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
幸而她不是个孩子了。
“宴,宴席的宴。”
齐观南:“阿萝真聪慧。”
折玉颇为心虚,而后岔开话题,“殿下,今日我瞧陛下的脸色好了许多,他最近身子好了吗?”
她很关心此事的。
齐观南摸摸她的头,“好了……会好的。”
他就没有心情看书卷了。两人分而散去,各睡一屋,第二日他起床的时候折玉还没醒,齐观南也没有让人唤醒她,只跟春草道:“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吃早膳吧,不用唤她。”
春草哎了一声。其实王爷不说她们也是不叫二姑娘的。
在家里,夫人溺爱二姑娘,总是随她而去。只有大姑娘会受不了二姑娘赖床――但二姑娘喜欢念着大姑娘,总是早早爬起来跟她一块坐在廊下看大姑娘耍大刀。
果然,她家姑娘日上三竿才起来。春草进屋子,一边给她穿衣裳一边笑着道:“奴婢还以为您会认床,谁知道您昨晚睡得很好。”
折玉想了想,“我好像没有认床过?”
春草:“好像确实没有过。”
这是好事。
两人今日也是不回折府的。折玉一个人吃了早饭,一个人吃了午膳,而后才开始布置院子。
她今日是要做一件大事的。她准备在王府小角落里弄一块验草。
古籍上对验草有一个小故事。说是皇帝问师旷:“我想知晓当年的年景是苦还是乐,是好还是坏,要如何才能得知呢?”
师旷就说:“若是丰收,先长荠菜,若是歉收,先长葶苈,若是不好,先长水藻,若是干旱,先长蒺藜,若是洪水,先长藕,若是疫病,先长艾草,若是流离失所,先长蓬草。”
再者,取了芦苇的芯是甜的,便会发生水灾,若是味道酸臭,便会发生旱灾。
当年殿下跟她说这个典故的时候,她就为殿下做出过一块验草地。
虽然后面从没灵验过,但她还是私心里想再做一个。
毕竟她活了两辈子呢,谁知道举头三尺之上有没有神明呢?
她就忙活起来。先叫人去买种子,而后拿出笔墨纸砚在纸上写写画画,努力将这空空荡荡的院子变成花鸟人间。
等大概画完图纸之后,她就有些想家了,犹豫着要不要回去。
春草劝道:“左不过一日就回去了,姑娘再待一日吧,不然王爷怪罪。”
折玉倒是不怕殿下会怪罪她,而是她寻了一处凉亭坐下来的时候,看着尚且还空荡的院子突然有了些感慨,“殿下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寂寞吗?”
然后顿了顿,好奇问:“王爷来曲陵后就一直住在安王府吗?”
养狗的小太监小树闻言立马接话,“是的。”
折玉:“那他当时才十三岁吧?”
小树:“是……其实在京都的时候,我们王爷也是一个人住在宫外的。他十岁那年就出宫开府了。”
折玉本来想走的,这时候也不好意思迈开腿了。
她现在还离不开阿娘阿姐呢,殿下小小年岁就开始自己住了。
然后怔怔出神,呆呆的想:若是殿下愿意的话,她也是愿意时不时过来住住的。
她就又有了活力,吭哧吭哧的开始泡花种子――若是她不能过来,就让花朵儿陪他吧。
推开窗,便有万万朵花朝着他张扬,风过之处,尽是花香,他应当会高兴吧?
她这般一忙活,就忙活到了黄昏。但黄昏一刻,殿下也没有回来。
她伸长了脖子,“殿下是有事情耽搁了吗?”
春草就去问了,回来道,“我去问了,正好碰见王爷差小太监来报信,说朝中事多,他晚点回。”
好叭。
折玉就自己吃了晚膳。
饭后,她抱着菖蒲到大门口等人,可天都黑了,人还没有回,她就不由得感慨:这就跟之前在蜀州一般了。
殿下外出不定归期的时候,她也是如此等他回家的。
于是等齐观南回去的时候,便见着小姑娘团成一团,抱着只猫崽子坐在石阶上伸长了脖子瞧门口。
见着他回,她猫也不要了,咚咚咚跑过来扯着他的袖子抱怨,“殿下,你好晚回哦!”
齐观南眼睛柔和起来,“阿萝,以后我不在你就早点睡,不用等我。”
折玉:“你昨日还病着,今日怎么就去上朝了?”
