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把二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她挑了下眉。
当初邱宝林和刘御女的关系不错,否则也不会约在一起制作香膏,但卢才人小产一事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如往日?
云姒询问的眼神朝邱宝林看去,邱宝林没有隐瞒,坦然道:
“嫔妾和她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同行。”
云姒了然,说什么不是一路人,实际上是邱宝林也发现当初卢才人一事中她被刘御女利用了。
云姒多看了一眼刘御女,她之前一直在养心殿伺候,对后宫的事情知道得不多,所以,她现在其实是需要一个邱宝林这样的人。
邱宝林很聪慧,很快就道:
“当初卢嫔去世后,刘御女有一段时间经常出入翊和宫。”
云姒心底经常叫卢氏卢才人,但她死时以嫔位下葬,宫中提起卢氏时,通常是唤其卢嫔,云姒没觉得奇怪,她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如果邱宝林说得是真的,刘御女想必是早就投靠了德妃娘娘,等卢才人去世后,没人再在意当初卢才人小产一事,她才敢与翊和宫有来往。
至此,云姒也终于知道邱宝林要做什么了。
她本来还疑惑邱宝林一直低调,怎么会忽然向她示好?
邱宝林本来才人的位置做得好好的,结果被刘御女利用后,在宫中地位瞬间又低了一大截,她心底自然会有怨。
一个刘御女不值一提,但刘御女背后偏偏有个德妃娘娘。
此番一来,邱宝林如果想报仇,只能也选择一个靠山,这个靠山未必要很能耐,但起码要让德妃娘娘觉得为了一个刘御女和她对上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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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云姒听说谈垣初去了一趟长春宫,同行的人还有常太医。
云姒惊讶:“小公主的病还没好?”
她眼底有狐疑,小公主的病是怎么来的,她们都心知肚明,容昭仪只是借此争宠,怎么会对小公主下这种狠手?
云姒原本以为小公主顶多只会不舒服一两日。
但当她听见谈垣初亲自带着太医去长春宫时,云姒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云姒蹙了下黛眉,很难理解:“她是疯了么?”
云姒很模糊的印象中,她娘亲是一位格外温柔的母亲,哪怕卧病在床,也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娘亲去世后,爹爹疼她如珠如宝,不肯续弦,甚至为了叫她过得好一点,经常出入山林,最后丢了性命。
所以,她不理解容昭仪怎么会因一时恩宠,舍得叫小公主受这种苦。
偏偏容昭仪平日中表现得格外疼爱小公主,那副模样也一点不似作伪。
秋媛道:“听说本来只是一点低烧,但小公主似乎受到了惊吓,病情反反复复,越来越严重了。”
云姒听懂了惊吓这两个字。
一直很疼爱自己的母妃仿佛忽然变了个人,格外地陌生,不顾她意愿地要让她难受,小公主本来养得就很是娇气,自然会受到惊吓。
云姒昨日一夜都没睡安稳,本来还准备午睡一会儿的,但松福很快跑来告诉她,皇后娘娘也去了长春宫。
云姒只能改变主意,顺着松福的话道:
“准备仪仗,咱们也去长春宫。”
褚桉宫距离长春宫不近,仪仗走了一刻钟有余,等云姒到的时候,长春宫已经来了不少人,云姒在其中也瞧见了德妃娘娘的仪仗。
殿内乌压压地站了一堆人,云姒顺着人群的方向看去,不是正殿,而是小公主平时住的偏殿,云姒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小公主的哭声,她和秋媛对视一眼,两人进了殿内,终于瞧清了殿内的情况。
容昭仪面容稍许的憔悴,她哭得双眼红肿,往日惯来精致的佳人连梳妆打扮的心思都没有,瘫在床侧,一错不错地看向小公主和替小公主把脉的常太医。
常太医眉头紧皱。
小公主的哭声呜呜咽咽,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这两日应该是哭得太多,嗓子都有点沙哑,病弱的小猫似的一抽一抽的。
云姒很少见谈垣初脸色这么冷。
常太医一松手,容昭仪就要去抱小公主,小公主的哭声一顿,她眼巴巴地看向容昭仪,想要亲近却又不敢的模样,看得在场一众人都跟着一起揪心。
云姒也不由得隐晦地皱了下眉头。
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其实她不是很喜欢小公主,但不代表她看见这一幕会无动于衷。
这时讲究抱孙不抱子,但现在,谈垣初直接弯腰抱起小公主,小公主认得他,攥紧了他的衣襟,眼泪绷不住地掉,小声地哭着喊:
“父皇……疼……”
浑身疼,脑袋也疼,她举起肉嘟嘟的小手给谈垣初,软糯着嗓子:“疼。”
这两日太医来给她诊脉时,给她施了针,她说不清是哪里疼,但一直记得这件事,也记得是因为母妃,她才会被扎针。
小公主心底不断溢着委屈,瘪着嘴,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叫人看着直觉得心疼。
谈垣初轻轻拍着小公主的后背,低声哄着:
“父皇在,谙儿还要哪里疼,告诉父皇。”
小公主乖巧地依偎在他怀中,他又低声哄了两句,终于将小公主哄得不掉眼泪,容昭仪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
谈垣初明显感觉小公主往他怀中缩了一下,他直接冷下脸:
“你没看见她在怕你么?”
