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尝道,“你想来尽管来。”心想,过几天,你这假父亲就要走了,能多陪你两天也是好的。
送走宇儿,季玄对阿尝道,“我们今晚要去个地方。”
“又有什么好玩的吗?”这京城的节还真多。
季玄道,“不是,这次是正事。穆王这个人心思阴毒诡诈,我们今晚去他的穆王府看看。”
“好,不过有一件事。”阿尝捞起及地的罗裙,“这个一定要换一换。”
换上轻便男装打扮,阿尝终于舒了一口气,凌空虚踢一脚,“以后打死也不在捉妖时穿女装了。”转了个圈问季玄,“这样好看还是女装好看?”
“都很好看。”季玄挑挑嘴角,“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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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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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
阿尝:男装好看还是女装好看?
季玄(含情脉脉):都很好看。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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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
阿尝:男装好看还是女装好看?
季玄(上下打量):其实还是不穿……
阿尝:你闭嘴。
第71章 糖花5
京都的王府都在城西,穆王府和宁王府只隔着几条街, 倒是不算很远, 和宁王府一样, 占了好大一块地方,里面都是一进进房舍,后面有个极大的园子。
阿尝与季玄潜进穆王府时,已过子时,夜色深沉, 府中大半的人都睡了, 外书房的灯倒还亮着。穆王坐在案前, 在摇曳的灯火下对着手中的一个小瓷瓶发呆。
阿尝一眼看出, 这个小瓶和他给自己的那个装毒丸的小瓶一模一样。
穆王捻着手中的小瓶转了个圈,叹了口气。
他对雪吟,也许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真心吧?只是真心虽有, 却敌不上贪恋的权与势。
一个看起来十分精干的黑衣侍卫来到门外,打断穆王的沉思。
“王爷,那东西又闹了。”
穆王皱皱眉, “前两天刚刚又买回来几个人给他了, 怎么还不知足?”起身道,“我去看看。”
穆王跟着侍卫穿过王府的层层院子,来到府后的园子。
穆王府的花园中间是个湖,临湖有一座八角攒尖顶的重檐亭。穆王和黑衣侍卫到了亭边, 黑衣侍卫在亭子地基的石头里摸索了一会儿, 似乎动了什么机括, 亭中间地上铺的石板缓缓地左右移开,一个不小的洞口露了出来,里面是铺了石阶的地道,地道壁上还点着火把。
季玄将自己和阿尝隐去身形,自黑衣侍卫身边掠过,先行下了地道。黑衣侍卫只觉得一阵风从身前刮过,看了看,并没任何异样,退后两步,请穆王先下去。
地道不窄,斜向下延伸,越来越潮,一路像是通到湖底。
身后传来石板移动的声音和脚步声,穆王和黑衣侍卫应该也进来了。季玄和阿尝当先向前,走了不远,又是一道大铁门,门口还守着两个侍卫。
两人闪在旁边,等穆王和侍卫开了铁门,跟着进去。
又过了两道铁门,里面是极大一间屋子,屋顶不矮,足有普通屋子两倍高,屋顶上嵌着铁环,铁环上垂了铁钩下来,铁钩上勾着东西,还在轻轻摇晃。
阿尝仔细看了看,是被抽干了血的人。
吊着的人下面,一个穿灰袍留长髯道士模样的人正在施法。他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把一团稀薄的白光笼罩在身前的一个人身上。法术并不高明,但也够用,身前的人由躁动不安渐渐平静下来。
阿尝发现,他身前这位躁动着的,居然是个熟人。
昨晚夜市上吸人精血的黑袍人。
这人还穿着那身黑袍,兜帽低垂,看不见脸。
道士看见穆王进来,收了法术,起来施礼道,“王爷,昨晚放他出去玩了一圈,今天就有点关不住。”
穆王点点头道,“以后尽量不要放出去了。”
道士为难道,“这东西越养胃口越大,要的精血就越多,要是不放出去,像咱们现在这样,每天给他一个活人,已经不够了。”
穆王随意道,“那就再添一个人吧。费了这么大力气弄出来的东西,得好好养着,虽然现在用起来太扎眼,只能先放着,可以后起事时,必有大用。”
黑袍人依旧坐着,对两人的话充耳不闻,一动不动。
穆王踱到黑袍人面前,忽然伸手扯下他的兜帽,叫了声,“大哥。”
这一声不大,阿尝却吓得一哆嗦。
被穆王叫大哥的,不就是据称死了的皇太子?
