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前一晚, 他们躺在床上聊天,盛意就问,“所以你家里人喜欢我吗?”
商岐同她讲了一堆道理, 中心意思就是他们喜不喜欢你没那么重要, 他喜欢比较重要。
盛意执拗的说:“可我还是希望他们也喜欢我。”
“希望被人喜欢是人之常情, ”商岐也和她一样的语气, “但人做不到被所有喜欢。”
“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钱都不能被所有人喜欢?”
商岐:“你的直觉一直都是这么准吗?”
盛意爬起来,幽怨的看他一眼又躺下去,看的商岐直笑。
过了会,她又继续担心起明天, 转过身偎在他手臂旁, 像只小兽,半闭着眼轻轻说:“但他们是你的家人,我希望被你家人喜欢。”
商岐过了一会儿,才摸摸她的脑袋, 他转身吻了下她额头,很轻的说:“会的。”
小年这天京州下雪, 上午停了一会儿,到了下午又开始纷纷扬扬起来。
一路从停车场走进去,脚下嘎吱响, 看得出清扫过的痕迹, 只是天上一边下, 怎么也没办法让地面完全干燥, 有一群面色红润, 在说话的人抱着防滑的地垫往这边走, 见到商岐就打招呼, “阿岐。”
商岐在等盛意下车, 听到声音看过去,看到他们手里的东西,道:“天气冷,弄好就快点进去吧。”
过了会,这几人还在原地,商岐就笑了下,指了指躲进他伞里的盛意,“我女朋友,她姓盛。”
“盛小姐好。”他们大概有些好奇,多看了盛意几眼,盛意就看过去,露出有点羞涩的微笑。这是她在外人面前一贯的表现。
他们走远了,盛意就好奇的扭头看他,“他们叫你阿岐啊。”
“是,”商岐说:“怎么了?”
“我还以为会叫什么少爷之类的。”她对有钱人家仅有的常识来自影视作品。
“他们都在我家二三十年了,关系很近,已经很熟了。"
盛意一副懂了的样子。
商岐想起她之前发的消息,“你也可以换个更熟的称呼。”
“什么?”
“你知道的。”他顺手换了只手撑伞,木质的伞柄在盛意眼前一闪而过,他指节按在木头的纹理上,分明干净。
她当然知道,盛意就扬起唇,“哦……老公。”
他听到,扭头,在伞下看着她笑,背景是一片雪。
“再叫一声。”
“算了.....”盛意假装说:“我不好意思。”
商岐提醒她,“第一次见面,你就这样叫我,至少有三个陌生人听到。”
有吗?盛意歪歪脑袋,“想起来了,你被吓了一跳是不是?”
“这倒没有,”他唔了声,“只是有点惊讶,现在女孩搭讪这么直接了。”
“还好吧,”盛意举例子,煞有其事的说:“我每次发朋友圈,都有人直接在我底下评论,嗨,老婆,我都不认识他们。”
“那他们怎么会在你的朋友圈?”
盛意耸耸肩,“不知道啊,每次到一个新环境,就好多人来加我,我开始都拒绝掉,然后就有认识的同学来问我为什么不加他们,所以我就全通过了,后来当艺人了,季姐就要我再弄一个私人手机号。”
他就意味深长的看她凡尔赛,“靓女嘛,不奇怪。”
“你笑我。”盛意被他调侃,就跳起来假装掐他的脖子,商岐借着动作一把提起她的腰,他力量百倍于她,轻松托住,“抱紧,前面有一滩水,小心弄脏你的靴子。”
“你才该小心,弄脏了要赔我。”
“赔你什么?”
“把你赔给我,”她嘻嘻笑随口说道,手捂在他耳朵上,哈了一口气,“你耳朵好冷。”
“是你的手太冰了。”
“是吗?”盛意不需要回答,她低头埋进他颈窝,树袋熊赖在他身上,闻见羊毛衫那股特殊温暖的气味,是他的费洛蒙,她在他耳边信誓旦旦,“我冲你炫耀可不是因为我虚荣,是想让你看看我有多受欢迎,要你知道你运气有多好。”
“好吧,确实,”他点点头,接受她的理论,“我都占这么大便宜了,再认为你虚荣就显得太虚伪了。”
盛意斜眼看他,他轻轻笑了,捏她脸颊,“这种自信很好,继续保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心总是和雪后天气一样,明朗畅快,“而且我最喜欢看别人夸你,我是你的毒唯。”
盛意扭头,“这词你都知道。”
“很难吗?多看微博就懂了。”他停下来,前面已经干干净净了,盛意跳下来,深吸一口气,“你家好多树,空气好好啊。”
“那边在干嘛?”她好奇宝宝的问。
“好像是也是在栽树,要过去看看吗?”
