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夏布
闻倾的声音从角落的小屋里传来, “苏染,我带过来的衣服忘了拿进来,帮我拿一下。”
苏染还含着一大口米饭,放下筷子, 环顾一圈,看见不远处的矮柜上放着好大一摞洗好叠好的衣物,连忙站起来, 去拿那摞衣物。
刚晒好的衣服上还有太阳的味道和皂角的清香,苏染抱着那一摞衣物走到小屋门口。
魔尊大人真会使唤人。
门虚掩着,苏染没有手,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门, 把门踢得半开。
小屋里卷帘没放下来, 一屋子傍晚的金色夕照。
闻倾正站在床前,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苏染越过怀里高高的一摞衣物, 嘴里含着没来得及咽的一口米饭差点喷出来。
闻倾原本穿着明夷山弟子的夏季常服, 他修为好,并不太怕热,这个天仍然穿着里外两层。
不知何时, 闻倾已经脱了外衫,正在利落地把身上的内衣剥下来, 没几下上半身就什么都不剩, 只穿着一条裤子。
平时严严实实地包在衣服下的, 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东西。
闻倾肤色偏白, 斜射的阳光却把他的一身肌肤染成金蜜色,他的肩膀很宽,漂亮的锁骨下是宽厚的胸肌,再往下,腰部收紧,结实有力,腹肌分块,隐隐的人鱼线没入裤子里。
肌肉并不夸张地发达,每一寸却都是流畅有致的,又蕴含力量,像是会随时蓄势而发。
苏染见过这样半穿不穿的男模图片不少,头一次看见一个活的。
活的,会动。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身上光影变幻莫测,美不胜收。
这个世界正常的姑娘看见这种场景应该是什么表现?吓得尖叫吗?
苏染心想,算了。都盯了这么长时间,这时候再叫,就显得太假了,一定会被他嘲笑的。
闻倾把手中脱下来的衣服随手扔在床上,直接向苏染走过来,神情坦然自若。
远看还好,就当是看gif图片,看视频,看台上的表演。他真走过来,就有点太吓人了。
他的温度,他的气息,连同他本人,都如同凝固的男性荷尔蒙一样,明目张胆地逼近。
苏染本能地觉得危险,又抑制不住地害羞。眼前的闻倾和平时熟悉的闻倾很不一样。
闻倾停下来,没有去接苏染怀里的衣服,而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苏染小松鼠一样高高鼓起的腮帮。
苏染连忙把含着的那口米饭咽下去。
真的,也很想,动手戳戳他。
手感一定很不错。
闻倾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笑意,像是对苏染的表现很满意。
“你一直盯着,是……想摸?”闻倾突然问。
被他看穿心思,苏染吓了一跳,目光从他胸前移开,“我哪有?”
“没有就好,把衣服给我。”
是你自己一直不动手接的好吗?
闻倾接过衣服,扔在床上,从中随手抽了一件,慢悠悠穿好,不知为什么,这次只穿了一层外衫。
明夷山的夏衫是细细的夹麻夏布,布料极薄,女弟子都不单穿,里面要加一层,苏染图凉快,偷偷把内衣动了手脚,拆掉袖子。男弟子就不那么讲究了,常常只穿一件了事。
闻倾这回里面也没了衬,苏染看了一眼,就无语了。
不知闻倾是怎么随手拿的,这一件怎么好像出类拔萃的薄和透?
刚刚嚣张炫耀过的一切现在都在白衣下若隐若现,却比刚才的存在感还强。
“闻倾,”苏染欲言又止,“你这样穿,好像什么都能看到……”
“看到什么?”闻倾系着扣子走过来。
“算了,当我没说。”苏染闭嘴,一边心里纳闷,别人都是怎么穿夏季常服的?也有很多人是只穿一层吧?为什么从来没注意过会是这种效果?
“苏染,你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闻倾好心提醒她。
天!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苏染转身就跑。
苏染冲出丹房,御剑直奔主峰,路过大殿前向下看了一眼,大殿前的空场上立着一个巨大的石头日晷,日影就快指向酉时正刻。
苏染加快速度,冲到大殿东的藏书阁前,剑还有几尺高,就从剑上蹦下来,跌跌撞撞地向前冲了好几步才停住。
然而还是晚了。藏书阁早已没人,门前冷冷清清,白天看阁的弟子大概是去吃晚饭了,门上挂了好大一把铜锁。
苏染绕着藏书阁转了一圈,看阁的师兄是处女座的吧?大夏天的,居然连一扇忘了关的窗户都没留,到处都严严实实。
苏染不甘心,又回到藏书阁的正门前,狠狠地拽了拽那把大锁。
当然拽不开。
“什么人?”