黑袍人的兜帽被掀开,下面是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嘴唇却是暗红色,脸上瘦削得眼窝深陷,目光迷茫,眉目仍然清秀,依稀与穆王有几分相似。
不知穆王用了什么手段,把太子变成了这样半人半妖的怪东西。
黑袍人似乎畏光,缩了缩。
穆王阴郁的脸上泛出一点笑意,俯身低声道,“大哥,父皇就快死了,八成是要立四弟。三弟有一群握着兵权的拥趸,那时必然要造反,咱们手里人太少,到时候就指望你能出其不意杀了他们两个。”直起腰来道,“我就不信,任他们功夫再高,还能高得过你这怪物。”
黑袍人眼神迷蒙,像是完全听不懂。穆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回门口,路过吊着的人旁边,随手拨了拨,拨得那人打了个转,语气轻快地道,“我这就让人再给你送两个新鲜的过来,你先玩这个干的。”
阿尝身上寒毛直竖,只觉得,坐着的妖怪太子都没有站着的活人穆王可怕。
待穆王与侍卫出去,道士随手将黑袍人的兜帽给他戴上,安抚他道,“我们继续炼血化气,忍一忍,一会儿你就有好吃的了。”
话音未落,已经被季玄一指弹倒。
季玄现了身形,走到黑袍人面前,伸手扳起他的下颚,“你听得懂我说话么?”
黑袍人眼珠浑浊一片。季玄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季玄道,“我这就送你上路。你不必再受折磨,安心投胎去吧。”
黑袍人仍然定定地看着季玄。
季玄道,“你放心,他们必有报应,天道轮回,因果不虚。”抬手向黑袍人的胸前虚刺一下。
黑袍人闭上眼睛,软软地倒了下去。
阿尝知道,十三坊只管妖不管人,人将来自然有幽冥殿上的摩冥收拾,可还是忍不住抬脚踹了踹地上晕过去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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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季玄的老丈人——冯妃的父亲冯大将军就来了。这位辅国大将军战北疆,灭东夷,平南乱,战功彪炳,声名远扬,早已封了国公,却人人都称他大将军,他自己并不介意,反而颇以此为豪。
季玄去见冯将军,走了半日才回来,对阿尝道,“宁王果然另有图谋。当今皇帝在三个儿子中最喜欢活泼的宣王,皇位十有八.九要传给他,宁王与冯将军几个密谋,一旦皇帝崩了,宣王即位,立刻就反。”
阿尝奇道,“宁王与他二哥穆王确实不睦,可是看上去和宣王关系还不错,宣王即位,他未必就活不下去,何至于此?”
季玄微微一笑,“关系不错?这种事可不好说。”
阿尝想了想,忽然道,“宁王对冯妃并不好,对宇儿也不怎么样,冯将军居然还会死心塌地地辅佐他,宁愿跟他谋反?”
季玄道,“从冯妃嫁进来起,就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宁王倒了,他也跑不了。再者,”忽然看看阿尝,“宁王只有冯妃生的这唯一一个儿子,冯将军必然尽心尽力。”
阿尝嗤笑道,“他就不怕宁王哪天再生一个?宁王可是走到哪儿都带着雪吟。”
季玄道,“宁王对冯将军承诺过,将来成事,第一件事就是立宇儿为太子,他手里有兵权,宁王也要忌惮他。而且,”眉目中忽然露出不忍之色,“我在冯将军那里探听到,宁王给雪吟喂过药,让她永不能生育,以使冯将军放心。”
阿尝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给她喂了药。原以为宁王虽然没给雪吟名分,但情深意重,是她的良人。没想到此人手段之狠辣,不下于穆王。
一个女子而已,在他们心中,怎比得上皇权霸业。
阿尝一股怒气郁结于心,半晌缓缓道,“天下那么大,又有一技之长,哪里不能安身立命?为什么非要和这两个人渣纠缠,最后把自己的性命都丢了?再说,世间又不是只有这两个男子。”
季玄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半天才道,“女侠说得很是。”
冯将军去看冯妃和宇儿了,还留在府中。季玄晚间要在府里宴请冯将军,索性顺便也请了宁王的其他亲信。
天刚擦黑,季玄就差人让阿尝穿了男装过来。
阿尝到时,季玄正在花厅外面等着她。
阿尝道,“你让雪吟过来,冯将军会不会气死?”
季玄道,“我又不是宁王,怕什么?再说雪吟是个后院的女子,他们也未必就认识。你闷在屋子里没意思,不如出来看看热闹,就在我身后好了,他们说了什么话,也省得我再跟你说一遍。”
花厅里酒过三巡,热闹非凡,阿尝跟着季玄进来时,原本喧哗的花厅突然静了静。
阿尝心道不妙。居然都认识?这雪吟到底有多少人见过?
季玄也察觉了,这群人居然都认识雪吟。阿尝刚要站在季玄身后,季玄见事已至此,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阿尝一拉,让她坐在旁边。
在座的都是千年的老狐狸,知道说破了,既得罪宁王,也让冯将军尴尬,都假装无事,反而更加大声地说笑拼酒,花厅中瞬间似乎比刚才还热闹了。
阿尝原以为冯将军必然是个拳上站人臂上跑马,五大三粗的武夫,却没料想到竟是个面孔苍白瘦削的中年人,看上去心思深沉,眼神十分凌厉,只在阿尝进来时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低头喝酒。
人人都装不知道,可是有个人却坐不住了,忍了一会儿,忽然大声道,“王爷身边坐着的可是雪吟姑娘?”
