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向从不怕她的林娇,都不自觉心虚地转移了目光。
她能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狗奴才!”这么多人看着,秦霜就算再气,也不能冲着林娇发火,只能把怒意都发泄在宫人身上,“走路不长眼吗?眼睛若是无用不若挖出来!”
那宫人头埋得更厉害了,伏在地上不停地用颤抖的声音求着饶命。
这动静引得其他人也在往这边看。
另一宫人也赶紧上前:“秦姑娘,要不去偏殿换一身衣物吧!”
那衣物上不仅沾了酒水,还有被打翻的熟食,看得秦霜心疼又恶心,狠狠剜了一眼林娇,才起身跟着宫人下去。
林娇第一次在跟秦霜的对峙中落了下风。
她踌躇了片刻,视线搜寻了一圈,也没看到林书南。林书南作为大理寺卿,向来是忙的,一有案子,有时几天都会不回家。
她心里也委屈,又不是自己故意撞着人的,怎么就成了自己的错?
可想了半天,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也起身赶紧跟了过去。
秦霜已经走远了,林娇小跑好一会儿才追上了。这宫里,下人是进不来的,她们的侍女都被留在宫门外,所以现在秦霜前面,就只是宫女打扮的人掌着灯在前面引路。
听到动静,她回头一看跟过来的是林娇,顿时没什么好气,方才在殿里不好对她发火,这会儿她可不会客气。
“你还跟过来做什么?”
林娇总不能说是担心她,又想不出什么好托词,哽了半天说了一句:“我自然是来看你笑话的!”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秦霜哪里能忍。
“我就知道你定是故意的,不安好心!你之前次次在我面前显摆,我不就在你面前穿了一次,你就这样使阴招。”
她实在是受不了身上的异味,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跟着宫女走。那俩宫女走在前面,所以正在争吵的那两人也没能看到她们互相使的眼色。
林娇确实气得够呛,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胸口起伏半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强忍着不悦继续跟着,偏生那好不容易占了上风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着。
“亏得林书南说你多善良,你哥哥也知道你能做出这种事情!”
这下林娇是真的忍不住了。
“你说我就算了,提我哥哥做什么?”
“他是我未婚夫,我还提不得了?”
“不可理喻!”林娇着实气得不轻,当即也不委屈自己了,转头就往宴会上去了。
秦霜当然也不稀罕,冷哼了一声又让宫女继续带路了。
而将醉醺醺的梁文帝从宴会上扶下来的小太监,原本想着只要顺势将这两人放在一起,也算大功告成了,就听眼线来说林七姑娘也在。
这可不得了,这林七姑娘是裴大人的未婚妻,自然是出不得闪失的。
他在心里掂量着,今日看来是要功亏一篑了。
正当惋惜之际,就见着折返的林娇,他赶紧扶着梁文帝藏到了假山之后。
林娇这会儿还气呼呼的,小脸嘟起,嘴里抱怨着:“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抱怨归抱怨,走到一半还是停下了脚步,面上有一瞬间的纠结。
小太监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只在心里祈求着,姑奶奶,快点回去吧!旁边醉醺醺的梁文帝,似乎恢复了一点清明,正要说什么,被小太监一把捂住了嘴。
好在那林七姑娘也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犹豫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往宴会那边去了。
小太监轻轻松了口气。
还好,这么看来,今天还是能继续下去了。
林娇回了宴会上后,心里始终是装着事,看着旁边的空位,连看跳舞都没那么香了。
她左等右等,始终是等不来秦霜回来,心里也愈发不安,换个衣服而已,至于这么久吗?早知道回来了也不安生,还不如直接跟着算了。
又等了小一会儿,她实在是坐不住了,再次起身往外去。
这次,她一出去就碰见了裴景。
陈迟正在跟他说着什么,男人的面色有几分凝重,林娇不知怎的,心里只觉着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这话是问陈迟的,陈迟不知道怎么回答,裴景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没事的,”他轻声安抚,“你先回宴会上去。”
“秦霜还没回来呢!”因着心里不好的预感,林娇语气有些急了,“我去找找她。”
裴景对陈迟使了个眼色,他马上了然地下去了。
林娇更急了:“你要去哪做什么?”
