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素衣，拍着他的背的手就那样顿在半空。
不知何时，她眼里的关切被震惊所取代……因为，刚刚那一瞬，她分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仙家灵气。可是，即便前世是天界仙君，这一世也该是普通人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撑着大树佝着腰，直到胃里的鱼汤被全部吐完，傅风华仍然觉得有些难受，只是，之前被火球灼烧的感觉却是没有了。
再回头，看到正在看着他，脸色有些奇怪的素衣，傅风华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不是你的鱼汤不好喝，只是我自己可能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昨晚宿醉落下的头疼反胃……”即便是强打起精神，傅风华的脸色仍是不太好。
素衣的笑意很淡，淡的有点勉强，“与这相比自然是你的身子重要些，这段日子注意一点吧。”
傅风华挠挠头，“怎么也是你好不容易准备的东西……啊！鱼汤似乎是暖胃的，说不定我再喝一碗会好些呢？！”
说着，他便要走向那鱼汤前边，而素衣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他。只是，却不想他刚刚走到那盛了鱼汤的碗边上，还没弯下身子，便又不自觉捂了嘴，弯了腰，快步向一旁走去，像是很难受似的。
素衣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情。
而这时，不远的山坡那个转角处，一个黑红衣裙，面色如雪的女子，正低着眼看着这边。她的身上带满了戾气，一双眼更是阴狠得叫人不敢与之对视，夹杂着并不纯粹的红，还有些许的恨意和杀气夹杂其中，叫人忽略不去。
“看到他这般模样，又看到了他身上闪现出的仙家灵气，你居然还猜不出？真是傻……呵。”妖艳女子浅浅勾唇，轻易便捏碎了一片石块，在指间轻散成末，又望向傅风华，“真可怜，天界果然是不能食肉的。”
笑着，女子的眸色却是瞬时沉下，眸中的红又深了几分。天界不能食肉，而他如今只是一介凡人而已，若这些细小的东西是他要回归天界的预示，那么她似乎也该抓紧了，毕竟她的时间本就不多。
天界，回去，风华仙君……
念着，不及思至当年，想到那蓝色极浅的长衫配着素白外袍的仙君，和他便是布阵也总是一副戏谑模样的面容，七月的眸色微黯。那时，若不是一时心动，凭她北天魔主的魔性修为，又怎会那般轻易被困？
可是，这也不能说，说出来，也只是让人笑她傻。
其实，魔也有魔的好处，敢爱敢恨，丝毫不迟疑。
却独独对他，她不知自己该是什么感觉。毕竟，那是她爱的人，也是她恨的人。
说到底，魔也是自私的，比起爱恨情仇，还是活下去更重要。而若有一人，是真想要她消散于六界，那么，她的选择，则是……不论那是不是她爱的人，都要死。
“傅风华，风华仙君，素衣，姐姐……呵……很好。”女子笑得娇媚，却让人莫名的毛骨悚然，“天界，冥界……我恨的人，都要死。”
念着，女子忽然便消失于原地，只留下一阵黑色雾气，转瞬散去。于是，四周再度平静下来，仿佛那个女子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只是，地上碎成粉末的石头，却犹自不甘的证实着那似不存在的之前。
·
睡了一觉，起来喝了些暖暖糯糯的白米粥，傅风华好不容易才觉得自己舒服了些，虽是奇怪自己今日的反应，但更多的是对素衣的抱歉。
只是，刚刚喝完粥，递过碗去，想说话来着，却不防她忽然开口。
“你还记得走之前对我说过什么吗？”
傅风华一愣，“你指的是什么？”
第90章
素衣闻言只是轻笑，很轻很轻，很是温和的笑。
“你说，回来，便娶我。”
此时的傅风华只觉得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是意外，却是幸福激动期待许久的意外。但也正是因为这来得太突然，所以也叫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其实这句话应该由他来说的不是吗？而且，素衣并不是会为这事情而心急的人，只是，今日却怎么……
见他不言不语，只是呆愣愣看着自己，素衣微微皱眉，“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不对，不是愿意，是好激动，想了太久的事情一下子被提出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哎哟我去，这一激动就有点说快话了闹不清，我是说，期待，那什么……这语次无伦的……”
说着，傅风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说的什么熊玩意！还能不能好好交谈了！还能不能好好的玩耍了！连话都说不顺还能不能……咳咳咳，那个，在不远的将来，还能不能好好的成亲了！
此时的傅风华是一脸的懊悔，看得素衣都不禁失笑。
