荒是他对天道不公的桀骜,他们是天启对上古维护着的这方天地的礼物。
若非如此,断尘前尘也不会有机缘寻到大道意志的凝化阿渊,以天帝之位改写兄弟二人的命数。
天启召来断尘兄弟可不是要接手北荒这烂摊子,他是因为妖帝宫中的笨蛋器灵把万象令误给了紫宣,才会迫不得已现身来修正的。
万象令,无论前世今生,都注定是属于斩荒的东西。
于是,天启伸手轻点小麒麟的额头,小家伙觉得自家一只小蹄子微烫,退步间跌坐在兄长掌心中,抬起的只粉蹄子上那紫色莲印似的万象令赫然入目。
断尘都来不及代斩荒拒绝,天启就消失不见了,妖神就是这么任性的存在。
然后,撒泼打滚的小麒麟就闹到了青帝门上,非说紫宣坑人,给他弄了个奇丑的花印在小蹄子上。
正在头大的青帝根本没看清小麒麟蹄子上的是啥,便扯来百草仙君让其代为应付。
结果不依不饶的小麒麟跑去天帝处告状,而这位天帝既然是云裳的父尊,自然是把宝贝女儿的小伙伴也当儿子养的。
然后,断尘就看见自家宝贝弟弟蹦蹦跳跳的又去蟠桃上睡大觉,等着青帝平定北荒,好拿万象令收服北荒妖族,为天界纳上个十万天兵。
而小麒麟与断尘就能凭此,承位玄、赤二帝之位了。
就是不知,到时青帝会不会气死。
第十四章
青帝的殒落似乎是在情理之中,又似在意料之外。因为青白二帝把持天界已久,便是天帝在许多事上也会受其掣肘,可见其势。
然,青帝对其弟子紫宣却是实打实的好,为其不惜心力要相助紫宣重归仙道,结果却是让自己殒落。
心月狐在天界时就与紫宣白夭夭结下死仇,入世轮回三世为妖,心焰不熄,就是要紫宣白夭夭为其狐族子孙偿命,此番更是身落北荒修成大妖,借乱追剿二人的转世。
青帝为护其徒,只能往北荒镇乱,却不想心月狐联手饕餮偷袭青帝,将之重伤,若不是潇湘平白杀出带族人抢下青帝,送回天界,要改换门庭的话,青帝当时就会亡故。
纵是这般,青帝也没能逃过命殒,不过是多留了几日与老友话别罢了。
青帝殒落,白帝战于四海更加步步艰难,天帝当机立断让北辰二尊断尘与斩荒赴北荒收拾残局。
再至北荒,似乎与离时并无两样,小麒麟蹲在朱砂食肆的桌子上,用小蹄子敲着桌面,奶乎乎的大吼:
“桂花酿鸭子,什锦八宝鸡,鲤鱼跃龙门,荷花豆腐羹,莼菜银鱼汤……”
“五香鸳鸯舌。”
凌青代小麒麟补上,还从袖中取出好大一坛杏花酒,笑道:
“再配上我专门去寻杏花仙子拿的千年杏花酒,定然可以……”
凌青话还没完,小麒麟已跳上了酒坛,隔着封泥深嗅一下,大赞:
“好酒,配得上朱砂的手艺。”
朱砂笑得花枝乱颤,身似折柳,眉间眼底尽是欢意,开开心心拎出她那车轮似大菜刀往厨下忙去,而那些北荒女妖也似小麒麟从未离开过般悄然出现。
腾蛇青羽更是风华万种,左手拎坛北荒佳酿,右手提着只千斤灵猪而入,看着朱砂纤手轻扬:
“上好的天泉酒,配最嫩的灵猪肉,我这老朋友够意思吧,给你拿来的食材可却是最好的。”
“若不是最好的,又怎会是我朱砂的老友?”
