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决定好了的事,我根本没打算反悔。”
姜毓宁道:“我……”
这时,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走近,两人抬头去看,竟是成王。
成王虽然身量不算很高,倒是容貌俊秀,此时站直了,倒也彬彬有礼,一表人才。
他对着姜毓宁和宣丛梦一拱手,客气道:“姜姑娘,可否让我和郡主说几句话?”
姜毓宁去看宣丛梦,宣丛梦点点头,姜毓宁便道:“好,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抬步回了正殿。
出来的时候,是悄悄出来的,因此回来,她也是静悄悄地回,根本不愿被太多人看见。
却不想经过清河长公主身边,竟被她直接捉住手臂。
然后,清河对着高台上的建昭帝说:“陛下,这就是我说的姑娘。”
建昭帝昏花的老眼打量了一番姜毓宁,说:“是个好孩子。”
清河长公主道:“是景安侯府出来的,虽然出身不好,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可怜,自小无父无母,因为和丛梦投缘,才被我接到了公主府来住。”
建昭帝听出这话的意思,顺着道:“皇姐喜欢她,就是她的福气了。”
他的母亲是姜家女,因为性格强势,所以他们母子关系并不好。后来他登基之后,虽然把母亲封做太后,实际上却是把她移入冷宫,到死都没有去看她一眼。
如今,他自己也落入了当年和母亲几乎一样的境地,反而有些感念母亲在世的日子。
看着眼前的姜毓宁,他不自觉道:“是个好孩子,一看就聪慧,有慧贤太后的品格。”
这话可谓是极大的嘉奖了。
清河长公主顺势道:“既如此,臣替这孩子求个恩典,臣想收她为义女,日后就养在公主府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角落里一直不敢多言的景安侯。
自从他们知道沈让和姜毓宁关系不同寻常那一天,便私下猜测了无数遍的真相。
当日那架势,说太子把姜毓宁当成心尖肉也不为过,这般疼宠,就算不是侧妃,也得是个有品级的贵妾。
可奇怪的是,太子又全然没有动静,姜毓宁就这么没名没分的养在东宫,景安侯不免也觉得,太子殿下只是一时喜欢宠爱,实际上不过是把她当成掌心的玩物。
别说什么品级封号,只怕名分都没有,日后当个暖床的婢妾。
想到这,他们就是又忧又喜。喜得是,太子根本没把姜毓宁放在心里;忧的则是,姜毓宁搭上了东宫,却不能给家族带来半分好处。
可是没想到,她会跟在清河长公主身边一起出来,这样的抬举让他们惶恐不安。
而此时,清河长公主这话一出,他们彻底知道了太子的意思。
景安侯惨白着一张脸,对面的卓氏更是双膝酸软,后面的姜毓秋听了这话,几乎要从凳子上跌下来。
整个
大殿都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安静地等着陛下的反应。
坐在右侧首位的沈让脊背挺拔如松,神色淡定,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
半晌,只听建昭帝道:“既然皇姐喜欢,那就是这孩子跟你有缘。正巧刚给宁寿赐了婚,等过段日子,宁寿嫁了人,公主府空下来,皇姐难免寂寞,就让这孩子陪皇姐去做个伴吧。”
清河笑道:“陛下仁慈。”
建昭帝点点头,朝着姜毓宁看了一眼,道:“那就封个县主,封号……”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沈让开了口,道:“父皇,不如叫宁安,如何?”
建昭帝听到他的声音,先是愣了愣,然后才迟缓地点头,“宁安,好,就封为宁安县主。”
咚得一声,景安侯手里的杯子摔了下去。
旁人以为太子只是随口一说,他却清清楚楚。
区区一个庶女,如今竟封为宁安县主。
难道,太子殿下这般步步筹划,是想迎娶她为太子妃不成?
第68章 维护
68.
