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不急。”谭予牵起许梦冬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亲,试图安抚这只傻狍子。
傻狍子果然上钩。
许梦冬抠着安全带,对谭予说:“双方家里人见面的话,是太快了点......但如果阿姨想,也不是不行。”
许梦冬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想法,她只是觉得既然下定决心了,就势必要有所行动,比如邀请谭予去她家,正式一点的,邀请男朋友和自己的长辈见面。或是双方家长见个面,彼此心里有个数,以商讨两个人的未来为目的,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男方得信誓旦旦向女方家人表忠心,发一些让人肉麻的毒誓。
真奇怪,许梦冬竟还有点隐隐期待,好奇谭予会怎样表现。
她回握谭予的手,说:“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没爸也没妈,长辈就只有姑姑和姑父,酒都喝过好几回了,你也很熟了。如果阿姨愿意,我就告诉我姑姑......”
他们都明白这话的意思,还有它的重量。
许梦冬看见谭予握方向盘的手背显露出青色的血管,那双手使了力气,肉眼可见的情绪激动,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立刻答应,反倒是陷入了沉默。
过了几个路口,他把车停到边,开始翻手机,许梦冬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屏幕,谭予在查银行app。
“干嘛啊?”
谭予不说话。
“喂!”
还是不说话。
许梦冬侧过身子直视他的侧脸,看他被手机屏幕荧光照亮的深邃眉眼,皱紧的眉头,还有眼睛里跳动的光。过了好一会儿,谭予放下了手机,转头问许梦冬:“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看车,看房子。”
许梦冬没转过弯来,足足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咚一声捶在谭予肩膀上:“你有毛病啊?看个屁房子。”
但谭予认了真,他把手机交给许梦冬,示意她看:“......我如果要去你家正式拜访,就一定得是万事都周全了的,我不能让姑姑姑父觉得我像个愣头青,两手空空就要跟你在一块儿。”
他告诉许梦冬,按照基地和厂子之前的规划,今年是盈利大年,而如今看起来进展顺利,他作为合伙人,能有一笔可观的进账。伊春房价低,这笔钱加上之前的积蓄,足以在市中心买一个合心意的房子。家属楼太旧了,他不能让她就凑合着住在这里。
还有许梦冬喜欢的车,她那么喜欢韩诚飞开的那辆smart,尽管新能源车在东北的冬天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但没关系,喜欢么,那就买。
之后余下的钱他也做好了打算,他才不信如今那些什么零彩礼的新风俗,在他略有几分传统的认知里,结婚就是该给女方一笔钱,这是保障,也是责任。男人要担责任,是他从小到大被反复灌输的观念,且退一万步讲,你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想给她全部。
别说是钱了,就是现在让他割块肉,他也绝对手起刀落不犹豫。
他的冬冬就该拥有这世上最贵的,最好的,哪怕是他的血肉。就连最宝贵的仅有一颗的真心,他也早都给出去了。
“我原本是想今年年底再跟你说这事,但提前一些也行,那我......”
许梦冬越听越迷惑。
她把手机塞还给谭予,打断他:“只是见个面......这是要干嘛?我说马上要跟你结婚了?”
怎么就快进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了?
可谭予的眼睛似红非红,给许梦冬看愣了。
半晌,他长长呼了一口气,阖眼皮捏了捏鼻梁,低声说:“是,我忘了......”
忘了他自己说的――不急,慢慢来,来日方长。
到底谁是傻狍子?
许梦冬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而且我什么都不要。”
她还没告诉谭予呢,哪怕真的要结婚,她有房子,还是装修好了的,拎包入住的那种呢。
谭予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老实跟我讲,你预谋了多久?”
关于想把她绑回家这事,预谋了多久?
谭予坦言:“从见着你那天开始,我就开始琢磨。”
你尝过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吗?所谓思念,很虚幻,很缥缈,如何让它具象起来?当你想念的这个人重新站到你面前,那种恨不能冲上去的疯了一样的占有欲,就是思念的形状。
那天他在医院走廊里看见许梦冬,若无其事挪开的那一眼几乎耗尽他全部心力。
谭予苦笑着问许梦冬:“吓着你了是不是?”
许梦冬怔忡地摇摇头。
她问:“我现在觉得自己挺过分的,你当时跟我说你也不想结婚,分明就是怕把我吓跑了,将就我罢了。”
谭予没有否认。
“我们定个期限吧。”许梦冬思索了一会儿,下了很大决心,她盯着谭予的眼睛:“我喜欢冬天,我想在冬天办婚礼,如果当天下雪就最好了......就定在今年,好不好?”
