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当思——枝呦九【完结】
时间:2023-09-04 14:3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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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送莲春 阿萝,坐到这里来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折玉发现自己的头埋在阿姐怀里。她小小一只被阿姐抱着,又睡在里边,实在是很安心。
  她很喜欢安心的感觉。于是醒了也不睁开眼睛,高高兴兴的蹭蹭阿姐的脸继续睡,一心一意做一个享受乐趣的妹妹。
  奈何小阿姐实在是自律,早间天不亮就要起床去练武,扎马步,射箭,骑马,是不可能睡懒觉的。
  折玉便跟着一块爬起来。小阿姐挥着长刀,她坐在廊阶上看着,伺候她的丫鬟春草怕她饿,给她塞了一荷包干果。
  折寰玉提着长刀过来的时候,她正低头细细嚼着松子吃。瘦瘦小小一个人,平日里懒散得很,吃东西的时候倒是努力,明明没人跟她抢,偏要将一捧松子全嚼进嘴巴里,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
  折寰玉有心要训斥训斥她这个坏习惯,刚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便见她抬起头,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又乖巧的举起了荷包,“阿姐,吃吗?”
  折寰玉:“……”
  还算敬重长姐,这次就不训了。
  她也随之坐下来,吃了几颗松子便将人抱到怀里教导,“往后我出来练刀,你在屋子里睡觉就好,不用跟着出来。”
  “你人小,就要多睡。多睡就能长高长壮,等你身子好了,我就教你握刀。”
  有了刀,将来能杀人就杀人,不能杀人也要能自保。
  折玉却摇摇头,“我不喜欢练刀――我坐在一边看着阿姐就好了。”
  虽然她活得比小阿姐长,但她很喜欢黏人。
  可惜她上辈子统共也没见过几个人,也没人能黏,唯一亲近一点的就是蜀王殿下了。但殿下很忙,她有时候大半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不过殿下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像草编绳做成的蚂蚱,城南猪肉铺子的卤猪耳朵,胡商从西域带到蜀州的花种子。
  殿下其实对她很好的。想到这里,她微微挣扎了一瞬,还是决定有点良心关心关心他。
  便小声问阿姐,“陛下身子不好了么?”
  阿爹说昨日里殿下出神是因为陛下吐血,她心里还是有些牵挂的。
  因为上辈子,殿下的皇兄陛下就死了。
  她虽然不知道他死在哪一年,但肯定是重阳节。因为每年九月九重阳节殿下都会带着她采了菊花,带了雄黄酒在院子里面烧纸钱给他。
  折玉重活一辈子,一直在努力的过快活的日子,连蜀王殿下都没有多想,自然也没有想到陛下的死。但如今细细想来,彼时她刚从扫地小丫鬟变成种花奴的那一年,殿下就带着她在重阳节烧纸钱了。
  那一年,她六岁,殿下十六。
  也就是今年。
  若是这位陛下没有改变命运,那死期最迟在今年重阳节。
  她便叹息一声,“还望陛下能活着,长命百岁。”
  不然殿下该伤心了。
  折寰玉诧异她竟然还关心这个,她还以为阿萝只会关心她那些花花草草,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但关心国事是好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她就很积极的问世,所以知晓的还不少。
  她沉声道:“是,陛下最近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吐血也是常有的事情,有人说陛下活不过三年……”
  她说到这里还有些感伤,“陛下是位好陛下,咱们阿爹和舅父都亏他赏识,这才有了今日。否则,这种乱世,咱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她回忆道:“我曾见过陛下一次,他当时身子骨已然不好,羸弱得很,听闻我很喜欢练武,还说只要我有本事,以后封我一个女将军做做。”
  折玉歪着头听,听着听着,倒是想起了殿下口中的陛下。彼时殿下十七八岁,还没有像往后那般沉默寡言,虽然依旧不喜说话,但兴致来了,还会跟她说说从前,这位皇兄陛下经常会出现在他的口中。
  他常道:“皇兄于我,如兄如父,我这一身本事就是他传授的。传我本事的时候,严苛得很,但也带着我去爬树捉鱼。”
  说到动情的时候,他还认真的朝着她道:“阿萝,你替我种一朵送莲春给皇兄吧。”
  送莲春是墨兰移木,种出来后有几瓣如莲花一般的红,生于寒冬,能过一春,所以叫做送莲春。
  它还有个传闻,说是能让生者安下七魂六窍,延年益寿,很是罕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应当是情之所至,眼里还含着热泪。但她刚种花没两年,整个身子尚且犹如鸡犬升天,嘴巴能吃得到白米饭了,头发能被热水洗了,皮肉也能睡得暖了,手指头不用生冻疮,也不用担心会冻久了一掰就断,简直是快活。
  她还藏了一床小被子和三个馒头在床底下,以待自己种不好花被罚的时候能不饿着。
  于是听了殿下的话非但没有感动,反而觉得很惶恐。
  她还算不得会种花,何况是种出送莲春呢?
