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观南索性直言,免得说了什么误人子弟,阿萝实在是太信她了,他很怕自己说错话。于是道:“……我也不懂男女之情。”
他哪里懂呢?他这八年,日日夜夜奔走在战场上,别说男女之情了,就是母马,他也没有骑过打仗,都是公马。
他笑着道:“倒是打死过不少蚊虫,不知道有没有姑娘家。”
折玉就捂着嘴巴笑起来,两人又在院子里面走起来,气氛松了些,他又正好提起了战场,她便好奇的问,“殿下,那有姑娘喜欢你吗?”
今日怎么就绕不开这个话题呢?
齐观南摇头,“未曾。”
折玉:“你骗人!肯定会有的。”
齐观南好笑,“怎么就一定会有呢?”
折玉:“殿下这般好,为什么会没有?”
齐观南便觉得她跟个孩子一般。但如此被她认可,心里又忍不住高兴,他笑着看过去,正巧瞧见阿萝也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她的笑脸就映入了他的眸底。也许是欢喜太盛,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惹人怜爱,便连身子也为之一顿。
她好奇看过去,“殿下,怎么了?”
齐观南僵硬的转过身,“是,感觉身子好像有些重,像是抱着个大南瓜。”
折玉哈哈笑起来,觉得他说了好笑的笑话。
“殿下如今也爱逗我啦。”
正说着,王德贵带着栀子和菖蒲来了,还拎着早膳。
齐观南舒了一口气,连忙带着阿萝去吃东西。他胃口大,她本就吃了些,胃口小,于是几碟子包子饺子都叫齐观南吃了去。折玉只吃了些边角料,吃完了,用水漱口,又用手在撒着花瓣的铜盆里面洗干净手,再用干净的帕子擦过手,这才又眼巴巴的看着他。
齐观南一直用余光看着她,见她又看过来,便马上低下了头。
也不好为人师了,也不为人师表了。他正要扯个话茬子递过去,便见阿萝已经开口了。
她说,“殿下,咱们说说正事吧。我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这件事情不解决,今年怕是都不好过年。她都答应怀瑾了。
齐观南顿生不好之情,但还是点头,“好。”
折玉就觉得今日的殿下有些奇怪。她瞧了又瞧,还是没瞧出殿下的奇怪在哪里。那就不管了。她一本正经的问,“殿下,我是先要弄懂自己对怀瑾是不是男女之情,对吗?”
“是。”
齐观南颔首:“男婚女嫁,必须要心意相通吧?”
没错,就是这样。这样总是没错的。这样不算误人子弟吧?他真是担心的很。
折玉便郑重的点头,“殿下说的是,我从前只考虑嫁给他会有哪些好处,哪些麻烦,倒是没想过有没有男女之情。”
她想通了之后,脑子就灵活一些了,很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另外一个对自己有男女之情的人。
是上辈子的殿下。
上辈子,她也不懂什么是爱,但是殿下说,他爱慕她,是男女之情,夫妻之意。
她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还偶尔想殿下为什么会欢喜她,但如今日子过得太久,她也很久很久没想了。
今日想起来,第一个念头倒不是上辈子殿下为什么喜欢自己,而是――这辈子的殿下呢?
这辈子的殿下还有那份心思吗?
她情不自禁看过去,殿下目光清明,应当是不爱慕她了。
她叹息一声,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但又松了一口气。这辈子殿下见的姑娘多了,又没有与她常年相守在一块,她也不只有殿下一个人可以依靠,两人之间的情义便开始与上辈子不同,各有所依,各不相恋。
但殿下不爱慕她也是好事,她如今连一个怀瑾都已经顾不过来,要是再来一个殿下,便要死翘翘的。
于是不去想此事,只一个劲的又开始凑殿下面前说自己的苦恼。
她说,“我也不知道如何去试探自己对他是不是有男女之情啊?”
齐观南觉得头又要疼了。他怀里捧的南瓜似乎越来越大,在阿萝的信任目光中,他硬着头皮道了一句,“男人的爱,左不过是选择。你若是想看一个男人欢喜是否,便要看他是不是愿意在艰难万险之间选择你,不放弃你。想来女子的爱也是一般的,也是在艰难万险之中,仍然选择选择他,不放弃他。”
折玉受教:“那我懂啦。”
懂啦懂啦的――她眼巴巴的又问,“殿下,我如何要创造艰险去选择他呢?”
齐观南的头是真的疼了。
他感喟一声,“阿萝,你要自己去想了,我委实不懂这个。”
折玉就叹息一般哦了一声,“那我就自己想吧。”
说完又抬起头,“殿下真不帮我吗?”