齐观南:“病好了。”
折玉就觉得他吹牛。她说,“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
“而且好像不太高兴。”
王德贵就稀奇的看了一眼折二姑娘,觉得她人小,但看得却细微。
王爷今日确实受了罪,心情很不好。
他想起今日的事情就有些生气――今日王爷去宫里看陛下,却碰见了皇太后。
太后娘娘看见王爷还是会露出那般厌恶的神情,而后又罚了王爷跪一个时辰。
缘由便是他昨日病了,惹得陛下担忧,以至于陛下昨晚回宫之后咳嗽了几声。
王德贵当时眼泪都快下来了。但他也不敢出声,出声的后果便是王爷跪得越久。
他们被管束着,也请不了陛下,好在宫里自有人会去跟陛下说,但陛下来了,王爷不起,气得陛下又咳嗽了几声。
太后娘娘就开始骂人了,什么天煞孤星,什么狼子野心,将王爷骂得神色越来越沉。
跪足了时辰一群人往府里回,谁也不敢提刚刚的事情,谁知道折二姑娘竟然这般直接说了出来。
王德贵就有些不安,但还没有开口岔开话题呢,就见折二姑娘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张画纸。
她显宝一般展开,“殿下,既然如此,你就看看你以后的家高兴高兴吧。”
齐观南就低头看去,只见上面花是花,水是水,宅子被花水相绕,她还提了一句歪歪扭扭的诗。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一听,就让人的心安宁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算今天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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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忘年 嗯!我当面没有说他老的。
齐观南虽然之前听阿萝说过她对宅子里面的归置,大概知道哪里该种海棠哪里该种桃树哪里又该种牡丹芍药――彼时他还觉得阿萝实在是个孩子。
只有孩子才恨不得把天下的花花草草都给他搬来放在一个府里。他当时还想,若是所有的花当真都种出,那王府里估摸着就“眼花缭乱”了。
但他委实不在意这些,又想拉拢她在身边,便随她去了。
可当他今日看见这张图纸的时候,心里又升起了一股由衷的诧异。
――不需要其他,仅凭这张图他就能想象得出往后他的院子该有多么人间仙境。
她需要种的花很多,但每一片都错落有致,有些甚至种在了房顶上,标注着“铺盖屋檐,垂行风随”的字样。
她还考虑到了早间晨雾与花朵儿萦绕相缠,特意在湖泊那里布置了假山和凉亭,四周种各种扶疏花木,栽藤萝牡丹。
然后就笑起来,小姑娘还是有点小心思的,她喜欢的紫藤萝占了府里藤蔓的一半。
真是聪慧。
齐观南牵着她的手往回走:“这些花花树树全部长大要多久?”
折玉:“最少要一两年吧?有些树要长十年才能长大呢。”
齐观南就道:“等院子里面的花种完了,你就来这里常住吧――也可以带你的姐妹们来。”
折玉脚步就停住了,仰起头看他:“殿下要出远门吗?”
齐观南诧异:“阿萝这般聪慧啊,我只说了一句,你就猜到了。”
折玉骄傲得很:“我还能猜到殿下想要去打仗对不对?”
齐观南就点了点头,“是,我想出去打仗,但是皇兄不同意。但我总要出去的。”
他说完这话,就低头看阿萝,却见她茫然得很,好像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要出去。
想来是没有梦见过。
折玉却已经在肯定他的念头了:“那殿下就去吧,世道不平,如我这般的人只能种花,但殿下和我阿兄阿姐却是能平定天下的。”
她只是不懂为什么皇帝陛下不准殿下出去打仗――上辈子不是把他派去蜀州了吗?
殿下很厉害的,在蜀州可是守城十几年。
她说到这里很是直白的羡慕,“要是我像阿姐和殿下这么厉害就好了。”
齐观南就拍拍她的小脑袋,“阿萝也很厉害的。单单这一份图纸便是多少人不可得的。”
折玉郑重点头,“阿萝以后也会是一个有用的人。”
齐观南总是在她一本正经的时候忍不住笑。小姑娘怎么可以这般可爱呢?
他轻轻嗯了一句,“阿萝肯定能成为有用的人。”
而后突然顿了顿,认真道:“我也一直想做个有用的人。我想要做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是想要做,而不是需要去做。
也许是今日在太阳底下跪太久了,也许是今日太后骂的那些话有一句两句还是戳中了他的痛处,所以跪在地上,当地板上的灼热之气萦绕至全身的时候,他突然更加坚定了要出去行兵打仗的念头。
他想要骑烈马,挽弯弓,挥大刀,斩敌寇,而不是一直困在皇室里被人说天煞孤星,也不是成为梦里那个藏于阴司地狱里点人灯埋花尸的疯子。
十六岁的安王殿下突然就想通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出去。
即便战死在沙场也比困在曲陵好。
他跪着的时候戾气其实有些重,当时就想过一件事情――皇兄的病一直不好,但也一直没有坏下去,总是好好坏坏的,虽说也有可能损害性命,但也许能长命百岁呢?
