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吻，让她不自觉便扬了唇角，只是，在他抱住她滑落下去的那一刻，她却微惊，条件反射般一把便推开他。坐起身子，转头看向他，却只看到他因那酒而微红的脸，眯着的眼睛和微启的唇，仿佛没有意识一样小小声的嘟囔着，那般模样，俨然是喝醉了。
本来心底是有些惊讶和意外的，可看到他这幅样子，又一个没忍住便笑了出来。
不自觉便蹲在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睡颜，用手轻轻的戳了戳他的脸。
却忽然一下发现他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瘦了些，也黑了些，衬得眉眼越发深刻立体，面部的线条也不似原来柔和圆润了。褪去了初见时少年青涩的模样，现在的傅风华，倒还真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而且，他似乎也长高了些。
有些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今夜她本是想就着这酒问他那些东西的，却不想他喝醉了也只是安静的睡了，半点声音也没有。月下的少年兀自睡得安稳，素衣却是微微蹙眉。
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冥君说的那七世轮回，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关于他，她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可是，在感受到他的温暖的那一刻，却忽然有了信心，于是那些不确定也都确定了起来。
说来，他们相识至今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其中分别的日子就占了半年，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这么相信他呢？
素衣微叹……哪有那么多原因，就是喜欢啊。
想着，又不自觉笑出来，继续戳着他的脸。
那时候你那么喜欢动我的尾巴，傅风华，现在我可要报复回来了！
而这个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么欺负一个睡着的人，玩得可还开心？”
一下子淡了面上想笑，素衣缓缓站起，回身，微微低眸。
“不知冥君今日前来，又是为何？”
何欢随意的瞟了一眼一旁的傅风华，“那一日说完故事，看你似是怔忪，于是也不好再说些别的，恐怕说了你也听不进去，而今日前来，却想问你要一个答案。”
“答案？”素衣微微挑眉，“可我不记得冥君除了说故事之外，还问了我什么东西。”
何欢拂袖，也不啰嗦，“所以你是决定留在他的身边了？”
素衣浅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
沉默片刻，何欢低低一叹，却像是叹在了谁的心上，引起了些许波澜。
“爱一个人，不是只想着自己，更是要为了他考虑的。傅风华并非常人，你再怎么坚持说来也不过是无谓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
素衣低眉，“听冥君的意思，似乎是在责备素衣的自私了？”
何欢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素衣，带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而素衣只是笑笑，模样坦荡，“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但若你认为这是自私，那我便自私着吧。我不能帮他做决定，却能选择自己所希望的。无谓的坚持又如何？那也比有谓的放弃来的值得。只要他不离开我，我便不会弃他而去，这是我答应过他的。”
何欢淡淡开口，“你可知度不过天劫的后果是什么？”
对着那那玄色衣袍的男子，她唇角微扬，“自是知道……”
何欢刚刚笑开，却不防她话锋一转，“只是，那又如何？若最后他真的魂飞魄散，我便随他灰飞烟灭，消散于六界。他不会因为这天劫便愿意我离去，而我也不愿离开他的身边。平静安详寡极永生，也不若深爱一场之后消散于世间来得痛快。”
极淡的言语，却将足够将人搪塞至无言。
顿了顿，她声音轻轻，模样却疲惫。
“冥君，你爱过谁吗？若你爱过，那么，你便知道……若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
何欢静默良久，似是迷失在了那句话里。
过了很久，他终于笑笑……
是啊，我也会这样做的。
如果，有得选择。
“可是，你怎么能确定他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而不是希望回返天界呢？没有谁希望自己最后落得的下场是魂飞魄散。”
素衣淡淡道，“我是不能确定，可我相信他。”
“好，就算是为了你的这份相信吧。”何欢无奈的笑笑，半垂了头。
这个时候，素衣才发现，这个男子的眉眼之间似是藏了很多事，很多让人难过的事情。
