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风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飘荡,姜姝在没有事干的时候喜欢放空自己,飘忽的视线落在前方的镜子上后忽然定格。
仅供一人使用的洗手台因为他们两人的加入变得逼仄起来,高大的少年垂着眸,神情专注,如同鸦羽一般漆黑的眼睫将他的眼睛遮挡,姜姝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将自己的脸庞看的分明。
她的肌肤白皙细嫩,洗手间的柔光洒落,弯弯的柳眉被柔焦,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可爱的无眉妹,小巧的脸蛋上缀着两颗圆滚滚、黑漆漆的大眼睛,灵动又调皮。
发尾残留的水珠溅到镜子上,姜姝以为是自己的嘴角沾到了水,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温热的湿漉在唇角弥散,察觉到是发尾甩在镜面上留下的水珠后,她再度放空思绪,任由季冷摆弄她的头发。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季冷理头发的手指一顿。
就在这时,第三视角的季冷趁着这个空当,取代了给姜姝吹头发的“季冷”,飞快地蚕食着“他”的一切感官,轻而易举地将“他”全然替代。
洗发水的味道与姜姝的体香一起,被吹风机烘焙出来,浅淡的甜香将他们两人包裹。
不知道为什么,姜姝忽然往后蹭了蹭。
季冷的呼吸由清浅变得粗重起来,他不由得往后撤了撤,但又舍不得怀里的温香软玉,又往回贴了一点。
季冷克制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指节无意识地勾住姜姝几缕柔软的发,乌黑的发丝很快从指尖流逝,他努力抑制着自己,脖颈处突起的喉结缓慢地滚动着,利落的弧度莫名带了点儿狠劲。
劲瘦脖颈处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而季冷狼狈的心里却还在庆幸着――幸好还有吹风机的声音,不至于让他粗重的呼吸在这逼仄的空间之中显得突兀。
但吹风机发出的声音属于白噪音,遮掩作用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不过这也足够。
“怎么不动了呀?”姜姝不解回身,仰起头来望着他,润泽的眼眸里闪着粼粼的光,像是春风吹拂下荡漾起一圈又一圈波纹的春水。
――更像无声的邀请。
紧绷的弦忽然溃烂,“轰”的一声,季冷心里困住真实自己的围栏骤然倒塌。
“啪”。
开关再度被按响,吹风机发出的细微声响应声泯灭,季冷将其随手放在洗手台上,与此同时,他俯下了身,有力的手掌半拢着,中指不容置疑地挑起了姜姝的下巴,拇指和食指缓慢而富有意味地在她的下颚处摩梭――
他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姜姝眨了眨眼,邀请似的朝他绽开笑颜,粉嫩的脸颊恍若可爱的蜜桃,就连微不可见的细小绒毛都是这样的诱人。
她开怀地笑,柔软的手悄然揽住了他劲瘦的腰腹,白嫩的手掌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腰间又摸又捏,说出来的话娇滴滴的:“小令哥哥,”她埋入季冷的怀抱,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话语也因此模糊,只留下一个黏糊糊的尾音。
天光还未大亮,一片静谧之中,突兀而又尖锐的闹铃声充斥着偌大的卧室。
灰色的柔软大床上突起一块,冷白的手臂从羽绒被中伸了出来,烦躁且没有章法地胡乱将闹钟关闭,季冷随之从床上坐起来,宣泄一般抓了抓头,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被他自己弄得乱七八糟,如同鸟窝。
早晨时间紧迫,他没有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习惯,缓过这阵后劲之后便恹恹地耷拉着眼皮起床,连鞋都不穿直接去卧室里的独卫清理自己。
季冷换了条裤子,他刚用冷水洗完脸,水滴顺着他的脸颊、鼻尖滑落,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眼底多出两块乌黑的自己,烦闷地想道:怎么不多梦一会儿?
但凡再多出半分钟,他就能含住那白皙圆润的可爱耳垂。
第14章 月光
季冷又开始主动减少和姜姝之间的接触了, 因为那个梦。
最近一轮复习结束,即将开始一模检测,就连周珊婷都收了收心, 更别说姜姝了。
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季冷在刻意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就跟上次一样。
沟壑难填, 季冷的欲.望也是。
为了不让单纯的兔子受到惊吓,他依旧选择了将自己丑陋晦涩的一面藏好, 被抑制的渴望只能通过另一种形式发.泄出来。
田辉发现自己的斜后桌最近很奇怪,每天不是在做题就是在做笔记。
虽然季冷平时也这样,但最近的训练量明显大幅提升了许多,简直就是年级主任那句“只要学不死, 就往死里学”的最佳践行者――这还让不让他们这些学习不算特别优异、又舍不得下苦心学习的人活命了!
