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想起他在连天池时确实说过，如果吞了枳螭的精核, 就会像枳螭一样长出两个龙脑袋，原来不是乱吓唬人。
“雪灵狐性情温和，与世无争, 可惜无论男女，化成人形时长相都很美，于是就有看重皮相的人打起这个主意。”
苏染心想，这种整容的办法, 比起在脸上动刀子来, 倒是方便得多了。
“既然这样，雪灵狐一族还没被杀光，真是奇迹。”
闻倾道, “那是因为, 不是人人都知道怎么服雪灵狐的妖元才能只取它们的人形，如果随便乱吞，不得其法, 说不定就会变成半人半兽浑身长毛的怪物。”
苏染暗自思忖，浩正阁那个妖人, 估计就是为了这个。听她和少真的口气, 好像并不是第一次猎雪灵狐。可是她要那么多雪灵狐的妖元干嘛？图新鲜, 一天换一个样子？
说话间, 那三只妖元白色的外层如同融化了的冰雪一样，消失在空气中，露出蓝色的精核，又过了一会儿功夫，精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妖元看来是从雪灵狐尸身上取出来好几天了，全靠空华泫浸着才没化。”
闻倾抄起那个黑釉小罐，随手做了个要倒的姿势，“这个没用了？”
苏染想着雪灵狐，正在走神，这时吓了一跳，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
废了这么大劲偷来的空华泫，他居然说倒就倒？
闻倾牵牵嘴角，幽幽道，“你抱着不冷么？”
苏染叹了口气，放下罐子，“本来想过几天给你，结果都被你看见了。你在这里等着我。”
苏染御剑回归元峰，取了那几棵带根的紫芊离回来。
苏染把紫芊离呈给魔尊大人，老实交代，“我离开你的擎苍山时采的。本来想用空华泫发好了芽再送给你。”
苏染有点忐忑，他送了那么多东西，苏染早想也还他点什么，无奈他好像什么都不缺，而自己又什么都没有。
好不容易他说想要紫芊离，可是第一，闻倾还不知道她偷采了擎苍山上不让人碰的紫芊离卖钱的事，他虽知道苏染身上有笔巨款，却从来没费心问过这笔钱的来源，第二，紫芊离本来就是他的，这又是给佛献他自己家的花吧？
这尊大佛看起来倒是半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他不看紫芊离，而是微微笑着望着苏染，半晌道，“好，我们两个试试，看看能不能把紫芊离种到明夷山。”
闻倾另找了个细口瓶子装空华泫，仔细剪掉紫芊离干了的枝叶，把带根的半截枯枝浸泡在瓶子里。
外面丹房会有弟子来学丹药，闻倾把瓶子放在丹房里小屋的桌子上，苏染每天早晚都抽空来看。眼看着紫芊离早已干枯的根须一天天鼓胀舒展开来。
第四天一大早，苏染起床后没吃早饭，就直奔丹房，看见闻倾已经在了。大概是又在丹房呆了一晚上。
苏染匆匆打了声招呼，就直奔里面的小屋，一进门就看到，小小的瓶口上，悄悄探出嫩黄色的几支小芽。
那芽看起来弱不禁风，苏染不敢碰它，趴过去仔细数了数，居然每一棵都抽出新芽了。
“闻倾，你的紫芊离都发芽了。”苏染提高声音对屋外喊。
“我们的。”闻倾的声音从头顶极近的地方传来。
苏染一回头，直接撞进闻倾的眼睛。闻倾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也正在俯身看着紫芊离，伸出双手左右撑在桌子上，把苏染局限在自己和桌子中间。
这就尴尬了。
苏染如果这时候想站直，立刻就变成投怀送抱。可如果不站直，这姿势就有那么一点……微妙。
再说了，苏染想，这场景怎么那么奇怪地熟悉？好像应该是……女几来着？女四吧？
苏染在脑中快速搜索到了目标情节，忽然记起闻倾接下来要做什么，顿时吓得有点发懵。
女四的情节，不会被扑棱到这里来了吧？
闻倾不动声色地偏头欣赏完苏染变幻莫测的表情，并没有按剧本走，而是动作微不可察地靠过去，用脸颊轻轻贴了贴苏染头上盘着的丸子，随后伸手抄走插紫芊离的瓶子，退后一步。
“跟我来。”
“去哪？”苏染没有察觉刚刚头上的异样，站直了，舒了一口气。
两人出了功房，闻倾带着苏染一路往幻月谷里走，穿过两人练功的树林再向前，仿佛是没有路时，闻倾带着苏染御剑而起，越过一片墙一样竖起的山崖，前面居然又开阔起来，如茵的草坡下，是小小一片潭水。
潭水由不远处山涧引来，蓄在池中，又从另一边引走，是潭活水。潭的四围是石头，小巧精致，像谁家后花园的小池。
真的是个好地方。
苏染奔下草坡，来到潭边，潭水清澈明净，能看到水底箭一样穿梭的小鱼。
“这里藏得这么好，你是怎么发现的？”苏染掬起一捧潭水。
闻倾笑而不答。
闻倾在潭边找了块向阳的地方，松了土，把六棵紫芊离的小苗小心地种好，摸出把匕首，砍了若干带叶的树枝，在紫芊离上面搭了个简单的人字形小棚。
阳光透过小棚的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幼苗上。闻倾退后检视了一番，“现在苗太嫩，要遮一遮太阳，再长大点就可以撤了。”
直到晚饭时，苏染还满脑子都是紫芊离的小苗，心想，这要真是一本书，下面的情节，肯定是半夜砸冰雹，下大雨。
