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慈捏着她的脚,用手勾了一点药膏抹在肿起的脚踝处,细细抹匀。那只脚往回缩了缩好像想跑,他一把抓住。
“坐好,别动。”
霍忍冬又不敢动了,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脚掌踩在男人掌心,一黑一白,颜色差距极大,说不出的别扭。
戚慈指腹的老茧摩擦着她脚步的皮肤,很痒。
过了不知道多久,药终于涂好了。戚慈又给她重新缠上绷带,戴好夹板。但他并未放手,而是拖着她的脚掌摩挲了两下。
心道:怎么这么光滑。
此后又过了一日,霍忍冬脚踝处的肿胀就消得差不多了。
大概还是修仙者身体素质强横,加之灵药见效快,第三天早上起床时,霍忍冬已经可以自己站起来,她转了转脚踝,没有多少明显的痛苦。
天知地知,因为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和戚慈黏在一起,她已经快受不了了!
这和当初周游世界不同,他是真的贴身照顾。动不动就产生肢体接触,原本她就对他心存爱慕,如今还要控制自己的心跳声不要太大,简直太难了。
戚慈准时敲门而入,他有些意外地看见霍忍冬自己站在床边,笑吟吟看着他:“我好了,公子你看,我已经好了!”
戚慈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她的脚:“真的?”
霍忍冬连连点头,面露恳求:“公子,真的可以不用照顾我了,我自己可以的。”
她绞了绞手指:“你看,你在这里待了两天,束手束脚,也休息不好,我实在于心不忍。”
戚慈直接笑了:“我看你是嫌我碍事。”
他往后退了两步:“既然好了,就自己走过来。”
霍忍冬当然没有犹豫,她往他的方向迈了几步,一直走到他跟前。男人身量很高,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戚慈黑玉珠似的眼眸动了动,他嘴角含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语气像是在哄孩子。
“真棒。”
第79章 秘境前夕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某一天,宗门里又刮起一阵风。
“说是白玉京会盟弟子试炼,五年举办一届,今年地址选在香云山秘境,再有一个月就要开启了。”每座分脉都有弟子议论纷纷。
“试炼要求的是骨龄在一百岁以下,修为在筑基期以下的弟子,白玉京大小宗门皆可参加,今年主办方轮到了日月宗。”
“按照惯例,咱们天衍宗,怎么得也有五十个名额。”
有名看起来颇为老成的弟子小声道:“到时候进入了就是各凭本事了,等出来后凭手里的奇珍异宝论高低,若有幸争得魁首,还有额外的奖励。”
“师兄,那这魁首容易得吗?”小弟子星星眼。
师兄敲了敲他的脑门:“想什么呢,魁首基本是在几大宗门的核心弟子中产生的,和咱们没关系。但我小声告诉你们可别说出去……咱们天衍宗贵为第一大宗门,竟然已经连续三届未出过魁首了。”
众小弟子哗然。
那师兄又咳嗽一声:“小声点,今年有变数也不一定。”
“说得对,天香峰的司师兄、鹭泽的曹师兄修为都很不错!”
“还有桃花谷的陆师兄、寻芳踪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底层的弟子除了激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八卦。
又或者说,许多人都觉得这许多年来,千机阁和日月宗、玄一门渐渐势大,形成四足鼎立的局面,已经开始打破白玉京内天衍宗一家独大的权威。
对于天衍宗这样的庞然大物,垂垂老矣不可怕,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尊贵才是最可怕的。
霍忍冬端坐在课舍内,捧着本典籍研读,丝毫没被旁人的言论影响。
但她耳尖,听见有人提到了戚慈的名字。
几名弟子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闲话:“若是将条件放宽,金丹期也能参加的话,咱们师叔祖一定能夺得魁首,他不也才一百来岁么?”
