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殊收回目光,抿着唇瓣,微垂着头。
他就是这样,任何时候都能为她找到合理的借口,让明明很过分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变得不那么过分了。
深夜的小区静悄悄的,除了大自然的声音,就还仅剩下两人的脚步声。
忽地,脚步声也停了。
宁殊抬起头,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楼下。
云暮收了伞,按了指纹,门打开。
时隔几年回到这里,一切看似没有变化,其实还是有的。
比如这门,就是换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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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打开,宁殊站在门口,视线却停留在隔壁。
那是……她曾经的家。
云暮将一切收进眼底,若无其事拿出一双女士拖鞋放到宁殊的跟前:“下雨了,外面风大,别站在门口吹风了,快进来。”
宁殊缓缓收回目光,弯身换鞋。
“这里一切都没变,每周都会有人来打扫,很干净,可以当成你自己家一样随便。”
云暮将伞挂到阳台,回到客厅途中道:“今天晚上你就跟以前一样,睡我房间,什么都有,如果缺什么你跟我说,我去买。”
宁殊去房间看了一眼,一切还跟曾经一样,日常用品该有的都有,并且也都是她以前用的牌子,没什么缺的。
走出房间,跟云暮说了一声:“什么都不缺。”
话音落下,又转身回了房间,全程没有去看云暮脸上的神情。
看着那略显慌乱的背影,云暮唇角上扬,拿起桌上的烟去了阳台。
点燃的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烟雾自由飘荡。
云暮靠着阳台的围栏,任微凉的风吹乱他的发,拨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响了很久,在即将自动挂断之际被接起,紧随而至的是一声暴躁的怒吼,“云暮,你他丫的要是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我明天就把你的卡冻了!我说到做到!”
云暮将手机拿远,淡定地吸着烟,等对方发泄了一通,才不紧不慢喊了一声:“哥。”
云晟沉默了很久。
“……你鬼上身了?”
“……”
云暮笑:“那倒没有,之前我拜托你买的那房子装修都按我说的还原了吗?”
云晟无语片刻:“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打来就为了问这个?下次有事儿能不能有个阳间一点儿的时间?”
第44章 救赎 偷吻
从浴室出来, 宁殊感觉有些渴,打开衣柜想找一件衣服裹着出去倒杯水喝。
当看着衣柜里挂着不少女孩的衣服,她怔住。
以前宁殊还住在隔壁时, 偶尔会因为忘记带钥匙而无法回家, 那时云暮会让她睡他的房间,而他则睡客厅。
云暮和云爷爷都是男性,家里没有女孩子用的东西,第一次留宿的时候有很多的不方便。
可是从那之后,他的房间里就添置了很多她用的东西。
当初被黎雅云带着离开这里时太突然,她都没有机会告诉他,他自己发现之后追车时她也没有下车去给一句解释。
原以为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 他应该是恨她的。
可是在重逢之后,他对她的态度一如当初, 毫无变化,好似那些过分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而她以为,随着她的那次离开这里所有她用过的东西都会被扔掉, 没想到却完好的保留了下来。
不止留下了昔日的, 也添置了不少她现在能用得上的。
就好像这是一间什么都有却唯独少了主人的空房子,在等待着它的主人回归。
宁殊抿着唇, 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 复杂心绪涌上心头。
静默片刻,取了一件大衣穿上, 离开房间。
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 昏暗的光正好能照亮前方的路, 却又不刺眼。
还记得有一次, 她半夜起来喝水撞到了沙发脚, 脚因此疼了好几天。
也是从那之后, 客厅里就多了这么一盏小灯。
她曾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依然还在,并且没有任何变动,就好像她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
当初到了顾家,房子大了也宽敞了,各方面条件都要比以前好,可是她却总是觉得陌生,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告诉她,那只是借住的一间比较豪华的房间而已,不是家。
而她昔日的家,已经被黎雅云卖了。
她成了一个没有家的拖油瓶。
成年后搬进父亲临终前说的那套房子,约莫是因为自己一个人,依然觉得那只是一处栖身之所。
而这一刻,回到了曾经的小区,进到了这阔别了七年之久的房子里,感受着这里熟悉的一切,久违的家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她眷念。
目光偏移,看到云暮躺在沙发上,她跟随着心声走了过去,蹲到他的身侧,红着眼看着他。
他应该已经洗过澡,换了睡衣,身上的烧烤味被沐浴露的味道代替――跟她身上的味道相同。
宁殊从未这么近距离瞧着他睡着的样子过。
他墨黑的头发遮住前额,稍长的碎发到了眼睛处,在昏暗的灯光下,留下更深的暗影;他的睫毛很长,浓密带着天然的卷翘,鼻梁高挺,唇很薄,整张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完美到没有任何的瑕疵。
这样的他,确实比绝大多数明星都要好看,当得起粉丝口中所说的神颜。
看着看着,宁殊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脸颊爬上赧红,身上的皮肤好似突然烧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她突然靠近。
当灼热的唇瓣触碰到那微凉的侧脸时,她身子一颤,猛然惊醒过来,短暂的错愕之后,慌乱跑回了房间,小心翼翼关上房门,踢掉拖鞋,跳到床上,滚了两圈,用被子将整个人裹住。
她刚刚是在做什么?