“还是不要了,迟到了怎......”这句话还没说完,突然他们右手边由灌木修剪成的隔断门出来一个人,这人一身灰色的伞形连衣裙,西装面料,看脸面容秀丽,纤瘦的体态和端庄大方的气质打扮让她更惹人注目,尤其是一双格外坚定深邃的眼,精神奕奕。
程氏集团的大小姐程鹿邑,她在家里总是温和有礼,笑容浅浅,对外却不苟言笑,很少有高层敢在她面前做小动作,商岐停下来和她打招呼,“大姐。”
他们差了快二十岁,同父异母,但关系不错。
“这是盛意,我女朋友。”商岐介绍说。
刚刚就隔着一道树篱笆,程鹿邑听见弟弟和女友说话,还看见他们两人亲密举止,就知道感情很好,想到昨晚二妹打电话来说的事,更是笑笑,看着盛意,“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孩真是让人心情好。”
盛意冲她笑了下,旋即握住她的手,“谢谢,姐姐好。”
程鹿邑都是可以做女孩妈妈的年纪了,却被叫姐姐,她微微一笑,和他们一起往前走,“我看过你的电影,那部《冲进春风里》”
“是,我演女主角。”
“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程鹿邑不似作伪,“我看了三遍。”
盛意有点惊讶,虽然人情世故也懂,可能是客套话,但她就立刻眉眼明艳生动起来,“真的吗?”
谁知道程鹿邑立刻说:“能帮我签个名吗?”
来真的啊。
闻言,盛意回头看商岐。
商岐揽了下她肩膀,“到时候签好了我带给你。”
程鹿邑就笑着说:“那太好了,我想要五张。”
这个插曲给盛意增添了不少信心,“这部电影我演的很好呢,你姐姐也喜欢。”
她现在自信多了,商岐把她拳头用掌心裹住,捏了下,“我说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这下盛意就满怀热忱的嗯了一句,没那么怀疑自己了。
他们走进房子,见过一圈七大姑八大姨,盛意是演员,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当然察觉了他们的眼神里的轻视。
等他们两人时,盛意就绷不住脸色了,阴沉沉的像一小片乌云落在她头顶,商岐把她带到二楼露台旁边,抱了下安慰她,又捏捏她脸,“这么远的亲戚,不用在意。
“……”
“带你去我房间看看?等我爸妈出来再带你去见他们。”
盛意情绪有点down,“都可以。”
商岐住在别墅的西边,单独的一栋楼,他们通过二楼的长廊走过去,一开门就是大露台。
他们家的风格有点像民国时期的那种洋楼,不是特别西式,又不是完全的中式。
“我房间一开始在二层,后来嫌吵,就搬到三楼顶层了。”
“那二楼呢?”
“做了我的书房。”
商岐领她去二楼看了看,二楼整层都没隔断,四面里有两面墙上好几扇狭窄而长的窗户,光大片的透进来,外面绿意仍旧茂盛,这场景好像春日,如果温度没那么冷。
商岐让她坐在靠近阳台的躺椅上,他去拿相册给她看。
盛意躺在躺椅上,扭动了几下,麻将一样的方块躺椅,隔着厚毛衣似乎都能感觉那张沁到心里去的冰凉。
她把毯子盖在身上,闭起了眼,过了会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看见对方的衣角。
“睡着了?”
盛意打了个哈欠,歪过身看他,“昨天太紧张没睡好。”
“那你眯一会儿,还有时间。”
“不睡了,”盛意摇摇头,伸出手,“你相册呢,我要看。”
商岐从身后书桌上拿下那本厚厚的册子,书房坐着不舒服,他们换了个地方,上了顶层的阁楼,这里的毛毯都是干干净净的味道,没处都毫无粉尘,时刻等待着主人回来。
商岐把天窗拉开,光透进来,盛意干脆坐在地毯边靠着床沿翻看。
“我出去一下。”
等他回来,盛意已经看了一半。
她慢慢地翻动,突然指着一张,“我喜欢这个。”
商岐去看,是他以前踢球的照片,脚下踩着一颗黑白足球,手里还抱着一个。
“以前好像更......”盛意不知道怎么形容,扭头看他。
“更年轻?”他挑眉。
盛意就笑了,她的手攀上他的眉骨,从分明浓黑的眉柔柔摸索而过,“以前更乱一点。”
她又触到脸颊两侧,“嘴边要鼓一点。”少年人嘴角都有一块明显的颊肉,配合抿着的唇,格外酷,和温和礼貌的成年人还是有不同的。
“你喜欢以前还是现在?”
“难说。”
“难说?”
“就是都喜欢啊,都是你该怎么选,”她掐了一下他肩膀,半垂的眉眼很妩媚,清冷挺翘的鼻尖又拘着认真神态,“张嘴。”
商岐愣了下,“什么?”
盛意只盯着他瞧,像是在做什么学术研究,过了半晌退出来,她看了眼摊开的册子,恍然大悟,“我说为什么你的牙那么好看,你带过牙套。”
商岐:“......这倒没有,只是我原来有一颗虎牙,算命的说对我不利,我父母坚持让我弄掉。”
说完,一把把她拽到地毯上,翻身按住她,“你怎么不和我说就伸手指进去?你又和之前一样要让我疼?”
