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哦，还是我的错了？”
“不许您这么说自己，顶多算疏忽、过失，哪里是错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携走出会议室，留一群吃瓜群众目瞪口呆。
所以今天老爷子到底是为谁找场子来了？
梁熠跟着离开后，其他与会人员各自散了，萧远欣走到宁致身边，感叹董西希跟老爷子交情匪浅，旁敲侧击了一番。
宁致耸耸肩，“这可难倒我了，我是真不知道。不过总不会是亲戚，不然她跟蕾小姐不可能闹成这样。”
回到办公室，宁致看见梁蕾坐在靠边的沙发上，脸色跟被狗咬了似的。他也不去触霉头，向一旁假装工作的赵晶晶递了个眼神。
赵晶晶朝董西希办公室的方向努努嘴。
宁致心里更惊，老爷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去梁总办公室，反而去看董西希？
赵晶晶他们三个已经好奇死了，八卦的眼神藏都藏不住，但梁蕾还在呢，都没敢问出口。
里面的办公室里，董西希原本还以为老爷子是准备跟她密谋一下怎么安抚梁蕾，出乎意料的是，他老人家进来后对那件事并没提半个字，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她的办公环境，比如她的办公桌、墙角的绿植，以及……窗前的那个花架。
过了一个周末，虽然瓶子里还有水，但花朵仍旧有些蔫儿了。老爷子拄着拐杖，背着一只手，倾身观察那些花，好半晌后才笑笑，说：“嗯，我大闺女有人追。”
如果是董西希自己要买，大可以买盆栽花，而不是这种剪下来插瓶子里的花。所以只可能是追求者送的。
董西希可不敢说是谁送的，也不想骗他，便只笑笑，给他倒水喝。
老爷子坐下来喝水，关心了几句，问她现在工作怎么样，忙不忙，累不累，梁熠有没有发脾气骂人。
董西希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自然又得体，只在最后那个问题上卡了下壳儿，然后夸张道：“梁总不发脾气，一个眼神就把我们吓得直哆嗦。”
“他跟你们暗戳戳抖威风呢。”老爷子乐呵呵笑，紧跟着又是皱眉，不满道：“就只跟他老子正面发脾气。”
董西希问老爷子头发怎么弄的，是不是秋天天气转凉，想着保暖了。
老爷子神秘一笑，说：“怎么样，我正经捯饬捯饬还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吧？”
“超级棒！”董西希给出高度评价。
梁天霖长相不赖，梁熠的鼻子、眉毛便遗传自他。但显然一对儿女的五官比他这个老子更优越，不用猜也知道梁老夫人生前一定是个大美人。
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老爷子让她继续上班，说要看看他家那小子去。
此时梁熠还在看宁致发过来的会议总结。
老实说这次季度总结会议有点仓促，他爹昨晚飞机落地后才通知的他，说想来公司看看他有没有败家，于是才有了这个临时会议。还好他手下这批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半点没给他丢人。
现在他更担心他爸找董西希干什么，会不会说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
外面响起敲门声，片刻后梁天霖推门进来。
“爸。”梁熠起身迎上去，迫不及待地问：“您到Nancy那儿做什么去了？”
“臭小子，你爹坐都没坐一下，你就开始兴师问罪。”梁天霖跺了两下拐杖，气呼呼的。
梁熠也发现自己有点失态，尴尬地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好好的您戴假发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给你撑面子！”梁天霖撸了把自己乌黑油亮的假发，颇为得意，“怎么样，没给你丢人吧？”
“我什么时候嫌过您？”
“哼。”梁天霖甩开儿子的搀扶，自个儿往里走。能挑的动水桶的老头，哪那么孱弱。
他一边打量儿子的办公室，口中闲闲道：“我就说，上次我不过是穿得随便了点，你就冲老子大发脾气，急成那样，肯定有猫腻。
“当时我想了几天几夜，愣是没想明白。直到前不久，小蕾过来跟我告状，我让人一查，嘿，我那大闺女分明是个明星一样的大美人儿。”说着他眯起眼审视自己儿子，脸上露出神秘的笑。
梁熠：“您看到食堂那段视频了？”
梁天霖没否认，“哼，当时你小子揣着什么心思，老子我可算明白了。”
他慢慢往沙发走去，继续道：“当年你妈妈第一次来家里，院子里那叫一个乱哟，你二姑在阳沟旁边洗头，水弄得到处都是，你三叔十几岁的人了只穿个裤衩，你五叔那时也八岁了，全身光着，连小雀雀都露在外面。
“我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埋怨过自己出身差，就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丢人，第一次臊得抬不起头来，因为被我心爱的姑娘看到了家里最不堪的模样。当时的羞愤、恼怒、不甘和绝望，我一辈子都记得。”