朱砂身姿婀娜的走了出来,千斤灵猪单手就丢入了厨下,而青羽也就在小麒麟他们的邻座坐下,取出几个青玉酒碗,往里面倒入香气袭人,数里不散的天泉酒,弹指之间送至断尘他们桌上,而后自己又斟一碗饮下,眉目温柔的笑道:
“天泉酒自酿成之时便沉入黄泉之中,黄泉之水尽困怨魂,魂魄之灵之怨尽融黄泉,浸入酒中却能添香气美滋味,且饮之可滋元神令其更强。”
断尘听出青羽这番言语分明是对自己说的,微微蹙眉望去。
天人轻蹙眉宇,似月华霜烟薄笼,星眸深邃似寂夜星空,让人一见就会深陷进去,便是青羽这般惯见绝色的大妖也不由自主怔了怔:
“罢了,终归是要说的,我们也不必藏着掖着。”
说罢起身,裣衽为礼,对小麒麟道:
“青羽见过妖帝。”
小麒麟正踮着小蹄子趴在酒碗上低头饮酒,青羽这一礼着实把小麒麟惊得不轻,小蹄子一滑就栽入了酒碗之中,慌得凌青立马将小家伙捧了出来,却在下一刻被压倒在地。
——斩荒小麒麟顶着那张与断尘一模一样,却带三分邪魅之气的俊脸把凌青压在身下,二人的唇还叠在了一处。
凌青品到了斩荒柔软唇上所沾的美酒,滋味似乎比方才更妙,不由想再尝一口时,斩荒已被断尘扶起身,正不动声色借着为弟弟拭酒的动作,用鲛纱轻擦斩荒的唇,并暗暗横了凌青一眼。
凌青忙起身,喑压心中的偷喜,悄悄以手触唇,忍不住满心甜意。旁边青羽识趣的缩小存在感,她觉得,断尘这会想屠龙。
第十五章
朱砂从厨下把菜端了出来,在凌青身边摆盘时,低声轻骂:
“你至于吗?不就是麒麟涎和天泉酒引动元神之悦,也值得你摆出这番模样?
反正一会儿小家伙又得变回去,骗些涎水加在酒里足够你美上天了。”
“能一样吗?偶有一尝已是幸事,你当旁边那大的是摆设?我敢去骗小荒荒涎水酿酒,他就敢用五雷天火招呼我,到时就真要成你厨下的食材了。”
凌青满是遗憾的看着俊美却又带着几分不羁之气的斩荒,于她看来,眼前这个还没她的麒麟崽可爱。
若斩荒知道在凌青心里他成年的样子还不及做崽崽,一定会气死。可要知朱砂与凌青想取麒麟崽的涎水入酒,只怕又会笑疯。
虽说小麒麟因年幼,难以控制体内强大的仙灵之气,以至涎水功效非凡,可用来酿酒,也太过荒唐了吧!
荒唐不荒唐的先放一旁,皆说斩荒的成年之身也就维持了半柱香的时间,回俊美邪魅的成人变为只崽崽,需要的也仅是半柱香。
而就这半柱香的时间,就足够小家伙撒欢跑了趟妖帝宫,去揍了几位大妖又回来。
小麒麟开心的表示,没事揍揍妖,是件有益身心的事。
对此,混战妖帝宫前,被平白打得面青鼻肿众妖们却是郁闷了个半死。
——把咱们揍了就跑,你赶场呢?!
北荒众妖很恼火,他们在妖帝宫前打死打活是为争出个妖帝来结束北荒的混乱,你一个天界的跑来捣什么乱?
