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那之前。你的廿十最后也没能去成乾元会武。”
闻倾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芊芊被善觉杀了，取了妖元。”
苏染吓了一跳，抬头去看闻倾的脸。
“闻倾，你要是不想讲，就不用讲。”
闻倾吻了吻苏染的头发，“早晚都要告诉你。”
“善觉取她的妖元，是打算送给浩正阁那时的阁主。我发现芊芊不见了，找到善觉那里时，已经晚了。我施了甘露引给芊芊收魂，又去找妖元。那时我是化神期，打不过，虽然拿到了芊芊的妖元，身上也中了善觉的万刀劫，好不容易才逃下山。”
闻倾的语调平静，苏染却觉得他的胳膊在微微发抖，伸手攥住他的手。
闻倾回握住苏染的手，继续，“我回七丹谷养好了伤，却发现，我怎么都找不到芊芊的魂。”
“我那时修为不够就收魂，可能施得不大对，一直不知道芊芊的魂是不是已经在我身上，所以想找到天魂盏，用天魂盏引出魂来看看。不过就算不知道她在不在，那些年还是一直按照甘露引的方法，每天用修为和灵气做供养。”
“后来我创了魔宗，到了还虚，学会用三千沙世界，就传到你的那个世界，想给自己找好退路，可是没找到芊芊的魂，我就还不能走。一直在两个世界之间来来去去。”
前面有间小室，里面没有人，闻倾闪身进去，放苏染下来，“我是个笨蛋，我不知道芊芊的魂一直跟着我，直到我穿到另一个世界，才真的把她弄丢了。”
“没有三千沙就施三千沙世界，要以水为媒。我从这边的水进，那边的水出，第一次过去时，是在一条江里。”
“我猜想，那时芊芊的魂已经养足，被我弄丢了，自行附在江边一个死去的女婴身上。”
苏染原本安静地听着，这时候瞪大眼睛。
“我的修为越来越好，却怎么都找不到芊芊的魂。而芊芊就在那个世界长大，直到有一天，因缘际会，我穿回去时，她也到了水里。她的魂被我养了那么多年，和我本来就有感应，居然离开身体，又回到我身上，跟着我一起过来了。”
“我现在修为已经不错，穿过来之后知道身上有魂附着，还是一个认识的魂，没太当一回事，刚好看见南裴捡回来治伤的一只雪灵狐，不知什么时候跳进锅里窝着，已经死了，就随手把她渡了上去。”
“我练了那么久的梵心通，都不能用出来，那个魂却感应到了我的梵心通，能与我在脑中说话。想来是因为，芊芊的魂在我身上那么久，与我有特殊的感应，可是我笨到极处，居然还是不明白，只当是偶然，就随便放她走了。”
“然后南裴看到那个魂附的雪灵狐的原身，居然和芊芊一模一样，立刻来找我，我才发现，我这么多年好好地收起来的芊芊的妖元不见了。”
“妖元比我聪明，感应到它的主人回来了，在我没觉察时，自己飞进了狐身，我还半信半疑，追到明夷山，想看看到底是不是芊芊。”
“后来，”闻倾伸手把苏染抱进怀里，“我发现，真的是你回来了。”
苏染说不出话来。原来那么多的巧合不是巧合。芊芊就是廿十，廿十就是苏染。怪不得与廿十一直心有灵犀，怪不得七丹谷那么熟悉。
闻倾低头，长睫垂着，轻轻碰碰苏染的嘴唇，“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
闻倾的吻很轻，却把苏染箍得很紧，吻一点点加深，苏染被他吻着，始终睁着眼睛，看见他的睫毛间现出隐隐水光。
苏染闭上眼睛。
过了很久，闻倾才像是想起这是什么地方，放开苏染。“染染，我都说完了。你还要问什么？”
苏染想了想，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所以说你就是我们校草？为什么长得不大一样？”
“在穿世界的时候稍微变变长相很容易。我的脸太显眼，要普通一点比较方便。”
好吧。
“你为什么要装学生？”
“因为每次施法传送，进出的位置都在那个大学附近，不是在湖里，就是在江边，有这样一个身份掩饰，进出比较方便。我总有事要办，倒是不大呆在学校里。”
怪不得校草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我对你表白，你这个家伙居然敢拒绝？”
闻倾笑了，“因为我瞎。我只觉得你长得有点像芊芊，性格有点像芊芊，忍不住总是想多看你一眼，却不知道你真的就是芊芊。我总不能因为你像芊芊，就答应和你在一起吧？”
算他有理。
苏染继续算账，“那你为什么要在我穿进来时，跟我装系统？”
闻倾笑一笑，“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逗你，大概这是本能。再说，染染，你这么聪明，应该能记得你当初穿进来时跟我说过的话，你想想，你在穿书我是系统和要发布任务这些事，每一件都是你说的，我不过是顺着你说而已。”
