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能送走一座城？”
宋霖道，“三千沙世界是无上秘法，大人要是愿意，可以送走整个七丹谷，只是无论要送的是什么，要用三千沙，都得汇聚极其充沛的灵气，我倒是想不出，世上能有那么多灵气聚集的地方。”
闻倾不语。
苏染心想，这大概像南岭主峰下的大传送阵一样，送得越远，耗费的灵气越多，要想送到另一个世界，需要的灵气多得吓人吧。
过了一会儿，闻倾笑道，“我倒是真知道，有那么一个灵气极其充沛的地方。”
宋霖教过闻倾三千沙世界后，闻倾又仔细教了洛河养魂的方法。
洛河认真学完，笑道，“其实这样收魂，养魂，渡魂，也算不上是不老不死，不过是死了活活了又死而已。”
闻倾道，“收魂养魂渡魂，不过是忉利甘露引的开头，后面才是以灵气为甘露滋养魂魄的不老不死之术，你们都用不上罢了。”
第80章 长生
苏染算着闻倾差不多要出来了, 躲起来化成人身穿好衣服，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和洛洛继续玩。
闻倾出来时，看起来心情极好, 和苏染一起与洛河他们告辞，出了雪灵狐的山谷，忽然打横抱起苏染, 御剑而起。
苏染心想，你学到了秘法，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挣扎着要下来。
闻倾威胁, “别乱动, 再动我就把你扔下去。”
苏染不以为然，切了一声，“你扔下去, 我就召青蜂出鞘, 青蜂会再把我托起来的。”
闻倾慢悠悠道，“你觉得青蜂听你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这人真是无赖, 苏染不吭声。
“就让我抱一会儿。”闻倾低头靠近苏染一点。
苏染窝在他怀里，忽然发现他并没有回缉熙城, 而是在毫无目的地乱飞。
“闻倾, 学到三千沙世界秘法, 有那么高兴？”
闻倾贴贴她的头发笑道, “当然。”
也是，他找了这么久，为这个还受了伤，现在总算得偿所愿。
月亮升起来时，闻倾乱飞够了，终于放下苏染，带她回缉熙城。
闻倾把苏染送回房，自己并不走，“苏染，我明天要回明夷山。”
苏染立刻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自己回明夷山，不带我吗？”
闻倾点头，“嗯，我有事，要快去快回。”
“什么事那么着急？”
闻倾坐下，“这件事说来话长，你知道阿育界是谁的么？”
“那个无明长老？”
“不是。阿育界的主人，就是他们口中的主上，名叫天启，天启天资聪颖，当初就是他发现了乌金矿，创制了以乌金为媒的修行方法，开始大家只觉得用这方法修炼极快，后来没过多少年，在他的算计运作下，天下渐渐地就只把以乌金为媒的修炼方法当成正宗。”
原来乌金这件事是这样来的，苏染安静地听他讲。
“矿上操控天下，天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早早进了还虚期第九层，有了天下，又起了世间最大的贪念——长生。”
“可惜天启杀伐太重，障碍太多，无论如何都不能修进合道期羽化飞升。还虚虽然不会变老，受了伤却仍然会死，天启有一次遇刺，居然真的死了。”
“他的属下一知半解地偷学了一点忉利甘露引，替他收魂，准备养魂让他复生。可惜天下那么大，试了无数次，居然找不到一个至亲至近能全心全意为他养魂的人。”
苏染心想，这个天启，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有了，可其实真是悲剧。
“天启天分极高，想出一个方法，把自己的魂附在矿脉上，又以乌金矿引动天下灵气，滋养魂魄，居然自创了和甘露引类似的长生方法。”
“附在矿脉上，那就是不能动？”
闻倾笑笑，“没错。”
“世上没一个爱他的人，每天这么不死不活地囚禁在地底下，这样的长生，又有什么意思？”
“人各有志。”闻倾继续，“他不能动，自有大长老无明替他折腾天下的人。我早知道天启附魂在矿上，可是却想不出除掉他的办法，直到上一次你让我在镜中看到了阿育矿下，我才看明白了。”
“天下灵气，东边地下是炙灱，西边地下是寒霜，天启喜欢炙灱，将炙灱引到阿育界的矿脉上，为自己养魂。我们那次在南岭主峰里进到一个地下洞穴里，我仔细看过，石壁那里是个幻阵，透过幻阵，能看到下面流动的炙灱，那个洞穴，就是他们用来检查地下炙灱状况的地方。”