所以半夜苏染被一阵大似一阵的雷声惊醒时，只想顺手抽自己一巴掌。
外面大雨泼水一般，还算好，没有冰雹。苏染自己没有雨具，翻出青叶带上山的蓑衣穿了，戴上斗笠，冲进雨里。
雨大得看不清多远，茫茫一片，苏染直奔功房，抽了功房苫东西用的一张油布卷好，御剑就往幻月谷飞下去。
“小染，你醒着吗？”
虽然雨声极大，雷声隆隆，系统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脑海里，依然很清晰。
苏染应了一声。
“你不要去幻月谷，闻倾睡在丹房，现在肯定已经过去了。”
苏染不出声。万一他睡熟了没去呢？雨这么大，万一他没醒过来，去晚了呢？
瓢泼一样的水冲洗着整座明夷山，苏染不再理系统，箭一样俯冲下去。
幻月谷里漆黑一片，因为熟悉，苏染并不觉得害怕，御剑越过山崖。借着时不时贯穿天地照亮整个山谷的闪电，苏染看见潭水边，闻倾居然真的已经到了。
闻倾披着一件一遮到底的油帔，带着斗笠，正把一张油布盖在紫芊离的小棚上。
来都来了，就再盖一层吧。苏染跳下剑，把自己的油布递过去。
闻倾这才看见苏染，回头对她一笑，接过她手中的油布盖上。
苏染掀开一点油布，看见小苗们都好好的，放下心来，去捡了几块不小的石头过来，帮闻倾把油布的四角压好。
两人配合默契，迅速大功告成。
闻倾这才开口说，“这要是在话本子里……”雨声很大，不太听得清。
“你说什么？”苏染靠近他一点。
闻倾低下头来，“我说这要是在话本子里，你应该是什么雨具都没来得及带，就冲过来给小苗遮雨，浑身上下淋得可怜，然后我就……”
你就什么？苏染哈哈一笑，揽妹子入怀吗？
然而这里没有一个浑身湿透的娇滴滴的妹子，苏染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身上披着蓑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要踩水，脚下没舍得穿龙皮靴，而是套着青叶的一双高帮油靴，从上到下装备齐全，一丝不苟。
闻倾也不是打着油纸伞在雨中缓缓而行的浊世翩翩佳公子。
两个人都像要和这大雨天好好打一架一样，从头到脚全副武装。
作为一个男频男主，闻倾混得是惨了点。苏染觉得他言若有憾，在深夜的滂沱大雨中，突然对他生出某种类似战友的情谊，因此大发善心，张开胳膊，“要不我借你抱抱？”
闻倾一笑，一秒都没迟疑，分开斗篷一样的油帔，把苏染纳入怀中。
可惜苏染穿着蓑衣，又大又厚支棱着，像只成了精的大刺猬，头上的斗笠极宽，直接撞在闻倾的胸前，苏染一抬头，又给了闻倾的下巴一下。
这一抱抱得十分狼狈。
闻倾放开苏染，这下衣服前襟全被苏染的蓑衣弄得湿透了，苏染斗笠上的雨水，顺着他的脖子直往衣襟里流。
望着他突如其来的狼狈相，苏染哈哈大笑，闻倾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闻倾笑够了，“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并肩御剑，飞回归元峰，闻倾看着苏染进屋了，才御剑下山回谷。
苏染挂好蓑衣，蹑手蹑脚回到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
“系统，你还在吗？”
“在。”
苏染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闻倾他……一定要死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又问了以前问过的问题，只是这次换了个问法，也没了调笑的口气。
“小染，你不希望他死？”
苏染急忙解释，“相处了那么久，就算是一只小猫小狗……”又想了想，“……一条小毛毛虫，我也不想它死。”
系统默了默，“……小毛毛虫？”
第42章 素面
闻倾很快就发现了把紫芊离移栽到土里的问题。前几天苏染起床后就直奔他住的丹房, 最近却有空就直接去水潭边看小苗。
小苗由嫩黄变成浅绿，闻倾已经把小棚子撤了，让它们尽情地晒太阳。
苏染每天都来陪着小苗。本来练寒霜就要避人，苏染索性在水边的斜草坡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 打坐用功都在这里。这位置刚好在旁边一棵大树的树荫下，草坪柔软，又正对着水潭, 视野开阔，风景极佳。
这天清晨，苏染起得早，照旧来水潭边打坐。每天服闻倾给的丹丸, 寒霜仍然是不太用得出来, 苏染化寒霜到手掌上，看着那一小缕寒霜，心想, 似乎是变大了一点吧？
苏染叹一口气, 想站起来去吃早饭，稍微一动，忽然被一道光芒照花了眼睛。
光芒自水潭的方向来, 苏染愣了一下，重新调整方向, 随即看出, 这束光来自水潭对面岸边的石头缝里。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苏染绕过水潭, 直奔光线的源头。那是镶嵌在潭边的几块碎石, 苏染趴下去细看。
原来不是什么宝藏，碎石之间有点深度的地方，有一小片金属碎片嵌在中间。清晨的阳光越过不远处的石崖，正巧没有被周围的碎石遮挡，射在金属片上，光线才被反射到刚刚苏染打坐过的地方。
