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心想,他哪是来接咱们,他是来找他的好基友,他的亲cp。
果然看见闻倾与南裴心照不宣地遥遥相视一笑。
南裴飞近,慈祥地低头俯视多日不见的众菜鸟,“你们掌门派人来给你们送盘缠,又怕耽误你们的功课,因此让我顺便跟着过来看看。你们可真慢,我路程比你们远那么多,居然和你们同时到。”
苏染心想,废话,你御剑,我们骑马,当然慢多了。
还没到太一宗牌坊一样的门口,已经有太一宗弟子迎出来,过来与白衍南裴等人引见过,对南裴笑道,“这位虚极门的南师兄,真是巧了,你们虚极门的掌门尊上现下正在我们这里,与我们掌门议事,你要不要正好过去见见?”
南裴愣怔了一瞬,立刻婉拒,“我原本就因为淘气,被赶出来行修,还是不见的好,免得又惹他老人家生气。”
苏染心想,活该,谁让你冒充哪里的弟子不好,非要挑三大门派冒充,嚣张成这样,到时候穿帮了,看你怎么圆谎。
白衍少洪跟着那弟子去拜见太一宗掌门,回来说太一宗掌门已经接到穆行的信,让大家暂且住在这里。
三大修仙门派休戚与共,关系极近,常有弟子去彼此处行修。因此自自然然给白衍一行人安排了一个小岛做住处,全当是自家弟子一般看待。
穆行还传话说,虽说是在此地休整,功课却不能耽搁,因此借了岛上太一宗的功房,有白衍少洪和南裴在,一切功课都能如常,终于算是回到正轨。
转天是南裴的阵法课,其他弟子还在结金壁阵,南裴听了他们的奇遇,兴之所至,要开小灶教苏染溶洞中那个无形的蓝色困阵。
苏染听见困字就头疼,跟南裴瞎出主意,“不如什么时候教我传送阵吧,就不用御剑了,到哪里都方便。”
南裴嗤笑,“想得倒是挺美。你不想想,这么方便,为什么没人用?不止是因为传送阵最复杂,最容易出差错,还因为实在太贵。”
南裴从怀里摸出一个雪白圆润的小珠,“这是上品灵石,不止能买卖丹药武器,里面也能储藏精纯的灵气,这样蓄满了的一颗,已经能买一匣子普通的修行丹药,可是做一个能把一个人传得不太远的传送阵,只怕要上千枚这种灵石的灵气。”
苏染接过那枚灵石,第一次见到修行人流通用的货币,转来转去仔细打量,心中明白,如果御剑是开汽车,那传送阵就贵得像私人飞机。
那么在南岭主峰的地下溶洞中,到底是什么人在其中放了架沙特王子的空客A380?
看苏染捏着那枚灵石发呆,南裴逗她,“我头一次见识到有人能看钱看得入了迷。真这么喜欢?送你好了,我那里还有很多,你想要多少?管够。”
好了知道你有钱了。苏染把灵石还给他,“说起来,上次打赌,你好像还欠我东西。”
南裴想想,“确实,我有一样极好的东西准备送你,我都能想象出给你的时候,你那满脸惊喜的表情。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表情十分遗憾。
苏染盯着他笑弯的眼睛,从其中分辨出一点耍人的得意,心想,你那个极好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正说着,有一个太一宗的弟子急匆匆进来,向门口的弟子打听了一下,穿过众人,来到南裴面前。
“是南师兄?你们虚极门的掌门听说有个叫南裴的本门弟子正在这里行修,想传你过去见一见。”
南裴听完,收敛笑意,沉吟片刻。
苏染暗暗替他着急,南裴却悠悠道,“我最近天天咳嗽,怕是得了肺痨,实在是不宜见我们掌门,等我回去时再说吧。”口气并不恭敬,十分随意。
那太一宗弟子噎了噎,大概是头一次见到对自家掌门这么拿大的,见南裴态度坚决,只得走了。
见那弟子走了,苏染低声劝南裴,“你找的借口也太不靠谱了。哪个门派不是好几千弟子?掌门又不是神仙,哪能个个都认识?你撒谎撒得那么好,过去随便应付一下不就行了?”
“你这算是在夸我?”南裴挑挑眉,“我是觉得,他想见我,为什么非要我过去?他既然那么想见,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好吧。苏染默了默。你牛你拽,你是魔宗老大,哦不,老二。
苏染心中忐忑不安,南裴却面色如常,安然地教她结阵。
不一会儿功夫,刚才那个太一宗弟子又急急忙忙进来,穿过结阵的众人,才说了一句,“你们掌门亲自过来了。”门口就又进来一个人。
书里说,虚极门掌门也已经到了还虚期,修仙进入还虚期后,已经是半仙之体,容颜不老,会保持进入还虚时的样貌。门口这位,虽然相貌英俊,仪态甚佳,风度翩翩,但是上了点年纪,鬓角灰白,看来升到还虚期时的年纪不小。
他先在一屋子上蹿下跳的弟子们身上打量了一圈,然后穿过众人直接向这边走过来。
他们虚极门的掌门还真有趣,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然而“山”此时岿然不动,好像没长眼睛一样,还在认真地给苏染调整掐诀的姿势。
那个主动来就山的掌门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病了?”