他从未这么冷淡地对容昭仪说过话,以至于容昭仪一时间直接愣在原地,众人也觉得惊愕,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
谈垣初似乎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他哄得小公主乖乖吃药后,药效渐渐发作,小公主终于安宁地睡着。
这期间,容昭仪一直立在原处。
等谈垣初要转身离开时,她才骤然拽住谈垣初的衣袖,一双眸子倏然泛红,她咬唇滚下泪珠,低声:
“皇上!”
第67章 摔倒【补偿加更】
长春宫偏殿格外安静, 容昭仪拉住了谈垣初,她心底生出慌乱,小公主不是没生过病, 但皇上从来不会这样冷淡对她, 皇上是不是生她气了?
容昭仪要说什么, 皇后打断了她, 声音稍低:
“小公主刚睡下,容昭仪想说什么,还是出去再说吧。”
皇后话音甫落,容昭仪心底就咯噔了一声, 果然, 谈垣初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云姒轻挑了下眉梢,皇后都知道关心在偏殿说话会不会吵到小公主,而本来最该在意这件事的容昭仪却疏忽了去, 谈垣初怎么可能会高兴?
一行人出了偏殿,常太医正在禀告小公主的病情:
“……微臣后面每日都会来给小公主施针, 直到小公主痊愈。”
云姒只听见了这么一句,常太医拱手退下去拿药,长春宫刹那间只剩下谈垣初和一众后妃, 谈垣初没等容昭仪说话, 直接吩咐:
“把小公主送到坤宁宫, 待病好后再让她回来。”
众人错愕, 呼吸都不由得轻了下来。
皇上是真的恼了容昭仪, 否则怎么会说把小公主送到坤宁宫去?说是病好回来, 但谁知道小公主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云姒也有点意外, 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皇后娘娘, 只见皇后娘娘隐晦地皱了下眉头。
云姒了然地收回视线。
看来皇后娘娘根本不想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毕竟皇上言明,待小公主病好就送回长春宫,皇后娘娘根本就是一点不落好,只担了个照看小公主的职责。
搁在云姒身上,云姒心底也是不乐意的。
但不止皇后娘娘不乐意,容昭仪也很难接受这个方案,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出声:
“皇上?!”
众人见到的容昭仪一贯都是游刃有余,这是头一次见容昭仪这般慌乱,她几乎是立即跪在了地上,伤心欲绝:“皇上,小公主自幼就没离开过臣妾,求您收回成命!”
谈垣初有点不耐地冷下脸:
“你难道看不出小公主在抵触你?”
容昭仪蓦然一顿,她早就悔不当初,她当然知道小公主现在对她的抵触,但只要一想到小公主会离她而去,她就觉得心底针戳一般的疼。
容昭仪低泣了一声,她哀哀道:
“臣妾已经知道错了,不会再犯,臣妾一定会照顾好小公主的,求皇上再相信臣妾一次。”
佳人落泪也成一幅画,惹人怜惜,谁都能看出容昭仪的悔意和诚恳,但谈垣初只是冷冷道:“都没听见朕的话么?”
许顺福立刻有了动作,让嬷嬷收拾小公主的日常用品,将其都送去坤宁宫。
与此同时,谈垣初正看向容昭仪,他语气平静:
“皇后是小公主的嫡母,小公主和她亲近是天经地义,你要是不会照顾小公主,宫中有的是人能照顾好她。”
容昭仪的求情声戛然而止,她仰起头怔愣地看向皇上。
她听懂了皇上的话。
这次送去给坤宁宫只是个警告,如果再有下次,他不介意给小公主换个母妃。
容昭仪突兀落下两行清泪,她咬着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公主被嬷嬷们抱着离去,却不敢再出声阻拦,她一直攥着谈垣初的衣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逐渐弯下腰杆。
等小公主送走后,谈垣初也离开了长春宫。
他一走,后妃都没心思再继续待下去,皇后垂了下眼,谁都看不出她心底的情绪,许久,她轻叹了口气:
“小公主在坤宁宫,本宫会照顾好她,你若想见她,直接去坤宁宫即可。”
铜芸扶着容昭仪,容昭仪艰难地转身,朝皇后的方向深深地拜了下去:“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须臾,长春宫冷清下来,四周陷入一片死寂,殿内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容昭仪依旧瘫坐在地上,她怔怔地看向殿外。
铜芸要去扶她,忍着眼泪:“娘娘,您先起来吧。”
容昭仪没动,她许久才出声,抓住铜芸的手确认般询问:
“他会让小公主回来么?”
