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的倒影——夏日长【完结】
时间:2023-09-03 14:36:30

  她仅仅只是一个局外人,都感到了惊涛骇浪般的冲击,那许知行自己呢?他……他心里该多痛苦啊……
  “许知行,提起这个名字,人们想到的就是巨摩金融,说句不好听的,许总个人名誉受损也就算了……”方薇子停了一停,再开口时,口吻里带了彻骨的冰凉:“巨摩成立已经快20年了,在这20年里,许总付出过多少努力、经历了多少波折才让它成为了行业标杆?可若因此让巨摩停业清查,又有谁能保证巨摩完好无损?全身而退呢?可能一个无人注意的微末细节,就能让巨摩一蹶不振,从此消沉,再过个几年,上海金融界从此便没有巨摩这两个字了!”
  尤清和轻微地颤抖:“翁董事长难道对这件事没有意见吗?”
  翁董事长即巨摩金融董事长翁正明,现已到七旬古稀之年,他一生无儿无女,90年代国内第一批金融从业者,四十多岁的年纪创办巨摩金融,公司初期不上不下,一直处于行业中游。翁正明与许知行在一次晚宴中相识,越聊越是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便极力邀请许知行加入,而许知行也欣赏翁老爷子正气直爽的个性,一口答应。再之后,巨摩金融在许知行手下风生水起,慢慢坐稳上海金融圈第一位置,翁正明从此退居幕后,极少过问公司事项。
  “有意见又能怎么样?要想保全巨摩,难道还有第二个办法?”方薇子沉声反问道。
  没有国字头力撑的金融机构,一旦被清查过,信誉便直线下降,无论企业也好、私人也好,谁又会放心把掌握身家命脉的钱袋子交到信誉被毁的金融机构?
  而枫威集团是国内大型综合集团的佼佼者,社会影响力足够,人力财力也不缺,将许知行所有股权转让给枫威,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也算美谈一件,不失为一个退而求其次的最佳选择。
  尤清和凝眉沉吟道:“难怪今天庆功会翁董事长没有出席,而枫威集团也没什么人过来,这是给翁董留了几分情面?不想让旁人感觉到这是枫威的主场?那……新任CEO嵇云川和枫威集团是什么关系?”
  方薇子嘴角一挑,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清和,你问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顿了一顿,她开口道:“你可知道枫威集团的继承人有一子一女?”
  “枫威集团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族新闻常年霸占新闻主页,这谁会不知道?”
  “枫威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秦望东,早年做房地产起家,靠着国家红利赚了不少钱,这些年渐渐把商业模式扩展到餐饮、时尚、媒体……各个行业,而金融板块是枫威近期的目标,秦望东将金融板块交给了儿子秦雨,同时多次亲自上门邀请许知行加入。许总与枫威都是巨摩的大股东,许总去给枫威做金融,依然不影响他在巨摩的地位,也不影响巨摩的运营,还可以加深双方合作,本来是两全其美之事,然而……”
  “然而什么?”尤清和急声问道。
  方薇子一声叹息:“然而,秦望东的女儿秦雪看上了金融板块,她想抢过来,可秦雨又怎么会愿意?所以,她选择了一个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尤清和整个人抖了一抖,已经隐隐猜到了,却又万分不忍说出来,眼眶积满眼泪,呆滞地看着她。
  “她的方法是……毁掉许知行。”方薇子似有不忍,躲开她的目光,又继续说道:“当然她不傻,她敢毁掉许知行是因为她手里握了一张王牌!如果说许知行是金融圈第一人,那么嵇云川就是下一个能比肩,甚至超越许知行的人。嵇云川虽才30岁,但之前一直在华尔街,世界上很多知名收购并购案、私募基金,他都是主导人,只是他以前用的是英文名,嵇云川这个名字他回国后才开始使用,知道的人并不多。”
  原来如此!
  尤清和僵僵立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呼吸也忘记。明明只是家族集团内部争斗,可为什么要搭上许知行?!就因为他足够优秀、足够出色……难道这也是毁掉一个人的理由?!
  她想哭,眨了眨眼睛,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如果可以,她要将今晚一切都忘记,如果非要留下什么,那就让这沉醉的春风在记忆中永存吧!
  第二日,尤清和抱着一叠文件站在总裁办门外,排队等候向新任CEO嵇云川汇报工作,不多时,紧闭的木质大门被推开,出来是是监察部长冯居扬,尤清和与他点头微笑,算是打过了一个招呼。
  进入办公室,以往那些数据显示屏已经被清空,只放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办公桌变得格外清爽,嵇云川身着褐色西服坐在桌对面,他眼睛黑亮,鼻子高挺,笑容十分俊逸:“是投研部的尤清和尤部长,我有没有记错?”