她迎上谭予微震的目光。
“我也不会让你一直等呀,这不公平......就今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结婚。”
不会有什么意外,有个屁的意外。
谭予在心里这样说,做出的反应却只是点了点头,清淡到许梦冬都以为他是不是没听清楚。
总之一点激动都没表现出来。
“我们不回镇上吗?”时间还早。
“不了,”谭予直视着前面寂寥的马路,“我送你回姑姑那,你今晚在姑姑家住吧。”
“那你呢?”
“......我还有点事。”
一路沉默,把许梦冬送到姑姑家楼下,然后目送她上楼。
许梦冬一步三回头,总觉得谭予不对劲。她进了家门,迅速跑到卧室窗前,看楼下,谭予的车果然还没走。
她打电话过去,倒是很快接通。
“谭予,你咋还不走?”
一段安静。
“然然的成绩下来了,你不是认识很厉害的老师吗?能不能帮然然看一看报什么学校?”许梦冬躲在窗帘后头,盯着谭予一动不动的车,“我是艺术生,对其他学科一窍不通,你高考那么好,明天来替然然参谋参谋?”
又是长长的一段寂静。
话筒里,谭予的嗓音哑得不对劲,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加倍明显,他简短回答:“好,你等我,我明天来。”
许梦冬听出来了。
她试探着问:“你哭啦?”
“没有。”谭予才不承认呢,“不说了,挂了。”
“哦。”许梦冬应了一声,正要挂断,又听到谭予急急问她:“你不会再反悔了吧?”
“不反悔。”
许梦冬笑:
“你不是都说了吗,再有一回,你就要跟我彻底结束。”
“这话都这么硬了,我哪敢啊。”
眼看就是十五。
夏夜很静,只有蝉鸣,天上一轮纸剪般的月亮泛着凉,缺了一角,像是冷兵器磨损的锋刃。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马上就是团圆满月。
第二天一早,许梦冬临时出了趟门。
阿粥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她去帮阿粥搬东西。
傍中午的时候,谭予来了,拎了不少东西。
然然把她从迪士尼买的钥匙扣给谭予,是和许梦冬一样的跳跳虎,她交到谭予手上,重重拍了拍谭予肩膀,跟托孤似的,压低声音道:“姐夫,我就认你是我姐夫,你得加油啊!”
谭予笑了,说,好,我努力。
姑姑在厨房喊然然:“别缠你谭予哥,我忘买酒了,你下去买!”
谭予说:“我去吧。”
他下楼去便利店,走到小区门口,却那么巧,刚好碰见回来的许梦冬。当了一上午苦力,累了一身汗,头发也乱了,她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脚步有点迟疑,频频回头,直到撞上了谭予。
谭予扶她一下:“看什么呢?”
许梦冬依旧望着已经驶离的出租车。
“没事。”
“那走。”
谭予去牵她手。
“等等。”许梦冬一把甩开,脚步顿住,仰起头朝谭予笑了笑:“你先去吧,我有点东西落在出租车上了。”
她迅速转身,根本不顾谭予,快步朝小区门口走。
谭予抓她一下,抓了个空:“什么东西落了?手机还是什么?重要吗?”
许梦冬不回头,只是仓促回应:“不用不用,我记住车牌号了,我去找。”她夺了谭予的车钥匙,去开车。
“记住车牌号有什么用啊?”
也追不上了呀。
谭予心里冒出好多疑惑。
可许梦冬没回答。
她迅速钻进车里,车窗降下,把手伸出去碰了碰谭予皱紧的眉峰,觉得这安抚不够,半个身子从车窗探出去,也不顾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捧着谭予的脸,亲亲他。
“你先回去和然然他们吃饭,好不好?”
她语速很快,在谭予的注视下牵动嘴角,笑得并不自然,
“我马上回来,真的。”
“乖呀谭予,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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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泡沫 最硬的骨头,最软的心
姑姑准备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 满心欢喜招待谭予,和许梦冬到谭予家的待遇一样。两方家里人都对这段感情持看好态度,自然而然以诚相待。
姑姑接过谭予手里的酒, 招呼谭予洗手吃饭:“你姑父出门去了, 晚上才能回来, 这酒留着晚上再开, 中午多吃点饭菜。”
“姑,我不饿,等冬冬一起吧,她说她马上回来。”
“啊?”姑姑擦擦手上油, “不对啊, 冬冬刚刚来电话了,说她临时有点事,中午不回来了呀。”
谭予皱了下眉:“什么时候的电话?”