这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
姜毓宁傻愣愣地站在清河长公主跟前, 几乎反应不过来,直到沈让开口,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清河长公主推了推她, 提醒道:“傻孩子, 快领旨谢恩吧。”
姜毓宁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上前几步, 郑重其事地行礼道:“多谢陛下恩典,臣女谢赏。”
看着姜毓宁给建昭帝行礼, 沈让心里其实有些不悦,可是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建昭帝也是他的父亲, 有些事,他能做得,沈让自己却不行。
就比如封县主这回事。
姜毓宁今日有了建昭帝的肯定, 他日身份、名声定然高涨, 等将来建昭帝死了, 成了先帝,到时候, 姜毓宁就成了先帝肯定、夸奖过的姑娘,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届时, 他将她迎娶进门, 也能少几分风言风语。
姜毓宁谢恩后,很快回了座位,在殿外和成王说话的宣丛梦也回来了,姜毓宁忘了和她分享自己的好消息, 先关切道:“怎么样,他找你何事?”
宣丛梦看了一眼成王的位置, 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只是怕我不高兴。”
听着倒是观感很好,姜毓宁评价道:“成王殿下倒也细心,想必不会委屈你的。”
宣丛梦点了点头,说:“盲婚哑嫁,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段日子,她的婚事悬而未定,姜毓宁也跟着忧心,她心里并不好受,于是说完这话,主动转开话题,问道:“刚才殿内发生了什么事?”
姜毓宁弯了弯唇角,将刚才的事给宣丛梦如实讲了一遍。
宣丛梦早就料到今日沈让特意让姨母把姜毓宁带来,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露一露脸,抬高她的身份。
可是听到姜毓宁的话之后,她仍旧难掩震惊,震惊过后,又有一种淡淡的,类似欣慰的感觉,虽然她前路渺茫,但至少她的好友是一片坦途。
她笑着拉了拉姜毓宁的袖口,说道:“那倒是要恭喜你了,宁安县主。”
两人这边还在讨论刚才的事,其余人已经翻了篇了,毕竟皇帝封一个县主,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大。
只是有些惊讶太子殿下会插话,还亲自为这位县主取了个封号。
这实在是无上的尊荣。
再一想到,这位县主和母家景安侯府的关系好似有些暧昧,一时间也有些人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去和景安侯府搭话。
只有坐在沈让后面的沈政,从刚才沈让开口就愣怔着,此时更是僵硬得像块木雕,嘴巴微张,一动不动。
他是了解沈让的,虽然外间对他的传言多有夸大,但是自己的这位堂兄,性子的确很是冷淡,对于女子更是疏远。
怎么会忽然开口给一个陌生的姑娘取封号,除非,他们本来就认识。
方才宴会上,那位姜姑娘几次递来眼神,欲语还休地勾唇浅笑,他当时还以为姜姑娘是还记得自己,现在想来……
沈政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他身边侍酒的小太监奇怪地问:“世子,您冷吗?”
明明这大殿内的碳火烧得很足啊。
沈政却只是瞪他一眼,然后朝前倾身,低声问道:“殿下,您和这位姜姑娘?”
沈让回头,睨了他一眼,却没有立时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卓霖是谁吗?”
沈政一愣,点头,“自然知道。”
卓霖在上京城本就十分的有名,更别说前一阵申国公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在自家国公府内,自己的婚宴上被人戳瞎了双眼,好好的一个青年才俊就此成了废人一个。
平海郡王当众退婚,两家从原本的的姻亲闹成了死敌。
到现在,卓霖一条命悬着,不上不下的,实在值得人一声叹息。
若是平日提起,沈政也要替这位卓公子叹惋,可是今日沈让开口,却让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沈政警惕地问:“殿下,那不会是你的手笔吧?”
沈让坦然地点了点头。
沈政瞧他这个淡然的模样,再度打了个冷颤。知道的,是在说杀人的事,不知道的,以为两人在谈论桌上的酒菜。
沈让偏头,接着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挖掉他的眼吗?”