青帝之死去寻他的徒儿与那白蛇算账去,咱们虽是妖,却也不帮人背黑锅。
小麒麟他们在北荒戏妖,白帝却在东海苦战龙族,龙、凤、麒麟三族本为上古最强,虽已式微,却并非全然势弱,只是天地法则之下不得不蛰伏罢了。
如今饕餮既点燃了他们心中火焰,自是不会轻易熄灭。
而在此时,投于天界的潇湘却因率族而归之事,上表天帝,要天帝应允她与斩荒订下婚盟,若此事是潇湘私下言说,天帝也不过相劝几句就罢了。
可潇湘却是在天界朝会上提出的,又恰心月狐历劫圆满归位,听闻此语,心月狐当殿就夺来文曲星君的魁星笔在其颈后折了一笔。
魁星笔是文曲星赐才点斗之用,若是朱笔点在面上,仙者自是下界凡间为人间状元,天子门生。
可若折在颈后,且是墨笔点的,其人入世定是个文思不通,腹内空空,枉有佳貌的草包。
最要紧的是,被折笔点过之仙,是必会往红尘历劫的。
心月狐此举甚合天帝与众老仙之心,大家对麒麟女的粗鄙早有嫌弃,只碍于其举族来投有功无过,所以多做隐忍,却对其觊觎仙胎麒麟一事多有不满,如今心月狐此举,到是大快人心。
对此,心月狐的评价是:
上赶不是买卖,何况麒麟一族来投,得了仙籍已是厚酬,肖想麒麟子,欲强逼成事却是犯了众怒。
潇湘却认为自己没错,麒麟一族已将绝,她便是用的手段不光明又怎样?为了自身种族,小麒麟也该应允才是。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潇湘却忘了,若有人这般相逼于她,她也是不愿的,何况二人从无相互好感,又无世俗因果,强将拉在一起又是什么好事不成?
潇湘想之不明之时,斩荒在北荒许是天泉酒饮得多了,渐渐将封印的强大仙灵之力融合,在成日吃吃喝喝之时又去与一众妖帝宫前大妖们相搏,加有众女妖的拱卫,居然以一己之力压服众妖后,打开了妖帝宫的禁制,正式掌控了万象令,以仙族星尊身位登上妖帝宝座。
对此,断尘也只能叹一声天意。
随之兄弟二人平定北荒,天帝大悦,纳北荒之族入籍天族,天界得了十数万天兵,断尘斩荒兄弟亦封为赤、玄二帝。
就在此时,白帝兵败四海,虽拼尽全力重封黑蛟龙,击杀了饕餮,却让饕餮元神遁走,四海拼命之心更炽。
也幸斩荒兄弟收服北荒这十数万兵马,才在白帝兵败后力压四海,平定其乱。
白帝因此一蹶不振,未及岁久便有殒落之势,而后又闻其徒凌楚人间转世又逢岑碧青,纠缠之下凌楚入了空门,便是日后功成也将入灵山,再不归道途,让白帝气极之下愤而殒身。
于此断尘方体会出一丝天道莫测来,也许,他该带斩荒人间走走去。
——前缘尽斩,方是造化再生。
第十六章
世间之事在未得结果之前,谁也难定是好是坏,就象紫宣若不是因白夭夭而打伤云裳仙子,惹怒斩荒他们,凌青也不会翻出那么损的招数来。
云裳历劫之厄转寄于紫宣和白夭夭及其相关之人,此招看似普通,却让青白二帝殒落,让凌楚仙途尽斩归入沙门,让岑碧青求而不得,业力缠身。
而岑碧青的业力又会返于白夭夭之身,白夭夭的气运又与紫宣相连,以至青帝费尽心力为弟子谋画的出身、师门、气运、根骨等通通成了空。
若依青帝谋,紫宣出生应是富贵人家,家资颇丰,幼承良师,后入药师宫修行为上师,美姿仪,享声名,仙途通达。
可承业力加身后,紫宣已非那药师宫的上师许宣,而是个贫家子许仙,也不曾入道修行,因为他没有修行的根骨,只是个小药铺中呆头呆脑的学徒罢了。
至于说什么美姿仪,享声名,那是更别想了,许仙生来就容貌平平,甚至有些逊于常人(也就是有些丑,却还没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就是),脑子也有些鲁钝,只不过毅力强于常人,才能在药铺里当了近七年学徒还没出师。
可许仙却是个十分知足的憨厚之人,虽是有不及人之处,却天性豁达大度,并不因此改其勤奋,日子过得平淡却安闲。
斩荒他们又临西湖那日,正是清明,细雨纷纷,时降时歇。
斩荒举杯尽饮时,却见许仙于山中扫墓归来,一身半旧布衣,拿着把有些破却还算能用的油纸伞,衣发半湿有些狼狈与一白衣女子错肩而过。
“咦,这是紫宣的善魂,他的三魂七魄分家了吗?”