有一男弟子撇嘴:“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见旁人不解,他小声道:“慈惠真君是出了名的天煞孤星,宗门里都知道的。他小时候克父克母,克死了全家人,整个戚姓族人死得就剩下他一个。”
“后来竟连化神师尊都克死了,我师兄说,冲恒尊者坐化时,其实寿数还未尽。你们呐,少和他走近才是……”
几人嚼舌根嚼得起劲,忽闻“啪”的一声书本重重摔在课桌上的响动,几个人登时被吓了一跳。
回过头,只见霍忍冬正冷冷看着他们,美目含威,几人不敢正面和亲传弟子硬刚,只得缩头乌龟似的作鸟兽散。
嚼舌根的人走了,霍忍冬深呼吸平复心情。七大峰弟子都在议论纷纷,讨论今年天衍宗会不会有惊才绝艳的人物出现为宗门夺取魁首宝座。
果不其然,当天傍晚,掌门明镜道君就在主峰召开了全宗弟子大会。
夕阳金色的光辉下,密密麻麻的弟子按照分区站好,花花绿绿的服饰从远处看都只有一个点而已。偶尔有几个元婴大能坐在飞行法器上,悬浮在半空,飘飘欲仙,场面浩然壮观。
霍忍冬站在云迁师父身后,周围都是亲传弟子,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众人脸色划过。
掌门道君就是在众目睽睽下,从天边飞来的。曹明镜脚下踩着一片水镜,波光粼粼,又薄如蝉翼,被夕阳的金光一朝,宛如神仙下凡。
众金丹期真君忙带着座下弟子行礼。
“见过掌门道君——”
声音阵阵回传,响彻山谷。
霍忍冬自上次拜师大会后,还是第二次见到掌门。
曹明镜是大众意识里典型的仙风道骨的老真君,须发皆白,面色红润,但神色不怒自威、不苟言笑,比较有距离感。
他开口,语气带了几分肃然:“这次的白玉京会盟弟子试炼,想必你们都已经听说了。试炼不比门派大比,一定要做好前期准备,若是在秘境里遇见其他门派的弟子,便是见血封喉也是常见的事情。更何况,也有不少散修会进入秘境之中,有一些暴戾之徒根本不是冲着秘宝去的,而是你们。”
闻言,一些年幼的弟子哗然。
曹明镜却完全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他苍老的眼眸眯着:“对于不少散修来说,进入秘境杀人夺宝,从名门大派弟子的身上搜得储物袋就是最快敛财的方式。越是行事张扬的弟子,越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
“你们进入秘境后,不仅一言一行代表了天衍宗的脸面,自身也是旁人的目标,切不可胡言乱语、不经大脑。”
霍忍冬点点头,掌门说的可怕,其实这一点很好理解。
在秘境之中还排场极大,身边不乏跟班的弟子,通常出身不凡,要么师父地位尊贵,要么父家高门世家。
而能够进入秘境,不可能白白空手而来。家里和师门都会倾尽家财为他们准备防身的法宝、符箓、丹药,这些人走在秘境里,算得上腰缠万贯,可不就是心怀险恶之徒眼里的肥羊了。
白玉京会盟里也有不少小宗门和散修久居,他们也有名额,但不多。
这些人心性不定,比起拼尽全力、九死一生去追寻那些没准不值钱的秘宝,显然狩猎这种豪门弟子来得收获更快。
历届试炼,都有不少弟子死于非命。
等太阳彻底落山,掌门的全宗弟子大会也结束了。除了谆谆告诫之外,曹明镜还公布了各分脉的弟子名额。
底下的弟子们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这份看似寻常的平静,却掩藏着暗潮汹涌。
全宗共派出50名弟子,除了亲传弟子中几个已经筑基的必然会在列之外,其余的名额,都要剩下的弟子们去争。
而一有争夺,必然会有各种手段。
云迁师父还好脾气地问她愿不愿意去。
霍忍冬本心是打算去的,倒是结束后晚上和戚慈见面,后者慢条斯理地擦拭雷刑剑,脸上满是不屑。
“弟子试炼最没意思,都是一帮废物,还要互相打打杀杀、内部损耗,强行选个魁首出来,有这闲工夫,不如在门派好好修行,多背两条法术。”
霍忍冬听他这话的意思:“公子也参加过弟子试炼?”
戚慈漫不经心:“嗯,筑基期时参加过。”
他虽没细说,但霍忍冬却不知道。
戚慈只参加了一届弟子试炼,那时他还是筑基初期,却夺得了那届当之无愧的魁首,据说擒获了当时秘境里的一条蛟。
蛟皮、蛟角、蛟胆……价值根本难以估量。
霍忍冬心中微动。
戚慈回来后,她的日子过得些许安逸,但她始终没有忘了修真界处处潜藏危机,而戚慈也是独自一人,从泥里一步步爬到云上的。
她虚心请教:“所以,公子对进入秘境有什么建议吗?”
