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设了宴席,要为新进来的三位同僚庆贺,李幼白同吴眠和齐天浩自然要到,他们站在一众老人面前,态度谦恭,谨言慎行。
除去李幼白,翰林院中还有一位女郎,如今是侍讲博士。
李幼白以茶代酒,席上多番回答诸位提问,后来只觉喝得水饱,这才将要散席。
出了翰林院,往宫门处还有一段距离,途中她遇到闵裕文,正与几位礼部官员说话,看见她后,拱手告辞,几步来到跟前。
“可还习惯?”
李幼白嗯了声,“现在只是让我们校勘修订典籍,虽然繁琐,但不易出错。”
“我刚入翰林院时,也做了几个月的修撰。”闵裕文笑,又道,“前两日母亲还问我你考的如何,得知你中了状元,便要叫你去家中为你庆祝,我说要问过你才好,但她好像很希望你能过去。”
李幼白想了想,说道:“等有机会,我会登门拜访夫人,谢过夫人过年时的款待。”
“后日是她生辰。”闵裕文听出她的意思,遂又提了一句,“你若是能去,比送她任何礼物都好。”
李幼白沉默。
宫门外槐树下站着一人,听到动静后直起身子,便见一高一矮两人从楹门处走出。
他站着没动,看他们逐渐往自己方向走近,李幼白与他倒是保持着距离,但闵裕文的小心思着实细腻,他时不时便往她手边靠,动作熟稔自然,那是关系亲密才会有的举动。
闵裕文跟李幼白,不至于。
卢辰钊咳了声,两人朝他看来。
李幼白面上一喜,
唤道:“卢世子!”
闵裕文微微蹙眉,瞥了眼瞬间提起兴致的人,那张疲惫的小脸仿佛也有了光彩,弯着唇冲卢辰钊露出两颗雪白的小牙。
“你怎么在这儿?”李幼白看到他手里的缰绳,那马高大彪悍,似乎从齐州便跟着卢辰钊,被养的愈发油光水量,察觉来人,打了几个响鼻,变得有些不安分。
卢辰钊道:“等你。”
“有事?”
“嗯。”他点头,又与闵裕文道,“闵大人也忙到此时?”
闵裕文做礼:“卢世子也是辛苦。”
又转头与李幼白道:“半青还没来,你要不然坐我的马车,横竖是顺路的。”
李幼白扫了一圈,果然没看到半青的影子,卢辰钊见状,晃了晃手里的缰绳,“我与你有事要聊,便别打扰闵大人了。”
“此处距离幼白住处尚有一段距离,若是走着...”
“我骑马带她。”卢辰钊笑,说完又看向李幼白,见她一脸茫然,不由伸手握住她的腕子,将人带到自己身边,抬起眼皮幽幽扫向蹙眉的闵裕文,道,“我们先走了。”
“等一下。”闵裕文移步,顺势站在两人正对面,看着李幼白,“卢世子打算的好,但也得问问幼白自己的想法。”
李幼白看着他们,张了张嘴,然后转向卢辰钊,他一脸坦荡,但分明攥着她手腕的手抖了下,李幼白又转过头去,与闵裕文道:“不劳闵大人了,我跟卢世子回去。”
闵裕文眸中倏地一暗,却还是点了点头,轻轻说道:“好,去吧。”
卢辰钊唇微勾,低眸扫她,瞳仁里染上薄薄的喜色。
他左手牵着马,右手依旧攥着李幼白的腕子。
闵裕文撩起衣袍躬身上车时,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眼,那人牵着李幼白的手,脚步轻快,偶尔侧过头看她,她有时回望,有时也未察觉,但始终由着他牵着。像是忘了拒绝,又或者默认他的拉扯。
闵裕文怔愣了少顷,直到小厮喊他,才回过神,弯腰进去。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小到大在感情上他从未主动求取,但偏偏丰盈有余。却没想到会有一日,有一人,是他求而不得的。
他捏着衣角,脑中怎么也挥不掉他们并肩离开的画面。
李幼白觉得手腕发烫,便想要挣开,卢辰钊却不肯,“你松开我,省的叫人看见。”
“我便那么见不得人?”卢辰钊笑,暗道:最该看见的人都看见了,还怕什么。
他今夜心情实在大好,只因李幼白当着闵裕文的面,选了他。
他也顾不得自省,也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此举着实卑微,只是高兴,觉得从头到脚都要飘起来。
“陛下下旨,着人填死仙居殿外那口井,又请了道士进宫驱邪避秽,不让大理寺深查下去。”
李幼白定住:“是因为牵扯长公主,所以不让查了?”