苏染有点失望，果然书里的奇遇不是人人都有。有的话，大概也不会轮到路人甲。
苏染往回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回来。
那片金属碎片的形状，似乎有点奇怪。
苏染再趴下去，把手指探进去摸那片金属。果然。金属片两端有两个凸起，嵌进两边的石头里，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苏染的手指抵在金属片上微微用力，想摸摸还有什么奇怪。金属片忽然轻微地转了一下。
这绝对是有人故意做的。
苏染整个人都趴在潭边探头下去，石缝里除了那个金属片外并没有别的东西。虽然近水，那片金属上一点锈迹也没有，看起来极像打造武器的珍贵的乌金。
乌金片被人做了轴，可以自由地旋转，能从一个方向转到另一个方向，转的角度倒是不大。
现在乌金片已经被苏染拨向斜上，苏染仔细看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那小片乌金看起来也似乎没有连着其他东西。也许不是个机关吧。
苏染站起来掸掸土，想了想。
如果不是个启动什么东西的机关，那会是个什么呢？
现在乌金片已经被转了个角度，早晨的阳光已经不能射在上面。苏染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心想，等太阳也再转一点，如果阳光还能再照到乌金片上，那时乌金片打出来的光斑会射向那里呢？
苏染没有去吃早饭，一直守着乌金片，时不时伸手过去试试有没有光斑反射出来。
等到上午的剑法课几乎要迟到时，光斑终于又出现了。
苏染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顺着看过去，一个小小的亮斑映射在对面的石崖上。
苏染御剑飞起来，来到光斑所在的地方，那里就是一片光滑的石壁，什么都没有。
剑法课去迟了白衍师兄大概也不会说什么，但是白衍不罚，反而让人更加尴尬。苏染摘了几片嫩叶揉碎，捏着碎叶子用绿色的汁在光斑那里画了个淡淡的圈，才御剑上天台峰。
少隐师兄还在神隐，剑法课仍然是白衍把小畜班和谦班放在一起教。苏染冲回来时刚刚要开始。
“你跑到哪里去了？闻倾今天早饭吃得特别慢，等了你一早上。”青叶见苏染来了，悄悄说。
苏染嘿嘿一笑，扫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看向这边的闻倾。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苏染本来就在练习御剑，听到白衍师兄放人，连剑都没下，直接御剑下山跑了。
苏染回到石壁前，找到早晨画绿圈的地方，用手仔细敲敲，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听起来里面并不是空的。那一小片石壁和其他地方完全相同，苏染去找了块带尖角的石头凿了凿，石壁很硬，根本就没有凿开的可能。
也许是有某种隐形的字或者图画在上面？
要是需要涂什么药水才能现出字迹，那可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隐形药水这种事，只能去问问闻倾。
线索没了。苏染御剑在天上思索，把那片石壁左看右看，想找到点别的提示，这时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新想法。
这片石壁竖着，刚好把水潭藏起来，本身并不算太厚，只有几尺，像一堵天然的石墙，苏染御剑来到石壁的另一边看了看，来回飞了几次，估量出石壁另一面绿圈所对应的位置。
那里和对面不太一样，凹凸不平，积了土，长了不少野草。苏染毫不犹豫地剥开草，找了块尖石去挖草根处的土，只挖了几寸，下面就露出一个空穴。
但愿不是个蛇窝。苏染默默祈祷着把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下，里面不深，确实有东西。
那东西触手柔软，苏染拉出来，是个小小的绢布包。绢布发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难道是什么武功秘籍？苏染落了地，打开布包，里面没有东西，倒是绢布上写着几行字，是一封信。
苏染先扫了一眼落款，是“廿十”。居然有人名叫廿十，真是奇怪。难道有人偷偷写了封送不出去的情书，塞在这里？
苏染还没来得及看，就瞥见闻倾遥遥地飞过来。
不知为什么，苏染本能地把绢布收了起来。
“苏染，你打算开始练辟谷？”闻倾还没飞到近前就问。
苏染才突然意识到，今天从早饭到午饭一概没吃，居然也不觉得饿。
闻倾手里贤妻良母地拎着一个小小的食盒，又是山下的东西。他最近在丹房做药，时常要下山采买东西，顺便拐带点山下的吃的回来倒很方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