那他出去打仗就是好的。他可以做皇兄和怀瑾手里的一把刀,做驰骋疆场的英雄。
可这份念头升起,又有一股惶恐的念头出来。
他怕。他怕他执意要走,皇兄肯定也会放他走的,这般一放,一走,若是皇兄一个不好,那怀瑾怎么办,齐家的江山怎么办?
两相迟疑,于是迟疑得脚步都挺住了,牵着阿萝在游廊之下驻足,他低头,认真问,“阿萝,你说皇兄会活着吗?”
王德贵跟在后头一听,差点就害怕得要跪下去了。
王爷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这可是大逆不道的。
但好在这位折二姑娘也是个不知道世事的,竟然很快就接上了话,“能的!”
折玉坚定的道:“肯定可以的。”
哦!菩萨!她说谎了。
但殿下可能是如今年岁小,可能是实在是太闷了没有同龄的朋友,所以总问她这种能不能的问题――他好像很信任她,也很期待她的答案,那她只能说好的了。
良药苦口,但也可以抹蜂蜜在上面嘛。做什么要破坏人家的兴致呢?
反正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她死了都能活,何况是没死的。
而且她发现啦!年少的殿下竟然如此多愁善感,纠结犹豫,又踌躇满志。
越是相处得久,她便越觉得如今的殿下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
折玉就苦恼起来,道:“殿下,你刚刚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此事啊?”
齐观南点了点头。折玉就拉着他的手坐到一边的廊凳上面去,小小的手试探一般拍在他的肩膀上,“那殿下细细说与我听听吧,说出来总比憋着好。”
齐观南:“……”
他又忍不住笑了。但这般笑很是不尊重如此认真小人装大人宽慰他的阿萝,便憋笑憋得很辛苦。
突然就不悲伤了。
但阿萝如此主动,他也有意想从她的话里“窥视天机”,便颔首,“好啊,那我说与你听听。”
说起来,他对跟阿萝的相处其实一直带有别扭感。比如,他心里明白她是个孩子,但因她也有奇遇,所以总是情不自禁的把她当做自己的一个“知己”。
当然,肯定也是有利用的。但他从一开始就秉承着“施恩”之心,君子之举,利用爱护和拉拢来利用,他也不敢直接问阿萝是不是梦见了将来,因为他不愿意阿萝在这么小的年纪里,就明白太多,觉得自己是个特殊的人。
她还小呢,小姑娘就该有小姑娘的样子,种种花,养养猫,按照她正常的成长去,而不是被他逼问将来和梦境,被拔苗助长。
这样反而不美了。
――所以说,他这般的君子之风到底为什么会成为梦里那样的人呢?
他叹息一声,道:“皇兄喜欢花,但我喜欢马。”
“皇兄身子病着,我就不敢出去,不然,怀瑾该怎么办呢?”
折玉听得认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齐观南:“我也不愿意成亲――毕竟跟太后发过誓――”
他说到这里,又去看阿萝,想要看出点什么来,却见她依旧其实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
齐观南:“……”
他就闷笑了一声,而后突然大笑起来。
折玉有些懵――殿下笑什么啊?
他现在好爱笑哦!
齐观南倒是找到了乐趣,“阿萝,将来大黎是不是会收复失地?”
这下子,折玉马上反应过来了,知道他想要什么,马上点头,“是啊是啊。”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一个问一个是啊是啊的点头了。
这看起来十分怪异,王德贵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仔细想想,碰见折二姑娘以来王爷做出的事情也不只是这么一件怪异,便又安下心去,静静的等在游廊之外的青石板路上。
天下怪事诸多,皆由人心多变,王爷估摸着是之前太闷了,很多事情跟陛下和太子殿下都不能说,如今找到一个懵懂的孩子,还如此乖巧,听话,软软糯糯,可可爱爱――就是王德贵也忍不住想要对着她说说心里话。
何况折二姑娘的嘴巴还那么甜。
王德贵这般一想,心里就想通了。
――原来王爷要的是一个听不懂世事的傻子解语花。
很好,很特别的喜好,他王德贵聪明了一辈子,这份喜好是不能满足王爷了,不然争得这一份恩宠,也不用怕年老恩少。
而后等了一会,端了瓜果点心过去,听见王爷道:“你觉得我以后能做将军吗?”
王德贵手一抖,差点没忍住笑起来:果然,再是装得像稳重之人,也还是个少年人呢。
而后就听见折二姑娘郑重的道:“会的!殿下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