“所以,你进入后不要相信任何人,提高警惕,眼睛放亮点,小心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他转头看她,“虽然碰见好家伙的可能性确实有,但碰见坏家伙的几率更高。尤其是你还长得……”
他说一半又不说了。
霍忍冬歪了歪头,戚慈将雷刑剑归鞘:“总之,我给你的东西不离体,凤头玉簪和八宝莲罩都能护你周全。再者,阿狸那小东西也算是有两下子,放出去还能挠人。”
他想了想,又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不甚在意地折了折,递给她:“这是千里神行符,天阶的,可无视任何禁制、阵法进行传送。遇到危险了随时出来,我护着你。”
戚慈说的轻巧,霍忍冬却在学堂里见过的,一名内门弟子因为师父给了一张玄级神行符,愣是吹了好久的牛。那张还仅仅能传送百里。
戚慈这张是天阶,能传送千里。
“公子……”
“做什么这副表情,不要我就烧了,一张破纸而已。”戚慈作势要来拿那符,霍忍冬避开,她悄悄捏了捏纸片,在衣襟中贴着胸口放好。
戚慈尚且如此,其他分脉也都要为自己峰下的弟子准备一些保命的手段。
因此,宗门脚下坊市里的符箓坊、法器店、冶铁铺子都挤满了人,或者宗门内有会阵法符箓技艺的人,也都门庭若市。
无数材料和灵石流来流去,其中一部分人是为自己峰的弟子准备,另一些人则是借此大赚一笔。
霍忍冬、司宏阔、曹骏三人已经确定参加。他们都是天赋异禀、站在顶点的亲传弟子,自然不担心名额问题。
曹骏的师父白素真君长期闭死关,因此他都是家族里帮忙准备。攻击类的五大元素符箓,每样各来二十张不算多,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符箓,他都拿来和两人分享了。
司宏阔的师父秋水真君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修,为他们三人准备了止血药、补血药、解毒丹、秘制金丹等等,起码每个人都有一袋,在秘境里死过去活过来都足够了。
云迁师父什么也不会,手头也不宽裕,因此拉着师弟师妹们一起,给他们焚香祈祷。
霍忍冬之后收到了一只写着‘庇佑安康’字样的香囊时,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第80章 香云山秘境
如此忙碌几日,天衍宗也终于定下了最后去往香云山秘境的花名册。
天衍宗共有五十人参加,七大峰各出七人,鹭泽作为掌门所在,再多出一人。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负责带队的金丹期长老,和几名医术娴熟、经验丰富的医修教习。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戚慈竟然也在这次带队之列。他不像另一位金丹真君唠唠叨叨,既不说话、更不嘱咐,仿佛这趟旅程只是顺路捎了五十名弟子一程。
但只要他站在旁边,或瞥过来一眼,原本兴奋不已、叽叽喳喳的弟子们就都跟鹌鹑似的,谁都老老实实。
出发的日子,大吉,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因为出发的人数足足有五十多人,所以宗门动用了一艘云上飞舟。
香云山位于大陆极南,是一处固定秘境,就算乘坐飞舟也要走整整十日。
因路途遥远,又是第一次如此多人一起出行,一帮弟子刚开始还端着架子装模作样修炼,没过多久便从小声低语互相聊天,再慢慢彻底没了纪律热闹起来。
戚慈端坐于舟首闭目,权当没听见。
飞舟仓内有不少仓房可供休息,甲板上也有一排排的座椅。
司宏阔拍了拍身边飞舟庞大的桅杆:“看看,宗门还是挺看重这次弟子试炼的,把吞鲸号都派出来了。”
“听说这艘云上飞舟有两百多年历史了,是当年一位惊才绝艳的炼器师炼制的,虽然不算很大,但速度极快。”
霍忍冬也跟着他们坐在甲板上,她虽然不是第一次坐飞舟,但对于这种飞行体验依然带着新奇。
尤其是这艘飞舟虽然比起上次和戚慈一起乘坐的渡过大海的飞舟小的多,但速度、氛围都大有不同。而且她也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孤女,变成了天衍宗亲传弟子,能代表宗门外出参加试炼了。
回想起来,不免唏嘘,感叹一声命运无常。
司宏阔正在侃侃而谈云上飞舟的历史,忽然一人朝他们走过来,拱手行了个同辈礼。
魏诫先是笑眯眯地和司宏阔曹骏二人打了招呼,再回过头看向她:“霍师妹好啊,短短时日不见,你竟都筑基了,果真天赋不凡。”
霍忍冬只好谦虚几句。
魏诫也是寻芳踪门下,入门那日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上课时也有过交集,但因为戚慈不喜,霍忍冬一直也和他不冷不热。
魏诫好像根本不太在意:“秘境内危机四伏,我与其他几位师兄师妹一起组了队,霍师妹,如果你遇到难处,记得随时找我们。”
“多谢师兄。”
等人走后,司宏阔道:“此人心术不正,但说的却是没错。秘境内凶险异常,最好还是团结为妙。师妹别担心,我们一定会照顾你的!”
一旁的曹骏吐槽:“是谁上次在试炼里被蛇妖追着屁股咬的。”
“那都是意外!我说曹兄,你能不能别总提我的陈年旧事……”
他们二人拌嘴,霍忍冬心不在焉环顾四周,见一些熟面孔也混在其中,比如戒律堂的蒋单,还有桃花谷的陆岩。
大家正聊得热火朝天之际,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快看,那是千机阁的飞舟!”
话音落下,原本脚下平静飞翔的云舟忽然一阵震颤,被一股气流带得整个波动起来。众人哗然,见一架通体金色的巨大云舟从身侧歪着擦过,两侧展开的翅膀,差一点点就要擦到他们的舟身。
天衍宗的飞舟古朴大气,而那艘却浑身都透露着土豪的气质,桅杆上竖着大旗,上面纹绣着千机阁的徽记。
接二连三,各路飞舟都汇聚到这条航线上,弟子们目不暇接。
“那是日月宗的,果然美轮美奂。”
“还有玄一门。”
四大宗门的飞舟诡异地并驾齐驱,戚慈抬了抬眸嗤笑一声。反倒是另一位金丹长老,反应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