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让被包围在正中间, 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似的,他从袖口摸出匕首割断了姜毓宁身上的绳子, 然后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成王今日设局,闹到这个地步, 就是想将沈让引来。
他以为自己是稳操胜券。
可真当他的目的达成,沈让真的过来之后,却发现事情根本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般发展。
在这样的局面之下, 沈让却一心只有那个女人。
好似周围的刀剑都不是威胁,好像所有人都不配入他的眼。
樊际带来的人至少有两百人,房门大敞着, 房间里能清晰地听到外头刀剑相撞的声音。
沈让把小姑娘抱得更紧, 让她的小脸埋进自己的怀里, 然后就这样一步步往外走。
成王深吸一口气,怒道:“把他给我拦下!”
立刻有人过来阻挡, 沈让抬脚将人踹开,没几步就走到门口, 吩咐了一句, “沈谅留着,其他人随你处置。”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淡然,仿佛此时身陷囹圄的根本不是他。
连坐在高位上的成王都愣了愣,再想说什么, 只见一个人直闯进门,两方人马战成一团。
成王拧起眉, 倏地想起方才被自己忘了的宣丛梦,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自己的有利筹码。
他连忙要去抓跌在地上的宣丛梦,却又一双手比他更快,径直握住了她嶙峋的手腕。
宣丛梦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蒙的,她看到沈让进门的时候,不可否认是期待的,但就如她所料,沈让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她。
好在毓宁没事了。
若是她因为自己而出事,她此生都不会安心的。
周围刀剑相撞,宣丛梦跌跪在中间,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然而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从地上拽了起来,跟着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
不是成王,她用仅剩的意识分辨着,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但实在太累,眼皮都抬不起来,最终只听到一句陌生的声音——
“郡主,臣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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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毓宁再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她揉着酸疼的眉心往四周看,房间里的摆设有些陌生,应当不是东宫。
“哥哥……”她轻声唤人,一偏头,看到沈让正伏在床沿上。
床榻太矮,沈让又太高,所以,他是屈腿坐在脚踏上。
这样憋屈的姿势没有给他减去分毫的风华气度,反而像是偶尔倦怠的老虎,难免让人心疼。
她知道,沈让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姿势睡过去。她不想打扰,但是沈让已经醒了。
今天一整天,沈让的神经都是完全紧绷的,但他几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这才会撑在床头睡着,可姜毓宁极轻的一声,让他骤然惊醒。
“宁宁!”
姜毓宁俯身看着他,清晰地看到看到他眼底浓重的不安。
“哥哥,你怎么了?”
沈让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姜毓宁被带走的那一刻,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循声抬头,姜毓宁正担心地看着他。
乱跳的心脏在看到姜毓宁的那一刻,得以落回胸腔。
“宁宁……”他低声唤她。
就像沈让从前答应自己的每一次那样,姜毓宁轻声地应,“哥哥,我在。”
沈让紧绷的身子明显松快了些,“宁宁。”
他低声重复着,同时抬手揽住姜毓宁的后颈,手臂将人完全拢入怀中,然后倾身吻了上去。
不像是从前那般,带着一点撩拨和试探,强硬中带着温柔。
眼下的这个吻,急切中带着一点凶狠,两人唇齿交缠,沈让衔着她的唇瓣厮磨。
他环抱着姜毓宁的力道很大,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揉进骨血里。
而姜毓宁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只靠一个吻,就能感知到彼此的情绪。
她的所有不安、恐惧、紧张、愧疚、担心都在此时全部消失不见,她感知着沈让温暖宽阔的怀抱,强撑了一天的面具哐当落地。
姜毓宁搂着沈让的脖颈,激烈地给他回应。
两人不知究竟亲了多久,等再回过神的时候,两人已经搂着滚到了床榻上,至于身上的外衫,早已经不见了。姜毓宁没骨头似的攀着眼前的沈让,好似藤蔓勾住了傍生的枝干。
