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对何大人笑道，“你办你的正事去吧，我随便逛逛。”
苏染低声对采苓说，“这个家伙要小心，他是过来猎雪灵狐的。”
采苓悄悄笑道，“不怕。你没看见他签了册子吗？册子上是上古传下来的很厉害的符咒，没人能解，不说别的条款，只要他再敢猎狐，咒他个肠穿肚烂。”
原来维桢敢放他们进来，是因为这个。
苏染忽然想到，“要是他们签的是假名字呢？”
“管他们签的是什么都一样。关键是他签了，名字不重要。”
苏染顿时放心了很多。
那个何大人对自己签了什么浑然不知，一脸得意洋洋，跟着维桢往里走，东张西望，一会儿忽然说，“还有一件事，你们七丹谷的雪灵狐，用的寒霜是魔宗法术，从今以后，不能再用了。”
维桢涵养功夫极好，并不和这种人计较，耐心解释道，“雪灵狐天生会徒手用寒霜，并不是跟魔宗修出来的。”
“那也不能用。主上说了，凡是徒手施法的，无论先天后天，都是魔宗。今后让他们都改成用剑吧。要是再敢用寒霜，就把一谷的狐狸都宰了剥皮。”
苏染的涵养远没有维桢好，深吸一口气，对采苓道，“我还有事，不跟着你们了。”
苏染离开他们这一行人，找了个卖羊汤的摊位，买了一大碗羊杂汤，让掌柜的重重下了调料，热腾腾喝了一口，嘴里嘀咕，“等闻倾回来，全部都抽了你们的筋，剥了你们的皮。”
“剥谁的皮？”旁边忽然有人出声。
苏染吓了一跳，一回头。
怎么又是他。
“你要剥狐狸皮吗？”那公子跨坐在苏染坐的长凳的另一头，悠然自得，“剥不了，你能进来，也是签了那东西吧？签了以后，就不能剥了。”
他倒是挺明白，那册子看了那么长时间，没白看。
苏染往他身后扫视一眼。
那公子明白她在找什么，低声笑道，“你在找监视我的那两个人啊？缉熙城热闹，有禁制我又跑不了，他们自己找乐子去了。”
那两个对他那么恭谨，难道不是他的手下？
那公子换了话题，“我叫齐盛，你叫什么啊？”
苏染不想理他，低头喝汤。
“上次在酒楼里吃那个‘火锅’，是你给我加了料对吧？你说你一个姑娘，下那种让人一萎萎那么多天的药，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也没得罪你吧？”
原来闻倾下的是这种药。苏染无动于衷，继续喝汤。
这个齐盛见苏染不理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好喝吗？”从桌上的竹筒里抽了把勺子，直接从苏染碗里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好像还行，稍微咸了点。”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苏染扔下勺子，无语地看着他。
齐盛笑道，“我赔你。”抬手招呼老板，“这边再来两碗。”
苏染站起来就走。齐盛真的厚脸皮地跟着，寸步不离。
一会儿忽然道，“你说路上这些长得还不错的人，是不是都是雪灵狐啊？”
苏染被他气笑，“你觉得呢？”
齐盛若有所思，“我觉得是，他们长得都不错，而且穿的衣服布料都一样，挺特殊。我看穿这个应该就是雪灵狐，不穿的，长得再漂亮都不是。”
苏染无语，用衣服认雪灵狐，那我穿了软狐锦，再脱了，再穿上，再脱了，就在是与不是雪灵狐之间摆来摆去？
“那衣服应该是他们的毛变的。他们真的会说人话，”齐盛一路跟着苏染，一路继续观察，“看着也像个人，走路也像人，用两条小狐狸后腿站着，居然能坚持那么长时间，这些狐狸真有意思，你觉得呢？”
抬头已经到了闻倾的府邸前。苏染终于受不了，停住脚，面向齐盛，“齐盛，你是叫齐盛对吧？我就是一只雪灵狐，会说人话，会走路，两条腿站着不累，我不住在窝里，也不吃活的老母鸡。你满意了？”
说完敲开角门，进去了，把门重重关上。
闻倾的府邸有禁制，御剑也进不来。接下来的几天，有人源源不断地往府里送各种香料布匹首饰之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说是赔礼，看架势，是要把缉熙城的绸缎庄首饰店都搬空了。
苏染发愁，要是闻倾回来看见，倒霉的大概又是自己。
没几天，闻倾就回来了。
闻倾一回来就回到小院，风尘仆仆，“门房里堆了那么多东西，说是给你的，怎么回事？”
果然。
“就是你在路上酒楼里下药的那个人送的。”苏染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说了。
“叫齐盛？矿上的？”闻倾沉吟，“原来是他。”
“你知道？”
“他是矿上原来的大长老的儿子，他父亲死时他还小，无明就做了大长老，把他养在矿上，却不给任何实权。他现在大了，无明居然肯放他出来了。”
