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朵上的红晕褪了,恢复了正常。
刚刚的那点红晕,让许知意的心安定多了,她点头,“好。”
寒商面无表情地开车,心还在狂跳着。
裴长律的那种做派,看着容易,原来真的是有点技术含量的。
他撑不住。
刚刚在房间里,无限靠近她的那一瞬,他满脑子都是:干脆就这么吻下去算了。
把她按在床上,亲下去,然后许知意就会以为他真的要做什么,被吓死。
记得有一次一起吃饭,裴长律喝得有点多,大家起哄让他传授追女孩的经验时,他真的说了。
他说,越是对那种特别矜持,特别漂亮,你非常喜欢的女孩子,越是不能心急。一定要克制住,把握分寸,把速度尽可能放缓。
就像玩悠悠球,甩出去后,要借着弹力收回来,收到手中,只能轻轻一碰,又一定要再脱手。
要诀就是制造暧昧气氛,似是而非,收放自如。
可寒商一靠近许知意,就根本不想放手。
裴长律当时说,你对她的每一点喜欢,现在都是你的敌人,让你不理智,不冷静,忘掉战术,行为鲁莽,把她推得距离你更远一点。
照这样说的话,许知意只怕早就远到太平洋里。
寒商攥了攥方向盘,心想,还得克制自己,继续努力。
小镇主路的尽头就是另一家旅馆,规模比刚刚那家还小,是落地的一小片,全是同样制式的半旧的木板平房。
这么袖珍的镇子上,竟然有两家旅馆,还都能做得下去生意,也是神奇。
寒商如法炮制,一进门就问有没有房间,特别指明要两间。
这家的前台是个印度裔的老太太,灰白色的发髻盘在脑后,手指上套着金戒指,耳垂坠着宽大的金耳环。
她在系统里查了一会儿,“没有两间,实际上,连一间都没有了,全部订掉了。”
她抬起头,对两人解释:“最近这条路上过路的货车很多,房间比较紧张。我很抱歉。”
“等等,”她忽然想起来,“有个客人今天应该退房,我去问问。”
她站起来出去,过了几分钟,拎着钥匙回来了,“你们很幸运,有了一个空房间。”
还是只有一间而已。
老太太问:“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可以吗?”
寒商毫不犹豫:“可以。”
他刷卡领了钥匙。
旅馆像个小院,房间就在其中一座木板房里。
这回分尸不太方便,房间里铺着一层蓝灰色的地毯。正中间并排摆着两张单人床,床与床之间相距不足半米,伸出胳膊就能碰到,也没比一张床好多少。
许知意突然想起,以前曾经在网上看到有人说,情侣开房时应该订双床房,因为一张弄得一塌糊涂之后,两个人还有另一张床可以睡。
寒商偏头看她,“你在脸红什么?”
许知意被他抓包,慌到手忙脚乱,“有吗?被风吹过敏了吧?我看一下。”直奔洗手间。
寒商在外面说:“我出去看看。”
他开门走了。
许知意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镇定多了。
她仔细想了想,开门出来,先去拎了拎寒商那只装得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拉开拉链看了眼里面,然后走到窗前,悄悄向外窥视。
寒商正在旅馆的院子里。
他在这片不大的旅馆区域里东张西望,里里外外到处逛了一大圈,最后才进到大门口前台的小房间里。
前台那间房是落地玻璃门,斜对着这边,许知意能看见,寒商靠在柜台前,悠闲自在地跟前台的印度老太太聊天。
这人长得太好看,从八到八十岁的女性都很难对他冷脸,老太太笑得眉眼弯弯的,跟他聊得十分热络。
聊了一阵,寒商才离开前台,没多久,就传来扭转门把手的声音。
他开门回来了。
许知意已经站起来,“去退房?”