苏染早就想不起来了。
闻倾微笑，“你当时问我穿的是不是书，我就想起南裴写的那本，而那本书刚好写的又是这个世界，这个谎实在是严丝合缝，完美无缺。天上掉下来一个自己很想上当的人，不骗骗她简直对不起自己。”
苏染，“……那你为什么后来知道我是芊芊，还继续骗人？”
“因为我发现，”闻倾抿抿嘴唇，“在你这里当系统大有好处。”
能听到我的心里话对吧？苏染一拳怼在他的肚子上。
闻倾眉毛都不动一下，继续抱着苏染。
“可是系统的声音和你的不太一样。”
“系统的声音就是我本来的声音，我那时给你养魂，消耗精气，坏了嗓子，我一直没理会这件事。不过我发现你很喜欢系统的声音，一直在服药，想来不久就能复原。”
最近他的声音确实不再那么哑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那六个女主？”
“当然没有。都是南裴乱写的。”闻倾答，“他原本也没有写女主，后来文下有人不停地抱怨没有女主，还发他和我的小剧场，他一怒之下，全文大修，加了女主，还一加就是六个。”
苏染想了想，“还有，善觉是你杀的？”
“是。”闻倾答，“我一进还虚期，就去用万刀劫把善觉和浩正阁主斩成万片，和你的死有关的每个人都被我杀了。染染，你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仇人。一个都没有。”
苏染沉默了一会儿，“闻倾，我觉得，芊芊的生命不长，但是好，并没有什么遗憾。和程风不同，我从小到大都长得快乐安稳，梦里也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话。”
地下深处忽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有人路过这间小室门口，朝矿上奔去。
“应该是天启的寒霜断了。”闻倾闪身出门，找机会放倒两人，拖进来剥了衣服，和苏染套上，一起出去。
矿下已经乱成一片。有人在往下奔，多数人在向上逃，苏染和闻倾继续向下。
再往下，乱跑的人少了，宽阔的甬道前面忽然多了一道禁制，禁制是道透明的金光，拦在前面。
禁制里有无数劳工打扮的人堆在那里，正在向外呼喊。
下面出事，正在干活的人都往上逃，禁制启动了，他们出不来。
“从前路上都有巡逻的守卫，我从没下到过这么深。这禁制硬破也破得了，只是这里这么多人，没法动手。”闻倾对苏染说。
忽然有人匆匆过来，苏染和闻倾闪身在阴影里，苏染偷眼一看，居然是熟人。
齐盛没穿狐裘，却也是件嵌了银丝的衣服，在昏暗的隧道里还闪着光，朝禁制过去时，路过苏染，忽然向这边看了一眼，却没说什么，快步向前。
苏染疑惑，他刚刚好像对着这边微笑了一下。
这么乱的时候，齐盛下来干嘛？
齐盛伸手一挥，开了禁制，里面的劳工一涌而出。齐盛根本没理，继续向下，居然也并没有再关上禁制。
闻倾和苏染立刻挤在劳工堆里逆行而入。
甬道蜿蜒向下，岔路无数，闻倾凭着镜中记忆带着苏染往更深处走，前方终于出现一道巨大的门，又厚又重，好像是乌金所制，门边没人，也不见齐盛。
闻倾知道，门里就是矿脉，上次在镜中看见门是打开的，任由劳工进出运送矿石，现在却紧紧合着。
应该是下面天启出事时，被人关上了。
“破得开？”苏染问。
“只怕要花不少时间，而且动静会不小。”闻倾答。
时间紧迫，苏染过去研究。
门右边墙壁上从上到下一大片圆形凹槽，占了几乎一整面墙，一排排横平竖直，苏染数了数，四列，足足二十排。列与列之间分得很开。
“不会是密码锁吧？”
闻倾也凑过来看。
这门通着矿下，要想采矿，每天都要常开。苏染灵机一动，摸出怀里的灵石，嵌进去，刚好。
劳工必然没有灵石，头目才有，这钥匙倒是不错。只是难道要嵌满八十个？
苏染怀里只有闻倾趁火打劫，换给苏染的那十二枚灵石。
“你身上还有没有灵石？”
闻倾摇摇头。
这个出门身上不带钱的家伙。
苏染靠近了，借着墙上火把的光仔细研究凹槽。
常用的凹槽与不用的不同，苏染看出来，其中第二列根本就没人碰，剩下三列，只有高度最就手的四排曾经被人用过，使用过的痕迹很明显，但是程度各不相同。
要么是密码会变，要么就是把球放在无论哪个位置，效果都一样。只能试试了。
如果第二列是零，剩下三列是一到四之间任何数的话，一共有六十四种可能，倒是不多。
苏染摸出怀里灵石，刚好十二颗，可以把那三排填满。
“试错了，不会报警吧？”苏染不放心。
“不试怎么知道？试吧。”闻倾笑道。
苏染一口气把十二颗灵石满满地嵌进那三排。
无事发生。也没有报警。
苏染又每排嵌了一颗，还是不对。
闻倾仔细看了看凹槽，“第四排磨损程度差不多，可能是嵌满的。”