梁天霖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拄着拐杖，长叹了一声：“那天你第一次带大闺女来家里，看我穿得不成样子，恐怕也跟我当年一样的心情吧？”
梁熠给他倒了水，也在旁边坐下，没否认，陡然被看破，有点不好意思。
“哼，你老子我活了七十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看不透？我又不是不同意，瞒着我干啥？说吧，你俩到什么阶段了。”
“现在还没轮着您同意不同意呢。”梁熠尴尬道，声音越来越低，“没追上。”
“啥玩意儿？”梁天霖虽然嘴上小子小子地叫，但心里对这个儿子还是无比骄傲的，怎么能有人看不上他儿子呢？
想了想，他说：“你也别沮丧，她比你大些，自然考虑的就更多，压力也更大，不好轻易答应你。说起这个，她到底比你大多少？”
梁熠忍着笑，反问：“您觉得呢？”
“我看她顶多也就三十五六，四五十岁的人哪有那么纯净的眼睛。”说着梁天霖解开衣服扣，从西装内袋里摸出折了几折的一堆纸，交给梁熠。
“本来呢，我找人查了下她的背景。但上次跟大闺女聊天，她一句话点醒了我。她说，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把自己的背景资料做成简历，被男方家里评头论足、挑三拣四。所以啊，拿到后我也没看。”
他将那堆纸交给梁熠，“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我交给你，要不要看，你自己做决定。”
梁熠握在手里，没打开。
“女大三，抱金砖，咱家大不了抱两块儿。”梁天霖拄着拐杖站起来，“不过你还是得抓紧，女人年纪大了生孩子遭罪，你妈就是生你时落下的病根。”
梁熠也没解释，只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那行，你先好好工作。晚上带你那几个助理到金雅阁，一起吃个饭。”
“好。”
老爷子走后，梁熠翻来覆去把玩着手里的那堆纸，但始终没打开。最后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碎纸机，将纸张展开，塞了进去。
第60章
◎你是我女朋友还是我太太？◎
金雅阁是一家高档宴请餐厅, 人均消费几大千。
在董西希眼里，这种地方的菜只有三个特点：难吃、难吃、还是他大爷的难吃！
倒不是因为她看见梁蕾犯恶心，是真的不好吃。
不但她撂了筷子, 宁致跟肖顺益他们也都没怎么动, 赵晶晶更是乖巧得像个小学生，端端正正坐在那假装认真听老爷子讲创业史。
梁天霖左右各坐着梁熠跟梁蕾，他讲到当年创业艰辛，为了让手底下的员工吃饱吃好，他亲自买菜颠勺，给大家做了两年厨子，大夏天累得浑身像洗了个澡, 有一回甚至中暑倒下，得亏过来拿饭的兄弟发现得早, 才捡回一条命。
梁蕾恭维说：“大伯您也太拼了。”
“你又发不出高工资，如果连口饭都不给人吃好，人家凭什么跟着你干事业？当然, 现在公司有钱了, 你二哥不用给员工做饭，但叫得出名号的公司, 哪家没钱呢？人家上哪儿上班不是上, 凭什么选择留在盛颐？”
说着梁天霖看向对面的几位助理，笑眯眯的, “不信问问你面前的这几位, 如果你二哥这个领导做得不够好, 对他们不够用心、不够真诚, 他们还会不会继续跟着他。”
肖顺益无言笑笑, 这种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还好老爷子只是跟梁蕾说话，而梁蕾应该也不会蠢到真的问他们。
梁蕾确实不会那么蠢。上次梁熠不但半夜上门收拾她，还让她不准出现在他面前，要不是有大伯在，她连二哥的面都见不上，现在当然是捡好听的说：“没有这种如果，二哥就是最好的领导。”
“嗯，你还知道没有这个如果。”梁天霖点点头，声音依旧和蔼，“那你又为什么要去挑战你二哥的底线，让他难做？”
梁蕾悚然一惊，这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她愣着，不敢接话。
“小蕾啊，你是你二哥的妹妹，你进了公司，就得给你二哥帮忙，而不是瞎捣乱。”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Nancy是你二哥高薪挖过来的助理，是帮他干事业的，但凡你有心，也该帮着你二哥一起笼络她，而不是跟她结仇、结怨。
“你还怪你二哥对你狠心，你怎么不想想你的行为让他多伤心、多闹心呢？要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偏向你，人家Nancy能服气，能继续跟着他？其他几位助理知道了，不会寒心吗？这样下去队伍还怎么带？你二哥这个CEO的位置还要不要做了？”
一连串的问题将梁蕾问得哑口无言，她原本以为大伯今天是为她做主来的，哪料到成了这个样子。
“大伯，我……我没有想捣乱，我……”
“好了，大伯知道。”老爷子轻声细语地打断她，“你不是个坏孩子，只是任性了点，正因为了解你，大伯才要请这顿饭，才要说这些话。
“小蕾啊，大伯跟你爸爸是亲兄弟，所以不管你爸爸能力如何，大伯都会扶一把，但你跟你二哥的血缘又淡了一层。你们之间的亲情有限，才更需要经营。