怪不得齐盛说，那两个手下是监视他的，从小被关起来的人养出那么个性子，真是难得，大概是关得挺舒服。
闻倾的注意力没转移，笑道，“这次他送的东西多，你的包袱估计是装不下了。”
仍然都是酸味，苏染无奈，“反正我又不要，要不你派人送回去？我又不知道他住在哪儿。”继而委屈，“我怕被他逮到，这些天连府门都没出。”
闻倾知道，让苏染不能出去玩，对她来说，算是牺牲极大，很有诚意，终于满意了，换了话题，“苏染，你猜我拿没拿到白家的东西？”
苏染察言观色，“你这么高兴，肯定是拿到了。”
闻倾笑道，“没有，只拿到装宝贝的盒子。”
苏染默了默。光是盒子有什么用？盒子一召唤，东西就自己跑回家了？
闻倾自包袱里拿出一个旧木盒，“我跟白衍去了白家，他家祖上传下来好几个，陆续都用了，据说只剩一个，可惜以前被他父亲当成礼品送了人。”说完打开盒子。
盒子中间挖出一个圆形凹槽，原本应该放着东西。
“这是传下来的旧盒子，他父亲为了送人，换了新的。你猜他送的是谁？”
苏染盯着那个凹槽，觉得那大小很熟悉，抬头看闻倾，“不会吧。”
闻倾看出她已经猜出来，笑道，“没错，送的是泰朔。害我白跑一次。”
那秘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苏染奔到床边，拿出自己包袱里程风送的那个奇怪的健身球，跑回来，放进那个凹槽里，严丝合缝。
苏染哭笑不得，程风你这个小二百五，你送了我一个火乍弹啊。能炸掉一整座山的那种！我竟然还天天背在身上！
第82章 时机
苏染把盒子往闻倾手里一塞, 人站远，“归你了。你把这宝贝拿得离我越远越好。”
闻倾笑着接过来，“不用害怕，这东西的外壳很结实, 要破了壳才能引动，以你那点修为还破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缉熙城城中心大兴土木, 维桢带着何大人监工，为天启的坐像修建一个两层楼高的庙宇。
工程进度缓慢，但是每天维桢都带着何大人大吃大喝，何大人也就并不着急。
苏染路过那座正在建的庙, 心想, 这位天启，你敢在闻倾从小长大的城中动土，他要是能放过你, 我苏染两个字从此就拆零碎了写成草办三九木。
闻倾并不理矿上来的人, 让维桢自去应付，自己带着苏染出去探查寒霜的灵脉。
“七丹谷地下是西边寒霜汇集的中心，要保证寒霜源源不绝供应乌金矿, 必然从这里着手，我那天从镜中看到, 寒霜就是从七丹谷的方向引过来的。”
怪不得七丹谷这里这么冷。
“地下那么多寒霜, 为什么大家不抽点出来用？”苏染好奇。
闻倾看她一眼, “我的寒霜渡给你, 难道就能变成你的？要是那样，我还要你修什么，直接渡给你不是方便又省力？地下的寒霜也是一样，渡进来要运化成自己的，谈何容易。再说那么深，寻常人也开凿不了。”
闻倾望着茫茫雪原，“这地方东边地下多有炙灱，西边许多地方贮着寒霜，彼此克制，刚好平衡，溢出的灵气才能滋养万物。”
苏染立刻想到，“天启一直把炙灱引到矿脉上，会不会渐渐破坏平衡？”
“没错，他野心极大，想运化灵气，冲破关隘，与天地同寿，这些年矿脉上汇聚的灵气越来越多，我这几年，一直在探地下灵气的状况，灵气一年比一年不稳，这样下去，这地方撑不了多久，早晚要被他毁了。
闻倾看着苏染，“到时候难免天崩地裂，生灵涂炭。我原想一走了之，不过现在你在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闻倾沿着七丹谷的山脉，在地上开了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洞，下去一点点探查地下寒霜的走向，就算以闻倾的修为，仍然能看出极其耗费心力，每天都看起来很累。
这样找了数天，终于被闻倾找到一处寒霜流向的异样。闻倾让苏染等着，自己下去查过，果然是他们开凿的地方。
“把寒霜千里迢迢送到阿育界，是好大的工程。”
闻倾笑笑，“他们这工程做了很多年，反正天启有的是钱。”
闻倾一路跟着灵脉走了很远，知道这股寒霜确实是直奔北边的阿育界而去，就不再继续，原路返回七丹谷，在荒僻无人的地方，将程风的圆球安置下去，掩饰了洞口，做好标志。
“什么时候才能炸了它？”苏染兴致勃勃。
“不急。快了。”
缉熙城中心两层的庙第一层起来，还没建好第二层，南裴就来找闻倾了。
两个人猫在一起嘀咕了很久，才从房里出来。
南裴看苏染一脸好奇，故意卖着关子不告诉她，还是闻倾善良，对苏染笑一笑，“一直说要打擎苍山，现在三派终于接到矿上消息，日子定在大年初一。”
矿上这么着急，大家都不过年了？
苏染连忙问，“除了三派，还有谁？”
南裴笑道，“还有一些小门派和世家，这件事事关重大，矿上会派他们守矿的精锐过来督阵。”
