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这一打量,她又被一个胡乱靠在墙边的折叠椅给吸引住了。
那个折叠椅有两个椅子腿儿断了,断痕很新,看上去像是刚刚被压断的。
估计大概率是前几天那些壮汉们想坐它,然后对自己的体重没有个逼数,直接给压塌了。
也正是因为此,此时的它被人随便地扔在地上,像是一堆垃圾。
时小艾很确信,要是那群人再晚走一天,这个椅子就会步了黄花梨凳子的后尘,变成一堆烧火棍。
她不动声色地往那椅子跟前走了走,细细地观看,然后她发现那应该是一把黄花梨的直背交椅。
年代暂时看不出来,但时小艾知道这绝对是一件非常珍贵的老物件儿。
就她所知的在她来的那个年代,全世界能够统计到的黄花梨交椅总数不过百来件。而其中大部分还都保存在各国的博物馆里,民间存量极少。
时小艾印象里一九九六年,也就是从现在开始算十六年后,美国的一个拍卖行拍将会拍卖一把和这个有些类似的黄花梨交椅。
当时的成交价是接近六十万美元。
之后,交椅的价格更是打着滚儿地往上翻。
之所以它的价格如此昂贵,是因为交椅的存世量实在太少了,但凡出现一把都会被全世界的收藏者们疯狂争抢。
而它的存世量少是有原因的,主要是因为它的造型。
交椅其实就是折叠椅,形状基本上都是腿部交叉,然后特性是可折叠,轻便好携带。
这样的特性注定它的造型以轻细为主,于是就很容易折损,不结实,不便于留存于后世。
时小艾又暗暗打量了一下地上的那把交椅,心里思量着它是如何躲过岁月的磨砺,让自己保存至今的?
这中间到底有多少侥幸和运气?
这一刻,她的思绪飞出了老远。
杨慧看她站在那里默默地发呆,脸上的表情还在不停变换,不由得有点好奇。
她走过去拍了时小艾一下,问:“你干嘛呢?想什么呢?”
时小艾这才缓过来神儿。
她用手指了指地上的交椅问杨慧:“这个你还要吗?要是不要了愿不愿意卖给我?”
杨慧怔了一下,然后往地上看了看,有点不敢相信地反问道:“你说的是这个破椅子?”
“是。”时小艾盯着她,认真地说:“这个椅子我很喜欢,我想要,你开个价吧。”
杨慧睨了她一眼,挥了下手:“你想要就拿走,一个破椅子还开什么价?你不要我也是扔。”
其实她不说时小艾也知道。
她但凡在意一点这东西,它们也不会差点变成烧火棍。
但杨慧可以不懂,时小艾却不愿意占这份便宜。
毕竟这个时候的古董旧物本身价格就不高,她可以去捡漏,但是没有必要靠糊弄人换取利益。
时小艾直接对杨慧说:“这是一个老物件,应该年头还不短了。我喜欢收藏这种东西,你开个价,我想买下来。”
第106章 官皮箱
杨慧听了时小艾的话却没有立刻回答。
她蹲下身子用手在那把交椅上戳了戳,然后抬头有点不解的问:“你怎么喜欢这玩意儿啊?这有什么好看的?”
时小艾没接她的话,只是又问了一句:“多少钱?”
杨慧蹲在那儿想了想,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道:“要不,你把这几天我请人花的钱给我拿出来吧?”
她怕时小艾不乐意,也不站起来,就那么蹲着往前挪了几步,一直挪到靠墙的一个大杂物堆儿跟前。
然后她在里面一通巴拉,将一堆破棉絮,烂布袋扒开,从里面拖出了一个小木箱。
她抱着木箱站起来,走到时小艾跟前朝她递了过去。
然后说:“不光那一件儿,我把这个也给你,两样!这个你别看它小,可精致了!这可是我妈祖上传下来的首饰箱子,据说传了好几代了!