卢辰钊没说话,静了少顷点头:“约莫是这样。”
他们没有查出当年贵妃逃离宫中的原因,此事绝对隐秘,眼下看来除非询问贵妃本人,否则难以判断真伪。而安福的死,显然与贵妃,与当年之事有着某种说不清的关联,所有谜团仿佛乱麻,其实看似复杂实则只缺少一个线头,只要找到线头,便能抽丝剥茧将事情原委悉数弄清。
“你要时刻小心长公主,她既能做出一次,便能做出多次。她这种人,喜欢把一切握在手中当做棋子。”卢辰钊没说,自己已经被长公主监视,这件事是不久才察觉出的。
起初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后来果然被他发现,那人鬼鬼祟祟,将自己的行踪写成小册,想是要定时回禀上峰的。卢辰钊佯装不知,却又令莲池私下反向跟踪。
他想,应当是触及长公主的底线了,不然她不会盯上自己。
“我不大明白,她为何忌惮贵妃娘娘,又为何非要选我去分娘娘的恩宠。”
卢辰钊拉住她,她回头,抬眼:“怎么了?”
“李幼白,你跟崔贵妃长得很像,或许这是原因。”但卢辰钊也不明白,为何长公主会像后宫妃嫔那般,想要用女子去分陛下宠爱,这种行为看起来仿佛...他心下一惊,立时攥紧了手指,李幼白低呼一声,他松开。
他知道皇室素来有各种不为人知的癖好,而长公主和陛下又共同经历了夺嫡争储,两人在胆战心惊中成长起来,难道长公主对陛下的心思,偏执到疯狂?
卢辰钊不敢想,如若真的如此,那么李幼白便有些危险了。
他自己想着,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跟李幼白吐露,看她干干净净地看着自己,她也一定想象不到会有如此令人作呕的关系。
卢辰钊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抿到后面。
李幼白咬了咬唇,“朋友也要注意分寸。”
“我知道。”
话虽这么说,动作却没停止,且更过分些,双手捧住她的小脸,连脚步都跟着上前靠近。
那马在身后弹着蹄子,激起阵阵黄土。
他垂下眼皮,对上李幼白略显惊慌的瞳仁。
“卢...卢开霁,你别这样。”李幼白想推他,但手上力道虚虚的,后退了两步,脊背靠到树干,他随之俯身下来。
“我..我们是朋友,你不好...”
“嗯,是朋友。”他附和,却依旧往下倾身,李幼白的双眸越睁越大,仰起头两手抵在他的肩膀。
浓长的睫毛掩了情绪,俊朗的脸近在咫尺,鼻梁高挺,如山如竹,而那微微启开的唇,甚至能看到隐约颤抖的舌尖。
李幼白觉得浑身瘫软,被他箍着摁在树上,连呼吸都变得浮躁,急促。她的眼睛像是燃着两簇火苗,明亮而又灼热,看的卢辰钊心下激荡,一股滚烫的热意随之从胸口撞开,冲向四肢百骸。
他咽了咽喉咙。
在李幼白试图开口的刹那。
他低头,衔住那肖想已久的唇。
第50章
夜色如水, 微风挟着月华洒在两人身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拇指下的肌肤犹如美玉一般, 柔润细腻,如脂如绸。
卢辰钊亲上来的刹那,便觉内心猛一震荡,继而是如洪水般狂涌的热潮,想要将掌中人彻底淹没, 整个儿占据。这种感觉在触到那柔软唇瓣时达到了顶峰,但又不甘如此, 想要汲取更多, 更多的更多,全无止境。
她抵在他肩上的双手慢慢滑落,他反手握住后牵引着来到他腰部。
唇离开,额头自上而下抵着她的, 声音暗哑晦涩:“我是第一次。”
李幼白被他亲的透不过气, 脑袋昏昏的, 此时乍一能够呼吸, 忙深深吸了口气,便听他说完这句话, 还未来得及回应, 卢辰钊便又卷土重来。
舌尖抵开她的唇, 像是浑无章法的试探, 搜寻, 更像是在每个角落任意标记, 占有。
他亲的热烈执着,不顾后果, 像是要把她剥皮拆骨卷入喉中,但又怕弄疼她而刻意收敛了动作。
两手抚着她的脸,极尽耐心地描摹,一遍又一遍。
直到李幼白被抱入怀里,话也说不出来,他才恋恋不舍地停止这场单方面的追逐。
李幼白觉得难受极了,明明想要抗拒,却在他的诱/引下不断让步,直至屈服,将自己交于他去主导,去顺从,接着便是一阵阵的喟叹。
她仿佛有些明白君王为何不早朝,贪恋,沉沦,因享受而陷入无妄深渊。她让自己冷静了少顷,随后抬起头来,用那呼吸不稳地语气与他开口。
“卢世子,你知道,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卢辰钊刚得了甜头,任凭她说什么都笑着回应:“我知道,这个亏我权且受着,你不必介怀。”
李幼白:....