但这次陈迟没有回头地走了。
“裴景……”林娇转头去叫裴景。
那三分祈求,三分信任的语调,看得裴景嘴唇抿住。
他将林娇扳正,注视着她的眼睛:“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说着又摸了摸林娇的头顶,“不要多想,娇娇,人各有命,发生了什么,都跟你没关系。”
林娇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祈求着秦霜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
当日的宴会后来也安安静静地就这么过了,林娇没听到什么动静,不安的同时也隐隐放了心。
孟府。
孟歆柔倚在栏杆前,手里拿着点心,不时地洒向水面,引得一群群鱼儿过来争抢。
“我真不知道!那个裴景是在想什么!差一点!只要带着他们过去了,捉奸在床,这事闹起来,秦牧的面子自然就挂不住了。”
“他倒是好,提前派人堵死了,又把消息都封锁了!这么多努力,不都是无用功了?”
孟承安正在喋喋不休地抱怨。
如此完美的计划,偏偏被那个裴景打断了。也不知他跟父亲说了什么,引得父亲也告诉自己,到此为止了。
哪怕父亲已经说了,经此一事,秦牧与梁文帝还是会心生嫌隙,也不算无功而返,孟承安也开心不起来,自己原本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的。
孟歆柔静静地听着,又是一把点心扔了下去,掩住了眼里的狠意。
这蠢货,当真是什么也指望不上,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裴大人让封锁了消息,”她终于缓慢开口,“他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一直恼怒地走过来走过去的孟承安坐了下来,经过孟歆柔几次时不时地提点,他已经对这个妹妹刮目相看,时不时也会来征询她的意见。
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也认真思索了一番。
“话是这么说,但是空口无凭,也没人愿意相信吧?”
散播谣言自然是简单的,但如何让众人相信才是问题。
当日其实梁文帝与秦霜的场面并不雅观,但因为裴景的提前阻拦,并没有更多的人看见,涉事的寥寥几人,也都被封了口。
孟歆柔淡淡地笑了:“旁人不信,她自己还能不信吗?”
第50章 谣言
宴会那日过后也是一片风平浪静, 可林娇心里的忐忑还是没减少。丫鬟们更是发现姑娘从宫里回来后便尤其喜爱发呆。
一身月牙白的林书南突然出现时,窗边被吓了一跳的林娇连连后退了几步。
林书南有些好笑。
“想什么呢?”他手伸进来,放下一个食盒, “清风斋的点心,尝一尝。”
放下后, 他靠在窗棂上, 也没立刻走。
林娇迟疑地又坐了回去,她看了一眼那盒子:“你最近不是忙吗?怎么有时间给我买点心了?”
“再不买,以后可就轮不到我了。”林书南打趣。
林娇放在手里瞄了瞄, 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她对着哥哥, 心里有着莫名的心虚,秦霜有什么事, 是不是应该给哥哥说说?可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若是她不愿意说怎么办?
她心事重重, 一点也没有食欲。将食盒往一边推了推:“我最近不能吃这个了,到时候嫁衣都该穿不上了。”
“瞎说!你又不胖。”
兄妹二人隔着窗这么闲聊了一会儿, 林书南突然又提起:“这点心原本是买给你秦姐姐的, 只是她不愿见我。”
他说着话的时候,脸上有些苦恼。
若是以往,林娇早就该叫起来了, 说秦霜不要了他才想到自己。然而这会儿她却是觉着心里咯噔一声,那不好的预感又出现了。
“许是我最近太忙,冷落了她。”林书南叹口气, “你也别是总跟她吵。看看现在, 连给哥哥说两句好话的人都没有。”
林娇完全没在意他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秦霜不见哥哥。她可知道秦霜有多黏林书南, 哪会不见他?
