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当思——枝呦九【完结】
时间:2023-09-04 14:39:29

  折玉一愣,倒是没想过这些。
  然后想了想,道:“应当是我觉得,你为太子,是主,我便听话了。”
  小太子顿时满意,觉得此人孺子可教也。便欢喜点了点头,看她也顺眼了一些,甚至念头一瞬间还有了些大转变,殷殷教导道:“皇叔一般不对别人这么好的,我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咱们两个要交好,不要吵架,免得让他为难,知道吗?”
  折玉:“……好。”
  她想了想,还是带着些忐忑的问,“殿下现在对我真的很好么?”
  太子这回没有纠正她的称呼问题了,而是骄傲的挺直小腰板:“那是自然――我最了解皇叔了!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懂皇叔。”
  折玉就有种莫名的欣喜。殿下两辈子都是这般对她好,她也要感激殿下才是。
  她说,“我以后有能力了,也会报答殿下的。”
  太子便看她更加顺眼,大夸特夸:“阿萝,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知恩图报。”
  折玉便有些心虚。两人感情好的回到了冯氏等人面前,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真是小儿玩闹,一时风雨一时晴的。
  折寰玉面色缓和了些,直接过去将阿萝牵在手里,想要告辞离去把妹妹带走,免得太子殿下又搭错了哪根筋生气。
  但小太子委实难缠,他的筋又扭了扭,认认真真的替自家皇叔讨东西,“阿萝,我皇叔送了种子给你,你也该还礼的。”
  他认为折玉该把她最好的东西给皇叔。
  他问,“你最珍贵的是什么呢?”
  折玉毫不迟疑:“是花。”
  小太子有些嫌弃,“但皇叔不爱花。”
  折玉闻言怔了怔,失神一瞬,好一会才认真问:“是吗?殿下不爱花吗?”
  小太子理所当然的回答:“是啊,我父皇才爱花。皇叔好像只喜欢牡丹。你种牡丹了吗?”
  但牡丹有什么稀奇的,宫里好多。
  他正嫌弃着,齐观南和折思之出来了。
  折思之神情有些低落。方才安王跟他论天下局势,先说失去的北边半壁江山,再说与南蛮临着的蜀州,梧州等地,说得他心里沉甸甸,感慨道:“有时候也能理解那些去曲陵江亭子里哭嚎的文人――臣这胸中之郁,也无法直抒。”
  齐观南随意的道:“将军可查过蜀州梧州那边?”
  折思之生怕他要自己去领兵蜀州,当即做懊恼状摇头:“可惜臣对蜀州一无所知,之前一直打北边的仗,后来到了曲陵,又一心一意守着皇都,无心顾及蜀州地界。”
  齐观南就知道自己问的着急了。他本是想试探试探折将军对蜀州的反应而已。
  他拍了拍折思之的肩膀,道:“将军不必烦忧,世道如此,如今休养生息,已然不易,等往后……”
  他说到这里,试探之话成了一股郁郁之气,倒是也说不出来了。
  世道着实乱得不像话。世家门阀倾轧,百姓流离失所,每每灾情一起,便是卖儿卖女,易子而食。
  人间成了炼狱,专熬人寿。
  他今年虽然才十六岁,却也有志肃清朝局,收回疆土,守卫边疆,只可惜皇兄病重,只他一个信得过的人,他需留在京都帮着稳住朝纲。
  想到这里,他叹息一声。若是梦里的事情是真的,那他魂归泉里之时也不过二十七八岁,还是胸插匕首而亡……这些志向,怕是都没有实现。
  于是两人神情都低沉得很。折玉瞧了一眼,倒是觉得稀奇。
  殿下年少的时候还有这一面呢。他还有如此丧气的时候?
  以前的殿下总是柔和的,喜怒不形于色,好像敛下了所有的脾性,成了个端坐莲台的菩萨。
  她在心里两相比较,觉得如今的殿下活得更好一些。
  即便有郁郁之事,但总是有活气的。
  真好。她快活了,殿下也快活了。
  她便不由得笑了起来,看得无意间瞧过去的齐观南一愣。
  其实说起来,他的梦境都是与阿萝有关系,这让他注意到了阿萝,却在查此事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先试探了折思之。
  毕竟,阿萝还是个孩子,若他之死跟这府里的谁有关联,第一个应是折思之。
  但阿萝……好似对他与别人不一样。
  就好像方才的笑,他几乎能瞬间看懂她的意思。
  她在说:殿下,你要高兴啊。
  好像他之前不高兴似的。
  齐观南微微出神,心里的狐疑更多了。
  他弯腰,低头,轻声问她,“阿萝,送你的紫藤萝花种子喜欢吗?”
  折玉点了点头。
  喜欢的。
  齐观南笑道:“方才我见你跟怀瑾还说话了……怎么跟我的时候总不说话呢?”