  许是她的脸上露出的惶恐惹得殿下怜惜了,他又摆了摆手,“随意吧,种得出还是种不出,左右皇兄已然回不来了。”
  她便松了一口气。往后七八年,她果然没种出这种花来,殿下一年比一年大,也再没提过这种看起来不可能的事。
  倒是折玉因为一直种送莲春,便一直记得此事,直到死的时候还挺遗憾的。
  殿下对她很好,唯一一次提的愿望她也没满足。
  实在是对不住。
  醒来之后,她没有经常想起蜀王殿下,却一直在种送莲春。只依旧种不活。
  种不活也没有多着急,只是种送莲春种成了一种习惯。
  她坐在廊阶上怔怔出神,又被折寰玉打了一巴掌:“阿萝!总出神!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能出神!我与你说多少次了。”
  折玉有些不好意思。她上辈子一个人的时候多,发呆也成了习惯,确实是不好的。便点了点头,认真道:“我记住了。”
  折寰玉:“一直认错一直不改!认错倒是快,哪次改过?”
  她揪着这个问题一直絮絮叨叨,絮叨吃了早膳,吃了午膳,到下响又要去练武的时候还在絮叨。
  冯氏抱着折琬玉在一边听着不敢出声,等人走了才啧了一句,“人不大,脾气倒是很大。”
  她看折玉,“也只有你能忍得了她。”
  折玉:“阿姐也是为了我好。”
  冯氏笑起来,“我们阿萝最是懂事了。”
  她也随着叫起阿萝来。
  刚说完,外头就一阵脚步声,是折思之带着折冠玉回来了。今日他去城外练兵,折冠玉非要跟着去,于是两父子一身的汗臭味。
  冯氏连忙让婆子丫鬟把阿萝琬玉带出去,亲自给他们倒了热水洗澡。
  折思之先问孩子们,“寰玉玉琬玉今日怎么样?”
  冯氏:“琬玉我带着,很是懂事,跟着我学了半日的字。寰玉练了半日的刀,阿萝跟着寰玉,一直黏着她。”
  又叮嘱道:“她鲜少出主意,既然想叫阿萝,咱们就都叫她阿萝。”
  折思之点头,有些吃醋,“我还以为她不喜欢亲近人――她就不黏我。”
  冯氏:“她确实不太喜欢亲近人,但很喜欢黏我和寰玉。她啊,看着乖,但慢热得很。”
  说到这里她也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性子带这些防人的警惕,很少愿意跟外面的人打交道。就是阿兄家的那些表兄弟和表兄妹,她也不太搭理,只一心一意缠着寰玉玩。”
  折思之:“昨日她就一直看着安王。”
  冯氏笑起来,“安王爷长成那个谪仙的模样,我也愿意盯着看。京都少有姑娘不盯着他看吧?”
  折思之就嘀咕,“还是寰玉有眼光!我看还是我这样的好,威武,雄壮,力气大,能吃苦。”
  等洗完澡,他乐滋滋的把孩子们拢到一个屋子里带着他们投壶玩,预备享受一番天伦之乐。结果还没投呢,就听人老夫人来了。
  折思之悄悄看了一眼妻子,站起来给老娘让位。冯氏低垂眉眼,并不与之相争。折老太太并不是那种农村老妇,一味的只懂得跟儿媳胡搅蛮缠,相反,她很有智慧,至少在儿子面前很会装。
  她笑眯眯的道:“你们都在此处,我一个人孤单的很,便来与你们一块说说话。”
  又朝着折琬玉伸出手,“我的心肝,快来祖母这里,祖母两日没跟你一块睡,实在是想念得紧。”
  冯氏紧张起来,抱着小女儿不松手。她哪里不知道这位婆母的手段,这是明着争人来了。
  但三年没陪着小女儿一块长大,即便她再乖巧,也是亲近陪她更多的人。于是挣扎着向折老夫人走去。
  冯氏就放了手。折老夫人得意的眯起了眼睛。将小孙女抱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翠翠的镯子给她戴上,“祖母一看见它就觉得我家琬玉肯定喜欢。”
  折琬玉果然欢喜,糯糯的道:“谢谢祖母。”
  折寰玉在一边看着,不屑的轻声哼了哼:多少年了,祖母还只用给琬玉一个人东西来蔑视她们。
  她都长大了!她又转头去看阿萝,却见阿萝低头正啃饼呢,见她看过来还有些疑惑,根本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又好气又好笑,正要打起精神帮阿娘应对祖母,就听见外头有小厮来报安王又带着小太子来了。
  折寰玉:“……”
  折思之:“……”
  今日真是不太平啊。不仅要应付老娘,还要应付这两位主子。
  但心里有怨气也不敢发出来,只好堆着笑脸去迎。
  齐观南装作没看见。他昨晚上又做了那一幕梦境,尤其是那一支紫藤萝簪子尤其清晰。
  他将那支簪子单独画了出来,拿去给工匠打造,而后思来想去,还是带着小太子来了折家。
  蜀州和紫藤萝都能对得上梦境,是目前唯一跟他梦境联系到一块的,万一能从折家探出点什么来呢?