盛意立刻就说:“才不是,我已经改掉了。”她有点委屈的说:“而且我不是故意的想让你疼的。”
盛意之前喜欢咬他,也不是什么心理变态,只是商岐顺从她一切的行为会让她有一种古怪的掌控欲,但上次他生气表示不喜欢之后,她就改掉了。她的成长过程中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精神问题,比如精神分裂,有点洁癖,有一点强迫症,就跟基因bug一样,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她下意识有点紧张,努力解释,虽然她曾经有精神病,但确实是个好人。
商岐见她这样急哄哄解释,又很快安抚说:“后来我去问过,说是有点像见到很可爱的东西想要用力捏它的心理。因为太喜欢所以出现的反向情感表达,也不是什么大事。”
盛意松了口气,“是的,是我太爱你了。”
商岐看着她,“再说一遍。”
盛意懂了,“我爱你,”她大方附赠好几句,趴到他耳边,“我爱你,我爱你,我......”
“对不起,刚刚就是想逗你一下。”她又小声说。
她上次看到一部法国电影里,有这一幕,她只是想试试看。果然,他被自己一根手指压制的样子,有种脆弱的温存。
商岐有些莫名的看着她,过了一会,他让她凑过来。
十分钟后,盛意躺在地毯上,发现对方神态欲言又止,以为他还在生气刚刚的事,就努力解释说:“我真的是个好人,不会家暴的。”
气氛这么好,他想说出口的求婚立刻被这句话按下刹车键。她才二十四,还年轻,再说这里场合也不合适,他手从她腰底下抽出来,烟灰色的薄毛衣边卷到肚子上,又被拉下,“好了,我相信你。”
盛意哦了声,放下心来,又伸出手。
商岐蹲下身把她散乱的马尾解开,理了下变成披散头发的造型,又把她扔在椅子上的围巾给她围上,大衣拿在手里,把她拉起来,“走吧。”
“等等。”盛意捂住胸口。
“怎么了?”
盛意转过身,“后面的还没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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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盛意是紧张的,后来碰上程鹿邑,又觉得程家人大概会好相处,也会喜欢她。
满满期待和小年夜晚餐丰富很配,饭局寒暄闲谈更多些,盛意有颗来自演员的敏感心脏,自然能察觉出商岐父母的距离感。
一番打量,盛意认为商岐父母都有一种特别的气质风度,看起来就不是一般家庭的爸爸妈妈,只是对她虽然客气,但也没有几分见到儿子女友的亲近。
而商岐的二姐,也就是程遇加的妈妈,更冷淡了,她没有和盛意说一句话,也几乎不怎么参与有盛意的对话,纵然有程遇加帮忙活跃气氛,她还是难免感觉到几分窒息。
特别是,有一个辈分大概是商岐表姑妈的女儿刻意问了句盛意的职业,虽然程遇加说自己和盛意是同行,但他们未说出口的话盛意却懂,她和程遇加哪能一样,盛意瞥见商岐父母脸色淡淡,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
盛意就知道大概商岐爸爸妈妈不喜欢她,于是心情一下子黯淡下来。
程鹿邑在一旁看,倒觉得她弟和这位小姑娘也是一对妙人,受了冷待,这女孩也没有伪装,而是脸色渐渐从期待热切到冷淡,最后干脆不吭声了,而商岐从表姑妈一唱一和评判演员和娱乐圈时,表情就变得淡淡的,家里亲戚再搭话,也没怎么理会。
到最后程正堪和商珞都察觉出这对情侣的不悦,虽然心里各有想法,但毕竟亲戚是远房的,孩子是亲生的,他们不愿意让商岐不爽快,接下去就帮忙堵了好多旁人探问。
来的都是人精,几人看形势发挥演技,说什么孩子大了要孝敬父母,大哥大嫂不容易,尤其是程正堪,他是白手起家,人到四十,积累下惊人财富,后来和商母结婚,才是强强联合,要是程家是只股票,也是一路走高的绩优股,当然了,程正堪不是一个普通的成功人士,他不会把自己的成功故事在所有人面前念一遍又一遍,除了讨好他的人。
他们是很愿意做这些事的。
盛意之前太封闭,对人情世故还在学习中,反而看不出这些人在打什么机锋。
看懂的人懒得理,商岐转头问她要不要再喝一点鸡丝姜粥。
盛意摇摇头。
“喝一点吧,我看你没怎么吃。”
盛意看他一眼,“好吧,那就喝一点。”
最后长桌四面都安静下来,看着两人从特制瓦罐里取粥,商岐这会儿才转过头冲他们笑了下,“你们继续聊。”
很像程正堪的一双眼里,冷冽的结成冰。
程家有规矩,过年过节要住在一起,可商岐说要走,商母劝说他留下,又给程正堪使眼色,然后程正堪说他找商岐有事,商岐让程遇加陪盛意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