齐观南受不了她的眼巴巴,只能继续出主意,“怀瑾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太子,无论定不定太子妃,太后都会给她送侍妾了。你便告诉他,你不愿意他纳妾。”
折玉不懂,虚心受教,“这不是要为我创造艰难吗?这样不是给他创造了吗?”
齐观南:“是他的,更是你的。”
“一切等尘埃落定,你就知晓了。”
折玉懵懂的点点头,而后凑过去,小声的问:“殿下,你十五岁的时候有妾室吗?”
齐观南头疼得不能再疼,继续抱着大南瓜僵硬的道:“不曾有。”
折玉不知道的就松了一口气,而后小声道:“殿下之后也不曾有――那殿下不是――”
齐观南;“!阿萝!谁教你的这些乱七八糟东西!”
真是反了天了!懵懵懂懂,但懂的又乱七八糟。
折玉快快的跑了出去,笑着道:“殿下,快来,我带你去看花。”
“恰逢春日,今日风起,正是好天气呢。”
她脚步轻快,心道:殿下原来还是个童子鸡啊。
她笑起来,她笑着跑起来,哒哒哒给殿下去采摘桃花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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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破土(1) 皇叔,阿萝美吧?
下午萧元礼和时弼良果然来找齐观南了。
折玉不愿意回去, 三人在书房里面说事情,她就在花苑里面摘花。
正是一年里花开最好的时节,安王府里这一树桃花谈不上浮艳,却也不缺冶色, 便格外的赏心悦目。
折玉背着个竹篓, 逮着一棵桃树努力的薅――她最近钟爱桃花。
她伸出手, 踮起脚尖,勾住一枝桃枝正要折下来, 便听见齐怀瑾的声音:“阿萝!我来帮你!”
折玉扭过头, 手里还勾着桃枝,利索的折下来往竹筐里一放, 笑着回道:“你怎么来了。”
齐怀瑾就被她笑得心肝一颤一颤的,身子酥酥麻麻起来,只觉得背着竹筐站在桃树下的阿萝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比昨天的阿萝还好看!因为他每天都欢喜阿萝多一分。
齐怀瑾甜甜蜜蜜跑过去,又去捉她的手, 被甩开后也不恼, 只期期艾艾的道:“宫里无趣得很,我来见你和皇叔。阿萝,我想你了。”
折玉哦了一句:“殿下跟萧时两位大人说话呢, 你别去打搅他。”
齐怀瑾点点头,两人又往其他的花圃里走去。
乱花迷人眼,齐怀瑾左看右看:“你还要摘什么花?”
折玉:“茶花。茶花园里面的花色正红,跟桃花枝的粉嫩不一样。我也插一瓶放案桌上, 到时候殿下喜欢哪个就要哪个。”
齐怀瑾嘴巴甜, “阿萝插什么花都好看。”
折玉就看了他一眼, 再看一眼, 最后想了想殿下方才说的话, 还是好奇直接问,“怀瑾,你是男人了吗?”
齐怀瑾刚开始听得懵了懵,而后红了脸,气急败坏的,“谁教你的!是不是傅狐狸精!”
阿萝在他心里面就如同雪山上的莲花一般纯洁,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定然是有贱人在她面前挑唆。
折玉弯腰摘了截漂亮的山茶花枝放进背筐里,道:“不是他――你说啊。”
齐怀瑾就脸上好像火烧云,小声的道:“还不是。”
然后马上质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从哪里知道的!”
折玉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道:“书上看见的。”
她声音一小,齐怀瑾的声音就也情不自禁的变得小起来,两个人好像做贼一般:“阿萝,你是个姑娘家,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
他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来了。
折玉其实还真挺好奇的。活了两辈子,还真没想过这些事情。
但是对面的人是怀瑾,他脸太红了,她又觉得问不出来。
算了吧,她道:“我还是问阿娘。”
那完了。齐怀瑾心想:今晚我无眠。
他走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齐观南好奇,“怎么回事?你跟他说了?”
折玉也正准备回去,闻言摇了摇头:“还没说呢。”
齐观南:“那他怎么了?”
折玉:“好像是……好像是害羞了。”
齐观南刚开始还不在意齐怀瑾为什么会害羞,因为他实在是太忙了。他能提前回来是有事的――回朝大军行至离曲陵不远的蔚县山脉时,山上突然落下一块大石头,上面浑然天成雕刻着一个齐字。
这就是祥瑞了。此时战乱初平,各地还不稳,他和手底下的人一商量,便回来请天子旨意,以安王之身,用天子手谕领着礼部诸大臣迎祥瑞进京。
于是等他又出了城领军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办妥了,便见阿萝坐在花苑的廊下一脸忧愁的等他。
齐观南这才发觉自己忽略阿萝多日,连忙过去问,“有什么忧心事?”