沈政也不是傻子,就算原本不知道,这会儿也明白了,定然是和那位姜姑娘有关。
果不其然,只听沈让嗤笑一声,说:“因为他觊觎了孤的女人,孤最后只剜去了他的一双眼睛,实在便宜他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可在沈政听来,却是阴恻恻的警告,他简直要被这男人的占有欲吓死。
他对姜毓宁的确一见倾心,不过那样的喜欢还算不得深,对于姜毓宁也是可有可无的,就算真的情根深种,他也实在不敢和沈让这样的疯子抢女人。
他轻咳一声,想到自己刚才还很不怕死地在沈让跟前大言不惭,顿时脊背生寒。
他轻咳两声掩饰,然后道:“臣明白了,殿下放心,臣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话音未落,他忽然看见坐在不远处的沈议站起身,紧跟着一个女子的背影走出了大殿,他霎时想到他和姜姑娘在宿山行宫初遇那一次,正好裕王也在,还表现的有些反常。
抬头一看,坐在清河长公主身边的姜姑娘果然不在殿内了。
难不成,裕王对姜姑娘也有心思?
也对,那位姜姑娘那般纯净漂亮,只怕是个正常的男子都要对她多看几眼吧,
只不过,他知道姜姑娘是沈让的女人后,可以坦然放下,裕王只怕没那么容易,更有甚者,他或许就是知道姜姑娘和沈让的关系,才故意亲近。
思及此,他的心底生出一抹不该有的,看笑话的心思来。
不过,他自然不敢把这心思在沈让面前表现出来,只是悄声提醒,“殿下,您知道臣弟的胆子,是绝不敢有僭越的行为的,但是有的人……”
后半句话他故意没说,沈让却已经听明白了,他蹙起长眉,看向旁边沈议空荡荡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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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碳火旺盛,姜毓宁穿得厚,脱了貂裘也脊背生汗,便带着竹叶出来到后殿更衣。
换了一身衣裳后,身上清爽不少,姜毓宁站在半开的窗边,微凉的冷风拂面,很是舒服。
竹叶怕她一冷一热地感染风寒,便劝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殿内人太多了,乌泱泱地吵的人头疼,而且总有很多人的目光投到她的身上,无论是不是友好的,总让她有些不自在。
姜毓宁摇了摇头,想到自己刚才陪宣丛梦出来时,外面有个可以歇息的石桌,便道:“我不想回去,咱们去外面坐坐吧。”
毕竟是在宫中,到处都是
守卫,殿下也在,竹叶便没再劝,陪着她走到殿外。
已经是十一月末,可是今年一直没有下雪,姜毓宁看着院子里的两颗杉树,竟然连叶子都还是绿的。
她新奇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还以为是沈让,急忙转头,却发现是一身雪白狐裘的沈议。
“裕王殿下……”姜毓宁愣了愣,福身行礼。
“参见裕王殿下。”
对于沈议,姜毓宁原本没有什么印象,可是上次宣丛梦落水一事发生后,她便深深地记住了沈议。
就是他害的郡主落水的。
姜毓宁深知这一点,对于沈议也没了往常的好脸色。
沈议是何等敏感的人,如何瞧不出来姜毓宁的态度不对,他只当未觉,坐到石凳上,然后对姜毓宁说:“还要恭喜姜姑娘了,受封县主,这样的册封,将来对姑娘大有裨益。”
姜毓宁只想转身就走,因此只是淡淡的,“多谢殿下。”
沈议从前几次见到姜毓宁,她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好似感觉不到旁人的半点恶意,这会儿倒是冷淡。
他握着折扇低笑一声,道:“不知道本王是哪里惹了姑娘不快,姑娘似乎对本王有很大的意见。”
姜毓宁是天真心软,却并不软弱,尤其宣丛梦是这世上除了沈让之外,对她最好的人,就算是为了她,姜毓宁也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沈议。
她沉默不答,沈议却隐约能猜到,“想必,姑娘是为了郡主的事迁怒本王?”
姜毓宁蹙眉,“迁怒?”
沈议嗤笑一声,说:“你觉得我想利用郡主,所以不怀好意?”
姜毓宁看着他,反问:“难道不是吗?”
沈议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笑她的天真,而后道:“只说我算计郡主,难道沈让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