“但是炙灱的灵气源源不断涌来，极其充裕，天启的魂受不了，所以也把西边的寒霜引到矿上，用来调节控制炙灱。所以我想，如果我把寒霜撤了的话……”
苏染已经明白了，这就像核反应堆，寒霜就像反应堆的控制棒，能控制反应速度让反应堆慢慢来，控制棒好好的，就什么事也没有，反应堆稳定地供应能源，可是如果把控制棒去掉的话……
“那不就是‘嘭’地一下？”
闻倾亲亲她，“没错。所以天启把矿守得极严，不让别人看到矿下引炙灱和寒霜的秘密。直到有一天，”对苏染笑笑，“染染打算帮我用一面镜子看看阿育界，就被我看明白了他的引法。”
“不过就算天启没了，大长老还在，引动灵气养魂的方法还在，没有天启，也有无明，没有无明，也会有别人，不是人人都能修到飞升，长生是极大的诱惑，除掉天启，不过是换个人罢了，所以我一直没有动手。可如今我终于有了一劳永逸的办法，这办法以后再告诉你。我们现在，可以先把天启除掉。”
苏染想一想，“可是闻倾，你要怎么才能断了寒霜的供应？”
闻倾微笑，“简单。把寒霜输送到矿上的通路炸了。我在镜中看过，那通路很大，虽然以我施法之力，一点点可以毁掉，但是太慢，恐怕会打草惊蛇，被天启察觉。我知道白衍家有种家传秘宝，能瞬间摧山毁石，威力极大，打算去问白衍借一个。”
白衍家的秘宝是火乍药吗？
“苏染，这件事着急，我带着你太慢，你就留在缉熙城等我几天，我回一次明夷山。说不定还要和白衍去一次白家。”
他去找白衍，倒是没什么危险，苏染答应了，“那你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苏染，我明天就走了。”闻倾忽然说。
“所以？”
闻倾走过来，坐到苏染旁边，低声问，“我今晚能不能留在这儿？”
苏染无语地看着他。这借口也太烂了，你是要走了，又不是要死了，过几天不就回来了？
“你打算在我这儿打地铺？”
闻倾抿抿嘴唇，“好。”站起来，真的回房抱了床被子平整地铺在床前地上。
苏染头大。这里是冬天，地上冷，虽然他是还虚期，但是他的伤还没彻底好，不会真的睡出病来吧？
苏染当机立断，“你还是上来吧，反正床够大。”
闻倾微微一笑。
“可是……”苏染补充。
“我知道。什么都不做，对不对？”
苏染郑重地点点头，“否则……”
“否则就切成一片一片的，对吗？”闻倾很忍了忍，才没把“蘸上芥末”四个字说出来。
闻倾把被子放好，熄了灯，伸手揽过苏染，“抱抱总可以吧？”
苏染唔了一声，扎在他怀里。
闻倾半靠着床头，看着窗外的飘雪，不知在思虑什么。
他说到做到，真的连亲都不亲一下，苏染居然微微有点失落，把手搭在他的腰上，头靠着他的胸膛，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到一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似乎听到系统的声音。
“小染。”
苏染迷迷糊糊回答，“这么晚了，你不维护？”
系统声音沉静，“小染，听我说，你们现在开始做的事，都很危险，万一有任何意外，”系统选择着措辞，“闻倾出了任何意外，你都不用管他，你周围会出现一个绿色的传送阵，任务失败，你就会被立刻送回原来的地方。”
“你是说如果闻倾死了？”苏染直言不讳。
系统索性直说，“是。闻倾死之前，一定会结一个传送阵，你不用管，留在阵里，就可以走了。”
“你是说让我不管闻倾？你不是一直都偏帮他的吗？”
系统冷冷道，“你管他做什么？他是死是活，都只是个npc，一组数据，一串代码而已。”
良久都没有回答。
“小染？”
“不要理我，我不想跟你说话。”
苏染闭麦了，任他怎么呼，都再也不回答。
次日闻倾走时，半嘱咐半威胁，绝不许苏染出缉熙城。
“我看你们进城时画的那个符也没什么难的，人人都能进得来，城里就真的能比城外安全？”
闻倾耐心道，“人人能画符，却不是人人都能进。城中虽然来往的人多，却都登记造册了，只有被加到名册上的人才能开门进来。”
苏染不信，“骗人，我又没看见你把我加在什么名册上，为什么我随手画个符门就开了？”
闻倾捏捏她的下巴，“大概是梦里加的，你不是经常在梦里来我房间私会？”
这人胡扯的脾性不改。
不过闻倾走后，苏染确实乖乖呆在城里，百无聊赖，把大街小巷都转了个遍。
这天正在逛街，忽然听到谷口一阵喧嚣。
苏染正闷得要疯，赶紧过去看热闹。
很多人聚在谷口，苏染拉住一个打听，“怎么了？”
那人道，“说是外面有大有来头的人等在门口，进不来，正在大呼小叫地叫我们的人出去。”
正说着，维桢带着几个人穿过人堆，匆匆走过来，采苓也在里面，正在东张西望，一眼看见苏染，对她挤挤眼睛，招呼她过来。
苏染只得走近，采苓悄声问，“姐，你在这儿干嘛？”