  折玉也觉得这样不好。她上辈子习惯性跟殿下用手比划哑语了,这辈子不好比划,所以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用手比划,但一心不能二用,便总忽视用嘴说话。
  这样不好。
  她已经是一个不同的身份了,她要改变的。
  她张了张嘴,开口道:“喜欢。”
  小太子咳嗽了一声,提醒她还要知恩图报。
  折玉认认真真,发自肺腑:“殿下,我会报答你的。”
  齐观南便觉得忽略那个梦境,逗弄这个小姑娘也有些趣味。
  他闷声笑了出来,“好,我等着。”
  若是那个梦是真的,若是能从她这里找到破那个梦境里的线索,他倒是愿意将来替她选个好夫婿,封个郡主,给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一个好前程。
  小太子已然等不及了,他大声道:“阿萝,快带皇叔去取你的花。”
  折玉只好带着一群人去取花。她在安平种了不少花,但路途遥远,所以都没有带来曲陵。又因为刚来曲陵没几天,还没开始种花。所以花是没有的。
  不过,她是有珍贵之礼送给殿下的。她捧出种了十几年也没种出来的送莲春,像是捧着上天入地也不可得的宝贝一般对殿下承诺道:“将来我把它种活了,就送给殿下。”
  齐观南就看了看只有湿漉漉土壤的光秃秃花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小太子反应快,不可置信骂道:“阿萝!你就送个盆?你好歹长棵草啊!”
  太过分了,竟然敢给皇叔画大饼!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昂。
  别养肥!我太久没写了,还是需要些鼓励的QaQ包养我吧金主们感谢在2023-06-24 20:21:08~2023-06-25 20:3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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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鹤草(捉虫) ――种花呢,殿下。
  小太子和皇叔一块回了宫。小太子憋着气,等着皇叔跟父皇说话。小太子眼巴巴的等着皇叔出宫。
  在宫门口跟皇叔分别后,立马就噔噔噔踩着气势汹汹的步子跟皇帝告状。
  “阿萝真坏!说好了是最珍贵的东西,结果就送了个花盆!”
  “她没有良心!皇叔还护着她,回宫的路上也不准我骂她!皇叔根本不懂我对他的好!”
  “刚才我都生他气了,但我还是送他出了宫门!”
  “阿萝只会说空话,只有我心疼皇叔!”
  皇帝今日气色好了些,但依旧起不来床,坐在榻上听儿子叽叽歪歪的唠叨来唠叨去,总算是听明白了些。
  他笑着宽慰,“每个人对珍贵两个字的释义不同,我从你的话里也听得出那个小姑娘是挚爱花的,既然如此,她送出了自己的花,有什么不对的呢?”
  太子大声道:“可花没有长出来啊!”
  皇帝:“要是普普通通就能长出来的花,也就算不得珍贵了。”
  太子就被说得愣了愣,有些被说服了。他想了想,还是纠结,“可谁知道那花能不能长出来呢?长不出来,还不是跟没送一样!”
  皇帝笑着抚摸他的头,“怀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先揣测人家送的花不好,又揣测花长不出来――但万一是极为珍贵的花呢?万一最后长出来了呢?”
  太子不信,嘀嘀咕咕还是抱怨。
  皇帝笑道:“那你就去查一查嘛。查一查那花是不是极为珍贵的不就好了?”
  太子答应了。他一定要让阿萝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皇帝见此,倒是满意,想着磨一磨他的心性也好,而后随口问了一句,“你抱怨许多,倒是没听见你说那花的名字――叫什么名?我喜爱花草,知晓的不少,没准是我知道的。”
  太子当然记得!他哼哼一声,“叫什么送莲春,反正我没听说过。”
  皇帝刚要去端茶杯的手就顿了顿,就这般横在半空中好半响。太子狐疑,“父皇?你手僵了?”
  他贴心的爬上榻去给皇帝锤手。
  皇帝却看着他,认真问,“真叫送莲春?”