他这些年真的被阿萝练出来了,简直见不得她眉头紧皱有烦心事。
折玉就十分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她前阵子对男人有点好奇,说要回去问阿娘,但还是很羞涩,根本问不出来。又怕她问东问西,再者说,琬玉和十三娘这几日马上就要去王家的学堂读书了,阿娘忙得很,她也不好问。
想要写信问阿姐吧,可这种事情,她顾虑就很多。
一会儿觉得要是信件中途被人截了去怎么办?一会觉得阿姐太忙了,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有回她,信件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她还是要脸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被别人所知道。
所以问阿姐是不可靠的。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
然后又忙着迎将士们进京的事情。是的,她也忙。因为她要穿漂亮的衣裳去迎殿下回来。之前的紫藤萝华裳已经被殿下看见了,她就想趁着他没回城之前再做一件。
于是先画图纸,再盯着绣娘做,还要奔波于药田和安王府花苑之间,简直是忙得脚不沾地。
阿娘说她都瘦了。但她穿着特意赶制出来的牡丹花衣裳站在城门上的时候,殿下却没看见她。
啊,好失望啊――
她又穿着衣裳来了安王府几次,但殿下都在宫里没回来。她也没好意思去宫里打搅他办正经事,只能等啊等,等到他现在突然回来了,她却只穿了一件寻常的衣裳。
她更愁了,甚至在这一刻衣裳的愁绪已经超越了她想问问殿下男人身体的愁。
齐观南好笑起来,“怎么委屈巴巴的?”
他索性也随地而坐,就坐在她的身边,他发现这个小姑娘很喜欢坐在廊下。这不是一个好习惯,总这样要着凉的――下回让丫鬟婆子们都看顾着些,为她时时刻刻带蒲垫才好。
折玉闷闷的道:“殿下,你回城的时候看见我了吗?”
齐观南:“看见了。”
折玉一愣,抬起头,“那你怎么没看我呢?”
齐观南就又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知晓我没看你?”
城池处,所有人都在呐喊,她也在喊,很奇怪的,他马上就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抬头看过去,她正穿着一身漂亮的绣着牡丹的花裳冲着他喊。
他当时就弯起了嘴角――小姑娘一点没变,八年前他出城门的时候,她就是如此用力喊的。
折玉有些疑惑,“但我没看见啊――我穿什么衣裳?”
齐观南:“牡丹花的,大袖上面还有许多金丝线?我一眼就瞧见了。”
折玉十分欢喜,“是啊是啊,我就是穿的那件衣裳。”
她撑着脸:“殿下,那是特意穿给你看的。”
很多年前,她就想要很郑重的迎接殿下回城的。那还是在蜀王府的时候,她闲着没事干了,便也会想想外面是什么光景。殿下不准她出府,她也不爱出门,便只能想想。想得多了,就会想殿下这般厉害的人回城的时候,百姓们定然会夹道欢迎的吧?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将军百战而归,百姓齐齐而出,呼拥而至。”
她也想去迎殿下。
而且要穿最漂亮的衣裳,一眼就被殿下看见。
没想到上辈子的瞎想这辈子真的实现了。她乐滋滋的问:“好看吗?”
齐观南此时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先是回答一句好看,极为好看,而后就想:阿萝对他有些奇怪。
即便是再信任他,即便是幼时也懵懵懂懂的梦见了他,对他很是依赖,信任,但女子天性,这般穿好看的衣裳待君归的事情,好似也不是普通的依赖和信任可以说得通的。
不像是对长辈的信任,反而像是……女子对情郎的情意。
齐观南也不是三岁小孩,更不是懵懵懂懂的十五六岁少年郎,他今年已经有二十五岁,虽说没有跟女子相爱相缠过,但该知晓的都知晓,他当即就觉得浑身一僵,眼见阿萝还要眼巴巴凑过来说愁绪,他马上就往后面退开了半步。
“阿萝,坐好了。”
折玉往前面倾斜的身子就乖巧的坐直了,随后还是小声的问,“殿下,你们男人是怎么做男人的啊?”
齐观南:“……?”
齐观南:“!”
他方才还担心阿萝在不知不觉之间对他产生了男女之情,但现在却一点也不那么想了。若是有男女之情,她打死也问不出这种问题。
他冷着脸,而后又想:阿萝其实没有把他当男人。
一贯惯着她的齐观南第一次将人拎去了书房里面罚抄写,他自己在外间端着杯茶咕噜咕噜的喝下去清火。
就没见过这般的姑娘!
折玉就知道自己成功将殿下气着了。哎,这事情真是问谁也不好,本以为殿下会不一样,结果还是要生气,自己还是要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