不巧的是,年级主任秦老头还是他们班的物理老师,秦老头见季冷如此用功,欣慰的同时还不忘拿他当作难得一见的正面教材激励一班众人。
本身一班的学生就不乏心高气傲的,多个初中的第一汇聚一堂, 心里都较着一股劲, 谁也不甘于人后, 明面上没什么交流,暗地里争第二争得头破血流――第一当然是毫无悬念的季冷, 没人能动摇他的宝座――被秦老头这样一折腾, 一班的学习浓度几欲达到了饱和,再没了以往相对轻松的氛围, 就连体育课, 田辉居然都找不到人跟他一起打篮球了。
田辉心里苦, 但他说不出,只好从季冷身上下手。
经他留心观察后发现, 季冷做的是竞赛题没错,写的却是文科数学的笔记。不过这也不难猜,当然是为了季冷九班的那个小青梅咯。
田辉就没见过季冷对别人那么上心过。
不对,除了九班那位,好像没人能被这位大神放在心上。
炽热的视线如有实质,季冷忍了忍,终于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平静地望着自下课起便朝他这边看的田辉,淡声问道:“有事?”
田辉原本若有所思的神情一下变得微妙起来,颇有几分不可说的意味,他疯狂摇头,直到附近的同学都注意到了他这边的动静这才如梦方醒似的红着耳朵转了回去。
田辉的难为情震耳欲聋,他沉重而又窘迫地随机挑选了本原本就摆在桌面上的习题册摊开,果然专注别人不如专注自己,比起猜不透的季冷,还是没有头绪的物理题更好下手一些。
季冷见田辉摇头时便已经错开了视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手上的动作再次一顿,不太确定地瞥了眼田辉的方向,将阳光开朗大男孩耳后的那抹红尽收眼底时轻轻蹙起了眉,眉心鼓起来的“川”使他看上去愈发冷峻。
九班的体委许润如果脸红的话,应该也和田辉差不多吧?
他与田辉身量相似、肤色相当,如果脸红的话,一定也会像他一样,小麦色肌肤的底下窜上层不那么显眼的、不仔细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红。
季冷无端回到了那个难得晴朗的下午,姜姝因为班级活动不能到篮球场看他扣篮,哪怕她并没有错过他的killing part,季冷也不甘心――为什么始终围绕在她身侧的不是他?
如果是他,他一定也会像许润一样,毫不犹豫地握住姜姝纤细的手腕,将她带向自己的身侧。
而且,他极有可能会做出一些更加亲密的隐秘举动。
比如在将她的手腕圈紧时,用食指的指腹轻轻蹭蹭她手腕内侧的嫩肉,中指的指节恰好抵在她的手腕外侧,那里因为常年写字被一层薄茧覆盖,存在感对于姜姝细嫩的肌肤而言,不容忽视。
季冷漠然地垂下眼帘,冷淡的视线重新回归到了笔记本上,握着笔的手却迟迟没有动弹,他罕见地走神。
良久,季冷灵巧地转了转笔,再度垂眸时,已恢复了原本的专注,铁画银钩的字迹再次行云流水一般倾泻于纸上。
少年人精力充沛,瘦削坚韧的高挑身体内仿佛安装了一台乌托邦里的永动机,就算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学习填满,一旦放松下来,压抑的东西便会势不可挡地冲破牢笼,蜂拥而至。
为了疏解过剩的精力,季冷开始于每个第二与第三节晚自习的课间,到操场跑圈。
夜跑的人不算少数,但一班的人出来跑步可谓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这人还是季冷。
操场的照明灯稀疏,且多数情况下都不会被打开,只靠清冷的月光与底下小路的路灯照亮,若是遇见被浓云覆盖着月亮的晚上,距离再近的两人也难以看清同伴的脸庞。
接二连三的雨天使得月亮基本没有出现过,一开始没人相信在操场上匀速慢跑的人真是季冷,哪怕有人依稀辨认出了他的身形。
后来被确认之后,这个消息通过周珊婷传到了姜姝的耳朵里。
“怎么忽然去跑步了?”月光清浅,姜姝轻巧地越过一个小水坑。
季冷回头看了看两人的影子,默默地往姜姝的身边凑了凑,他偏过脑袋,余光发现他们的影子再度亲密无间地叠在一起后,这才看着姜姝的侧脸说道:“你好像是最后一个知道我最近有在跑步的。”
言语之中,隐隐约约透露着不满,如同没有得到足够重视的幼稚孩童。
他都已经连着跑了将近一个礼拜,而姜姝今天才知道。
姜姝愣了一下,道:“你也没跟我说呀。”嗓音软软的,尾音被她习惯性扬起,羽毛似的在季冷的心尖轻扫。
季冷沉默地注视着她,姜姝便理直气壮地停下脚步望向他,黑润润的大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形,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深情模样。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脾气瞬间消失殆尽,他轻轻“嗯”了一声,扯了扯姜姝的衣角,不再说话。
扯衣角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个求和的信号,姜姝小跑几步追上他的步伐,虽然不明所以,但她还是抓住了季冷身侧飘零的书包带子。
感受到她的力道的男生适时放慢了脚步,月光将他们重叠的影子拉的很长,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回家的路途那么短暂,又那样漫长。
与姜姝分别后,看着隔壁的房门在他眼前慢慢阖上,季冷这才关上了门,却没开灯。