背后忽然有人大声喝道。
看来是看藏书阁的弟子又回来了。
苏染调整出满脸灿烂的笑容,才转过头,果然是个不认识的师兄,正警惕地看着苏染和她手里的锁。
“我是来……”
“我们师兄让她来找一本丹药书,她因为贪玩,来晚了。”
苏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闻倾居然从藏书阁后转出来,对那个师兄笑道。
“闻倾。你也来了?”那师兄的表情立刻放松了,好像和闻倾极熟,“你上次给的药我吃了,果然见好。”
闻倾笑笑,“我改天再送来,再服半个月,就差不多了。”走到苏染身边,“你要什么书来着?”
苏染立刻答,“就在二楼,师兄,我今天忙忘了,能上去拿一下吗?拿了就走。”
那位师兄早就掏出钥匙走过来,开了锁,“你们运气好,我刚好回来拿东西。你上去吧,不急,慢慢找,我这会儿正好没事。”
苏染进了藏书阁,噔噔噔上了楼梯,才忽然意识到,身后多了个甩不掉的尾巴。
上了楼,闻倾好整以暇地袖手靠着书架,“你约的人呢?”
耽搁了这么久,估计现在就是酉时正,机不可失,时间眼看就要错过了,苏染没办法,只得当着他的面在藏书阁里东张西望。
廿十指定要今天的酉时正,那么这条线索一定是和时间有关。藏书阁里到处都是书架和书箱,连个指示时间的东西都没有,为什么一定要酉时正呢?
藏书阁二楼四面都有窗,窗子都在极高的位置,是长条型的,为了不晒到书,上面布满木质雕花,雕花中嵌着彩色琉璃。
夕阳从小窗中斜照进来,苏染突然想通。
日影。
日影每天的位置会变,所以廿十才会从上一条线索起,就锁死日期。
藏书阁此时只有面西的四扇窗有阳光进来,窗上的雕花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苏染瞄一眼一旁看戏的闻倾,假装继续走来走去,其实用余光偷偷反复比较地上的影子。
几扇窗上的雕花本来应该一式一样,可苏染仔细比对了一遍,果然有一组雕花与众不同。本应该是圆圆云纹的地方,不知被谁削成一个尖角,尖角此时被拉得很长,箭头一样指向一块木地板。
苏染放松下来,抬头对闻倾笑笑,“我约的人估计是不来了,我们走吧。”
闻倾离开书架走过来,“真的吗?”
只见他俯下身准确地扣住箭头指向的那块地板,用力一按再一掀。
地板翻开,闻倾从里面摸出一个绢包。
苏染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一定是看到自己瞄地上的影子了。这人眼睛好毒。
闻倾愉快地把地板恢复原状,把绢包放进自己怀里,“看来真是来不了了。我们走吧。”
苏染蔫答答跟着闻倾。
闻倾熟门熟路地随手从一个书架上抽了一本丹药书,扔进她怀里,“你的书,别忘了。”
守阁的师兄见他们下来了,带他们出来,重新锁好那把大锁。
闻倾拉上苏染御剑而起。
“闻倾,”师兄在下面唤道,仿佛是犹豫了一下,才用手尴尬地指指胸前,“你的衣服……好像是有点透。”
闻倾直接把苏染带回丹房,重新坐下来。
“闻倾,”苏染小声,“我的东西……能不能还我?”
“什么东西?哦,你说我在藏书楼拿到的那个小包啊。”闻倾好整以暇,“那个怎么就变成你的了?”
长得再好看,也欠揍。身材再好,也欠揍。苏染在脑海中构思了一遍把他打趴的全套场景。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苏染只得老实说,“是有人藏起来等我找的,你还给我好不好?”
“哦?”闻倾的眼睛眯窄。“藏起来等你找?”停了一会儿才说,“你们玩得倒是挺有意思。”
苏染纳闷,他的口气怎么那么像捉奸,自己又怎么感觉一阵又一阵的心虚?
闻倾用修长的手指敲敲桌子,“是谁?我认识吗?这么有情趣,能不能介绍给我见见?”
苏染心想,廿十啊,他不肯给,我又打不过,只能把你交代出去了。
苏染咬咬嘴唇,“好像也是个明夷山弟子,叫廿十。我也没见过。”
“你也没见过?”闻倾好看的眉头拧了一下,从怀里拿出绢包。
藏书阁里的绢包收得严实,没那么显旧,却仍然能看出来是件有年头的东西。
闻倾随手打开绢包。一块黑黑的石头一样的东西掉了出来,在桌上滚了几滚。
绢上仍然有字。
“廿十。”闻倾轻轻读。
喂喂喂,那是我的东西,你居然就那么打开自己先看了?苏染扑过去抢绢包。
闻倾坐着不动,用一只胳膊随手箍住苏染不让她抢,拿绢布的另一只手举远,眼睛仍然在绢布上,一目十行,转眼已经把信看完了。
“廿十。”闻倾又轻声把名字念了一遍,嘴角漾出一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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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倾啊,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其能久乎?