花厅中的喧闹声顿时戛然而止,人人都转头看着出声的人。
出声的人一看就是武将打扮,膀大腰圆,一把茂盛的大胡子。那武将原本坐在冯将军下首,想来是他的亲信。
第72章 糖花6
冯将军闻言,立刻转头以眼神制止。谁料那武将不受约束, 继续道, “京城人人都知道雪吟姑娘善舞, 不如当席跳一个如何?”
“人人”两字说得又响又重,毫不客气,直截了当点明了雪吟的舞妓身份,连带着连宁王一起羞辱了,可谓胆大之极, 明摆着就是想替冯将军出一口气。
冯将军今天一整天都在女儿那里, 知道宁王回来后仍然对女儿不甚理睬, 刚才看季玄带阿尝进来, 本来就不大痛快,知道宁王刚刚孤身回京,又是这种紧关节要用人的时候, 心思一动,仗着手中兵权在握,竟然没有严厉约束心腹, 有心要杀杀宁王的锐气。
季玄察言观色, 已明其意,刚要开口,阿尝已经站了起来。
“跳舞?”阿尝挑眉道,走到花厅正中, 平静道, “舞剑行吗?”
那武将没料想她真要跳, 嗫嚅道,“行,当然行。”又小声补充道,“是听人说雪吟姑娘剑舞得美来着。”
听着好像是夸赞,其实仍然不是句好话。
阿尝不再理他,向季玄伸出手。
季玄不动声色,解下腰间佩剑,拔剑出鞘。
那把佩剑虽然是凡间之物,却也寒光四射。季玄手腕一抖,宝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流星一样向阿尝飞了过去。
满厅的人齐声惊呼,下一刻,阿尝已经抄手接过宝剑,握在手中。
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接的。
一屋子十之七八都是武将出身,个个都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接不接得住刚才那一抛。
众人原本以为一个舞妓,舞剑不过就是拿着把剑摆出几个妖娆诱人的姿态来,自从阿尝空手接剑之后,厅中鸦雀无闻,人人都看着阿尝。
阿尝缓缓起式,用的是真的是一套剑法。当初做青隐时,她原本用的就是剑,曾下过苦工,剑术登峰造极,岂是一众凡人可比。
众人越看越奇,开始还能勉强看见招式,揣度招数的用意,不过一会儿功夫,只见她越来越快,已经看不清楚,厅中间的人影衣袂翩跹,宛如游龙,剑影如电,剑气森森,笼罩整个花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到处都是她,到处都是剑,早已看不出人在哪里,剑在哪里,剑锋的寒光如同密不透风的一张网,让人人无处可逃。胆小些的早已缩在了座位下面。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之间,剑气骤收,光止影歇,阿尝仍立在花厅正中,神色平静,仿佛从未动过。
趴下的纷纷爬出来,再没人敢随便开口说话。
刚刚出言不逊的武将瘫在椅子上,胸前一线血痕缓缓染红衣襟。
“对不住,失手了。”阿尝淡淡道。
没刺在心上,偏了几分,也够他躺个十天半月。
阿尝将剑抛还给季玄,转身走出花厅,胸中一腔愤懑,无处发泄,不再理有没有人看见,冲天而起。
阿尝箭一般直冲万里碧空,下面的宁王府,乃至整个京城,都越缩越小,连同那些争权夺利,诡谋算计,一起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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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阿尝进门时,季玄正站在琴桌旁,低着头,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弦,身上不知为什么,换了常穿的素白衣服。
琴桌旁是个小小圆桌,不知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上面摆着一桌子做好的菜,全是阿尝喜欢的,已经冷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去花厅凑什么热闹。”季玄随手拨一下琴,笑一下,“不对,是根本不该带你到京都这个是非之地来。”
“不关你的事。”阿尝道,“我只是心里有点难受,飞出去随便逛逛。”
季玄偏着头,墨发丝丝缕缕垂下来,修长的手指在一排琴弦上抚过,发出一连串珠落玉盘般的轻响,“雪吟她只不过是喜欢错了人。”
阿尝不语。
季玄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阿尝,沉静如水,“天下男子,并不是人人都像穆王,都像宁王,”顿了顿,“都像宣文。”
那双眼睛清清白白,毫无伪饰。
季玄放开琴弦,向阿尝走近一步,终于道,“阿尝,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阿尝不出声,静静看着他。
季玄再走近一步,已经到了阿尝近前,伸手轻轻把阿尝环在怀里,低头道,“阿尝,我很喜欢你,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喜欢。”偏过头轻轻吻吻阿尝的头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在图谋别的什么。你不信我,我可以等,等到你信为止。”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匆匆奔过来,唤了声王爷,却并不敢进来。
季玄没有松开阿尝,“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