沈让搂着她,手臂不自觉地想要往下摸索。
比之从前都是情/欲驱动,这一刻,他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才拼命地想要得到。
但是不行,这里只是外头的客栈,临时歇脚用的地方。
他的小姑娘金尊玉贵,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要她。
沈让深吸一口气,稍稍松开了手,却不想姜毓宁察觉到他的动作,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哥哥。”莫名的,姜毓宁有些想哭。
明明今天在面对成王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自己变得很勇敢了。
沈让握着她的后颈,将她的小脸抬高,“别哭。”
他安慰着,然后轻柔地吻去她的眼泪。
“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沈让心疼地开口。
尽管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但是姜毓宁仍旧摇了摇头,“我没事,哥哥,不怪你。”
沈让看着小姑娘顺从地躺在自己身下,乌发散落,漂亮的眼睛红彤彤的,可怜又招人,脸颊上还有泪珠残存,看上去那么乖巧,即便这样,她还要安慰自己。
沈让轻柔而又郑重地落下一个吻,他滚了滚喉结,压抑着体内的欲/望,哑声道:“宁宁,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
姜毓宁抬高脖颈,在他的鼻尖上落下一吻,“宁宁也不想离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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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拥抱着温存许久,最后还是沈让克制着自己从姜毓宁的身上起来,姜毓宁许久未见他,今日好不容易回京,又经历了刚才的波折。
这时候,她正是粘人的时候,拉着沈让的衣领不想让他离开。
沈让低头看着小姑娘白净的手腕,上面有明显的绳子勒过的痕迹。
刚才姜毓宁昏睡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给她涂了两遍上药,但是因为勒得太紧,尤其是手腕上,一边一道红痕,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疼不疼?”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手背。
姜毓宁摇了摇头,“不疼。”
但怎么会不疼呢?
自从小姑娘七岁到他身边,别说磕碰,就连蚊虫都没有被咬过,此时却被折磨成这样,沈让单手轻轻在她的伤处拂过,垂落的眼底闪过戾色。
但纵使他遮掩着自己的情绪,姜毓宁也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的波动。
“哥哥……”她一下子想到宣丛梦,问,“郡主怎么样了?”
沈让不愿让她担心,回答道:“放心,有人救她。”
姜毓宁以为是樊肃或者樊际,便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
沈让看着小姑娘如释重负的表情,忍不住问:“你倒是担心她。”
“郡主是我的朋友。”姜毓宁有些愧疚地说,“可我只顾着自己开心,上次见面,我竟然没有意识到不对,都怪我,是我太笨了。”
“胡说!”沈让一听这话,立刻蹙起眉,好像平日里总叫人小傻子的那个不是他似的,“这不怪你。”
姜毓宁问:“哥哥,你会帮她的对不对?”
若是从前,沈让根本不会理会旁人的事,对于他而言,宣丛梦连棋子都不算。
但此时,沈让答应道:“放心,她会没事的。”
姜毓宁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就算听到沈让肯定的答案,心里仍旧很是不安,但她又怕沈让还有自己的事情,说了会儿话,就十分体贴地说:“哥哥去忙吧。”
沈让却甚至小姑娘的心底有多依赖自己,他自然不会走,只是从她身上下来,平躺到她的旁边,然后长臂一勾,将人抱在怀中。
“没什么好忙的。”沈让轻声道,“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你。”
姜毓宁勾了勾唇,在他的怀抱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而已经两天一夜没有怎么休息的沈让却一直没有睡,他就这样抱着姜毓宁,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声。
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门外有几簇闪烁的烛光。
沈让看了一眼熟睡的姜毓宁,轻轻抽回酸麻的手臂,推门走了出去。
蔺池正守在门口等回话,听到动静抬头,却见沈让满脸憔悴,连胡子都长出来了,他不由得愣了愣,问:“殿下,您没休息?”
沈让揉了揉太阳穴,边走边道:“担心宁宁做噩梦。”
蔺池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沉默一瞬,跟着沈让进了隔壁的房间。
沈让随意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问:“怎么样?”