“我不会祝福你们，只是，看起来，似乎也不该再来打扰。”
说着，何欢看向一旁安静的睡着，正无意识的挠着脸撇嘴的傅风华。
“其实这小子也挺让人嫉妒的，为什么他能得到那么多的支持……”
而那个时候，我却不行呢？
而且，为什么，不管支持还是反对，总之管他的人都是站在关心他的位置上……而那个时候，对于他，反对他的人，都是打着关心的旗号，却从来只是指责他不顾身份责任，并没有真正的为他担心。
那些人，他们只是觉得他做错了，而他们是对的而已。
六界之中，不论在哪里，总有那么多虚伪的东西。
想着，再看向一旁满眼坚定的素衣，何欢无奈的笑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暗色陶埙递给素衣。
“虽然不会祝福你们，但若有些什么事情，吹响它，我还是会来帮一把手。”
素衣微顿，没有推辞，握紧了那陶埙，“谢谢。”
没有说什么，何欢只是耸耸肩，随后转身离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独。
那是一种很深的孤独，像是天地之大，身处人群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力理解他，关心他，陪伴他，愿意站在他的身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或许是站得太高，旁人轻易无法触及，或许是看起来不在意，所以也没有人关心注意。可是，如果可以，谁会喜欢孤独呢？
素衣想着，回身看向傅风华。
喜欢上一个人很容易，被一个人喜欢也很容易。
可是，要遇到彼此心意相通，生死不离的那个人，却那么难。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想起手中陶埙的主人，又忽然觉得或许他真的太不幸运。
只是，她不知道，不是没有人愿意站在他的身边，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第87章
傅风华以为自己会睡到很晚，毕竟是第一次宿醉睡着，头还很疼的。却没有想到，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也才不过破晓。
而醒来的愿意，是一阵胸闷窒息。
可是，当他挣扎着张开眼睛，第一眼看到压在身上那软软的灵蛇的时候，找到了胸闷窒息的原因，却顾不上那窒息难受的感觉，傅风华一下子便笑了出来。
习惯性的戳戳她的尾巴，或许是没控制住力道，稍微用力大了一点，身上的灵蛇不满的一扭，然后径直便滚了下去……傅风华一愣，眼睁睁看着那灵蛇在落地地上的瞬间迅速化做一个女子。而现在那女子正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于是，半哭不笑的表情就那样僵在脸上，弄得好像整张脸都扭曲了一样。
半天，傅风华才小心的开口，“你醒了？”
“你说呢？”
其实傅风华知道素衣刚刚睡醒时候的脾气不太好，可是，在看到那白色软软的尾巴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想去戳戳。
嗯，果然，这就叫手贱。
“啊，那个清……”
环顾四周，慌乱之中想找个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傅风华刚准备问清映怎么不见了，可是终于这一回脑子转的快了一点紧急便收住了那话。本来也是，好好的提那个货干嘛？嫌两个人呆着太无聊找人回来互看不顺眼吗？
傅风华脑子转的飞快，可素衣却是微微皱了眉，有些疑惑的样子，“什么？”
傅风华一愣，“什么什么？！”
素衣微叹，“你想说什么？”
“哦，我想说啊，就是那个……”
看着素衣满面的不解，傅风华忽然明媚的笑笑，“清酒比烈酒要好，下次别买那样的了，喝着叫人头疼。”
素衣微顿，“知道了。”
其实，若不是想灌醉他问那些东西，她也懒得去买那些个酒。
“啊，对了，昨日我上山来的时候，在半山腰上看到开了很多好看的花，本来摘了些想送给你的，却不想落在了半道上。怎么样？为了弥补昨日的遗憾，不如，今日一起去看看如何？”
看着他温暖的眼神，她发现，对于他的话，她总是没有办法拒绝。
“嗯。”
见她答应了，他一下便开心起来，“那现在去！”
“现在？”
是不是太早了些？
“既然想到了，那当然马上就要做啊！”
素衣闻言笑笑，“说的也是。”
于是，那个少年笑着，牵了她的手便往外边跑去。一路上，她被拉着，侧了眼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专属于晨间的清风……似乎真的很舒服。
有一种爱，太干净，太纯粹，跨越了太多太多复杂的人和事，让人看了甚至都不舍得去假设一丝一毫的阴霾。可是，到了最后却只能徒留遗憾，使人闻之嗟叹。
故事的开头或许美好，却是难得终了，这样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一路小跑到了半山腰处，停下脚步的傅风华已是有些微喘，只是笑得却还是那般开心。
“你看，”指着花树上中无故空了的一处，傅风华得意道，“这些空缺的地方应该就是我昨日摘的了！”
“……”
素衣微微有些无语。
这个有什么好得意的？
夏日的天总是亮得很快，虽然并没有走得太久，但现在也已经是晨辉漫天了。不过，因为还早，所以并不算热而已。