闻倾和南裴两个人都神态轻松，不像是准备打仗的样子。
擎苍山大战，说来就要来了么？
书上说，这一仗打得惨烈无比，整个擎苍山魔宗教众面对数倍于己方的名门正派人马，奋勇抵抗，仍然步步后退，最后被血洗，闻倾死。
现在三派已经悄悄换人，可是却还有矿上的人督阵，一定要打，不打不行。
这一仗要怎么个打法，苏染忧心忡忡。
“苏染，擎苍山就要没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再看最后一眼？”闻倾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三人即日启程，离开七丹谷向东，不几日就飞到擎苍山。
擎苍山外围居然也多了层禁制，一副备战的样子。三人打开禁制进去。
苏染上次离开时还是夏天，现在已经入冬，满山草木凋零，尚有残雪。
一路上山，擎苍山上没什么人，到处一片静悄悄，房屋都是空的。
苏染奇怪，“闻倾，你的人呢？都去哪了？”
“我早就让他们都悄悄收拾下山分散到各地去了。”
怪不得他那么轻松，原来人早撤了，那这个经营多年的大好的魔宗发源地，就这么扔着不要了？
看来他是要唱一出空城计。
这样有矿上督阵，三派上山也无妨，双方不必交手，倒是两全其美。
擎苍山大战改成了擎苍山不战。
几人在山上转了一圈，闻倾才道，“看也看过了，我们走吧。”
“我们去哪？”苏染不懂。
闻倾回答，“回来不过是顺路看看，我们要去北边的阿育界。”
南裴想起一件事，“明夷山的大批人马还没到，白衍已经先来了，就住在山下十几里外的市镇，你们要不要去见见？”
白衍先来，毫不张扬地住在客栈，见他们来了，先越过闻倾，对苏染笑笑，与闻倾聊了一会儿，才对苏染道，“你们来得刚好，少洪带着小畜班的人也才刚到。”
话音未落，青叶已经冲进门来，一把抱住苏染，“你们总算回来了，七丹谷的药找到了吗？咱们过几天要打擎苍山了！你们回来得真是时候。”
“药找到了。”苏染笑道。心想，难不成我们两个还要跟着进攻擎苍山？这也太逗了。
“七丹谷的药是拿到了，北边还有种最稀有的药要采，我们马上还要出发。”闻倾在旁边插话，“苏染，也是时候该走了。”
白衍微微一笑，“恭喜。小心保重，一路顺风。”说完，目光又落在苏染身上不动。
几个人都不说话，屋里气氛诡异，青叶看看白衍，又看看苏染，忽然悄声感慨道，“白师兄为了成全别人，自己愿意做了不能嫁娶的掌门，真是让人感动……”
她声音极小，但是屋子里正安静着，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场面十分尴尬。
白衍率先打破尴尬，“规矩都是掌门定的，掌门自然也能改。”对苏染微笑了一下，“随时都可以。”
闻倾，“……”
离开客栈，闻倾带着苏染御剑向北，南裴也跟着。
“你不用留在这里吗？”苏染本以为南裴会在擎苍山坐镇。
“有白衍、我父亲和程风在，用不上我。他们到时候打破禁制上山就是了，反正是空的，没什么好操心的。”南裴一副极有把握的样子。
闻倾三人离开擎苍山向北飞，天下的名门正派正齐齐往擎苍山汇聚而来，将山下几十里的市镇客栈都住满了。
擎苍山是阿育界的心腹大患，矿上派了最精锐的守卫千里迢迢而来，也驻在擎苍山下，擎苍山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闻倾御剑带着苏染，和南裴飞得极快，下面山川河流一闪而过，没用两天，前面就不再是陆地，而是一片水面。
苏染心想，这里对应的地方应该是西伯利亚附近，为什么会有海？
闻倾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这不是海，是极大的一个湖。你看那边。”
茫茫水面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岛。
闻倾指着小岛，“那个就是阿育界。”
湖边有禁制，闻倾不再向前，在附近熟门熟路找到一个小镇。
镇中有个不起眼的客栈，闻倾才进去，已经被掌柜一眼看见，不做声地迎上二楼。
苏染心想，又是他的人，倒真的是遍天下。
三人住下，静待消息。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遥远的七丹谷，维桢算好时间，抛下被灌醉的何大人，独自出城。
按照闻倾留下的指引，维桢在茫茫雪原上疾飞，终于找到了闻倾做标志的地方，落了下来。
维桢刚想拨开标志旁的雪，注意力忽然被不远处雪地上趴着的东西吸引。
维桢过去查看，只见雪地上躺着一个人，是个年轻男子，身上横七竖八都是寒霜的伤，其中一道刺穿了胸膛，鲜血飞溅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