“你只抱怨他跟你杰哥亲近，忽略了你们兄妹俩，却没看到你杰哥多本事，帮了他多少忙，难道你要让他跟帮忙的疏远，跟捣乱的亲近？哪有那种道理。”说着老爷子拉着梁蕾的手拍了拍，“你说是不是？”
梁蕾低头咬着唇，“我知道错了，大伯，我会好好改，以杰哥为榜样。”
梁天霖点点头，“大伯从来不会跟你哥说这些，没得惹人嫌。但你跟大伯亲，大伯希望你好，就必须要说。今天我把话放这儿，梁家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家，你回坤奇跟着你杰哥好好学，如果有能力接手公司，大伯支持你。有大伯在，你爹妈的心偏不到太平洋去。”
听到这几句，梁蕾感动得热泪盈眶，“真的吗，大伯？”
“自然是真的。”梁天霖又拍拍她的手。
年代创业戏开场，现代职场戏冲锋，家庭温情戏收尾，好一出大戏。
董西希围观了一晚上，总算是明白梁老爷子这样一个低出身、没学问的人，是怎么带着一帮兄弟姐妹闯出一片天的了。
就那么几句话，棍棒、甜枣、离间轮番上，教育了小辈，拉拢了员工，顺便搅乱了一池浑水，这手段，不服不行啊！
梁蕾雄心勃勃往外冲，老爷子几句话就把她摁回去窝里斗，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董西希看戏激动得直抖腿，但她还没兴奋几秒，下一瞬就遇上事儿了。
“万事开头难，小蕾，大伯亲自监督你开这个头。知道该怎么做吗？”
梁蕾点点头，拿着酒杯走到董西希面前，面上很有几分真诚：“Nancy，对不起，之前是我的错，我会好好改正，请你原谅我。”
董西希也没说原不原谅，举起茶杯跟对方碰了一下，“我不能喝酒，你也心意到了就好。”
梁老爷子欢喜道：“对嘛，就要和和气气的才好，来来来，大家吃菜。”
董西希他们当了一晚上工具人，散席时已经是九点半。
一行人出了金雅阁。肖顺益喝多了，便叫了代驾先走。
董西希将老爷子扶进车里，挥手告别。
来时她跟老爷子同行，自己的车还在公司，见老爷子已经坐好，便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却听老爷子道：“我年纪大了，熬不住夜，先回去了，让你们梁总送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董西希在线婉拒。
这大晚上的，让某个居心叵测的男人送，她怕是疯了！
一旁宁致自告奋勇，表示会送董西希。
“你不是要送晶晶吗？”对面的大老板淡淡提醒，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悟。
宁致没悟出来，但下意识觉得没毛病，“啊对对，我带晶晶，Nancy姐就麻烦老大了。”
男人嘴角微微弯起，偏头看向还想再挣扎一下的董西希，“走吧。”
宁致目送大老板将人带走，还有点奇怪刚才董西希为什么会用“你小子出卖我”的眼神看他。
直到老板的车转了个弯，在他视野里消失，他忽然想起来，晶晶跟Nancy姐好像顺路诶……
没错，董西希跟赵晶晶确实顺路，所以她现在正在心里第一百零八次骂宁致那个叛徒。
不是顺路吗，多送她一个怎么了？
叛徒！
实打实的叛徒！
驾驶座上的男人感觉到她的怨念，嘴角浮起浅笑，“紧张什么，我以前没送过你吗？”
董西希一脸无语。
关键以前也没发现您居心不良啊！
梁熠：“不是很会活跃气氛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董西希低声道：“我没话说。”
男人一边开车，轻轻叹了口气，“好吧，那我有话要说。我可没有要求你接受假惺惺的道歉，今天完全是我爸自作主张。”
“哦。”董西希调整了一下坐姿，望向窗外。她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老爷子也是一番好意。做大伯的没有偏心自家侄女，已是难得。
“我不会逼你接受梁蕾的道歉，更不会让你受委屈。所以，你不能因为她而拒绝我。”男人继续道。
当时那么凶她，还叫不让她受委屈？这男人还要不要脸了！董西希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偏开头不理他。
“当时责备你，是因为你的做法确实很不妥。哪怕你换一家公司，换个老板，也是如此。不信你上网问问看。”
董西希撇撇嘴，继续不理人。他说的这些，她不是不懂。但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只做“对”的事，凡事委曲求全，那也太憋屈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想懂事就懂事，想任性就任性，也不知谁惯的。”
这话董西希就不爱听了，弱弱地顶了一句：“要你管。”
男人被怼也不恼，似乎斟酌了一下，正经道：“不管以前谁惯的，今后我惯着，好不好？”
董西希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臭不要脸的话，瞬间老脸通红：“谁……谁稀罕呀……”
男人只浅浅一笑，专心开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