她亲了云暮的脸!
怎么就趁着他睡着亲他!
她脑子是画稿子画傻了吧!
不过……
他今天带队比赛又开了那么久的车,还陪她吃了烧烤,这一天很忙也很累,应该是睡熟的吧?
所以,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而与此同时,那个被认为应该睡着的人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房门的方向,手放在脸上被吻之处来回摩挲,唇角缓缓上扬。
一门之隔。
这一夜,她心神被未知的慌乱占据,辗转难眠。
这一夜,他内心的那丝不确定退却,愉悦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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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到天明,直至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云层,缓缓向上升起之际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来时,已近中午。
她掀开被子,缓缓起身。
进浴室简单洗漱,换了衣服,又将睡过的床整理好,这才离开了房间。
客厅里一片空荡,沙发上也无人睡过的痕迹。
一觉醒来,这套不算小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是教练,昨天又刚比赛完,虽然赢了,但也应该需要复盘,他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起来没见到人宁殊倒是没有生气,就是心里有那么一丝轻微的失落。
然而这份失落还没维持两分钟,就听到玄关处传来了动静。
宁殊视线移过去,看到房门打开,云暮提着袋子换鞋。
云暮放下手中的东西,提着一个小盒走向客厅,正巧看到宁殊打哈欠,挑眉轻笑:“昨晚没睡好?”
确实是没有睡好。
宁殊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勉强一笑:“没有啊,挺好的――你刚才出去了?”
“嗯。”云暮将一块小蛋糕放到宁殊的跟前,“先垫垫肚子,我去做午饭。”
走向厨房之前,他还打开了电视。
宁殊盯着他的背影出神片刻,随之目光收回落于面前的小蛋糕上。
拆开包装,拿起吃了小口,发现味道还不错并且有些熟悉。
应该是她之前常吃的那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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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暮正洗着排骨,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落于他的身上,转头看去。
宁殊拿着小蛋糕靠在门框上,姿态悠闲,神情懒散,长发自然披在身后,羽睫浓密修长,眼眸清灵,随着眨动,像是两把上下扇动的小扇子。
云暮笑:“不放心我,当监工来了?”
宁殊怔了一下,如实道:“没有。”
云暮了然点头:“那就是有话要说?”
宁殊斟酌措辞,委婉道:“只是第一轮的比赛结束了,第二轮很快就要开始了,你不应该在俱乐部带着选手们训练吗?如果被人发现你这个主教练在这期间不在俱乐部,到时候比赛的成绩不理想,是会被骂的。”
实际上,还很有可能会被认为不敬业。
而他之前所累积的所有好名声也会因此而毁。
“担心我?”云暮微弯的眼角里隐含着笑意。
宁殊低头吃东西,不应声。
云暮洗了手,用干毛巾擦干水,走过去,看着将头埋得很低的女孩,温声道:“俱乐部里有赛训组,就算我一两天不在,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复盘和训练。”
宁殊缓缓抬起头,懵懂的视线撞进温柔的眼眸中,彼此的瞳孔中皆印着对方的倒影。
云暮弯下腰,保持着与她平等的高度,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眼里泛着细碎的光,语调平缓,慢慢悠悠道:“……不过,殊殊能为我担忧,我很开心。”
太近了!