铜芸只能点头:“会的!娘娘您别乱想,皇上只是想让小公主的病早日痊愈。”
容昭仪艰难地扯唇,勾起一抹讽刺的幅度。
如果是曾经,她会相信铜芸的话,但现在,她怎么可能还会觉得皇上没有怪她?
她一直都觉得德妃有子,皇后有位,她是仗着皇上宠爱才能和两人抗衡,直到今日皇上瞧向她的眼中全是冷意,她才了然,皇上对她的恩宠也不过是因小公主罢了。
她怎么会觉得是因她?
殿内,忽然想起容昭仪低低的笑声,两行清泪蓦然落下,铜芸被她吓得不敢伸手碰她。
“枉本宫一直说杨婕妤蠢。”
结果,最蠢的人居然是她。
她总觉得杨婕妤是在东施效颦,但时至如今,她才发现,当初杨婕妤唯一比不过她的就只是缺了位皇嗣。
铜芸胆战心惊:“娘娘?”
容昭仪抬手擦脸,她撑着身子站起来:
“本宫没事。”
她踉跄了一下,被铜芸扶着才重新站稳,她抬起头,看向洒满楹窗的日光,暖意未曾找到她身上,容昭仪攥紧手帕,一点点道:“本宫会把小公主接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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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姒不知道长春宫的后续。
她很累。
在长春宫站了那么久,她有点腰酸腿疼,偏偏长春宫站了一堆后妃,她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如今她倚在仪仗上,忍不住捏了捏发酸的腿根。
远远地,云姒瞧见苏婕妤的仪仗,挡在了她前面,仿佛故意一般,走得格外慢。
云姒觉得苏婕妤有点无聊,她明知苏婕妤和皇后关系斐然,自然懒得和苏婕妤对上,只是身子疲乏得紧,云姒瞧了眼,就恹恹吩咐:
“从小路走。”
松福得了命令,在转角时,他们直接绕了小道。
不远处的前方,苏婕妤听说云姒改变了路线,清冷的面上皱了皱眉,白芍轻哼着说:
“算她识相。”
苏婕妤烦躁地看了白芍一眼,云姒很识相,那她呢?故意拦着云姒的路,对云姒来说不痛不痒的,却又显得她格外小家子气。
苏婕妤觉得败兴,直接道:
“赶紧回宫。”
省得丢人。
白芍没理解主子为什么发火,但念着主子腹中的皇嗣,只能依着她,忙忙催了句:“快点。”
谁都没想到变故会发生得这么快。
往日平常的一条小路,仪仗刚被抬上去,蓦然,有人脚下一滑,惊呼声骤然四起,苏婕妤只觉得仪仗一歪,她整个人都顺着仪仗栽过去,苏婕妤心下一慌,她下意识地喊着白芍的名字,一手仓促间护住了小腹。
白芍察觉到不对时,抬头就看见仪仗倒下,她脑袋有片刻的空白,待看见主子惊慌失措的脸,她才骤然回神,惊恐道:
“主子――!”
*
云姒还没回到盼雎殿,就听一阵脚步声,她掀开珠帘,偏头看过去,松福转身跑过来,脸上还残余了些许震惊:
“主子,刚才传来消息,苏婕妤回宫的途中摔倒了!”
云姒蓦然惊愕:“什么?!”
松福抹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刚才咱们转弯处的另一条路,苏婕妤的仪仗刚抬上去,就发生了意外。”
云姒皱了皱眉,她和秋媛对视一眼,没有一丝犹豫地吩咐:
“调头!”
等云姒赶到的时候,苏婕妤还没被抬起,她被秋媛扶着下了仪仗,待看清小径上的情景,忍不住骇然地掩住唇。
苏婕妤倒在最底下,仪仗直挺挺地压在了她身上,不知是碰到了何处,苏婕妤一直在哭着喊疼,如今还是白日,云姒咽了咽口水,她一错不错地看着一个方向,秋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屏住了呼吸,只见鹅卵石上流了一股血流。
松福低声:“主子,咱们要去帮忙么?”
闻言,云姒扭头朝比她早到一步的德妃看去,德妃皱着眉,一脸焦急地站在原处,云姒看见德妃的宫人都站在她身后没动。
云姒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心,她心底有点烦躁,帮和不帮都有麻烦。
许久,她低声:“去,帮她们救人!”
不论怎么说,苏婕妤腹中都还怀着皇嗣,她们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得了命令,松福立即带着人上前,这时,谈垣初终于赶到,他扫了一眼苏婕妤的惨状,直接冷下了脸,声音中透着怒不可遏:
“都愣着做什么!救人!”
云姒听见动静,回头,待看见谈垣初时,她陡然松了一口气,她服身行礼:“皇上。”
四周人回过神,都匆忙行礼。
谈垣初见她只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站着,他倏然皱了下眉,再细看,才发现身边的人都在帮苏婕妤抬仪仗,谈垣初沉默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