“看热闹。”苏染坦然答。
采苓低声道，“估计是要有大热闹了。”
维桢在前面已经打开谷口。
谷口外站着一整队穿黑衣全副武装的人，后面跟着几辆马车，最前面的黑衣人衣服上扎着一条五色云纹的腰带，应该是个小头目。
那小头目打量了一眼维桢，“你是这里管事的？”
维桢先施礼道，“是。在下七丹谷十督之首，维桢。几位是从阿育界来？”
第81章 签名
那小头目也不报名字, 直接道，“矿上要进驻各大世家门派的事你们听说了？”
维桢平静答，“听说了。可是七丹谷向来与阿育界井水不犯河水，每年也不领阿育界的乌金, 在下以为此事与我们无关。”
小头目嗤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主上说了, 七丹谷一直躲躲藏藏的混到现在，这次绝不能再例外。”
他口中的主上，就是附在乌金矿上不能动的天启吧。苏染觉得好笑，矿上大概是不知道七丹谷是闻倾的, 居然管到魔尊大人的地盘。
“从今往后, 你们七丹谷也不能不守规矩。矿上会派人过来进驻，所有谷中大事都必须禀报，还有, ”小头目拍拍手, 后面有几个人自马车上搬下来一个红布蒙着的东西，小头目暂时收敛起嚣张的神色，先躬身拜了拜, 才走过去揭开红布。
里面是个三四尺高金色的坐像。
“这是我们主上的像，请到你们七丹谷, 你们要在谷中心专门建庙宇供起来, 供人朝拜。”小头目话锋一转, “你们乖乖的, 自然大有好处。”
他招招手，有人牵着马车走上来。
“这几辆车上都是乌金，每年矿上也按照各大门派的例，给你们定额。”
谷里一片寂然无声。
维桢终于开口，“大人，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想必累了，不如进谷来详谈。”
苏染吃惊，闻倾不在，维桢就这么轻易地把矿上的人放进来了？
采苓看到苏染震惊的表情，悄悄拉拉她衣角道，“没关系。维桢说，祭司大人走之前已经交代了，矿上的人这几天必来，暂且隐忍，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谷外的小头目见维桢语气谦和有礼，料想他是答应了，连忙往谷里走，维桢立刻把他止住。
“大人，这谷口有禁制，只有在册子上记了名的人才能进出，请大人先在册子上签名。”
小头目哼了一声，根本没理，直接就要进打开的谷口，维桢说了句，“小心！”话音没落，那小头目已经像被闪电劈中一样，弹出去一丈多远。
谷里一片压低了的笑声。小头目赶紧爬起来，整整衣冠，气呼呼问，“册子在哪？”
维桢身后上来十督中的一人，手中捧着一个大册子，册子是黑色布面，看起来极旧，足有普通的书三四本厚。
维桢将册子打开，一道白光一冲而出，白光消失后，册子的书页上逐行现出一行行小字。
维桢走出谷口，“大人，册子上是进谷要遵守的规矩，请您过目，然后以灵气为墨签上名字。”
小头目探头，就着维桢的手翻了翻。
小字密密麻麻，用词古雅，居然翻了好几页都没翻完，小头目不耐烦起来，抽出佩剑，聚气剑尖，划拉了一个名字。
维桢瞟了一眼他的签字，微笑道，“何大人，请进谷。”
跟着的那队矿上的人也依次签名进谷，马倒是不用签名，直接就进去了。
人都进得差不多时，忽然有人箭一般御剑向谷口冲过来，人还在天上，老远就喊，“小何，等等我！”
苏染翻翻眼睛，真是阴魂不散，又是这个穿狐狸皮的。
见那个穿狐裘的公子带着他的两个手下御剑下来，已经进谷的小头目“何大人”连忙快步迎出谷去，赔笑道，“公子怎么也到七丹谷来了？”
“我都在这大雪地里转悠好几天了，也想进去逛逛，行吗？”
“有什么不行？公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何大人的口气，俨然把七丹谷当成他的，走回谷里，直接从维桢手中拿了册子，捧给那个公子，“请公子签名。他们有禁制，签上才能进谷。”
这个公子原来也是矿上的人，苏染心想，怪不得这么嚣张，都是被惯的。
那公子就着他的手歪头看册子上的字，居然看进去了，津津有味一页一页慢慢往后翻。
册子似乎不轻，何大人又努力递到那公子面前，让他看着方便，端得就很累，又不敢抱怨，只能耐心等着。
“小何，你抖什么抖，我都看不清了。”那公子抱怨。
“是，是。”何大人尽量稳住手。
那公子足足花了一顿饭功夫，耐心看完，才抬头笑评价道，“写得真有意思。”抽出剑来，在册子上画了个名字。
两个随从也跟着签了，三人进到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