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保姆和保镖,很安全。”她这副样子实在不适合回去。
以迟嘉嘉的性格,肯定要刨根究底。
要是知道是迟浦和打她, 没准就要跑去找迟浦和拼命。
“也对。”芮玲玉说, 又凑过来盯她的脸,“疼不疼啊?你爸是不是有病,竟然打你?”
“没事,已经不疼了。”迟溪笑笑, 掠过了这个话题。
虽然芮玲玉是多年好友,她也不太想跟她聊这件事儿。
说白了,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就像蒋聿成说的那样,她确实死要面子活受罪。
芮玲玉是个神经大条的,聊着聊着就忘了这件事, 反而注意到了她中指上的那枚钻戒:“我靠!‘The Sweet Moon’, 这戒指怎么到你手上了?我记得之前在佳士得上拍出了5800万美元, 好像是被英国皇室那边买走了。宝, 你发达了啊, 是不是又做成了一笔大买卖?请我吃饭!”
这枚戒指的主钻虽然不是特别大, 净度却达到了罕见的IF, 色级在Fancy Vivid Pink, 而且切割非常高级,是出自大师之手。
虽然她也有钱,不可能这么肆意挥霍,这种珍贵的钻石只能看看了。
迟溪也没想到这戒指这么值钱,不愿多说,只是道:“一个朋友送的。”
芮玲玉两眼放光:“追求者?”
迟溪:“……算不上吧。”
其实她现在也搞不懂蒋聿成到底想干嘛。
她觉得混乱,连日来各种事情都混杂在了一起。
迟溪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
关于迟浦和让她和孟元廷复婚的事情,迟溪根本就没打算搭理他。
碍着她手里关于美高的这几个项目,迟浦和也忍了,没有立刻撤销她的职位。
但是,迟溪仍有种头顶悬着一把剑的紧迫感。
翁曼近两天时不时就给她找点儿茬,甚至在股东大会上公然挑衅她,多半也是迟浦和的授意。
迟溪深感心力交瘁,已经连着几日没有睡好。
这日在办公室,她看了会儿文件就觉得头晕目眩,只能停下来按压眉心。
可胸口还是闷闷的,不上不下地憋得慌。
中午有个饭局,她只能咽了两片药,强打精神,提了自己的西装出门。
“迟总,你的脸色不太好,没事儿吧?”夏桐亦步亦趋。
“没事,你去备车,我和东陵的黄林华和质监局的邵科长有约。”迟溪吩咐,脚下步子飞快。
夏桐看着她发白的脸,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去备车了。
中午12:00不到,豪斯酒店。
“听说迟总是M大的高材生,想不到人长得也这么漂亮。”黄林华夸张地站起来,跟她握手。
只是,在握住她的手掌时趁机摸了两把。
夏桐忍住想打人的冲动,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只是碍着人情和生意往来强忍着没有发作。
迟溪却平和地笑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把话题引到合作上:“之前我已经跟您说过了,那几个港口的货运量不够,我这边的量可以给到……”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要跟她正经谈生意的意思,甚至两人偶尔还开起黄腔。
迟溪深感无力又厌烦,有那么一刻真的想拂袖而去。
其实,合作伙伴大多还是很有素质的,如纪礼和徐兴贤那样风度翩翩的高知分子。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时候也会碰到这种臭鱼烂虾。
人品有时候和钱财身家确实不成正比。
偏偏对方家大业大,不能得罪。
不远处靠窗边的位置,傅文远端起高脚杯,浅酌一口:“不去解个围?”
他话语里的戏谑太明显。
蒋聿成却兴致缺缺,好像根本没看到,单手支着下颌拄抵在桌边:“你想去你可以去。”
这种时候,她最不想遇到的就是熟人。
傅文远低笑:“别,这种女人我可消受不起。说真的,我真搞不懂你,那么多上赶着扑你的你瞧不上,偏偏喜欢这样没心肝的。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他和蒋聿成是六年前在英国认识的。
当时,他已经是蒋鹤骞身边的左膀右臂。蒋家主家的年轻一辈里,他能力压众多嫡系子弟成为蒋鹤骞的亲信,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从来不服人,直到遇到蒋聿成。
初见时的蒋聿成,落魄到他都懒得多看一眼。
可令他觉得好玩的是,穿着破衣烂衫、脸上还挂彩的蒋聿成,都不正眼瞧他一眼,竟然比他还傲。
之后两人斗了好几次,才渐渐化敌为友。
他喜欢蒋聿成,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他身上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
当然,还有与这份骄傲相匹配的能力,让他深感棋逢对手之感。
他坑起人来从来不手软,包括自己的亲兄弟,旁人被他坑了都会破口大骂他,只有蒋聿成,被坑了总能立刻坑回来,而且从来不抱怨不咒骂。
傅文远真觉得他挺有意思,有一次一块儿喝酒时问他。
“一个朋友告诉我的。”蒋聿成眺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修长的双腿微敞,大刺刺踩在台阶上,平静道,“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抱怨的,那是懦夫行为。”
傅文远当时就觉得他的神情不太对劲,忖度了一下这句话,忽而看向他,笑得微妙:“女人?”
