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在场的人都懂了。
林书南眸色一沉,而林锦正正要差人去把林韵诗叫来,目光却瞥到林娇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眼里随即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已经很困了,却还是努力地睁开眼睛。
林锦正好气又好笑,可不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祖宗。
但更多的还是心疼,于是心思一转:“你们先都去书房等着吧,把二姑娘也叫去。”
第15章 担忧
不出所料,林娇这一落水,翌日便开始发热、咳嗽,国公爷对林韵诗母女的处置,也就没人跟她说了。
只是这事却在京中传遍了,因着都说国公爷处置了柳姨娘,似乎是有意续弦,选个当家主母了。
这些消息,不光民间百姓们爱说,那些官员们闲暇之余也会谈。
孔曜和陆思明一进吏部,就已经听见了他们说起这事。他特意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思明,虽然步伐有一瞬间的减缓,可也没多余的反应。
他想起上次,陆思明知道林七姑娘来找他还中暑晕倒了后,几天未进食水。
就像是铁了心,要把那姑娘
受的苦自己也尝一遍。
看到他们俩,议论着的人也都下意识停住了,纷纷行礼问候:“孔大人,陆大人。”
陆思明面色如常,依旧是温文尔雅、语声和煦地回应了,才进了屋里。
孔曜也跟着进来了。“若是担心,”他尝试提议,“不如去看看?”
他一说完,只觉着好友的脸色更不好了,那惨白得,就像是他才是病人。
陆思明已经坐去了案前,闻言也只是一笑:“国公府的人,自是会好生照料的。况且……”
况且什么?后边的话,他也没说了,只是笑意明显滞了滞,而后便低头翻开了书卷:“孔兄不必多言了。”
孔曜轻声一叹,如他所愿也不说了。
然而傍晚时分,陆思明却出现在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官员们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便是还没离去的,也是因着事务行色匆匆的。自林书南任命大理寺卿后,对这里进行过几次整顿,使得大理寺一改往日懒散的风气。
他这会儿没穿官服,一身白色布衣看着寒酸了些。偶尔有人见了陆思明后行礼,陆思明也笑着回应。
不多时,有门童过来回话:“陆侍郎,真是不巧,林大人这会儿有旁的客人,您看您是……”
“那我便等等吧。”陆思明没有多想就回了。
其实已经有些意外了,依着林书南的性子,林娇若是病了,他这会儿该是已经回府了。
“那陆侍郎还是去偏房坐一坐吧。”门童又提议。
这次陆思明摇了摇头:“辛苦你了,我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虽然已是傍晚,毕竟余温还在。门童看着夕阳下的陆思明,终究也未再多说什么。
陆思明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才看到林书南送他的客人出来。只是他没想到那客人竟是裴景。
京城的公子之中,林书南被评为第一公子的。无论是相貌气度还是家世,他都当之无愧。可当裴景走在他旁边时,仿佛天生就会夺去旁人的目光。
陆思明在那两人靠近时按着礼节行礼:“见过裴大人。”
裴景的目光在他身上只停留了很短的一瞬。
他捕捉到了陆思明的声音里有一丝说不明的感激,大约是因为知道自己是从水里救了林娇的人。
还是没有摆清现在的位置。
“免礼。”
他淡淡说完,未做停留地往门外去了。
林书南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陆思明,没来得及招呼,先把裴景送了出去。
“裴大人慢走。”
他立于马车前,态度恭敬地送行。对于裴景,他是有敬意的。年纪轻轻仅仅靠着自己走到今天的位极人臣,虽然心思高深莫测,但林书南能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客气。并没有拿捏上位者的位置。
在郑长平的贪污一案,他也不遗余力支持自己了。
更何况,还是妹妹的救命恩人。
林书南对他自是马虎不得。
“林大人无须多礼,回吧。”裴景留下这么句话后,马车慢慢离开了视线。
等再回头看到陆思明,林书南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他现在着急回家看妹妹。林娇平日里本就娇气,一生起病来,就更得精心照顾。光是让她喝药,就得一群人轮番上阵地哄。
“陆侍郎是有什么事吗?”开口时,因着教养,林书南语气倒也还算温和。
可是陆思明也听出了一丝不耐,他没有耽搁,把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
“这果子酸甜可口。还请林大人带回府里给七姑娘尝一尝。”
林书南的目光打量过他,泛旧的衣物,粘着灰尘的靴子,都抵挡不住他清风明月般的气质。
其实,陆思明本人,确实让人讨厌不起。
他做官一心为民,两袖清风。家里的吃穿用度,都紧着老太太与他那个妹妹了,至于他自己,却过得甚是节俭。
对夭夭,明明节俭的人却又从不吝啬,算是极尽所能了。
林书南还是接过了食盒:“陆侍郎有心了。”
陆思明微微松了口气,他以为林书南会直接拒绝,还想了不少劝说的说辞。
还好,他微一拱手:“多谢林大人了,希望令妹能早日康复。”
他其实还想问一句林娇怎么样了,到底是没问出口。
林书南目光也有一瞬间的复杂,可是想着多说无益,便由着他告辞离开了。
就像预想的那样,林娇生了病便什么也吃不下,让她喝药,那更是艰难。
偏生难受的也是她,看着床上疼得泪眼婆娑说胡话的小可怜,谁还能说一句重话?
