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媛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声。
她其实想问,如果今日所有事都是德妃娘娘做的,那皇后娘娘在其中做了什么?有没有推波助澜?
最后,话到嘴边,秋媛也只是问:
“主子觉得今日一事能查出真相么?”
云姒其实也挺想知道真相的,但她觉得很悬,忙了一日,她有点恹恹地:
“得看秋素能在慎刑司活几日了。”
要她是背后之人,她都害了秋凝的性命,当然也不会让秋素久活。
想至此,云姒轻垂了下眼眸,她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缩紧。
坤宁宫中,皇后回宫后就去看了小公主,小公主被安排进了偏殿,听说傍晚前醒来了一趟,见到陌生环境又哭闹了一番,最后喝了药才睡了过去。
照顾她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些嬷嬷,皇后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公主的脸,就收了手,嘱咐道:
“照顾好她,有什么需求直接和百枝说。”
嬷嬷立即恭敬应下。
回到正殿内,皇后疲倦地按了按眉心,百枝接替过她,替她揉按额角,四周无人,百枝终于忍不住吐槽:
“奴婢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生怕不把皇上推远。”
百枝说的就是苏婕妤。
一门心思争宠,偏偏做出的事情直叫人脑门疼,皇上是你能质问的么?
她小产,皇上怜惜,她便是没有功劳有苦劳,皇上不怜惜,她就是照顾皇嗣不当,这般情况下,苏婕妤唯一能做的就是求皇上替她做主,而不是质问皇上会不会偏袒凶手。
她居然把怀疑皇上会偏心摆在明面上。
要不是当时在众目睽睽下,百枝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什么!
百枝又想起白芍的表现,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糟心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皇后娘娘没理会她的抱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让太医照顾好苏婕妤。”
百枝一噎,她想说,苏婕妤都这般没用了,娘娘还管她做什么?
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皇后神情寡淡道:
“她天生欠本宫的?坏了身子,还没有诞下皇嗣,她蠢是她蠢,本宫利用她却也不争的事实。”
要不是信任她,苏婕妤也不会冒然喝下所谓偏方,去怀上这个皇嗣。
苏婕妤不知道真相,百枝却是该清楚,在苏婕妤喝下那所谓的偏方后,一旦这胎没有保住,日后她几乎就是断了有孕的希望。
百枝嘴唇抖了抖:“但是娘娘明里暗里护了她多少次,又不是娘娘害了她的孩子。”
皇后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说话。
她是没主动去苏婕妤腹中的皇嗣,却是她把苏婕妤推出去,故意给苏婕妤招来祸患。
不论百枝怎么想给她洗白,她都不可能如百枝所想那般,厚颜无耻地觉得自己无辜。
百枝咽声,许久,她垂头丧气地说:
“奴婢知道了,奴婢会照看青玉苑的。”
她吸了吸鼻子,才说起今日的情况:“娘娘,今日在青玉苑,一点都没查到她,咱们是不是又白费劲了?”
皇后一直微闭着的眸子睁开,她眼底一片冷然:
“不是还有个秋素?”
百枝:“她一副不怕死的模样,能招出德妃么?”
寻常手段当然招不出。
皇后仰头,鼻尖似乎还残余了在青玉苑时的血腥味,或者不止是青玉苑内,她闭着眼,面无表情道:
“不管使出什么手段,让她开口说话。”
*******
盼雎殿和坤宁宫还能是维持安静,但今日的长春宫注定不会安宁。
容昭仪一回去,就召了殿内所有的宫人,宫人也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跪成一团,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殿内却落针可闻。
容昭仪坐在位置上,她面无表情,气压格外地低:
“本宫倒是不知道,这长春宫何时被钻成了马蜂窝!”
她倏然拿起茶杯砸下,直接砸到跪着的宫人头上,那宫人头皮直接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众人一骇,惊恐地不断磕头:
“娘娘息怒!再给奴才三个胆子,奴才们也不敢背叛娘娘啊!”
殿内乱成一片。
容昭仪没有一点动容,她讽刺地扯唇,那日,她安排秋凝去中省殿,本意是想留一暗手,日后对付云姒也容易一点。
结果呢?
所谓暗手,最后却是给她招来了祸患!
容昭仪一想到秋凝,就恨得牙痒痒,她往日待秋凝不薄!
旁人给了她多大的好处,才让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背叛她?!
秋凝是死了,一了百了,但是给她留下这一堆烂摊子,害了苏婕妤的凶手一日没查出来,她一日就无法洗清嫌疑!
容昭仪冷冷地看向跪了一地的奴才,她问:
“秋凝死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不对?”
宫人们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婕妤出事的消息传来长春宫,她离开长春宫前,秋凝还在殿内伺候的,后来,她带走了铜芸,留下秋凝看顾宫殿,这短短时间内,秋凝就能被人勒死了?