南裴连眼皮都没抬,唔了一声。
“你最近在哪儿?”
“明夷山。”南裴仿佛换了个人,脸上常挂的笑意一丝都没有了,长长的睫毛垂着,目光只落在苏染的手指上,说的倒是实话。
“他……呃……他们掌门对你好不好?”
“当然好。好得不得了。”
“现在的形势你知道,我前几天还被召到矿上。”
南裴默不作声。
“眼看三大派联手就在眼前,你们……”
南裴打断他,“我知道。”
掌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什么时候行修得差不多了,还是回来吧。”
南裴这次抬起头,勾勾嘴角,“道不同,不相为谋。”
掌门叹了口气,“好好照顾自己,想回来时就回来,哪怕回来歇几天再走也好。”说完目光在南裴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苏染知道南裴当年遇到闻倾,与他志向相同,一拍即合,从此誓死追随。他原本出身清贵,来自有名的修仙世家,没想到会“有名”到这个地步。
“你父亲?”苏染小声问。
“嗯。你倒会猜。”南裴终于不再继续帮苏染矫手势了,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嬉皮笑脸的那层皮总算是剥落了,碎成一片一片,化成一地斑驳的日影,映在南裴的眼眸里,深深浅浅,不知都是什么。
苏染随手再掐一个诀,“天下除了父母,哪还有别人能这样对你。别人一句话听不顺耳,早就拍拍屁股转身走了好么。”
南裴的目光滑到苏染脸上,“你倒是深有体会。”
“我没有。”苏染放下手,坦然地注视着他,“就是因为我没有父母,所以我才知道。”
南裴默然无语,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我去去就来。”随手指指前面不远处的程风,“苏染,你反正没事,去教教程风。”
小畜班人人都能结个像样的阵了,满功房金光闪闪,好像史矛革的宝库。
程风却仍然在和眼前的一片虚空斗争。看见苏染过来了,脸先红了红。
苏染帮他矫了矫手势,又讲了一遍运功的窍门,坐在旁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发愁,这孩子年纪轻轻,外门功夫就练得如此之好,抢起铃铛来出神入化,说明天资聪颖,一丁点都不笨,可为什么直到现在,连点金壁的影子都弄不出来呢?
程风被她看得尴尬,用了一招声东击西,转移苏染的注意,“南师兄去哪了?怎么忽然走了?”
苏染笑笑,“他啊,估计是突然觉悟,安抚自己的良心去了。”趴在桌上出了一会儿神,“有父母真好,可惜我没这种福气。”
程风停顿了片刻,低声道,“我也没有。有个人很像父亲,待我极好,可惜很早就去世了。”
程风少言寡语,从没对人说起过身世,这倒是头一次。苏染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点同病相怜。
苏染看着他徒劳无功地反复掐诀,忽然灵机一动,对程风做了个手势,“跟我来。”
程风莫名其妙地跟着苏染,两个人偷偷摸摸出了功房。
谦班此时正在功房后的空场上练习御剑。苏染带着程风藏在墙角,一眼就看见闻倾百无聊赖地在空中闲荡。
苏染小声叫,“闻倾。”
闻倾像有感应一样,立刻看向这边。看见苏染露出来的脑袋,笑了笑,在天上兜了个圈子,趁着白衍不注意,绕到苏染他们两个身后。
“找我?”
苏染点点头,作贼一样拽住闻倾的衣袖,偷偷摸摸带他们两个到了岛边无人的芦荻丛旁,才说,“闻倾,你能不能帮程风看看,按理说灵蕴中不蓄灵气的人,早在进门时就被淘汰了,我总觉得他一直不能调用灵气,有点不太对劲。”
第33章 人情
闻倾点头答应,让程风露出手腕,将指尖搭在上面。
苏染无语。这个家伙明明也会像白衍师兄这样,只用几个指尖就能探人灵蕴。
闻倾像是知道苏染在想什么,手点在程风腕上,眼睛却看着苏染,饱含笑意。
闻倾只搭了片刻就放开,面露微笑,“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苏染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闻倾微眯着眼睛探究地问程风,“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将你手上的经络封了一大半,让你的灵气使用时运转不灵?”
程风一脸震惊,半天才喃喃道,“我并不知道。”
怪不得他那么用功,却始终一点进展也没有。
苏染伸手偷偷扯扯闻倾衣袖,什么也没说,抬眼恳切地看着闻倾。
闻倾收到了苏染的眼神,眼风先又上下扫了一遍程风,没头没脑地问苏染,“为什么?”