蔺池回禀道:“除了成王,其他人已经都关押起来了。至于临水殿那边,薛公公说还在封着。”
成王这些年培养的羽翼不少,否则也不能在樊肃等人的眼皮子底下劫走姜毓宁。但当时因沈让不想太过招摇,反而给姜毓宁招来祸事,所以当时护在姜毓宁身边的只有二十几人,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根本没有防备。
如今沈让再不想估计什么,半数的暗卫都被调了出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成王的那点人便也算不得什么。他所仰仗的不过是和乌古烈的联盟。
可乌古烈的汗王此时还被困在临水殿。
整个上京城戒严封街,皇宫内外更是重重封锁,只怕没人会想到,沈让真的敢摆出这幅造反的架势。
区区乌古烈,他也不怕得罪,他们本就是大雍的领土。
蔺池忍不住问:“殿下,皇宫那边……”
沈让道:“备车。”
马车一直等在楼下,沈让亲自将姜毓宁送回东宫,又派人点上安神香,以免她夜里惊醒。
安置好姜毓宁之后,沈让直接从静安门绕回临水殿的方向。
此时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眼看着东边有稀薄的红光升起,天都要亮了。
沈让走进临水殿,依旧还是那群人,只是各个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此时看到沈让,有人高兴,有人愤怒,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再说什么。
从古至今,有哪个太子敢封锁皇宫,囚禁宾客。
沈让简直就是个疯子。
没有人敢和疯子抗衡,更何况还是一个手握军权的疯子。
最后,还是坐在沈让对面的乌日格先开了口,“太子殿下,您就这样把我们晾在这儿,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我们是大雍的客人,眼下却被太子殿下这样对待。”
“若是日后回到乌古烈,我们的臣民知道他们的汗王今日受到这样的屈辱,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沈让本想直接穿到后殿,不愿理会在场的这些人,却没想到乌日格会主动开口。
他闻声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乌日格,淡笑一声,问:“怎么?你这是在威胁孤?”
面对沈让,乌日格其实是有些气短的。
无他,只因为和乌古烈临近的北燕是沈让亲自收回来了,去年,若不是建昭帝下圣旨把沈让召回,只怕现在的乌古烈也是他的囊中物。
可一想到成王答应自己的,成王如今是靖边侯的女婿,有了骁勇善战的靖边侯做保障,再加上乌古烈的将士,未必还要怕他。
他这样想着,就听到沈让忽然开口道:“孤知道,大家一定很好奇孤刚才去做了什么。”
“成王谋反。”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凛冽的寒意,“孤是奉陛下的密旨,为君分忧。如今成王已经伏诛,诸位,可以自行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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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临水殿穿过之后不远就是太极殿。
这原本是象征着皇权的地方,可在此时此刻,却是安静得有些瘆人。
沈让缓步走进去,极轻的脚步声成了这座宫殿唯一的声音,惊醒了龙椅上的建昭帝。
“你杀了谅儿。”年迈苍老的声音传来,建昭帝一身皮包骨头,几乎要撑不住华丽的龙袍。
对于自己的几个儿子,建昭帝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可是此时听到他们一个个离去,他忽然又记起了他们是血脉亲缘。
沈让道:“他还没死。不过,我不会让他活着。”
建昭帝看着眼前的三儿子,看他如青松般挺拔。可就是这个人,让他在两年间,接连失去了三个儿子。
“所以,你是来杀朕的。”
沈让看着建昭帝,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感情,他问:“是你告诉沈谅,宁宁是我的女人。”
“是啊。”建昭帝咳嗽两声,“朕的七个儿子里,只有你最像朕,聪明,又心狠。”
他一生向权,自然不甘心成为沈让的傀儡,可他被看管的太严实,什么都做不了。直到他在当日封姜家女儿为郡主时,听到了沈让开口,他瞬间意识到,他们的关系不会一般。
于是,他将这个消息透给了成王。
顺水推舟,是他唯一能做的,却还是失败了。
“老六,朕没看错他,果然是个废物。”
建昭帝的语气尤其厌弃,同时带着浓浓的不甘心。
沈让并不在意这些,他拾阶而上,一直走到御案边,看着满桌的明黄圣旨,淡淡道:“在你临死之前,我还要一道圣旨。”
建昭帝冷笑,“你如今已是太子,继位是顺理成章,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