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哪怕是同为首辅大人的幕僚,也是有党派之争的。
郑长平并非裴大人的人,如今裴大人是容不下他的。
只是……此人原本也是作恶多端。除了并非坏事。
陆思明并不想卷入这斗争之中,彼时他入朝为官,想的也只是为百姓谋福祉而已。后来……多了一个夭夭。
他轻声叹口气,等吏部的事一了,他就想……向朝廷请求外调出京了。
既然往后没了夭夭,他去哪里,都是无谓了。他若是走了,夭夭也该死心了吧?就不用再因为自己对母亲委曲求全。
陆思明拿着册子,半天也没能再翻一页。
林娇没能等来陆思明,她只觉得这日光照得她脑子越发不清楚,胸口更是闷堵得厉害。
她的目光始终盯着吏部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她是不是这一次赌错了,或者说,她原本就错了。
她以为自己一服软,陆思明就会回头,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个想法一出,心中的信念似乎也随之崩塌,林娇支撑不住身体就往下滑去,在绿莜那两个小丫鬟的惊叫声中,她觉着自己落入一个怀抱之中。
那是……短短几日之内,她已经熟悉了的竹香。
第10章 中暑
陈迟看得出来,林七姑娘这是中暑了。
“大人,”他看向抱住了林娇后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裴景,“此地离国公府甚远,怕是送回去来不及,您有别院在这附近,要不先带七姑娘去那里歇息歇息。”
裴景略一颔首,陈迟马上带着他去了。
绿莜认识裴景,再说姑娘身体要紧,所以就算心有疑虑,也不敢提出质疑。
别院里,裴景看着已经躺在床上的女子,她额头上已经敷上了冷毛巾,原先脸颊不正常的红晕也已经褪去了大半,只是呼吸还急促着。
他接过下人手里的团扇,坐在床边亲自摇动。
这别院原本就凉快,如今脱离了日光,林娇也慢慢在恢复了。
裴景看着床上的人皱了皱眉,身子动了动,他停顿片刻,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手突然被一双柔软的手抓住。
只是床上的人还未完全清醒。
女人手指算是修长匀称的了,但在他大手的映衬下,却显得那么小。他一握,就能完全盖住,一如记忆中的柔软,只是这一世,因为没受过苦,没了手茧。
“陆郎,”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喃喃自语,脆弱而迷茫,让人心疼,“我不想你退婚。”
陈迟听了一激灵,可他一看自家大人,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也还好陆大人不在这了,不然听着这娇滴滴的委屈声,真的还能坚持退婚吗?
裴景抽出被她握住那只手的里扇子,用另一只手继续摇着。这才问道:“为什么?”
还没完全清醒的人竟然也回答了,用很低的声音:“我……我喜欢你。”
他们都是不善表达心意的人,林娇只对他说过一次喜欢,如今再听到,却是说给别人听的。
重来一世,他自以为心境已经变化了很多。不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去嫉妒、患得患失。他有足够的耐心,只要这个人是平安的,其他一切,他缓缓图之就是。
可如今真听到她的喜欢,心还是在这一瞬间变得烦闷。
既然是被他听到了,那就算他的。
男人沉默半晌,低沉的声音响起:“那就不要喜欢了。”
像是蛊惑。
林娇又睡去了,屋里陷入了沉默。
等绿莜吩咐完下人去国公府报信后进来时,看着这画面整个人愣在原地。
陈迟看出了她眼里的疑虑,赶紧替自家主子辩解:“这七姑娘昏迷了,还非扒着大人不放。”
绿莜一看,可不是姑娘两只手都紧紧抱着人家裴大人的手。
可是……这裴大人未免也太好脾气了,不仅任由姑娘抓着,还这么贴心地亲手扇着扇子。要不是那脸和眼神完全看不出情绪,她该以为……
毕竟都是未婚配的男女,绿莜觉着不妥,正想要上前阻止,却见裴景已经抽出手起身。他走过来时,高大的身形带来的压迫感让绿莜下意识低头:“多谢裴大人。”
“嗯。”裴景将手里的扇子递过去,“就在这里待到七姑娘醒吧。”
绿莜忙不迭地接过:“谢大人。”
这次裴景未再回应就出去了。
林娇睡了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她一睁开眼,就看到面前完全陌生的环境,心一惊,转头对上绿莜担忧的目光时,才放下心来。
“姑娘,”绿莜就差喜极而泣了,“您可总算是醒了,”她还继续摇着扇子,“还热不热?奴婢都说了,您身子骨弱,禁不得那般晒。”
她都开始埋怨浅画了,非要说那些话,早知道就该让姑娘放弃陆侍郎了,非要来遭什么罪?便是神仙般的人物,哪里配姑娘这般委屈自己。
林娇慢慢回想起来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她的眼神逐渐暗淡。
陆郎没有出来。他若是知道自己晕倒了都能置之不顾,那就真的……林娇眼睛一酸,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难受。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她不等绿莜安慰,随意转换了话题:“这是哪?”