月光清凌凌地透过落地窗撒落,月辉蔓延到他的脚底,朦胧的想法逐渐成型,耐心的园丁化作绞着藤蔓的蛇,隐藏在植物的遮挡之中,等待着时机。
甜美的果实令他垂涎欲滴,圣洁的光晕却使他望而却步。
天光大亮,闹钟还未复苏,季冷偏过头去,屈起一条腿,抬手遮住了眼,慢慢地呵出一口气。
又做梦了。
分明离夏天还有一段时间,燥热却已经提前将他缠绕。
起床洗漱,季冷的动作很快,他从不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之上浪费时间。
本来以为今天他的提前起床会使他等一等姜姝,如同之前的每个上学的清晨一般,但没想到的是,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可以走了吗QAQ
是姜姝发来的消息,居然罕见地出现在早上的六点十五分。
季冷挑眉,边走边单手打字,回了个“嗯”后将手机放在了玄关柜上,换好鞋便走了出去。姜姝还没出来,他站在一侧安静地等她,纤长的眼睫簌簌垂落,脑子里预演着她待会儿出来时的场景。
细小的门锁转动声传来,季冷随即掀起眼皮,白皙的小巧脸蛋跃入他的眼帘,可爱的脸颊还带着残留着睡意的红晕。
与他的预想如出一辙。
姜姝竖起食指抵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文蕤的睡眠浅,她每次早上上学时都会把动作放得很轻。
轻手轻脚地把门阖上,姜姝用着软绵的气音小声提议道:“我们以后每天都这个点去学校吧?”
季冷不置可否。
他什么时候去学校都无所谓,如果不是为了配合着姜姝,他极有可能会成为全校第一个出早操的学生。
季冷按下电梯,视线落在了姜姝头顶柔软的发丝上,他轻声宽慰道,“别紧张。”
姜姝撅了撅嘴,小巧水润的嘴巴嘟成了将开未绽的玫瑰花蕾。她本想嘴硬的,可在季冷面前,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没几秒就泄了气,面对越来越近的高考,她确实很紧张。
姜姝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涨涨的情绪翻涌上来,她莫名有些委屈:“可是我控制不住。”
冷银色的电梯门照印出姜姝模糊的身影,季冷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蜷缩一下,红色的数字不断变小,叮――
电梯应声而开,与此同时,季冷的手掌轻柔地触碰着姜姝的头顶,眷恋不舍地摩梭两下后快速收回,低沉的声音消失在电梯提示音的余韵里:“没关系的。”
不知为何,今天的太阳升起格外的早,金色的阳光透着初日的稚嫩,越过单元楼门撒落进来,恰好停在姜姝的脚下,她跟着季冷迈步而出,身后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前方是光明大道,背后的阴影终将被遗弃。
微风拂过,透着二月的凉意,季冷看着姜姝耳边被风吹起的碎发,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那么柔软,又那么坚强,姜姝永远是姜姝。
“那你也不要紧张噢。”姜姝忽然说道。
季冷笑了笑,配合着应了一声。
同学倾羡的年级第一,老师心目中的准理科状元,所有人都把他的成功看作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有姜姝在乎他的感受。三个多月之后的高考,亦是压在他头上的一朵乌云,哪怕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但也足够明显。
学习于他而言不是难事,考试只是在检测学习成果。
但他是人,不是神,在这样一个除了学习一无所长的年纪,他偶尔也会忐忑。
渴望太多,欲.望太满,软肋便由此产生。
季冷坚不可摧,亦柔软鲜活,而这份柔软,只有姜姝知道。
公交车站近在咫尺。
他们之前一般都会乘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前往一中,在车上晃荡几分钟,路过几个站便抵达目的地,但现在由于提早了一刻钟,最早的车次都停留在出发站,两人商讨之后决定步行。
晨光熙然,昨夜下了雨,清新的草木上缀着露珠,季冷慢条斯理地将耳机线展开,灵巧地将右侧的耳机塞入姜姝的耳朵之中,温和的女声在耳畔荡漾开来:“你在我玛奇朵上画上一颗心,你是我今天醒来的――”
季冷此刻也带上了耳机,听过无数遍的歌声浸润着他,他脸色一变,立刻切换,温柔舒缓的歌声立刻被情感充沛且冲击力极强的英语演讲覆盖。
姜姝奇怪地看他一眼。
她没想到季冷还会听歌,而且还是这种听上去有些年头的歌。
“怎么不听了?”她问,错开的视线再度扬起,定格在季冷明显泛红的耳廓,“……诶?”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季冷偏过头去,错开与姜姝相接的目光的同时,将自己通红的耳朵暴露在她的眼底,如同一朵欲语还休的解语花。
他轻咳一声,强装镇定地解释道:“这篇演讲很有感染力。”
分明就是不愿细说的意思。
姜姝低低地“噢”了句,没有揭穿他。
他们两人自幼接触英语,在这门功课上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比起季冷会听歌,还是季冷居然会用英语演讲来掩饰这首歌更值得深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