林娇躺在床上,人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微微一动,便从头疼到腰再到腿,不由哼唧出声,到最后疼厉害了,又转为了小声地啜泣。
她一边哭一边叫:“爹爹。”
“爹爹在。”她叫一遍,林锦正就应一遍,旁边的绿莜递过毛巾,他接过后将林娇头上的那块换下来。
额头上湿漉漉的感觉很不舒服,林娇伸手想打掉,被林锦正按住。
“夭夭乖,这个得敷着。”
不能如愿的林娇哽咽得更厉害了,也不叫爹爹了。
“娘亲,娘亲……”却是叫起了她都没见过一面的娘亲。
听着她叫娘,林锦正眼圈微红,心疼得厉害,又觉着没照顾好她,对不起爱妻,只恨不得代替她受了这苦才好,对柳姨娘母女也越发咬牙切齿。
夜里,林娇才觉着自己的意识慢慢清醒了一些。
她微微动了动,眼睛还没睁开,突然觉着嘴里被喂了什么。都一天尝不出味道的嘴里慢慢弥漫出清爽又酸甜的感觉。
这个味道很熟悉,她以往每每生病,陆思明都会不知从哪给她摘的果子,平日里吃起来觉着普通,可一到病里,就酸甜可口。
陆郎……她以为是陆思明来了,心底泛出喜悦。然而一睁眼,却是林书南的脸,林书南手上的果盘里,装的正是那果子。“哥哥……”
“怎么见着哥哥这么失望?”林书南笑,“哥哥可是会伤心的。”
林娇眉眼下敛,说了句不是的,但她声音低低的,纤细的手指抓着被褥,视线还盯在那果子上,可不就是失望。
方才,她真的以为是陆思明来了,如今一想,这深更半夜,他哪里会出现在这里。可心,还是止不住地空落落的。
林书南又拿了个果子递到她嘴边:“再尝一个?”
林娇看着他,眼里委委屈屈,想问这是不是陆思明送来的,又觉着自己没出息,犹豫半天,勉勉强强张开嘴。
酸甜的味道再次充斥在了嘴里。
喂了两个后,林书南停了下来,诱哄似地问着:“还吃不吃?”
林娇点头。
“那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一听这话,她马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不喝,太苦了!”
她本就很不开心了,一点也不想在喝那些苦药。
林娇听着林书南无奈的笑:“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不喝药病怎么好?”
她才不管,就窝在被窝里。最后到底也是没能让她把药喝了,毕竟对着个病人,国公府没一个能狠下心责骂她的。
等林书南走了,林娇拉着绿莜的手说要沐浴。
“全身都汗津津的,不舒服。”
“我的好姑娘,”绿莜又把她捂得更紧了一些,“您不用膳,不喝药,好不容易发了汗,现在还要沐浴,当真不想让病好了吗?”
林娇忍着全身的粘腻感。
真是太讨厌了,她委屈极了,却也不知到底是为何委屈。
第16章 探病
翌日,林娇精神好了些,她嫌躺的时间太长了,便让绿莜扶着自己坐起。
怕她再着凉,绿莜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林娇只坐了一会儿,就被热得两颊通红。她瞅着绿莜不注意的功夫就想去掉一件披风,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爹爹的声音。
“裴大人,您真的太有心了。上次救了小女,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这又带太医过来。”
林娇的手一顿,眼睛瞪大了,裴大人?裴景吗?
像是印证猜想,下一秒,就传来裴景低沉的嗓音:“国公爷客气了。原本也是我有事相求。”
他们距离上次见面说来也不久,可因着那荒唐的梦境,林娇听着他的声音,蓦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恍惚,心也不自觉跳得乱了。若说第一次,她就当梦境忘了,可竟是连大婚还有诸多亲密之事都梦了,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裴景了,是以原本打定的是以后都避着他的心思。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爹爹也太糊涂了,怎么能领他进了这里?