苏染听懂了,这是在问为什么要帮程风,小声回答,“我欠他一个人情。”那天在罡斗大会上走了神,把人家满台遛了个够,苏染一直觉得过意不去,确实是欠着程风一个人情。
闻倾像是对这个答案满意,点点头,“好,我帮你还。”转向程风,“再伸手。”
程风没听懂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却乖乖地照做。闻倾又用指尖碰了一下程风的手腕,一触即放,“好了。”
魔尊大人拍个肩膀就能解开苏染经络的封印,碰碰就解了程风的封住的经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程风犹自伸着胳膊,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傻瓜,已经好了。”苏染顺手抽出程风腰上挂着的乌金剑,塞进他手里,“再试试看能不能通灵气。”
程风愣怔了一下,只片刻,表情就由犹疑转为坚定,凝神剑上,一瞬间,手中的旧剑剑锋青光大盛,在白日都耀目非常。
原来他灵蕴中的灵气早已练得如此精纯,那些日以继夜刻苦用过的功夫并没有被辜负。
程风催动体内灵气,任那剑锋兀自亮着,亮了很久,目不转睛地盯着剑上一波又一波发出的耀眼青光,眼圈渐渐地红了。
这个少言寡语的大男孩竟然要哭了。
是应该恭喜他吗?还是该安慰一下?苏染不知该说什么好。
闻倾忽然开口,“程风,我还有事要跟苏染说,你先回功房吧。”
程风知道他是体贴,不想让自己在他们面前丢脸,点点头转身就走,在苏染看不见的地方泪流满面。
看着程风的背影,闻倾心满意足,“现在是你欠我人情了。”
苏染轻松自在浑不在意,“反正我欠你的又不差这一点半点,这叫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闻倾:“……”
芦荻尚青,没抽长的穗子在风中飘飘摇摇。苏染不动,闻倾也不动,两个人都有点不想走。
只这样对望着不说话,苏染有点尴尬,没话找话,“南裴的父亲来了。”
闻倾点点头,“我知道。”
苏染贡献消息,“他刚刚来找南裴,说什么三大派联手在即。”
闻倾一笑,“是。明夷山穆行终于架空了两个师叔,太一宗的泰天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本族大长老认可了他的掌门位置,虚极门的南礼,就是南裴的父亲,最近总算收拾了一直跟他不对付的几个宗族支系,大权独揽。”
闻倾如数家珍,“三大门派内乱一平,接下来,恐怕就要腾出手来收拾一直放着没管的擎苍山。”
这么快?苏染思忖。
这本书的结局苏染印象深刻。
擎苍山大战,三大门派与各大世家和小门派一起血洗擎苍山,闻倾以还虚期后期的修为,砍瓜切菜一样切了名门正派弟子无数,可最终寡不敌众,在几个掌门的合力围攻下,力竭而死。
双方打得两败俱伤,妥妥的BE。
前面看着明明是本爽文,大结局却写成BE,当初男频那边评论刷了无数页,全是作者的各种惨烈死法,堪称死法大全,删都删不完,过节一样,是当初的一大盛事。
苏染当时看得津津有味,看评论比看正文还带劲,一页页翻下去,还给其中一个,让作者穿进书里被闻倾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点了个赞。
苏染叹一口气望着闻倾,“这一仗非打不可?”
闻倾神态轻松,“一定会打。”
闻倾的衣角被微风掀起,“我少年的时候,悟出不用乌金剑就能施法的修行方法,如获至宝,以为从此天下人修行时,就可以不再受产量稀少的乌金矿的限制,世家子弟与平民从此机会均等,都能练功,后来才明白,控制巩固权威,钳制滋生利益,你要断人家的财路,人家当然要找你别扭。”
苏染疑惑,“三大派和各个世家其实也受制于乌金矿,我看门派里的乌金也不充裕,要是施法可以不用乌金,对他们不也不全是坏事?”
闻倾道,“矿上卖乌金拿到的灵石,是会分给三大派的,每年又有乌金的定额,利益瓜分平衡做得很到位。到嘴的肉舍不得放是人之常情,这件事积重难返,要想打破就要下大决心。我看如今的三大掌门,都不是这样的人。”
闻倾是笑着的,苏染却觉得他的眼睛并没有笑。
苏染注视着闻倾,他天资超卓,极早就修到还虚期,外表一直是全盛之时的相貌,无懈可击,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里,在极深的地方,却藏着看破世态的灰心和冷漠。
闻倾语调轻快地总结,“这个地方,就像一本翻开就能猜到结局的书,毫无希望,想要做点什么的人,都必死无疑。”
苏染暗暗替他忧虑,心想,你真是个大乌鸦嘴,没见过这么使劲咒自己的。
认识闻倾以来,苏染一直把闻倾当成无所不能神祗一样的存在。这是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无力和他的不能。
闻倾不过落寞了片刻,就低头看苏染,仔细分辨明白苏染细微的表情,转瞬就换上了一副带着点可怜的面孔,“苏染,我心情不好,陪我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