最重要的是,她宫中没有一个人察觉不对!
容昭仪现在看谁都有觉得嫌疑,即使她不在宫中,想进长春宫害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件事上,容昭仪和其他人的想法一致,最有可能害死秋凝的人就是长春宫的人!
铜芸见状,替娘娘问道:“今日你们谁都没有当值?”
只有两个宫人颤颤巍巍地跪出来,吓得快要哭出来:“娘娘明鉴,奴才不敢害人啊!今日奴才一直待在宫中,根本没出去。”
铜芸和容昭仪低声说了两句话,挑挑拣拣,指出了六个宫人,众人打眼一瞧,就发现这六个宫人是今日和娘娘一同前往青玉苑的人,秋凝死的时候,他们不在宫中,当然没了害秋凝的嫌疑。
那六个宫人明显松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昭仪一共是十二个宫人伺候,其中照顾小公主的人要另算,但苏婕妤出事时,照顾小公主的人早早就离开长春宫去了坤宁宫,又去掉铜芸和死去的秋凝,一时间,殿内有嫌疑的人只有四个。
意识到这一点,剩下的四个宫人吓得浑身瘫软,他们对视一眼,看谁都充满了怀疑和些许恨意。
要不是有人害了秋凝,他们怎么可能遭这种无妄之灾?!
容昭仪看向她们的眼神透着凉意: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这么效忠你背后的主子,本宫也乐于成人之美,不拦你们奔前程的路!”
“来人!把她们都送去慎刑司!”
四个人如遭雷劈,殿内哭喊求饶声一片,另外六人生怕娘娘会迁怒他们,上前就按住四人,要将她们拖下去,快到门前时,情急之下,忽然有一人慌忙道:
“娘娘!奴婢想起来了!”
拖拽她的动作一顿,众人视线都移到她身上,宫女被吓得浑身哆嗦,哭着说:“奴婢今日守门,在娘娘去青玉苑时,宋嬷嬷回来过一趟!”
宋嬷嬷,照顾小公主的奶嬷嬷之一。
小公主出生时,皇上替其安排了六个奶嬷嬷,随着小公主逐渐长大,直到如今,小公主身边的奶嬷嬷剩下了两个,剩下的都是后来添补的宫人,而宋嬷嬷就是其中一个。
宫女话音落下,容昭仪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宋嬷嬷是皇上亲自替小公主挑选的奶嬷嬷,怎么可能会投靠别人?
但很快,容昭仪又想起这两日小公主的病情不断反复,还有小公主对她明显的抗拒,小公主年幼,忘性大,怎么会记仇记了这么久?
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诱导小公主?
只有小公主病情没有好转,才会有今日这么一出!
一时间,容昭仪也不能保证宋嬷嬷一定没有坏心。
容昭仪情绪变化不停,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铜芸低声:“娘娘,她的话未必是真。”
容昭仪反问:“你不信?”
铜芸倏然噤声。
她也觉得太巧合了一点,但宋嬷嬷往日照顾小公主尽心尽力,没有一点不对劲的苗头,甚至小公主有时候粘宋嬷嬷比娘娘还要多。
想到这一点,铜芸忽然又觉得不对。
娘娘和寻常后妃不同,她照顾小公主时很多事情都会亲力亲为,而不是把小公主的所有事都交给嬷嬷,而且娘娘和小公主相处的时间又多,宋嬷嬷若是个好的,怎么会哄得小公主和她比和娘娘还要亲近?
怀疑一旦滋生,看什么都觉得不对。
铜芸一时也说不出替宋嬷嬷辩解的话,她转头问那个宫女:
“你刚才怎么不说?”
那宫人擦了把眼泪,委屈道:“宋嬷嬷说小公主有东西落在殿中了,她回来拿东西的,宋嬷嬷平日一直照顾小公主,奴婢没察觉有不对,一时间也习以为常宋嬷嬷进出长春宫,才一时没能想起来。”
如果是外人进来宫中,她肯定能记住,但宋嬷嬷不一样,她本身就是长春宫的人,她回长春宫,宫女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容昭仪一点点攥紧手帕,她许久不曾说话,铜芸也安静地陪着她,殿内只有一众宫人压得极轻的呼吸声。
许久,容昭仪终于开口:
“把他们压回房中,没本宫的命令不许她们踏出房门一步。”
容昭仪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她们:“你们最好祈祷你们当真清白,否则,你们躲过了今日,却不一定能躲过下一次!”
闻言,宫人知道娘娘不会再送他们去慎刑司,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痛哭流涕地冲娘娘磕头:
“谢娘娘恩典!”
等殿内彻底安静,容昭仪忽然挥落案桌上的物件,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闷响!