怎么办?莫不是真的出事了?
她那一向明媚的脸上,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又是忧心又是发愁的,自然是逃不过林书南的眼睛。
林书南看着她六神无主般得思索着,像是不经意地问起:“十二皇子宴会那日,有发生什么吗?”
“没……没有啊?”林娇下意识就否定了。
她还是先见见秦霜吧,再看要不要告诉哥哥。
***
秦府。
秦霜已经不吃不喝地哭了两天了。
她只要一闭眼,就仿佛能听到男人在耳边粗重的呼吸声,压在身上的重量,以及被人看见的狼狈。
满身都是那个恶心的男人留下的痕迹,她便是再怎么洗,再怎么洗,也无法冲刷。
除了哭,秦霜已经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听到林书南来找自己时,她更是觉着肝肠寸断,哭得要喘不过气。
“怎么办?怎么办?书南……书南会不会嫌弃我?”
秦牧在一边来回地走动,气愤心疼恼怒的心情一起袭向自己,可他也不知该气谁?□□上吗?那是九五至尊,他做的一切,臣子都不该质疑。气女儿?她也是受害者。
他知道自己该安慰女儿的,出口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口不择言:“不要哭了,哭能有用吗?”
床上的哭声只停顿了一会儿,便愈发凄厉了。
秦牧反而冷静了些,老古板这会儿倒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为了秦家的声誉,这次的事情不能传出去,但是林家不一样。你随我去国公府说明情况,若是国公爷真的要退婚,我也无话可说。”
成亲之前就失了清誉,是他们理亏在先。
听了这话,秦霜也顾不得哭了,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不!”因为太过急切,她的声音甚至有了几分尖锐,从床上爬起来时,带着整个被褥散落在地,但秦霜顾不得了,她跪在父亲的身边,“不行!不能让书南知道,爹!书南若是知道了,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不敢想象,不敢想象林书南知道后会露出什么表情,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会不会嫌弃?会不会觉着恶心?
连她自己,都觉着恶心。
“不行!不行爹爹!”说着说着,她眼里再次蓄满了泪水。
女儿满是绝望的眼神和凄厉的语气,秦牧怎么会不心疼?
他想起自己那天看到床上的人时,看到女儿空洞绝望的眼神时,不止升起过一次想要杀人的心,可那个人,偏偏是皇上。
是他需要用生命对之忠诚的皇上。
那是秦牧第一次对自己的忠君之心产生怀疑。
因为太过愤怒,当时的他没注意到梁文帝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但到底是天子,孟跃那个老匹夫就算了,被秦牧用那样恶狠狠的眼神,着实把他的火气也点上了。
所以哪怕自己也是稀里糊涂,他还是装着硬气:“朕便是宠幸她了,又怎么样?这天下哪个女人不是朕的?”
秦牧无从辩驳,只有胸中的气恼,憋得无处发泄。
“霜儿!”
是秦老太太过来了,这家里除了过世的秦夫人,就数她最疼爱自己的这个孙女。
秦霜一见着她,又是哭着扑过去。
“祖母!祖母!你跟爹爹说,不可以让书南知道!不可以!”
“唉,”秦老太太也是眼里含着泪,“我可怜的宝贝孙女。”
她将秦霜抱在怀里安抚着,凌厉的目光看向秦牧:“你明知道他们有婚约在身,这个时候将这个事情捅出去,不是给两个孩子添堵吗?你平日里冥顽不宁也就算了,怎的大事上也能这么糊涂?”
秦牧已经坐了下来,头疼地扶着额。
他努力将心中的焦躁、不平一一按下,才勉强冷静地开口。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不能瞒着林家。这个时候说清楚,反而对两个孩子是个好事。倒是藏着掖着,日后才是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