估计还是一个伤过他的女人。
蒋聿成没答,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抬手跟他碰了碰手里的啤酒罐。
傅文远也笑了,仰头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两个身家不菲、衣冠楚楚的上层精英,竟然幕天席地地坐在路边喝着几块钱一罐的啤酒。
还聊着一些毫无营养的瞎话,想起来还真是有意思。
说真的,傅文远对迟溪没什么意见。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他们是一类人。审时度势,良禽择木而栖,很常见的名利场上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只是,她都这样了蒋聿成还对她念念不忘,这是傅文远没办法理解的。
尤其是他见了她本人后。
长得是挺漂亮,气质也很好。不过,他们这类人缺漂亮女人吗?
单论容貌的惊艳程度,她都没有蒋聿成本人来得好看。
完全不能理解,他甚至觉得蒋聿成是被下了蛊。
“照我说,那就是你年少时求而不得的一段过往。你只是放不下,并不代表真有多喜欢她。”他给他分析,摇摇头,轻哂,“你这么理智的人,也有魔怔的时候啊。”
“你在南非那两座油田的开采权问题解决了吗?有这个闲情逸致管我的事儿?”蒋聿成道。
他也不生气,笑着说:“关心一句也不行?”
蒋聿成:“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另一边。
迟溪已经受不了黄林华的黄腔了,好在那位姓邵的科长还算克制些,不时在底下拉拉黄林华,提醒他稍微收敛着点儿。
黄林华许是喝多了,根本没理睬他,一个劲儿朝迟溪贴。
邵明在心里暗骂,目光不经意扫视旁边时忽的顿住了,忙扯了一下黄林华。
黄林华愣住,朝他看来。
就见邵明已经端起酒杯朝东南角的一桌走去了:“傅总,蒋老板,好巧啊,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见。”
虽然黄林华不认识那桌的两人,但看邵明这副谄媚的样子也知道这两人大有来头,忙端起酒杯也过去了。就算不为着巴结,也怕因自己的忽视而得罪人。
听黄林华巴结了几句他才知道这位“傅总”是什么来头,不由暗暗心惊。
兴业创投是业内数一数二的投资公司。
旁边这位却有些面生,穿白色衬衣,戴着袖箍,哪怕坐着也感觉身量很高,气质不俗。
他坐在阴影里,眉眼低垂慢慢品着酒,修长的睫毛挡住了侧边投射而来的日光,显得眼窝更加深邃,侧脸轮廓立体分明。
他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这是东信集团的董事长,蒋聿成蒋先生。”邵明在旁边轻声提醒。
黄林华一个激灵清醒了,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刻不知道怎么摆,好半晌才收住几分,但仍有几分不自在:“蒋老板,我……我敬您。”
港区蒋聿成,这名头谁不知道。
那可是和孟宗权齐名的大佬,看着斯斯文文的,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蒋聿成根本没接他这茬,仍略垂着眼帘,不动如山地坐在那边。
坐姿是挺松弛的,可越是这样漫不经心,越显出自然而然的不屑和轻慢。
气氛有点儿冷了。
黄林华知道自己入不了这位的眼,但是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连酒杯都不动一下。
他的表情顿时尴尬起来,阵青阵白,犹如打翻了五色盘。
可偏偏连一丝恼恨的情绪都不敢升起,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邵明。
邵明会意,连忙打圆场:“蒋先生,这位是东陵科技的黄林华黄总,他仰慕您很久了,之前还在酒会上说起呢,说要跟您取取经。”
蒋聿成终于抬起眼帘:“跟我取经?”
他似是而非地笑了一声,“取什么经?调戏合作公司的伙伴吗?”
他笑起来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还要渗人。
分明还是那张英俊迷人的面孔,眉宇间却有一种逼人的煞气,好像要将人淹没。
黄林华愣住,呼吸都停滞了,根本不敢喘气。
懵了好一会儿,他当机的脑子才开始运转――莫非刚才调戏迟溪的样子被蒋聿成看到了?