“就刚刚啊,你进门之前, 我刚撂下手机没有半分钟。”
谭予不知道许梦冬在搞什么名堂,他迅速给许梦冬发了消息。
意料之中, 没有收到回复。
“郑超然!别玩手机了,吃饭!”
谭予从小家教好,吃饭从不挑食, 也不狼吞虎咽, 端正安静, 走坐都是稳稳当当的模样, 姑姑喜笑颜开, 怎么看都觉得这姑爷哪里都好, 是实打实的满意了。
可转头再看一手拿手机打字, 另一手拿筷子的郑超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郑超然,你再看你那个破手机,我就给你砸了。”
“干嘛呀,”然然讪讪把手机放下,“我姐刚给我买的,你砸了再给我换个新的?”
姑姑拧她胳膊一下,朝谭予笑笑,礼貌客气:“平时都是你和冬冬惯着她,还有报志愿这事,也得麻烦你......”
“别这么说,一家人,不麻烦。”谭予说。
三个人迅速吃完午饭,谭予得到允许后走进然然的卧室。
其实这也是许梦冬的卧室,他在电脑桌上看到了许梦冬揽着然然的照片,裱在卡通相框里,照片里的许梦冬是高中时的模样,高马尾露出光洁额头,笑起来眉眼弯弯,他一眼就认得出。
然然把自己成绩条拿出来,看见谭予盯着那照片出神,便把相框拿过来,递给谭予:“你要吗?可以给你,我还有我姐不少照片......”
“不用,”谭予把相框放回去。
他也保存着许梦冬很多照片,初中的,高中的......他们分开以后,也会时不时上网搜许梦冬的消息,只是网页跳出来,要么是许梦冬在剧组的抓拍,要么是她妆容精致对着采访镜头笑。
谭予不想看,看了难受,可是下一次又是控制不住手,连他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像个变态痴汉。
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把电脑打开,他接过然然的成绩条:“来吧,说正事。”
他给然然班主任、自己的老同学打了电话,一起研究郑超然同学的高考志愿问题。
郑超然对于自己未来想选择的专业没有任何想法,可对即将要去的城市却有要求――只要离家远一点。
她受够了被爸妈看管,一心想要摆脱,自然想要走得远些,而且东北太冷了,南方多好啊,上海,杭州,南京,广州......还有那些新一线城市,她在短视频平台看到长沙凌晨三点熙熙攘攘的夜市,羡慕地直流口水。
东北本来人口就少,冬天天黑得又那么早,在外头待几分钟就能把腿冻麻。这里没有丰富的生活色彩,只有非黑即白的冰雪与高墙,平均工资低,新兴行业稀少,交错斑驳的铁路线和绿皮火车载着一批又一批年轻人驶向远方......谁不愿意往更加温暖富庶的巢穴迁徙呢?
谭予笑了声:“跟你姐一样。”
许梦冬当时也压根没考虑东三省的大学,一心要往北京跑。谭予跟着她,可直到后来被丢下了才明白,许梦冬志不在此,她要去更远的地方,去个没他的地方。
几个小时过去了,一直没收到许梦冬的回复。
谭予反复按亮手机屏幕。
他不知道许梦冬干嘛去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出租车上,最关键的是,他忽然想到被自己忽略的一点――她咋就那么厉害,上车就能记住人车牌号呢?
然然悄悄观察着谭予心不在焉的神色:“姐夫,你等谁消息呢?”
她露出八卦的目光:“咋了?跟我姐吵架了啊?”
谭予抬抬下巴,示意她继续研究自己的事,顺口带过,说许梦冬丢东西了。
然然倒是见怪不怪:“我姐丢三落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顿了顿,仿佛是忽然想起,又好似无意提及,说:“落在出租车上了?那要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吧?我有一次书包落了,就是这么处理的。”
谭予思忖着要不要给许梦冬打个电话,可心里莫名一阵不安,不知从何而来。
“哎我这个脑子,”然然敲键盘的手停下,看着谭予,“要不找我大舅?他现在开出租车,认识的司机多,让他帮忙问问。”
话音未落地,又补了一句:“......不行不行,忘了忘了,我姐才不能找我大舅帮忙呢。”
谭予是怔了一会儿才捋清楚这个关系。
然然口中的大舅,是许梦冬的父亲。
忽然被提及的人,似乎把乱糟糟的丝线捋顺了,谭予心头不控控制地猛跳了一下,眼前蓦然出现许梦冬慌张泛白的脸,忽然聚集的紧张,他淡淡问了一遍:“......他现在开出租?”
谭予知道这样不礼貌。可他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称呼,他从未这样幼稚,打从心里为许梦冬抱不平,以至于喊一句叔叔都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