寒商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扬了扬眉。
他的眼神中多了点戏谑的笑意,“这间房你也不满意?那好,都听你的,我们去退房。”
明明是他自己打算退房,非要扣在她身上。
许知意看出来了。
他大老远到这个镇子来,开房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旅馆里到处瞎转悠,找人聊天,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的旅行包看着装得很满,但是仔细观察他拎起来的动作,仿佛并不重,于是许知意刚才试着拎了一下,发现这包轻到异样。
她拉开拉链,里面竟然塞着一个蓬松的大枕头。
寒商也没带过夜的行李,他是在装腔作势。
寒商照例大方地白付了一天的房钱,回到车上,重新调整导航。
“前面还有个小镇,叫百合谷,离得不远,时间来得及,我们开过去看看。”
这次许知意留心注意,看见他在导航上标出来的目的地,又是一家小旅馆。
只开了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百合谷徒有其名,并不长百合,路两边桉树成林,树叶在傍晚的阳光下无精打采地垂着。
寒商驾车直奔地图上的旅馆,可是明明到了旅馆门前,却突然加了一脚油门,开过去了。
他行为反常,许知意马上趴在车窗上,使劲回头看。
旅馆的玻璃门里,前台没有人,台面上摆着好大一盆水培的富贵竹,店里还供着红木雕花的财神龛位,亮着电子蜡烛。
寒商把车开到几个路口外,才找地方停下来。
他这次没带旅行包,而是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双肩背包,背在背上,对许知意说:“我们走。”
寒商兜了一个大圈子,几乎绕着小镇边沿转了一圈。
小镇坐落在起伏的山丘里,四周全是坡地和野树林,寒商挑挑拣拣的,最后来到一片陡坡前。
“我们上去,小心一点。”
当他的“向导”,不能乱打听,他没有解释,许知意就不问,跟着他往陡坡上爬。
这两天刚下过雨,林子里晒不到太阳,地还没干透,树叶混着泥泞,坑坑洼洼的,根本没有人能好好走的路。
许知意现在明白寒商以前回家时为什么登山靴上都是泥了,大概这种事他常干。
越往上越难爬,寒商的登山靴抓地牢靠多了。
他停了一下,把胳膊递到许知意面前,“你要不要拉着我?太难走,小心摔跤。”
许知意在心中怒吼:这么滑的地方,你牵我手不就行了?亲都亲过了,牵个手很为难吗??
这次出来,他的举止行为奇奇怪怪的,很不像他平时直截了当的作风。
许知意不客气地伸手拽住他的肘弯,牢牢攥住他的衣服。
两个人一路找着落脚点,沿着陡坡向上。
许知意的运动鞋对付不了这种地面,几步一滑,每当她危险地一歪时,寒商就搭她的胳膊一下。
一触即离,好像她是烧得火红的炭块一样,碰了烫手。
寒商也在痛苦。
按裴长律的理论,现在应该牵手么?会不会进度太快,太着急?
她的鞋滑,寒商不敢大意,死死地盯着她脚下。
一路盯上来,许知意脚下忽然不太对劲。
是一大堆树叶,踩上去却像是虚的,下面掩着一个大坑。
踩上树叶的,还是她那只崴伤过的右脚。
寒商的头嗡地一下,完全忘了要“保持不远不近”的事,眼疾手快,借给她拉的那条胳膊已经穿过她腋下,一把将她捞离了地面。
他把她小心地放下,紧张,“脚没事吧?”
“没事,没崴到。”许知意说。
他拎得相当及时。
寒商吁了口气,“那就好。”
他定了定神,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抱着她。
他的胳膊环着她,没有松开,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着,就像上次在老房子的走廊里,他把她压在墙上的时候。
寒商抱着她,冷静地想:要是裴长律的话,在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
亲下去还是松开?
显然还没到能自然地亲下去的时候,大半是松开,说不定还要再补一句调情的话。
调情的话就算了。刚刚在旅馆前台随便说了一句,许知意一脸惊恐。估计是他火候还差得远,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寒商松开胳膊,往旁边退了一步。
他这回把一只手递到许知意面前,掌心向上。
“要不要牵着我?牵着稳当一点。”又补充,仿佛是在解释,“我可不太想再背你爬一次山。”
许知意没说什么,大方地把手交到他手里,主动反手攥住他的手。
两个人手牵着手,继续往上。
这回稳当多了。
寒商的手和他的人一样,温度都比许知意稍高一点。
这是许知意画过无数次的手,闭着眼都记得它的样子,只是触感却多少有点陌生。
许知意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认识他这么久,上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两人牵手,还是大一去看瀑布,她在大巴上晕车的时候。
当时他一把拉起她,叫停了大巴,带她去车下狂吐。