呃……忘了你半仙之身容颜不老……
第45章 前尘
苏染扑腾着去抢绢布, 无奈闻倾的胳膊牢牢地箍死了腰,限制住行动范围,够不着。
闻倾忽然收回高举的手,把绢布向苏染面前一递, “急什么?还你。”
他怎么突然又肯给了?苏染莫名其妙,接过绢布,低头去看上面写了什么。
廿十写道, “你又找到了?藏书阁酉时已经要关了,你是怎么混进去的?不会是收买守阁的师兄吧?”
苏染心想,不是我收买,是闻倾未卜先知地把他贿赂了。
“我在教一个好友丹药, 他一窍不通, 学得很慢,我们两个常常一起去藏书阁看丹药书。我和守阁师兄混得极熟,偷偷动手脚很容易。”
“下一条线索藏起来有点麻烦, 最近都在忙着练功,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弄好,不过我可以先给你。等有一天你真的去找时,应该已经放好了吧。”
“线索是, 子时,十一, 二十, 半路进门。”
这又是什么意思?
苏染盯着绢布上的字, 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热气吹进耳朵里。
“苏染,你还打算坐多久?”
苏染猛然抬头,才发现自己刚刚跟闻倾抢完东西,仍然在他怀里,半靠半坐在他的身上,依旧被他揽着腰抱着。
闻倾仍然穿着那件衣服,这种距离下,肌肉的走向都看得清清楚楚,穿还是不穿,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苏染脸上大热,连忙站起来抓着绢布回到对面坐下。
“别忘了这个。”闻倾手指一推,把绢布里掉出来的那块黑色的石头滑过桌面。
苏染伸掌按住。
苏染只不过脸红了一会儿,就已经忘了,脑子又转回到廿十的线索上。那块石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苏染掂了掂,抓起旁边调药粉的小铁勺试了一下,小勺嗖地一下吸在上面。
是块挺强的磁石。这磁石是要用在哪儿呢?
苏染自言自语,“半路进门,这个我知道,应该是个‘阁’字……”明夷山带“阁”字的地方还真不少,十一和二十是什么?土王?干王?千王之王?
闻倾支着头,微笑着看着她发呆,看够了,方才出言提醒,“卦。”
苏染眼睛一亮,“第十一卦是泰,第二十卦是观,泰观阁!”
“既然知道了,离子时还远,总可以好好吃饭了吧。”闻倾把筷子重新递给苏染。
苏染心满意足地接过筷子,检阅了一遍一排排列阵在前的小菜碟们,欢呼一声,“闻倾,你居然买了凉拌海参?还这么大的个儿?我最喜欢了。”
闻倾,“……”
泰观阁在主峰后山,供着的是福德正神,也就是明夷山的地方官——土地爷爷,门前都是杂草,少有人来。
苏染心想,这个廿十,满山到处乱跑,可真够皮的。
后山半夜黑漆漆,只有天上月亮施舍的一点光,不过有闻倾在,妖魔鬼怪都不在话下,苏染一点也不害怕。
泰观阁也落着锁,这次连个能贿赂开锁的人都没有。
闻倾过来看了看,一脸信心十足的表情,把手指搭在锁上。
苏染凑近了,准备看他撬锁的绝技。是打算用指尖剑气钻进去,试着拨动锁里的簧片吗?
只见闻倾用力一拽,哗啦一声,门上挂锁的铜环应声而落。
苏染默了默。真暴力。
泰观阁虽然常锁,里面有人定期打扫,很干净。只有土地像,并前面的供桌蒲团。
苏染握着那块磁石到处溜达。
廿十又写明了时辰,难道又要用到月影?
苏染再想想,不可能。这次他没有规定一定是哪天,每天月亮的位置都不同,要是不规定日期,月影的位置根本就不会是固定的。
那会是什么呢?廿十写明要子时来,按他的习惯,若是子时正,必然会加个‘正’字,既然没有加,就说明在子时这个时间段都可以,对时间精确性的要求并不高。
这间泰观阁,一定是有某种半夜三更才能找到的东西。
闻倾找了个蒲团,悠闲地盘膝坐下,一副打算在这间黑屋子里天长地久的样子。
苏染在泰观阁里转了好几圈,一无所获,索性也拉过一个蒲团,坐在闻倾对面沉思。
夜深人静,要是有人忽然进了泰观阁,看见两个人这么默默坐着,一定以为在闹鬼。
可是并没有人,只有时不时传来的几声虫鸣。
虫鸣之外,还有别的声音。
像是一滴又一滴的水敲在什么东西上,时快时慢,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苏染站起来。应该是在泰观阁外。
两人出了泰观阁,绕着不大的泰观阁转了一圈,就在泰观阁后找到了。
泰观阁倚山而建,旁边就有山涧。不知是谁,把山涧水引了一点到泰观阁墙角外,蓄在一个小石盆里,水时断时续,多了的时候就溢出来,滴滴答答敲在下面的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