“这是裴大人的别院,正好遇上了,就带姑娘来了。”
绿莜犹豫着要不要说刚刚的事情,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林娇也没在意她的欲言又止,只是在心里思索着,等会儿该好好道谢。只是不知怎么的,以往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人,近日好像突然交集频繁了一些。
浅画回府里通知了后,林锦正便亲自来了。
他同裴景好生道谢着,林娇就跟在他后边,被绿莜扶着。她看起来恹恹的,也不知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还是因为陆思明。
裴景收回了目光。
“方才大夫看过,说是七姑娘身子太弱了。”
他说这话,沉着的语气和不易察觉的关心让人生不出警惕。林娇抬头看了一眼,倒是有些像兄长,这么一想,就更不觉着可怕了。
林锦正叹气:“这孩子被我娇惯得厉害。”可话里话外都是宠溺。
不爱动,又挑剔,有一点照顾不到的地方就得生病。
“女孩子,娇惯些也无妨。”
林锦正觉着他应该是话没说完的,只是不知为何,后边又没说了。
道别后,林娇跟着上了马车,她想一想,又撩开车帘探出脑袋。
裴景还站在原地,依旧是那身威严的官服,无端亲切了不少。
“裴大人,今日多谢您了,”林娇一脸真挚,语气感激而诚恳,“您真是个好人。”与传闻和外表看起来都不一样。
陈迟:“……”
林锦正:“……”
抓着车帘看着自己的人,让裴景想起她每次裹着被子要跟自己一起睡时,也是这样,只露出巴掌大的脸,用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神。
“七姑娘客气了。”开口时,他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听不出情绪,“举手之劳。”
林娇笑笑,退回了车里。
裴景一直看着马车失去了踪影,才转身往里走。陈迟隐隐觉得他似乎……心情不错?明明看到七姑娘等在太阳下时,他那脸色沉得像是下一刻就会杀人了。
可是这会儿……陈迟瞥了一眼,大人眼角竟然还有淡淡的笑意。
是因为七姑娘说他是好人吗?
绿莜没敢把裴景的事情告诉林娇,却报给了林锦正。
林锦正听罢沉思片刻。
“你是觉着……裴大人是藏了什么心思吗?”
“这……”绿莜不敢说,“奴婢看不出。”
也是,那个人的心思,哪里是绿莜看得出来的。即使裴景是他带出来的,也是他交给孟跃的,但那人的心思,如今自己也难测。
“此事……就先不要告诉小姐了。”
“是。”
第11章 书局
林娇自那天以后就没再提起陆思明了。
她像平日里一样,每日睡到日晒三杆,闲暇之时就去街上逛逛新上的衣物,胭脂水粉。
琴棋书画,林娇是样样不喜的,四书五经或是女训、针红她更是不碰,林锦正也从不逼迫。所以日子过得格外闲散。
大约是怕她太闲了,林锦正提出要给她一个铺子管理。
他是在用餐时候提起的,林娇没多大反应,倒是林韵诗,气得紧紧握住筷子。
凭什么爹爹就如此偏心?林娇这个脑子,账都算不明白,能管理什么铺子?
柳姨娘哪里看不出来女儿的愤怒,她不敢阻止林锦正宠爱林娇,便打着主意想让自家女儿也得点好处。
“老爷,您看看咱们二姑娘,这都要出嫁了,也该学着管理这些了。”
“哼,你也知道要出嫁了?”一说这个,林锦正脸就沉下来了,“她都多大年纪了?说了几门亲事都不满意,我就看看她是想挑个什么夫家。”
林锦正虽然对林娇尤为宠溺,但对其他孩子倒也并非苛刻。非但不苛刻,若是对比其他人家的父亲,可以说是相当开朗了。
所以说亲一事,也是尽量希望孩子也满意。
结果林韵诗挑挑拣拣就到了这个年纪。
自知理亏,林韵诗无法辩驳,又不甘心好处都让林娇得去了。目光扫了一圈,林书南是林娇的亲哥哥,只顾着帮她布置喜欢的菜品了。自家那个弟弟,心思粗犷得很,是不管这些事的,柳姨娘在林锦正面前更是不敢多言。
她心头一阵委屈时,突然听到林娇开口。
“二姐姐比我会管,就让她管嘛。”是林娇开口了,“我又不懂那些,充其量也就是收收银子。”
林娇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让她管理,怕是她连自己都理不清。至于收银子,左右她也不缺。
林韵诗一愣,她没想到林娇会这么容易就让给了自己。然而对方真的一脸无谓,还在漫不经心地用餐,看也没看自己。
那来不及升起的感激,又迅速转成另一种嫉妒与不甘。
林锦正微一思索,孩子出嫁的时候总是要带几个铺子作为陪嫁的,提前上手也好。只是看看眼前这个不上进的女儿,觉着自己也不能太溺爱了。
“那就你们三姐妹,一人一个铺子。每个月例银就从盈利里拿。”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蕊都愣了一下后抬头,眼里是难以抑制的惊喜,她没想到父亲会把自己也算上。
看林娇还是不上心的模样,林锦正又对林书南开口:“你也别太惯着她。不准私下给她买东西。”
这下林娇才终于有反应了,不满又撒娇地叫了一声:“爹!”