我用这两样跟你换五天的工钱,怎么样?你保证不吃亏。”
时小艾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伸手示意她将箱子放在桌子上。
杨慧撇了撇嘴,老实地照做。
时小艾凑近看了看,然后眸光一亮。
她几乎是立刻就判断出这是一个明末清初的黄花梨插门式官皮箱。
官皮箱虽然称呼上有皮箱二字,但并不真是皮子所制,它其实是明清两朝比较流行的一种小型实用木器。
最早它多是用来盛放官员们的文书,信件以及印鉴之类的贵重用品。
后来广泛流行起来之后,也被人们用来放置贵重物品,珍贵细软之类的。
主要适用于巡视或者出游时在路途中使用。
再往后,这东西流传的越来越广,也被更多人接受。
它开始被高门大户的贵女们用来盛放首饰珠宝了,最后更是变成了首饰盒,成为了出嫁时不可或缺的嫁妆之一。
也正是因为此,所以官皮箱在后世流传较多。
但据时小艾所知,官皮箱虽然传世多,可黄花梨质地的却非常少见。
因为黄花梨的大板少,而做这样一个箱子,最好所有的板面都要用独板,这样才能显得精致气派。
即使用不了独板,也必须要找花纹色彩非常相近的来拼接才行。
这样制作下来又费工又费料,造价更是十分昂贵。
如果不是家里底蕴足,又愿意在这方面投入花销,一般家庭根本不会作此选择。
时小艾盯着那官皮箱看了看,又悄悄打量了一番杨慧,忍不住在心中去猜度她家祖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
看她如此沉默,杨慧有点绷不住了。
她伸手在那箱子上抹了抹,擦掉浮灰然后说:“你看看,这锁片都是纯铜的。你别看它旧,擦干净了可好看了!”
时小艾抽了抽嘴角,斜眼睨她:“你还知道它旧啊?”
虽然说黄花梨是硬木,坚实无比,曾经还被人称之为“千年不朽”。
可它再怎么说也就是一木头。
经历了超过百年的时光,又没有被人好好的保护,磨损、人为破坏,都会使它变得残破。
这个官皮箱也是如此。
它的外表早已经看不出黄花梨木原本的木质光辉,看着很是脏旧暗淡。
箱子表面上全是污垢。
除了浮灰,甚至还有一层厚厚的皮壳。这皮壳可不是包浆,是真正的脏。
也不知道它之前暴露在肮脏的空气里多少年,也不知道被人怎样粗暴的对待过?
箱子的外表上划痕遍布,坑洼处处可见。
另外因为保护不佳,顶板和四边的裂缝十分明显,箱体处还能看到拼合不严的缝隙。
可以说如果不是懂得它本身的价值,这东西就是丢在路边都不一样有人会愿意弯腰去捡。
杨慧自然明白这箱子已经破到不行了。
听时小艾指出她也不恼,嘿嘿笑着说:“你不是喜欢吗?这木头和刚才那个椅子的木头是一样的啊,你愿意要那个这个怎么就不要呢?”
时小艾看了看她,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是不是写的有字?”
杨慧一愣,问:“啊?”
时小艾淡淡地继续问:“我脸上是不是写着六个字:人傻、钱多,好骗?”
杨慧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捂着自己肚子笑了好久,笑得弯着腰一个劲儿地哎呦哎呦喊疼。
时小艾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时不时冲她翻个白眼儿。
而她这举动让杨慧更是笑到了不行。
时小艾虽然喜欢这两样东西,也知道它们在后世全都价格不菲。说白了留个几十年,就靠这俩她都能养老!
但她也不可能冲动地胡乱花钱把它们买下。
现在是八零年,国家的古玩市场还没有正式开放,除了文物商店和典当行人们根本没有出售的渠道。
加上刚刚经历了运动,现在的人根本不把这些东西当回事儿,想要捡漏处处是宝。
这两样东西她看见了,喜欢,自然想拿下。但是拿不了也只能说缘分没到,她也不至于多患得患失。
至少不能让人明着敲竹杠。
杨慧之前就说了,她请人一人一天是给两块钱的,她一共请了十个人,那一天就是二十。
三天就是六十块。
这两样东西在后世值多少钱不说,但在这时候并不会有人花六十块钱去买。
如果她真给了这个钱,杨慧根本不会领情,只会把她当傻子。
杨慧乐了半天,总算是自己慢慢收住了笑。
看时小艾站在那儿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自己,她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啧了一声,扬了扬下巴,说:“逗你玩呢,你还当真啊?我是缺这点钱的人吗?”
她用手将那箱子往时小艾那边推了推,又用脚尖点了点不远处的交椅,说:“都送你了。什么钱不钱的,这么点破玩意还跟你要钱,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时小艾这才跟着笑了起来。
她笑了两声,从背着的包里数了六十块钱递了过去,说:“我知道你不缺钱,也不会跟我胡乱要钱。你就是觉得这钱出得冤得慌,什么时候想起来,因为那些人花了这个钱就觉得肉疼。
认识一场,我还觉得咱俩挺投缘,为了不让你继续肉疼,这钱我出了吧。”
杨慧显然没想到时小艾竟然跟她来这一出,盯着那钱挑了挑眉,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而是问:“你这是干嘛?都说了送你了,送你了,你非得这么打我的脸啊?”