顿了半晌，傅风华像是在想着什么，“其实这个应该是要我来提的。”
素衣低眉，“我都说出来了。”
傅风华状似无奈的笑笑，“那，你最喜欢哪个时候？”
“哪个时候？”
傅风华点点头，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的，“春、夏、秋、冬，你最喜欢哪个时候？”
素衣想了想，也没问他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我喜欢春天。”
“啊？春天？”傅风华一惊，“可是那不是刚刚过去吗……”
“怎么了？”
“……没什么。”
原本想着在她喜欢的时候将那一切布置妥当，即便是山中冷清，即便是没有人参加，可他还是想给她一个尽他所能完美的日子。只是，这喜欢的时候，似乎也拖得有些久了，虽说准备一定可以充分，可是，这也很让人着急啊。
傅风华的脸色苦哈哈的，一会儿兴奋一会儿郁闷的纠结了好久。而素衣见他这般模样，也大抵猜到了他的想法，于是低眉笑笑。
“有人曾说，秋日胜春朝，而这山上在秋天的时候枫叶也红得特别好看。想来，在那个时候，与所爱之人执手漫步枫林，那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吧。”素衣扬眉，“说来，我确是喜欢春天，可也很喜欢过那样美的秋天。”
傅风华一顿，他并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她说这个的意思？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却又从不明讲。好的时候不论，但遇到不好的事情，这样子，总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素衣最是喜欢春天，虽然看她的模样，傅风华一直以为她会喜欢有皑皑白雪的冬，或是萧瑟的秋。可其实温暖明媚谁不喜欢呢？只可惜，喜欢和是否能够靠近是两回事而已。
只是，虽是喜欢，但今年的这个春天她却是恍惚着度过的，甚至不觉得过了那个季节。
就像傅风华以前说的，这山上真的很美。尤其是春天，暖暖的，那花开了漫山遍野，有风吹过，还会带来微微的香。
而在以前，素衣看这风景也只会觉得美，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看着也会觉得冷清，总有些滋味不足。才发现，是身边少了他。所以说，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而那不知何时形成的习惯，则更甚。
“现已夏末，虽说枫叶也该红了，可这么快，总显得有些仓促。不如这样，再过两月，待到枫叶红出了漫山遍野……那个时候，你嫁给我，可好？”
他的眉眼温和，那是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绕指柔情。
“好。”
她的微笑轻柔，亦是独独为他绽开的。
其实她很怕，从知道了他的身份开始，就一直很怕。
很怕，哪一天，他忽然就不在了。
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同时也清楚明白，世事无常。
·
安宁的度了几日，傅风华像是忽然喜欢上了木槿的味道，每每摘了那花儿缠着素衣煮粥。
而素衣只是低低叹着，一边觉得可怜了这些开得正好的小花，想那木槿花精这几日该是要哭了的，一边又看着他期待的脸和那双闪闪的看着她的眼睛，将那可怜的小花精抛到脑后，因他而觉得开心满足。
喝着粥，傅风华满足的叹着。
“早晨睡到自然醒，夜里能看好风景，饿了有粥喝，累了倒着就行，身边还有心爱之人相伴……人生啊，真是圆满~！”
少年眯着眼睛，轻轻拍了吃得饱饱的肚子，一副餍足不知世事的模样，直让素衣看的无奈又好笑。
“喝个粥你就圆满了？”
傅风华眯着眼睛笑，“若单单只是喝粥，那当然不算什么。但若这粥是你煮的，那就不一样了。”
素衣失笑，“油嘴滑舌。”
傅风华撇撇嘴，笑出了一副无赖的样子，“油嘴滑舌？这明明是肺腑之言！”
素衣摇摇头，“我讲不过你。”
傅风华满意的笑，“因为素衣也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对吧？”
素衣微微垂了眼，“因为某个人脸皮太厚，总能找到许多借口。”
“……”
少年端着碗，带了点点委屈的表情，开了开嗓子，“今日难得吐真心，却被素衣这样误解，真是叫人好生难过嘤嘤嘤……”
“怎的……还唱起来了？”素衣抚额，似是无奈，“莫非太华山还教人唱戏？”
而且还唱的这么难听。
“那可不！山上常年冷清，大家平素虽认真，却也不是一心只知修炼的闷葫芦。于是偶尔还是会找机会，聚在一起，稍微的玩一玩嘛~！我有一个小师弟唱戏唱得可好了，我们有时候也会向他学呢。”傅风华得意地说。
略作思索，素衣问，“别人我不清楚，那你学的时候，他也不烦？”
“怎么会烦呢？师弟们都可尊敬我了！”傅风华骄傲地说。
素衣微叹，“嗯，我想也是，他一定很尊敬你。”
不然，这样的唱法，早该被赶跑了吧。
嘴上说着那是那是，得意了一阵，傅风华忽然回过神来。
“你是不是话里有话？”