林锦正板着脸没心软:“你也该学着学着了。还有,我过几日给你请个师父,你练练武,你说你这身子,今年都生了几次病了?”
他明明是在责怪,可字里行间的宠溺,听得林韵诗心里直泛酸。
一听还要练武,林娇饭也不想吃了,玉箸一放,拿着手帕擦嘴,幽怨的目光看向林书南,似乎在埋怨他不替自己说话。
接收到她的眼神,林书南便开始打圆场:“父亲,吃饭的时候就别提这些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把玉箸往林娇手里放,“再多吃些。”其实他也觉得妹妹是该多多强身健体。
这一顿饭,吃得最开心的要数林蕊了。她在家里的存在太过微弱,不像林娇有父兄的疼爱,也不像林韵诗,有个管家的姨娘。平日里唯有巴结着林韵诗,才能讨来一点好。
没想到今日却平白这么个好处砸了下来。
她并不嫉妒,只是满心的开心,看向林娇也多了几分感激。
用餐一结束,她就迫不及待想回后院把消息告诉母亲,却不想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林韵诗的声音。
“三妹。”
林蕊心头浮现不好的想法,也不敢装作没听到,只能停住了脚步。
“父亲分的铺子,”林韵诗一脸理所当然,“你的那个,也交给我管。”
林蕊手握紧,满心不愿:“二姐,可是父亲说例银……”
“例
银我会让姨娘继续发放你的。”铺子若是管理好了,那点例银算什么,想到这里,她脸上浮出不悦,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盯着林蕊,“你不会是不愿吧?”
林蕊哪里敢说不愿?柳姨娘只要动动手指,她和母亲在后院便是举步维艰。
可是……太过屈辱了!她着实活得太过屈辱了!
林蕊压下满心的不甘,强颜欢笑:“怎么会?妹妹不才,就交由姐姐管理了。”
“哼,”林韵诗没错过她的不愿,“你也别想着去父亲那里告状,”她一脸不屑,“父亲向来不爱管这些后院斗争。你要想好好活着,最好是乖一点。”
她压根没把林蕊放在眼里,对付不了林娇,她还能拿捏不住一个庶女吗?
对于林锦正来说,后院那些勾心斗角,只要不伤到林娇,他向来是不愿插手。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林蕊贝齿轻咬,她知道,依附林韵诗已经不是办法了,自己必须要想办法摆脱她的控制。
林锦正也只是想让林娇学着上进上进,便是给她再好的铺子,也不会心疼。哪知林娇就只是要了一个书局。
他不知道的是,林娇只是觉着,自己喜欢看的话本太难买到了,有了书局,就可以有看不完的话本了。
她还要亲自去请那些人继续写。之前她听说有的人因为贫困潦倒写不下去了。那可不行,她好几本话本都还没看到结局呢。
只可惜林锦正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想着只要她能做点事,书局就书局吧。
有了书局,林娇往府外跑得也勤快了些。
这日她刚从书局出来,就遇着了秦霜。
这京城里若说有谁在打扮的奢侈和精致上能和林娇媲美,那肯定就只有秦霜了。
哪怕她是林书南的未婚妻,但大约是因为两人都是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也就尤其不对付。
“听说你分了个铺子,我还想该是什么铺子呢!”秦霜的视线打量着林娇身后的书局,“结果竟然是个书局,就你认的那两个字,怕不是得折辱了国公府书局的名号。”
“还没嫁进来呢!就开始担心国公府的名号了?”林娇也没客气,啧了一声,“真没拿自己当外人。”
秦霜咬牙,偏生这林娇脑子虽然简单了点,但伶牙俐嘴得,自己也讨不到好。
于是,她又转而炫耀起后边丫鬟抱着的盒子。
“我刚从云霓阁出来,拿了她们最新款的衣裙。我记得这个颜色是你最喜欢的。要不要也试一试?啊~”她像是才想起来,捂着嘴装模作样,“我忘了,云霓阁已经不卖你了。”
林娇咬咬牙。真是讨厌!等她嫁进来了自己要天天去别院住!
只是心里恼,嘴上也不愿落了下风:“若不是不卖我了,每个季节的镇店之宝,哪里轮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