铜芸心惊胆战地看向娘娘。
容昭仪猛地看向一个方向,她低声咬牙切齿:“德妃!你欺人太甚!”
铜芸骇然:
“娘娘!”
她惊恐地看了眼四周,拼命拦住娘娘,低声道:“娘娘慎言啊!”
容昭仪扯唇冷笑:
“慎言?!”
“她都快骑在本宫头上了!本宫还要如何慎言?!”
容昭仪推开铜芸,讽刺笑道:“谋害皇嗣,陷害本宫,除了她,这宫中谁还有这个能耐?”
皇后?
皇后是有这个能耐,但她惯来心软,也不在乎宫中妃嫔的那点恩宠,根本不会这般设计陷害她。
即使要陷害,皇后也不会针对她!
容昭仪攥紧手帕,怒意烧得她心口灼疼,她咬声:
“秋凝跟着本宫七年了!还在王府时,她就跟着本宫,除了德妃,谁有这个能耐收买秋凝?”
或者说,从一开始,秋凝就不是她的人!
铜芸不断地朝四周看去,生怕会有人听见娘娘的话,她祈求道:
“娘娘您冷静一点,快别说了!”
冷静冷静!她要怎么冷静?!
容昭仪:“小公主都被抱走了!你让本宫怎么冷静?!她根本就是想要本宫死!想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
她话音落下,铜芸骇得浑身发软,她抱住娘娘的腿,吓得不断哭:
“娘娘!您别说了!奴婢求您了!说不得啊!”
铜芸不断磕头,额头砸在地上,砰砰直响,终于把容昭仪的理智唤回来,容昭仪跌落在软塌上,她悄无声息地落了两行清泪:
“是我愚笨!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清,这么多年还洋洋得意,以为和她井水不犯河水。”
实际上,人家一直不动声色,心底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谋划着要害她性命了。
她压抑着哭腔:“我当初怎么会与虎谋皮!”
铜芸不断摇头,娘娘后悔也没用,当初她劝过娘娘,可惜娘娘被利益冲昏了头脑。
容昭仪也知道有些事不能说出口,心底愤恨至极,她也只伏案痛哭。
铜芸爬上前,哭着安慰娘娘,殿内的主仆二人都没有察觉到,在她们不再说话后,楹窗外的树影似乎动了动。
*********
坤宁宫中。
皇后木木地看着眼前被送来的消息,许久,她扯唇:
“原来当初还有她啊。”
也是,当时她和容昭仪几乎是同时有孕,她贵为嫡妻,哪怕容昭仪颇得恩宠,风头也被她尽数抢去。
那惯是个心高气傲的。
还是个对皇上藏有心思的。
德妃怕她诞下嫡子,容昭仪难道不怕?
她也是怕的,她也希望自己腹中诞下一个皇子,所以,她肯定不愿意见到嫡子落世。
这二人会一起合谋,似乎不是一件很难想到的事情。
皇后讽刺勾唇。
时间久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想的,人人都容不得宫中有旁人诞下子嗣,她怎么就能容得德妃和容昭仪一一产子呢?
德妃和容昭仪往日的作态一一浮现在她脑海中,端倪似乎早就清晰可见。
只是她一心都在怀疑德妃,从而忽视德妃会有帮手这一个可能性。
百枝眼眶一红:“娘娘,都是她们狼子野心!这般恶毒,老天爷迟早会叫她们有报应的!”
报应现在都来了!
当初合谋害了娘娘,如今不过也是狗咬狗一场!
皇后忽然咳嗽了一声,她呛咳得浑身都在发抖,手背上青筋暴起,百枝吓得一挑,忍不住惊呼:
“娘娘!”
许久,皇后的咳嗽声停了下来,她挥了挥手:“本宫没事。”
百枝一脸不放心地看着她。
皇后垂着眼眸,她许久没说话,再说话却是问:“你觉得云姒如何?”
百枝一惊,愣了半晌,她才迟疑地问:
“娘娘不是说她不好掌控么?”
皇后轻描淡写地说:“掌控不成,不是还能合作么?”
百枝平日中喜欢挑刺,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她呐呐地提醒:
“娘娘还说过,您若是她,绝不会同人合作,将自己孤立无援的优势作没。”
皇后的声音很轻缓:
“人为利死,合作不了,多是诱惑还不够。”
百枝倏然噤声。
娘娘如果决定好的事情,绝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她只能说:“慎刑司还有个秋素呢。”
皇后一直被恨意围困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一点:“不重要了。”
百枝不明所以。
“一个秋素说得再天花缭乱,都扳不倒膝下有皇长子的德妃。”
她要的不是德妃降位,也不是不痛不痒地禁足或是口头惩罚,而是要德妃给她的孩子以死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