她想说什么来着,沉溺在那眼神里,她根本想不起自己原先想说的话。如今她更是确认,决计不能过早嫁人,情这种东西,一旦沾上,脑子都坏掉了,影响判断和记忆。
“可是李幼白,我真的是第一次,我...”
李幼白咳了声,脸颊通红,她抬手,他低头,手心触到他的唇,李幼白僵住,卢辰钊却是觉得那手心仿若抹了蜜,趁机又亲了一口。
“既是朋友,往后你得注意分寸,若再如此,我...”她说了会儿,又不知该如何威胁,遂恶狠狠道,“总之我不会对你负责的,你休要再行试探!”
说罢,转头朝住处急急走去。
半青站在屋外
眺望,看到人忙迎上来,问:“姑娘怎么才回来?”
李幼白:“你今日没去接我?”
半青纳闷:“卢世子不叫我去,说是他跟你有事要谈,谈完便送你回来。”
李幼白回头,那人站在马旁冲她轻轻笑着,她咬牙,哼了声,跟着半青推门,进去,谁知刚走到门口,被那灯笼猛不丁地一照,半青叫起来:“哎呀姑娘,你别是起了高热,脸怎么这么红,”手探上去,又是一声嚎叫,“还这么烫,得找大夫。”
门外那人忽地笑出声来,半青朝他看去,问:“卢世子,你笑什么?”
卢辰钊抱起手臂淡声打趣:“我是想问问,李娘子可需要我帮忙找大夫?”
李幼白脑子轰隆一声,连头都不肯回了,拖上半青便赶忙进门,咣当从后合上。
门一关,卢辰钊敛了笑意,目光冷冷地往四处一扫,暗处监视的人倏地缩回头去。
他翻身上马,一甩鞭子,骏马扬蹄狂奔起来。
李幼白失眠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看那帐子看了半晌,不仅毫无睡意,而且脑子里一直盘桓着他亲吻自己时的样子。他清浅漆黑的眼眸,挺拔英俊的鼻梁,最是那张厉害的嘴,直叫她浑身乏力,不能自持。
翻来覆去,她坐起身来,双手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忘掉,但越是控制,那唇的触感便越发清晰,仿佛是柔软的,但又是□□的,带有极其强烈的主导意识,行动间丝毫不怯,径直往前。
天哪!她觉得自己被卢辰钊影响到了。
她赶忙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走到书架前,翻出一本书,点了灯偎在床头小几逼自己去看,起初还能看见几列小字,后来那些字便都变成他的眼睛,或是含情脉脉,或是一本正经,她咬了咬牙,倏地合上,随即往床上一躺。
卢辰钊他为何要这样!她说过不会负责,他还是要亲她,亲完那眼睛满是委屈,却还要通情达理地点头,表示他知道,他理解,何其懂事。
但,这让李幼白觉得自己像个坏人。跟那些占了人清白,转头不负责任的混账一样,只知道暂时的享受,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清誉。
可,这是卢辰钊主动的,她事先都讲明了呀,但他还是愿意扑上来,而她也只是个正常且有着七情六欲的人,面对这样的亲吻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李幼白反复为自己辩解,最后无力地将手脚一摊,卢辰钊他为什么要这样?
想着想着,手指覆在唇上,竟带着与他的气息昏昏睡了过去。
她想,再不能同他妥协了,此人奸诈狡猾,惯会步步为营。谈感情,不好,伤神费力。
卢辰钊却不这么想,这夜他沐浴完,赤着上身躺在帐子里,唇始终上扬,偶尔露出个莫名其妙的笑来,翻个身,仿佛掌中还有她的味道,他把手贴在脸上,又挪到胸口。
他想的很清楚,他和李幼白无非就是个名分问题,他相信李幼白心里有他,虽然不多,但是有就足够了。如今他没有名分,却能做名分内可以做的事,也挺好。
人不能太贪,得知道满足。久而久之,她离不了他,难道还会由着他是自由身?自然会主动提提的,其实有没有的,卢辰钊眼下也没有那么介意了,横竖她迟早会给,便无需计较时日。
闵裕文从燕王处去往翰林院,进门看到李幼白坐在宽大的条案前专心誊抄摘录,他定了少顷,抬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