傅风华快步走到了树前，稍稍踮了脚便摘到了尚且带了露水鲜嫩的一朵，随后，回身，拿着那支花笑着看向素衣。
素衣低低的笑，故作不解，“摘它做什么？”
傅风华挑挑眉，“送人啊。”
“送谁的？”
“这个嘛……”傅风华笑着皱眉，似在考量一般，“你若喜欢，便是送你的~！”
“哦？”素衣歪歪头，“那我若不喜欢呢？”
区起手指轻轻敲敲素衣的额头，傅风华的笑里带上了几分无奈，随即拉过她的手将那花塞了进去，动作带了些霸道。
“你说，你若不喜欢……那意思，就是你喜欢。”
看着傅风华无赖的样子，素衣低眼看了一下手中的花，那是一朵小小的，带着几丝淡淡粉色的白花。素衣认识那花，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木槿。
素衣将视线收回，转向少年俊朗的眉眼，“歪理。”
木槿不像牡丹，艳丽得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也不似芍药，能作为代表爱情的花儿，更不像依依惜别时友人相赠的柳条，柔软而又忧伤。木槿只是小小的一朵，只是每次开花的时候，都会开成暖暖的一簇，聚在一起，看起来很是惹人喜爱。
而它所代表的，是温柔的坚持。
每一朵木槿花的生命都不长久，一如那蜉蝣的朝生暮死，它亦是一样，朝开暮落。
但是，它每一次的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绽放。
就像日月在天边往复交返，就像春去秋来四季轮转，更像是爱一个人，在爱里边，有低潮，有犹豫，也会有纷扰和一些复杂难辨的东西，但是，真心相爱的人仍会温柔的坚持。
因为，起起伏伏总是难免，但爱的信仰永恒不变。
这些东西，他们都是知道的。
“可是……”素衣拈着那小小的花在指尖，似是打量的看着，“我就是不喜欢这朵花。”
“好好好……”傅风华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那你喜欢哪一朵，我帮你摘下可好？”
他的样子看起来无奈，心底却是满满的温暖和满足。
素衣随意的指向最高的枝桠，“那一朵看起来不错！”
其实她连那个地方有没有花都没看清，只是没由来的就想耍耍他。
“那里？”
傅风华抬眼看向素衣所指的地方，那一处很高，也只生了一朵花，半开着，不过颜色确实比下边的要更好看一些。
确定了那花的所在，傅风华亲昵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么高的地方，你的眼睛怎么那么尖？不过，你若喜欢，我便帮你去取。”
话音刚落，傅风华一个飞身便向着那一枝而去。
在很久以后，素衣还记得那样一个瞬间……
他坐在大树的枝桠上边，微微探出身子，为她摘下那朵木槿，回首，而她抬眸，四目相视。然后，他对她微微浅笑，一跃便从树枝上跳下来，然后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将那朵花儿递给她，眉眼之间满是温柔缱绻。
而她亦是眉眼弯弯，眼里心里全是满足，小心的伸出手，接过那朵花。
那一瞬的温暖，仿佛映亮了她寂寥而漫长的生命，轻易便暖了她的心。
或许这一幕迟早也要被遗落在时间的罅隙，或许这样的感动在别人的眼里是不值一提，或许他和她真的只像他们所说的，是一个错……
但是，爱情，怎么放得开？
总有一些东西，是值得我们用尽一切乃至生命来维持和保护的。
而对于他们来说，那样东西，或许就是这样的小温暖吧。
素衣轻轻笑笑，“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傅风华微微皱眉，“不知道，只是我觉得它挺好看的。”
素衣摇头微叹，“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这样将它送给我？”
傅风华挑眉，“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它挺好看的，而好看的东西，自然该送给你。”
素衣一顿，一瞬间不知道被什么情绪填满了心，只觉得有甜甜的味道在心里漫开。其实，只要是他送的，那便是随手摘得的小野花，在她眼底也是好的。
而有没有意义又有什么关系呢？
素衣笑笑，却是小心的捧住了那朵木槿，“歪理。”
傅风华似是委屈的皱了眉，“怎么又是歪理？明明这些话我都是认真说的。”
或许这木槿代表了他们的坚持，却也在同一时间，给出了命运的暗示。
素衣闻言，似是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而傅风华看着她这般模样，只是笑笑，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溺宠。
便是长情，便是不舍，却仍逃不开命定，朝开暮谢。而那结局早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写好了。有些人的爱情，注定了只能像一颗流星，璀璨耀眼，也实在美好，却只能是漫漫长河当中陨落的那一瞬。或许叫人扼腕，或许感觉无奈，但这也是一种结局。
就像世界上从来不缺短暂的生命，最为难得的是长久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