  或许是因今日阳光格外晴好,沐浴在阳光中的他,比昨晚多了一份明朗之气。从办公桌的摆设,到他个人的气场,与许知行倒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尤清和走至办公桌前坐下,抿嘴微笑道:“没想到昨日匆匆一面,嵇总便记住了,我感觉很荣幸。”
  说着把一叠文件依次排开,摆置嵇云川面前:“嵇总,这是我们从上百家公司中选出来的十多家优秀企业,准备在进一步调查考核之后,进行股权投资,您看看有没有问题。”
  嵇云川拿起文件细细过了一遍,文件中大多都是人工智能科技、互联网、新零售等一些新兴产业,唯有一份传统水产公司的资料上被画了一个圈。
  尤清和见他目光停留在这份文件上,便解释道:”这家水产公司可是当地的老字号,老板人朴实厚道,因为不懂得什么资金运作,这些年遇上了发展瓶颈,若是资本介入,相信会迅速占领市场。”
  嵇云川放回文件,扬眉道:“都很不错,我没什么意见。”
  尤清和眼角弯起:“最近这段时间太忙,部门里的同事们又更擅长做新兴产业,不如这个水产公司由我去跟?”
  嵇云川靠着椅背,耸了耸肩:“你自己决定就行。”
  尤清和“嗯”了一声,眸光微闪,一丝困惑在脸颊荡开:“嵇总,前些日子我在一些项目中发现一些问题,当时和许总提过,但是他已经在办理离职手续当中了,所以也没细管,但这个事情拖得太久,我总是担心会有什么差错。”
  “哦?”
  “去年我们的投资项目中,根据基金部门的核算结果,百分之八九十的项目收益都比预估的少了百分之十左右,从我部门测算的严谨程度来看,这个数据非常不合理,加上之前罗蔚男发生了贪污事件,照理说,她一个人想要贪污巨款有一定困难,毕竟核算具体数据还是在基金部门……”
  虽然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可毕竟这是计划的第一步,她越说越是紧张,越紧张说话语速就越慢:“不合理的地方我已做成对比资料,请嵇总过目。”
  说着将一份细细密密的表格递给嵇云川。
  这是一份十分详尽的数据表格,嵇云川一眼扫去,就知其中大有蹊跷,之前投研部部长是罗蔚男,当然没人会查这些,若是尤清和不去较真,或许就一直尘封了。
  他抬眼向她看去,浓淡相宜的眉毛,鸿若秋水般的眼睛,微微一点笑,淡然且疏朗;与他昨天初见的她有着天壤之别,昨夜她身着华服站在暗香浮动的花园中,惊惶却又失魂落魄,当许知行介绍向她介绍他时,她的眼神轻飘飘落在他身上,没有丝毫重量。
  可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怎么看她都不像一个急性子,那为何在他第一天上班就呈上这样一份报告
  沉吟了一会儿,他扬眉道:“那……不如你去查?”
  尤清和心中一跳,回望过去,只觉他眼眸中有一些捉摸不透的意味,这本来是监察部长冯居扬的事,但是嵇云川却是说的让她去查。
  她挤出一丝笑来:“嵇总,这对我来说可能有些难度,冯部长他……”
  嵇云川看着她不动:“你去查!直接对我汇报。”
  尤清和眉间轻蹙,短短几秒,脑中已将整件事过了一遍,判断出没什么危险,她微吁了一口气:“那……我只能尽量在我职责权限范围之内查查,不保证一定出结果。”
  出了总裁办,心脏还“砰砰”的跳,这才发现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当方薇子告诉她许知行退出金融圈的始末后,她突然想起监察部调查罗蔚男那一次,冯居扬额外问了她很多有关许知行主办基金的事情,许知行主创的基金从头至尾都是她来负责,和罗蔚男又有什么关系?
  她当时的直觉没有错!冯居扬就是在调查许知行,他是枫威集团的人。
  而嵇云川,他是在试探她?还是真的不介意动一动这个枫威集团的人?
第8章
  尤清和除了做投研部的整体工作,水产项目的工作也亲自上手,这一日,不知不觉就已加班到了九十点,收拾东西下班,乘坐电梯到了一楼,出了巨摩大厦,她习惯性地去看许知行的办公室,哦不,现在应该是嵇云川的办公室了,仰头望去,看到它已经熄了灯。
  那个在门边消失的背影,越是想要忘记,却越是记得更清晰,他……许知行现在怎么样了?
  站立良久,尤清和拿出手机,对着通讯录里他的号码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足了勇气按下去,一按下去,整个人就紧绷绷地,脑中迅速忐忑地想着开场白,却不想手机里传来一声“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她重重一颤,无法言说的失落从心底升起,有了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独感。
  忽然一道亮光闪过,一辆车子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嵇云川的脸从窗口出来:“尤部长,这时候才下班?”