苏染把它嵌满。什么零什么四。
不会吧？苏染与闻倾对视一眼。程序员的整数，二的十次方，一零二四。
苏染把一个灵石嵌在第一列，两个嵌在第三列。铁门无声地缓缓滑开。
“南岭主峰下是汉诺塔，这里冒出一零二四，这个天启究竟是什么人？”
闻倾微笑，“说不定也是个因缘际会穿过来的理工男，一个码农？”
门里不再有甬道，而是极大极宽的洞穴，延伸向黑黝黝的矿洞深处。
乌金矿脉不再是镜中所见泛着青光的样子，而是一片炽热的红色，无数钢花一样的火点从矿脉上飞溅出来，发出一阵又一阵巨大的爆裂声。
各种采矿的工具胡乱扔了一地，有火红的炙灱在矿脉边不安地涌动，一丝寒霜的影子也没有。
矿脉上腾起一阵又一阵的黑气，爆裂声中夹杂着闷哼和时不时的嘶吼声，好像非常痛苦。
闻倾听了听，“应该是天启。”
随着爆裂声越来越大，天启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矿脉上的黑气也消散了。
“天启应该已经死了。”闻倾这次真的开口出声。
苏染还没回答，一个黑衣人自不远处的矿脉后转出来。
无明长老脸色阴翳，“你们是什么人？”
闻倾不再隐瞒，微笑道，“你去推平我的擎苍山，我就来看看你的乌金矿。”
苏染自动自觉退到角落。周围的空气骤然粘稠，闻倾仍是给她结了那个和当初对付沧空时一样的看不见的困阵。
无明长老可不是沧空。他左手一挥，整个洞穴中瞬间充满了亿万点炙灱。定在空中不动。
闻倾笑道，“你堂堂一个阿育界大长老，居然不用乌金，徒手施法，用我魔宗的功夫。是打算让我收你进擎苍山吗？”
无明冷笑一声，“乌金施法太慢，对付不了你。所谓规矩，都是定给别人的，管不到定规矩的人头上。”
闻倾双手结诀，一面巨大的寒霜如同会无限扩张的伞一样，扑了出去，瞬间就铺天盖地，把洞穴中变得寒气森森。
洞中红光再亮，与白光交织，晃得苏染睁不开眼睛。
光稍微暗一点时，整个洞中似乎充满了炙热的岩浆，在苏染周围汹涌翻滚，即使有闻倾的困阵围着，仍然热浪逼人。
不过片刻，霸道无比的寒气席卷而来，吞没岩浆。
幻境骤起，业火熊熊燃烧，妖魔自地下爬出，刀雨搅碎万物，血肉纷飞，苏染几乎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苏染知道都是幻境，周围粘稠的空气仍然在缓缓转动，所有的刀光剑影，妖魔鬼怪，都与苏染有一尺之隔，不能近苏染的身。
心静就不会被幻境所迷，苏染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妖魔撕心裂肺的吼叫和气浪翻滚的呼啸声都停了，苏染再睁开眼睛时，看见四周恢复如常，仍在矿下，闻倾和无明正相对而立，洞中一半炙灱，一半寒霜，足有亿万点，在漫天肃杀中凝结不动。
闻倾和无明修为相当，死死地僵持。两人都不能稍动。
这时只要多出一点优势，立刻就占尽便宜。
苏染抽出青蜂，想要突破困阵。无奈闻倾这次的困阵结得特别认真，根本就出不去。
再多过一会儿，说不定就有矿上的人下来查看，闻倾就糟了。
闻倾居然回头看了苏染一眼，带着微微的笑意，手指向苏染方向一弹。
苏染心中警钟大作，这家伙想要做什么？他不是想现在把人送走吧？
下一刻，苏染四周浓稠如蜜的空气突然消失。
苏染从困阵中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双手一展，一冰一火两条长链立即长蛇般飞起，绕上无明的脖子。
无明满眼都是恐惧。闻倾的压迫让他分不出一点手来对付苏染，眼睁睁看着苏染的冰刀和火刀在脖子上饶了两圈。
苏染毫不犹豫就要一绞。
“等等，把他留给我。”苏染身边一个人影突然闪过。
齐盛毫不犹豫，手中长剑带着凛冽的剑气，削了过去。
下一刻，无明静静地软倒，身首异处，满洞炙灱如流星一般落下，化为乌有。
齐盛提起脚尖踢踢地上的无明，“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么？”收起剑，就打算走。
闻倾忽然出声，“你知道我们是谁？”
齐盛笑笑，“总之是和矿上不对付的人吧。”
“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齐盛道，“这地方对我就是个牢狱，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炸了才好，我不在乎。”竟然转身走了。
闻倾挥手撤了苏染的困阵，自怀中拿出一个小包，打开，里面是那团三千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