  来了之后,先看阿萝。她今日稳重多了,也不站到他身边来,也不给他倒茶叫殿下,只依旧会忍不住抬头看他。
  齐观南看在眼里,又受了折家一家子的礼。
  一番见礼之后,小太子嚣张的要去练武场跟折冠玉比试,一众人便跟着一块去。
  练武场上没有什么主次座位,仆从便拿来了蒲垫。齐观南坐在第一个,折老夫人坐在第二个,折思之和冯氏带着三个闺女坐在后头。
  折老夫人激动得很。她还是第一回 看见安王。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王爷如今正含笑看着练武场上的孙子和太子比试。
  她不由得自豪。孙儿于武艺上最是有天赋,比他爹更厉害。但还没高兴一会,就见孙子不知道跟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大孙女便上了练武场,跟太子打在一块。
  折老夫人老大不高兴。
  男人家的比试,一个女娘上去做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
  她也不敢在安王面前胡说八道,这点子大局还是懂的。但又不想让大孙女一个人出风头,想了想,转身把折琬玉一把捞起来坐在了身边。
  ――是的,她有点大局观在身上,但不多。
  冯氏和折思之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目瞪口呆之余,也不敢出声。
  折老夫人其实没想做什么。她就坐在安王爷的身后,将琬玉挪到身边来总是有机会让安王爷看见琬玉的。
  果然,就见安王爷转过了身子,看向了她身边的琬玉,然后……略过她们祖孙两,看向了后头的折玉。
  “阿萝――”,他轻声喊。
  折玉本是跪坐在蒲垫子上的,双手放在腿上,低头垂眸,很是规矩,但听见阿萝这两个字,瞬间抬起头看向他,还站了起来。
  齐观南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阿萝,坐到这里来。”
  折玉顺从的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齐观南从怀里拿出了一包紫藤萝花的种子。
  “今日进宫的时候经过花鸟房,听他们说有紫藤萝的种子,便要了一些。”
  折玉就抿唇朝着他笑了笑。
  齐观南猜测:“这是在说谢谢?”
  折玉点了点头。
  齐观南就笑,“那你也要说话,阿萝。”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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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花盆 太过分了,竟然敢给皇叔画大饼!
  小太子嫉妒疯了。等皇叔和折将军去明堂说话后,他抱着一把刀,用太子的身份把折玉从冯氏手里带走,径直走到明堂对面的游廊下对峙,气呼呼的道,“孤有话要跟她说。”
  用了孤,冯氏即便再担心也不敢拦,只能屈膝道一句“喏”,站在不远处焦虑的看着。
  折寰玉和折冠玉也忧心,一边的折老夫人倒是有些幸灾乐祸,抱着小孙女嘟囔了一句:“该――让她抢风头!”
  冯氏气得仰倒,咬碎了牙龈,恨不得立马叉腰跟她打一场。
  嫁给折思之千好万好,唯独摊上这个老娘们遭了八辈子的霉。她深吸一口气,又看向对面的太子和阿萝,只见太子已然从阿萝手上拿走了安王给她的紫藤萝花种子。
  她便更加焦虑起来,唯恐阿萝会害怕。
  折玉倒是没害怕。不仅不害怕,她站在那里,眸子里还焕发出一股欢喜。
  啊,这就是有底气的滋味吗?真好。
  ――她又不是小傻子,自然是明白在折府里面,即便是太子也不敢轻易将她怎么样的。
  最多吓唬吓唬她罢了。
  她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终于不用藏馒头和被子了。今日就算是太子怪罪,阿娘和阿姐也不会把她关起来,不用害怕黑漆漆的屋子里有老鼠来啃脚指头了。
  所以太子将她的紫藤萝种子抢走,她也没什么大反应,只一味的沉浸在“有底气”的欢喜里不可自拔,倒是让刚刚嚣张抢种子的太子有些懵。
  但还是好气!他将荷包里装的种子翻来覆去的看,恶狠狠瞪她一眼,“都是皇叔给你的?”
  折玉点点头,继续抿唇微笑。
  小太子就委屈的朝着明堂里的皇叔看了一眼,如折玉所料,到底不敢在折府太过放肆,只敢偷偷的再瞪她一眼,心里酸溜溜的,“那你分点给我吧,皇叔还没送过我花种子呢。”
  折玉笑着道:“好啊。”
  没有半点不愿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太子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来,你人还怪好嘞。”
  若是皇叔给他东西,他是舍不得送人的。
  折玉分了他一半紫藤萝种子。小太子又有些不愿意了,“皇叔给你的东西,你为何不珍藏?难道谁要你都给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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