那边话音落下后,两人先后走进了房间。
好在有屏风的遮拦,林娇只听到他们进来了,并没有真的看到人,她按着心跳的位置,原本想要脱去披风的动作变成了裹紧了。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是裴景前些日子跟自己一起时面无波澜的模样,一会儿又是梦里她什么都见过的模样。
林娇突然又想起自己这两日都是出的汗,头发一缕缕粘在额头上,低头一闻还能闻到汗味。若是这样见了外人她以后再也不要出门了。
“大人请坐。”
接着就是浅画上茶的声音,而林锦正带着太医来了里间。
一进来,就见着女儿双目圆瞪,鼓着腮帮子怒气满满的样子,像一只炸毛的猫。
“这是宫里的太医,”国公爷只当是没看见,夭夭生气回头再哄就是了,当下得想办法让她配合着喝药,“让太医给你瞧瞧。”
林娇原本是想赌气说不要的,可是余光透过屏风,隐隐瞥见外面坐在那喝茶的人,隔着这么远,她却仿佛已经感受到莫名的压力了,于是到嘴的拒绝都咽了下去,只能用恼怒的目光看着不敢跟自己对视的爹爹。
“如今夏日,天气炎热,”头发花白的老太医慈爱地开口,“捂太紧了也不好。七姑娘脸都这么红了。”
那是恼的!
林娇头一撇开也不说话。
还是绿莜在旁边连连应下:“这也是怕再受风了,既是不好,奴婢记下了。”
太医诊脉,屋里都寂静着,到后边问诊时,也都是绿莜在旁边回答。都结束后,他便去了外间。
“七姑娘只是受了寒,原本不打紧。只是她五脏俱虚,若是调养不当,怕是会落下病根。”
“请李太医开药吧。”
又是裴景的声音,林娇往屏风外边看着,这病也看了,他总该走了吧。
房间里只有太医书写的声音,偶尔林娇稍稍一动,衣物摩擦的动静在这寂静之中便尤其明显,使得她动也不敢动了。
直到太医写好了药方交给下人,国公爷差人送他离开了,裴景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娇咬唇听着他们闲谈。
大部分时候都是林锦正在说,裴景只偶尔回应几句。但他每次出声,那声音就如同一颗石子,在自己心上泛起涟漪。
林娇想起,梦里,裴景似乎也是这样不爱说话。
梦里的自己还埋怨过,拿过他手里的书:“你怎么总是看书?也跟我说说话啊!我就只有你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那语气,说是埋怨,其实更像是撒娇。
男人沉默片刻后才开口:“我不知道说什么。”
“没关系,”林娇也不介意,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笑着,“你听着就行。”
她懊恼得想把这些记忆赶出,冷不防被绿莜拉了拉,压低了声音提醒:“姑娘,国公爷在跟您说话呢!”
林娇一愣,看了她一眼,眼里全是茫然,无辜得让人好笑。
好在林锦正又重复了一遍:“在说你当日落水,可是裴大人救的。正好裴大人有事想请你帮忙,不妨说说。”
“不急。”裴景的视线第一次往屏风那扫了一眼,“等七姑娘病好了再说。”
原来是有事请自己帮忙?她能帮什么?林娇好奇。裴景救了自己的事情,这些天她已经听过好多遍了,如今爹爹又当着人家的面提了,她不说点什么,好像也说不过去。
“还没谢谢裴大人的救命之恩。若是有我帮得上忙的,裴大人尽管说就是。”
这是裴景进屋后,她第一次开口说话。
虽是娇软无力,却隐约有了中气,听着声音,确实是好多了。裴景端起茶杯,眼里不辨情绪:“有七姑娘这句话就可以了。”
真是好闷!她心里发出了和梦里一样的埋怨。
到底,林娇没等来他走,只等来下人端药过来了。若是平日里,她早就撒娇耍赖说不喝了。可是如今惦记着外边坐着的裴景,撒娇是撒不了了,只能皱着眉摇头。
林锦正好声好气地哄着:“夭夭乖,太医也说了,不好好调养,将来会有病根的。”
那声音足够外面的人听得清楚。
林娇脸上更热了,这让别人听着自己像是个小孩子似的,丢死人了!正想着,外面传来茶杯放下的声音。
声音不大不小,林娇却下意识快速接过了药。
林锦正见此,眼里憋着笑意。果然,夭夭也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但她惯会看人脸色,所以害怕裴景。
知道今天混不过去了,林娇索性也不磨蹭了,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喝了下去。苦味入喉,胃里马上翻江倒海,恶心得林娇捂着嘴就想吐,绿莜赶紧把昨日剩的果子喂了一个。
酸酸甜甜的味道,勉强压住了那恶心。
林娇好半天才缓过神,可除了她,每人脸上都是喜色。林锦正想的是,可算是有个人能治得了这丫头了。
听她喝完了药,外边的人起身。
“七姑娘好生歇息。”他站在屏风前,投下的影子便能让人想象出那芝兰玉树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