素衣抿唇，“哪有什么话？都是面上的意思，你别多想。”
眼前女子的笑里带了些狡黠的颜色，傅风华看着，也不拆穿，只是低眉笑笑，眸中满是宠溺。他不介意她拿他取笑，还很得意自己能逗她高兴。总之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要她笑得开心，那又有什么不好的？
·
在山间走着，傅风华的面上是怎么也无法被山风吹淡的笑。虽然只是散步，也不是什么好玩或者值得激动的事情，可是，能这样和她一起走在一起，漫步山间，便已是很好，很幸福的了。
牵着她的手，傅风华满足的想着。
最好……能这样牵着她走一辈子。
走着，傅风华忽然便停在一处沙石丘前，看着眼前一株绿色的植物，似是有些惊讶。
“咦，这山间野花野草虽是不少，可怎么会长这样带刺的东西？”
素衣闻言转头，看向那处，“什么带刺的植物？这可是昙花。”
傅风华微微惊讶，旋即转向那不起眼还未开的昙花。
“昙花啊！一直听说着，却是未曾见过，不想它竟长得这般……别致。”
看出了他面上的嫌弃和不可思议，素衣无奈的摇摇头。
“虽然平时看着不起眼，可是，它开起花来，却很是好看。”
傅风华随意的应着，“嗯，听说过，听说它开花好看。”
素衣轻笑挑眉，“那么，你想看吗？”
“嗯？”傅风华终于稍稍来了些兴趣，“想看就能看吗？”
“看这模样，它大抵今夜要开花，若你想看，那我们夜间寻来一起看看便是。很久没有等过一朵花开，感觉我们能看到它，也怪幸运的。”素衣莞尔，将目光移向一旁的昙花。
此时，那女子微微含笑看向一旁未开的花，水眸流盼，似有一股清灵之气，如新月生晕，竟看得他有些挪不开眼。于是，傅风华一个不自觉，便觉得那在别人眼中难得一见的昙花也没什么好值得期待的。
而他此时的期待，也不过是想看她站在那初绽的花旁，浅浅低笑的样子。
本来也是，不过一朵花，再难得见到又如何？那也比不过日日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少看了一眼都觉得不足。
傅风华的笑意轻和，声音有些低，像是生怕惊扰了这如画的女子。
“那么，晚上我们便过来看看，这昙花开放的画面，到底会有多美。”
素衣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眸子，“嗯！”
这不过是寻常的一日，和以往的每一日都没有不一样，可是，却因为和她共赴了一场花事，而让这一天变得特殊起来。就像很多的时候，哪一天，都是普通的一天，却总能因为一件让你难忘的事情，而让那一天在往后的记忆里都变得深刻。
而傅风华想，自从和她在一起之后，其实，每天都是特殊的每一天。
因为，每一天，他都想要珍惜。
而珍惜，是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去。虽说有信心，却也总难免担心，越是小心翼翼维护着的东西，就越让人害怕失去。
只是……还好。
还好，他想，他们是可以完满的。
傅风华想着，微微笑笑，握紧了她的手。
他想，他是真的可以做到，一生不放。
第91章
木槿朝开幕落，昙花转瞬即逝。
是在很久以后，素衣才发现，原来他们一起看了这么多那样短暂的东西。短暂，却也美好，很容易被人记住，然后慢慢深刻，直至变成记忆中的念念不忘。
只可惜，再深刻也不过记忆之中而已。
虽然说那昙花是要夜间才能开放，可素衣和风华却是在傍晚的时候便早早赶了去那昙花所在的地方。虽说知道它也不会那么早开，却也总含了期待，生怕错过了那花开的时候。
天色渐渐暗下，星星和月亮都慢慢升起，变亮。
坐在那株昙花的前边，素衣靠着傅风华的肩，静静的不说话，只专心的看着那昙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而傅风华虽说也算看着那花，可却总是没多久就不自觉轻瞟一眼身边的女子。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要把星子都比过去，可是那里边含着的暖意，偏偏又叫人想到春天的太阳。
素衣感觉到他的目光，也只是轻轻仰起头，对他笑笑。
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这么依赖他呢？
或许真的只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吧。
有的时候，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坚定，坚持，坚信。她是那么的相信，即便美好的东西总是稍纵即逝，可他一定不会只是她生命中的电光火石。
夜里的风有些凉，即便现在是夏天。
他搂上她的肩，下巴微微抵住她的额头，而她只是依赖的轻轻蹭了蹭，并没有别的动作。
然后，继续看着那花，等待着它的美好。
这时候，有风吹过，在那绿叶坳口间，浅色妖嫩的花蕾忽然便有些微微颤动。不像是被风吹的，也不是有谁在动它。都说万物皆有灵性，草木也有生命，可它们从不言语，尤其是花草树木之类的，总那么安静的长着，很难让人把它们和生命联系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