斩荒一眼就看出了不妥,却原来许仙是紫宣的善魂(也就是三魂中的天魂)、人魂及六魄转转世而生。
紫宣的恶魂(三魂中的地魂)与智魄,却化为了白衣女子白夭夭此时正注目的人,杭州知府云华的内侄许宣。
许宣在杭城是大大有名,美姿容,善诗书,喜交友,更喜求仙问道,结交了不少左道之士。
“还有这种操作吗?”
凌青扶着自己的下巴,有些哭笑不得:
“一半善却丑,一半恶却美,白夭夭这下扑哪个?不对呀,她扑哪个也是错的呀!”
凌青有些双眼亮起纹香圈来,她向来脑子里装不了这么多的事,自然是让斩荒、断尘兄弟去想,她老人家只管看戏就是。
断尘做过一世天帝,又识得青、白二帝两世,自是比旁人更易猜出他们的所想,不过转念就已明白:
“青帝为了自家弟子所谋甚深!他是怕白夭夭与紫宣再纠缠下去,紫宣会永湮天地。
为此不惜将其元神拆分化为二人,善者修自身,纵元神有失化为凡人也能活下去。
而恶者承因果,与白蛇纠缠不清,了结因果后再无来生,也算是斩尽前缘之意。
青帝此举乃是为其断尾求生,许宣今生多难,许仙却可平淡渡日,只要不与白夭夭生缘,便可安享太平,再入轮回。”
朱砂正在斟酒的手一顿,疑惑的回首看了看,轻声嘀咕:
“好强的怨气,这气息……”
“是潇湘,许宣的那个身躯的原主是潇湘,她被恶魂夺舍,灵识被吞噬了一半,这下有好戏看了。”
凌青对潇湘肖想麒麟崽崽的事很记恨,所以对她元神气息分外记得牢,几乎一下就认出来了:
“我就知道天道是没那么好欺瞒的,这下,热闹了!”
第十七章
世间之事前缘后业多不胜数,那许仙明明占了紫宣二魂六魄乃是至善之身,却因貌陋而未被白夭夭认出。
白夭夭反与那许宣在断桥一见缘生,随其回到许府。
许家高堂早已辞世,许宣才养于云知府夫妇膝下,云知府夫妻无子,待这内侄宛若亲子,视为掌中宝,要银给金,要星给月,溺爱非常。
因此许宣将白夭夭带回府中,云知府夫妻也视之平常。左右不过是山野民女慕艾自家侄儿,收回府中做个小星(妾)也就是了,无甚了不得。
白夭夭虽人间修行多年,却从来任意妄为,不习世俗规法律例,更不通凡人俗事,做事随心,一入府便招了云知府夫人许氏的厌恶。
无他,白夭夭大咧咧的逢人便说许宣是她相公,可许宣今朝才二八年岁十六之龄,许夫人都还未来及为侄子议亲,白夭夭这般说话,不是要毁了她侄儿的前途名声吗?
‘此女粗鄙奸诈,意借此尽毁宣儿声名,以图嫁入许门为大妇,着实可恶!’
许夫人自此将白夭夭恨之入骨,若不是许宣显露出对白夭夭的喜爱与回护,护侄心切的许夫人定要将之赶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