  尤清和一愣:“啊,对,那个……水产项目是传统产业,做起来更复杂一些,不得不多花一些时间。”
  嵇云川探过身子,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尤清和急忙摆手:“不用麻烦嵇总了,我住的远,估计和您不太顺路。”
  嵇云川爽朗笑道:“不是故意送你,你说到那个海产项目,我正好想和你聊聊,快上车。”
  “哦,那……好。”尤清和一时找不到推辞之语,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有些局促。
  嵇云川脚踩油门,车子缓缓开了出去,他余光扫到她,见她脸颊洁白如雪,眉目低垂,耳边垂落一缕发丝,无风自动,忧郁在她身上仿若与生俱来。
  每一次见她,都能发现不一样的东西,真是一个迷。
  他产生了好奇:“尤部长怎么会选择金融行业?这一行向来把女人当男人用,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可扛不住。”
  “啊?因为……因为……”尤清和想了半天,找不到一个听上去合适的理由,便问他道:“你呢,你为什么选择金融业?”
  “我啊,呵。”嵇云川笑了两声,他声线低沉又生涩,有一种未修饰过的干净,若不知他的身份,只听他的声音,或许觉得他是个刚入校的大学生。
  “当初虽然考上了名校,但是太懵懂,自己并没有一个想做的目标,后来……后来真正觉得金融这行有意思还是在工作以后,嗯……但其实我有时候分不清,我到底是觉得工作中带来的满足感让我更爱这一行,还是因为爱了这一行才有满足感?”他摇了摇头,又笑了。
  尤清和颇具意外地看他一眼,他身居高位,竟能如此轻松地将自己的困惑展示在一个并不是那么熟悉的下属面前,虽然是简单的细节,但没有强大的自信却很难做到。
  嵇云川目视前方道:“水产项目现在是什么情况?”
  “嗯……水产项目那边,内部分为两派,保守派觉得就这样按着原有的模式发展下去,本本分分做实业就挺好,开明派呢,觉得如果一直保持不变,会很快被时代淘汰,而不幸的是,那边能拍板的大老板是不信任资本的,总觉得……我们要抢他钱。”说到这里,她不禁莞尔。
  “不是抢他的钱,是抢他的公司。”嵇云川淡淡道:“资本一直都是这么干的。”
  尤清和一怔,忙道:“所以,所以,这次我想只投资股权,不要控制权。”
  “哦?”嵇云川转头看她。
  尤清和吸了一口气,定声道:”传统海产并不是我们的强项,我们只用资金帮助他们发展,注入新的元素,保持原有的特点,这才是市场良性模式,嵇总,如……如果资本总是以绝对强势的态度介入,那便会在市场形成一种劣币驱除良币的恶性循环。”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她开始忐忑,刚刚自己态度是不是太硬了点?
  却听嵇云川道:“尤部长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啊,浪漫理想主义者,在金融行业里可不多见。”
  她又是一怔。
  嵇云川笑了起来:“不过,我很喜欢,就按你说的做吧。”
  目光与他相撞,他那双眼睛明洁得如清泉、如雪岸,她转过脸,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困惑,如此坦荡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和陷害许知行的阴谋有关?
  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看到手机里有很多吴非的未接电话和未回信息,她犯了难,吴非是妈妈在上海的朋友李阿姨介绍的,她就这样任性的不管会不会不太好?
  迟疑中,还是给尤母江采拨去电话,刚响了几声,就被江采接了:“清清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嗯……妈,你和爸最近都还好吧?”
  “都挺好,我们也担心你工作太忙吃不好休息不好。”江采怜爱道。
  “嗯妈,我也挺好的,最近还升了职,升为部门部长了,工资比之前多了不少。”
  “哦?这样啊!我们清清真不错,但你不要得意忘形,公司让你升职是信任你,你也不能辜负别人家的信任。”
  从小到大,但凡尤清和取得点什么成绩,江采总在表扬之余说几句警醒她的话。
  “哎呀妈,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拎得清的。”尤清和顿了一顿,又道:“妈,我给你说个事,我……不想和吴非在一起了,我已经对他说分手了。”
  江采吓了一跳:“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前不久分的,我和他不合适,他总是给我提要求,老是说什么不升职就不会结婚那些话,我怎么受得了……”
  江采叹了口气:“他自己是互联网公司的总经理,对伴侣有要求是正常的,上海生活压力那么大,他又不是上海本地人,总不能找个处处需要他花钱去养着的媳妇……”
  “哎妈你别说了,分都分了你现在说这些没用,你记得对李阿姨交代一声。我要洗澡了睡觉了,拜拜。”不等江采说话,尤清和就挂断了电话。
  洗漱完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每当有了睡意,“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便从脑中跳出,将她惊醒。
  又过了一些日子,到了气候宜人的五月。
  罗蔚男贪污案在尤清和的梳理中,脉络越来越清晰,已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监察部长冯居扬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不说有没有分赃,但说包庇这一项罪名,就是板上订钉。
  但,尤清和此时的目标是基金部部长周宁。
  一般在金融机构里,投研部与基金运作部门密不可分,公司里的每一项基金,投研部部长与基金部部长是最了解的人。简单来说,如果罗蔚男只是与周宁合谋贪污,那么周宁就是将所有有关许知行基金数据交给枫威集团的最大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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