这么多年,终于牵了第二次手,进度惊人,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说:
寒商:裴长律,借我翻下攻略。看看怎么追你老婆。
第33章 清白
两个人手牵着手, 最终爬到一片高高的斜坡上。
许知意明白寒商为什么要上来了。
这片陡坡地势高,往下俯视,刚好能看见那家小旅馆的后院,只是距离稍远。
正想着, 寒商就松开她的手, 从背包里拿出一副造型专业的望远镜。
他竟然带着这种设备, 可见是有备而来。
寒商对着下面的小院调整望远镜的旋钮。
“你猜我在干什么?”他说。
许知意立刻指出:“你明明说过,想当你的向导, 第一条就是不乱问你要干什么。”
寒商:“你没有问, 这是我在问。”
他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既然他问了, 许知意就回答:“你好像在找什么,可能是东西,也可能是个人。”
许知意扫视旅馆那边,补充, “你要找的, 无论是东西还是人,都应该和华人有关。”
寒商刚才开车路过旅馆门口时突然一脚油门,加速开过去, 应该是看见了前台特殊的陈设,没有停下,怕打草惊蛇。
他每到一家旅馆,都跟前台狂聊一通, 许知意原本以为他在找某个住进旅馆的客人, 现在却觉得, 应该是和旅馆工作人员相关, 否则不会那么在意前台摆着的富贵竹和供的财神。
寒商撂下望远镜, 瞥一眼许知意,“我忽然难得地感受到你号称一百四的智商了。”
许知意回怼:“那你的感受能力有待加强。”
她伸手捅捅寒商的胳膊,“快看,有人出来了。”
旅馆小院中,两个男人从一间平房里出来,都穿着货车司机蓝色的工作服,应该是住宿的客人。
他们身后跟着个华人模样的中年男人,拖着个小推车,上面堆满要换洗的床单被罩。
寒商立刻重新举起望远镜。
他认真看了半天,许知意观察他的表情,觉得他仿佛是有点失望。
寒商终于下结论:“不是他。”
许知意现在已经完全清楚了:寒商跑这么远,一家旅馆接一家旅馆地逛,是在找一个男人,华人,看样子还是旅馆的工作人员。
没过多久,又有个华人模样的女人出现,接过小推车,把要换洗的东西塞进一辆面包车的后备箱里。
寒商放下望远镜。
“澳洲这种小镇的旅馆,一般都是夫妻店,一家人买一个生意,从管理到清洁全都自己动手。”他说,“看样子希望不大,我们下去问问吧。”
折腾到现在,已经是黄昏,夕阳落得很低,黯淡的阳光顺着桉树叶子的缝隙钻进来,树林中卷过的风透着凉意。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过雨没干的斜坡地尤其难走。
寒商这次没有再问许知意的意见,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起往下。
有他拉着,许知意的运动鞋还是一走一滑。
下到最陡的一块地方,寒商停下来。
许知意也知道这段不好走,突发奇想,“要是我什么都不管,干脆放开了,一路冲下去,会怎样?说不定反而下得更快。”
搞不好还比这样一步一滑好一点。
寒商满脸无语,“你会摔趴在地上,像滑翔机一样贴着地飞下去,确实更快。”
他松开许知意的手,张开一条胳膊,“过来,抓好我。”
这要求听着很暧昧,不过他的语气很淡定随意,一点都不暧昧。
他在等着,许知意在他身上迟疑地上下选择了一遍,最后搂在他腰上,攥住他的衣服。
寒商没说什么,用胳膊把她揽紧。
他单手这么牢牢地搂着她,另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树,小心地往下走。
他的步子很稳,许知意自觉安全多了,放下心来,开始聊天,“如果现在我们两个再摔的话,就一起坐滑翔机,双倍,比我一个人飞得还快。”
寒商认真地低头看路,“谁跟你一起。我要是要摔了,就把你一个人扔下去。”
话虽这么说,手上却抱得很牢。
走过这段最滑的陡坡,他才把许知意松开,手又自然地找到她的手,重新握住。
两个人顺利地下来了。
一回到正路,寒商就立刻放开她的手,以示清白。
他说:“我们去那家旅馆问问。”
许知意“嗯”了一声,却没跟上他,而是回头看了眼刚才那片陡坡。
想观察旅馆的后院,爬高一点,合情合理,可是,真的有必要爬到那么高吗?
明明稍微往上走几步就能看到旅馆后院。
寒商的清白,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清白。
小旅馆的前台依然没人,寒商拍下叫人的铃铛。
“叮”的一声响。
一个中年男人从后面出来了,就是刚才看见的那个,见有客人上门,热情洋溢地跟寒商和许知意打招呼,眼角细密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寒商说:“我们两个路过,想要两个房间。”
老板满脸歉意,“最近路过的货车很多,都快住满了,我看看还有没有空房。”
结果这里也只剩一间大床房。
寒商没再说什么,照例刷了信用卡,一边跟老板闲聊:“你是华人吧?”
老板改口用中文回答,中文说得磕磕绊绊:“是华人,不过我们是很多年前从越南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