  太子拍胸脯保证,“当然了!我还问了好几遍呢,我怎么会记错,就叫送莲春。”
  皇帝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皇帝陛下今年三十五岁,但单生病就快三十年了。刚开始还是小病不断,后来每病一次,都要在床上躺许久才能好,躺得烦了,也不想看书,更不想看别的,就喜欢闭着眼睛瞎想。
  瞎想过自己成了万民敬仰的君主,瞎想自己成了战无不胜的将军,瞎想自己一句话就能让京都的花一夜之间都盛开。
  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能有一个好身体。彼时先皇还没去世,见他整日里待在床上无聊,知晓他喜欢花,便给他送来了许多兰花。
  他其实不愿意在那时候看兰花。他还记得,彼时是个冬日,外面大雪纷飞,这些花虽然生于暖房,却也活不到春日。
  就如同他的命一样,也不知晓能活到什么时候。
  但父皇是好意,他也不好露出愁容,只能假装很高兴一般去看那些兰花。看着看着就又开始瞎来了。
  他拿出一本写百花的书,在最后一页添上了瞎编的一种兰花。
  “送莲春,花红如莲蕊,能活一冬春。其花能入药,食之能安七魂六魄,延年益寿。”
  想了想,又添上一笔,“墨兰矮种。”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了。
  然后想,世上若是真有这样的花就好了,他一定要吃一瓣活下去。
  但等年长之后,他就没想过这种事。这本书也不知道被他放到哪里去了,直到太子说出这个名字。
  到底是曾经的希冀,还是记得的。
  他的内心就有种荒谬之感。第一个念头感觉便是自己那本书在战乱中丢了,被小姑娘得了去,还将小姑娘害惨了。
  世上可没有什么送莲春。
  但有个人竟然在种他胡诌出来的花,还要种出来送与他的弟弟,这便让他多了种兴奋之感。
  他甚至想,万一她真的能种出来呢?送莲春是假的,但是墨兰矮种却是有可能种出来的。
  不管种得出来还是种不出,皇帝陛下都对这位与他有种奇奇怪怪牵连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他啧啧称奇,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然后喝了杯温水压惊,道:“怀瑾啊――下回你把小阿萝姑娘领到皇宫里来吧。”
  太子不解,“为什么呢?”
  皇帝:“送莲春我知晓的,实在是珍贵。她愿意把这般珍贵的花送给你皇叔,委实是要感谢感谢她的。”
  太子惊呼出声,“真的吗?真的很珍贵吗?”
  皇帝一本正经,“自然是真的。”
  太子就不怨恨阿萝了。还有些羞愧:原来阿萝真的捧出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第二日皇叔来宫里的时候,他就拉着皇叔的手道:“我不生你的气啦,我也不生阿萝的气啦,皇叔,今天我们还是去找阿萝玩吧。”
  齐观南:“……哦。你昨日还生气了啊。”
  看不出来。
  太子闻言又生气了,皇叔怎么都看不出来他的伤心呢!
  齐观南摸摸他的头,“下响再带你去,我去找皇兄有事。”
  太子就只好乖乖蹲在廊下生闷气:“那我等皇叔说完正事再生气吧。”
  齐观南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头走了。进了皇帝所住的光世殿,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在榻前,照例问皇帝的身子。
  皇帝点了点头,“今日好多了。”
  齐观南:“待会出去晒晒太阳。”
  皇帝就瞧了他一眼,发现他气息低沉得很,话也没有往日里的温和,故而笑着问,“是谁得罪了你?”
  齐观南还是很愿意跟皇兄说一说的。左右他也没有别处可说去。
  他道:“昨日回府的路上,一个乞丐横死在路边。我找人问了问,说是王家的奴仆打死的,缘由也简单得很――乞丐偷钱。”
  “那路人说到此事,竟在一条人命之前坦然自若,道:偷到王家人的面前,这不是找死吗?”
  他说到此处,手紧紧的握在一处,“我当时便有些难堪。也不知道是难堪天子脚下有乞丐,还是难堪打死他的是王家奴仆。”
  说着说着深深喟叹一句,“如今命不值钱,百姓的命更加不值钱,咱们的命也许也会不值钱――北边的江山去了一半,南边也不稳,幸而咱们还有皇兄早年看中的几位虎将撑着,否则……齐王还是王齐,倒是也说不定了。”
  “皇兄,咱们势太弱了,我每每想到便觉得如鲠在喉。”
  十六岁的安王爷一想到昨日的乞丐就难受,愤愤的站起来,“即便是乞丐偷钱,也有律法在前――”
  说到此处,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无奈至极。
  皇帝闻言,默了半响,这才宽慰道,“如今朝局,此乃百年之祸,不是你我之过,观南,你不用自责。”
  又道:“如今世道不稳,你更该稳住才行。这才哪跟哪,你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但又有些疑惑,“仅仅是王家家仆杀人,你总该有法子治他们,你他日碰见此事不会朝我抱怨……怎么今日像是有些气急败坏的?”
  齐观南就想到了那个梦。
  其实说到底,他对梦半信半疑,但一会儿又十足的信,一会儿又十足的怀疑,但无论如何,一想到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刀,他就辗转难眠。
  他想,若是此事成真,那王家第一个便是杀他的疑犯。他都死了,皇兄,怀瑾,还有护着他们的将军,护卫,甚至整个大黎还在吗?
  有些事情是不能深思的,一旦深思便真要去信神佛了,以求将来大黎稳住,皇兄安康。
  齐观南想到这里又升起些戾气。他是个极为温和的人,即便生出些戾气,人也是谪仙般的模样,像是一番气白生了。
  只步子踩得更缓更重了些,噔噔噔,噔噔噔,像极了小太子发脾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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