时小艾切了一声:“我得多闲啊,用钱打你的脸?我说真的,这个钱我出。这几天你确实辛苦了,而且也确实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咱俩明人不说暗话,这房子我是真的想要,主要是我拿到了立刻就能用。
我那棚子实在支撑不了多久了,有了这个院子我再也不用担心重新找地点的问题了。”
听她说得实在,杨慧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
她将钱接过来,说:“你要是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我确实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为了那几个破人让我花钱就心里难受。不过我也不白要你的钱……”
她用手在屋子里划拉了一下:“这屋里的东西我基本上都不要了,我今天就过来收拾一些我爸妈留下来的小物件儿。这些桌子板凳的都给你留下。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你留着至少将来可以少买一点儿。毕竟这院子这么大呢,东西有多少都能放得下。”
时小艾又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发现果然如杨慧所说,这里面各种零碎家具还真不少。
当然基本上都是些杂木所制,而且也很旧了,根本不值多少钱,但确实是收拾收拾立刻就能用。
这些东西卖出去大概卖不了六十块,但反过来说,她真花六十块钱一时半会儿的可能也买不了这么些。
总体来说,留下这些家具,将钱给了杨慧,她们两个人算是都皆大欢喜,谁也不吃亏。
时小艾知道这是杨慧表达的善意,于是也没有再拒绝,而是帮着她一起收拾了起来。
杨慧拿走的东西不太多,有几件女式的羊绒大衣,毛呢衣裤,还有一些成块的布料。
时小艾对于这些东西没有研究,可也看得出那些都是老东西,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她爸爸妈妈留下来的。
这些东西看着不多,可装起来也装了一个大樟木箱子,她们俩和程林一起三个人使劲儿才搬上了三轮车。
程林送杨慧回去,时小艾继续留在院子里。
她这才有功夫将整个院子前前后后全都看了一个遍。
这一看才真是越看越满意。
这院子靠着东边那一整排房子其实背对着的就是医院门口的马路,也正是他们茶水摊现在的位置。
这排房子肯定得推倒重建,但是重建后的大门自然要换个方向,将门朝着马路那一面开。
除了这排房子,时小艾准备把其他的那些大小不一,零零碎碎的房子也全都拆了,把院子里各种人工做出来的隔段也都给平了。
这又不是京城的那种老式四合院,还讲究个一进两进的。这根本就是个直通通的大杂院,基地形也算是方方正正的长方形。
这么好的位置,她可舍不得浪费一点儿,除了西面与邻居相邻的那一面会盖成普通的住房,将来充当仓库,厨房,以及备用房子。
其余三面临街的位置她都会盖成前后相通的大开间,用来做门面。
而房子中间空出来的大场地她也不会闲置,做个水泥地坪,四周装饰上花草,到时候想办法拉点彩灯,摆上些桌椅就是个露天大餐厅!
时小艾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只觉得自己这一千二百六十块花得真值!
看完房子,时小艾锁上门去了办事处。
然后找于主任说了她和杨慧做的这笔交易。
她之所以最先来办事处,是因为她准备将茶水摊放在一号院去开,而且又要扩大经营,还要招工……
这么大的事儿,作为他们的上级单位,必须得先征得办事处的同意。
于主任听时小艾说了半天,硬是没吭声。
她一来是太震惊了,震惊于时小艾的气魄。
虽然时小艾没有说她这房子买下来具体花了多少钱,但想也知道那必然是很大的一个数字。
是她这辈子都拿不出来的数字。
想到这儿,于主任的心里忍不住就有点酸酸的。
可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这会儿有点生气。
为了茶水摊和一号院之间的纠葛,这些日子于主任可没少跟着操心还有生气。
特别是这几天因为那俩传染病号的事儿,她怕闹大真的是愁的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觉,头发都不知道白了多少!
她昨天晚上的时候还想着要再去找杨慧好好的谈谈,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她把那俩亲戚从院子里迁出去。
结果今天早上忽然发现那里竟然人去楼空,一堆人昨天半夜就搬走了!
于主任简直高兴到不行,一个上午都觉得喜气洋洋的。
可这还没高兴多久呢,时小艾忽然过来跟她说,她把那套房子从杨慧手里买过来了。
两个人手续都已经办妥,她也想好了,要用那个院子开小吃铺!
于主任:!!!
她要是再不明白之前那些事都是这两个小妮子合着伙搞出来的,目的就是撵杨大民他们走,她这些年可就白活了!
这一刻要说于主任心里不气愤,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她甚至有一种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