可是,这虽然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在这个圈子里也不算什么罕见的事吧?蒋聿成这类人也会看不上他这种行为?
这一刻,他心里多少有点一只狗被狮子质问你为什么吃肉的荒诞感。
当然,他不敢当着蒋聿成的面说出这种话,只能继续赔着笑:“误会,误会,这都是一场误会。”
邵明脑子活络,马上意识过来了:“蒋老板认识迟小姐?”
“老朋友。”蒋聿成淡淡道。
“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邵明长叹一声,过去把迟溪叫过来,替她拉开座椅,“迟小姐,你坐,你坐这儿。”
两个刚才还眼高于顶的家伙,这会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又是斟酒又是倒茶。
原本扯皮了很久的合同,也二话不说就签了,还愿意让利2%。
迟溪真的想笑,又觉得悲哀。
人脉、阶级、地位,有时候往往比能力要强得多。
不过也能理解,蒋聿成和傅文远手指头里漏出来一点儿东西就够两人赚得盆满钵满了,怎么会在意她这点儿蝇头小利?
她全程面无表情,也一改之前低三下四的模样,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了。
等两人离开,傅文远才笑着看向她:“迟溪迟小姐?幸会。”
他起身亲自给她倒茶,“在英国的时候,常听聿成提起你。”
这话一出口,不止蒋聿成多看了他一眼,连迟溪都看向他。
显然,这话她是不信的。
以她对蒋聿成的了解,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这人内敛,很少跟别人说自己的私事。
何况他们那时候已经决裂了,这对于他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以他傲然自负的性格,怎么可能主动提起?
见她不动声色地在那边默默夹菜吃,傅文远有些诧异了,不明白自己哪儿露馅了。
他还要说什么,被蒋聿成在桌底下踹了一脚:“吃你的菜。”
他那一脚用了不少的劲儿,傅文远顿时表情扭曲。
心里道:算了,惹不起。
离开时,天上下雨了,但不是很大的雨,淅淅沥沥飘打在石板台阶上,溅起细细密密的水花。
有几丝落到她腿上,沾湿了黑色的丝袜,有些黏腻阴冷的潮湿。
迟溪不太喜欢,皱了皱眉,弯腰抹了下。
一只修长宽大的手伸到她面前,指尖捻着一块洁净的白丝帕。
迟溪怔了下,接过道了声谢,胡乱在腿上抹了几下。
擦完,原本工整干净没有一丝褶皱的帕子顿时变得皱巴巴的,像是被揉乱、蹂.躏过的一块名贵丝绸。
她顿了顿,将帕子重新展开叠好。
这才发现,这块帕子乍一眼看上去干干净净,什么花纹都没有,其实有浮凸的暗纹,很是精致雅重,这种工艺一看就价值不菲。
结果被她这么糟蹋。
她心里生出几分歉疚,但转念一想,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她一个中层人民竟然在心疼大资本家的钱?真是可笑。
“在想什么?”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
男人身上那种清冽的冷松气息混着一点儿很淡的烟草味,交织成奇异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笼罩,不可言说地强烈。
那一刻,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网住了。
耳边,是雨滴答滴答溅落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迟溪觉得耳边好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脑袋也有些混沉。
她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喝多了。
车一会儿就到了,她转身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
谁知,一只手先她一步按在了车门上。
原本已经打开的后座门那一瞬间又合上了,像是被钢筋般不可撼动的力量给按住,怎么也打不开了。
迟溪愣了会儿才看向他,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蒋聿成看到她这副懵懂的表情反而笑了:“想请你吃个宵夜,不知道迟小姐赏不赏脸?”
迟溪咬牙,冷笑:“难道我可以拒绝吗?”
他笑,笑得意味不明。
迟溪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真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不能拒绝还问这种屁话干嘛?
她也不忸怩,弯腰进了他那辆宾利车的后座。他下一秒挨着她跨进来,在她身边屈身坐下。
这辆宾利车是加长型的,后座没有靠手。这种设计,哪怕后座位置很宽敞,她仍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分明,他坐在后座的另一边,距离她足有半米远。
“你怕什么?”蒋聿成侧头,定定望着她。
他略弓着腰,双手交握着搭在膝上,姿态松弛而又笔挺。
明明她才是那个坐得板板正正的,她却觉得心神不宁。
“……什么?我怕什么?”她没看他。
但仍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垂直落在她脸上。
他约莫是笑了一下,尽管这个笑容很隐晦,却有种让她心惊肉跳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