宁殊发了两秒的愣,脚往后挪了细碎的一步,垂着头,浅浅“哦”了一声,涨红着脸转身走向客厅,故意挑了一个背对着厨房那边的单人沙发坐下,闲着的那只手捧住自己的脸,感受着那异于平常的温度。
心口砰砰直跳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客厅里尤为清晰,像是被禁锢太久的猛兽要冲出牢笼。
云暮顺势往旁边的门框一靠,扬起的唇角没有放下,弧度渐渐向上提升。
女孩小小的身子深陷在了单人沙发里,甚至是故意低垂着脑袋。
他轻声一笑,转身进了厨房。
静静等待了几分钟,宁殊脸上的赧红褪去,将手里的小蛋糕放到桌上,同时余光往后瞟。
没有见到人,心中那份紧张才得以平复。
一个小时后。
宁殊正在跟小月说漫画的进度,以及预估的完结时间,没有注意到云暮的靠近,直到耳边那道熟悉的温柔嗓音响起。
“殊殊,吃饭了。”
她才恍然回神,条件反射将手机一扔,“唰”地一下起身。
云暮的头往后一仰,随后拉住身子不稳的宁殊,眉心微蹙,脸色稍显严肃。
他情绪变化明显,宁殊以为是她起得太急,吓到他了。
在她的印象中,云暮少有的几次变脸,都是因为她不够爱自己,不将身体当回事。
秉承着只要她认错态度够快,他就没有办法骂的原则,决定先下手为强。
“抱――”
“当心些,前不久才刚抽了不少血,你的身体本就算不上多好,起得太急会头晕。”云暮一本正经的关切话语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让她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望着他,半晌吐出一句:“好。”
“头还晕吗?”
宁殊摇头:“不了。”
就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了,突然一个猛烈的动作起身,会有十来秒的眩晕时间。
这其实都是老毛病了,只是这次抽血之后,比以前稍稍严重了些。
“过来吃饭。”
宁殊被拉着走,她的视线停留在他扣住自己腕间的手上,直至安置在椅子上才恍惚回神,看向桌上摆放的三菜一汤,都是她曾经爱吃的。
他都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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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完全没睡,今天早上才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吃过饭,云暮在厨房收拾,宁殊就靠在门口看着,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原本她是要主动收拾碗筷的,但是被云暮以身体虚的人不应劳累为由拒绝了。
她什么都没做,有些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地坐沙发上休息,于是就站在了这里无声陪同。
云暮收拾好,用洗手液洗了手,回过头。
宁殊一个哈欠打到一半憋了回去,眼里蒙上了一层泪花,水汪汪的眸子有些微红,愣住看着他。
这模样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可怜,又有些可爱,云暮没忍住笑。
“困了就去睡会儿。”
宁殊:“一会儿不回去吗?”
“傍晚的时候再走。”云暮从冰箱里拿出水果,洗了之后切成块放进盘中,端到宁殊的面前,“先吃点儿再去。”
宁殊伸手拿了一块:“你好像总是在叫我吃东西。”
从醒来的小蛋糕到后来的饭,又到现在的水果……
云暮自己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闻言挑眉:“不喜欢?”
“倒也没有。”宁殊垂下眼睫。
这种时刻被人关注与关心的感觉,当下除了云暮,好像也没有别人能给了――不对,还有一个网友Light。
云暮将她的黯然收进眼里,一手端着果盘一手牵着人走向客厅。
待宁殊回神之际,他已经将手给松开了。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不知是否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这样安静下来,宁殊总有些别扭。
她用余光偷瞄云暮,见他看着手机,手不停点击着手机屏幕,应该是在打字。
目光回到前方的电视上,电视里放了什么她并不知道,大概是做贼心虚,她好像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那样与他相处。
云暮回完消息,伸手去拿水果,看到宁殊突然起身,手顿住,歪着脑袋仰望着她。
“既然下午回去,那我就去眯一会。”说话时,她一直盯着前方。
云暮点点头:“好。”
宁殊逃似的进了房间。
大概明白她在别扭什么,云暮勾唇轻笑。
回到房间的宁殊,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睡意早已消失不见。
有些封印一旦解除,好像就没有办法回到原有的平静了。
云暮是她那些昏暗岁月里唯一的光,以前总觉得美好而遥远,就算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心里也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他不会永远都属于她。
七年前自己的离开,和一年前他的突然退役都印证了这一点。
同一个人,她经历了两次失去。
回归理智的她,清楚地意识到应该保持距离,之前她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昨晚的那个莫名的吻,让她意识到,她其实一直都只是在克制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想要得到他,想要将他永远留在身边,想要他的世界里她最重要……
如果让云暮知道她的这些想法,他会觉得她可怕,会被她吓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