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竞序刚结束项目审议,也没闲下来过,一听裴绍阴阳怪气的语调,扭开衬衣最高的那颗扣子,语气不耐地回他:“少废话。”
裴绍耸肩:“就惯例是主题演讲,分享一些行业前沿的发展现状和未来趋势呗。您先前参加过的会议可比我多,这还需要问吗?”
“你带的学生怎么样?”
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只是随口一问,裴绍也随口回:“挺好的啊。”
“那她的组员呢?”
“组员啊...”他回想刚才和他们交谈的样子:“高高帅帅的,是年轻的大学生,还挺有礼貌的。”
说完,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勾起了裴绍的疑惑。
“你都从高校毕业多久了,怎么突然关注起挑战杯的事?再下一步,是不是要开始写论文了?我跟你说啊,咱们三十了,就得认清自己的年纪,别总拿自己跟那些年轻的大学生比。且不说精气神儿了,他们追人的手段五花八门,直接把你挤到五环开外。”
这番话特别像过来人的经验之谈,仿佛不经历点大风大浪,还真说不出这么透彻又痛彻的话来。
按照裴竞序的脾气,此刻他该在挂电话的路上了,但此时频频被提及年龄的他,心情真的算不上太好。
裴绍不知死活地往他面前现眼,他也不留什么情面,用最语气平淡地说出裴绍心底最伤感的话:“你的强走了。”
“?”
一秒的时间,裴绍心里的羞耻一拥而上,他内心开始扭曲,并疯狂尖叫。
什么东西!
他在发在朋友圈的追人失败小作文怎么被裴竞序念了出来。
他明明设置分组了啊,明明屏蔽了一大圈人啊,为什么裴竞序还会知道这些!
一种不好的预感无限地在他心里蔓延,他颤颤巍巍点开自己的朋友圈。在看到权限是‘部分可见’而不是‘不给谁看’的时候,他差点两眼一抹黑地昏过去。
裴竞序说的那几个字,原话赤条条地躺在他的朋友圈。
所有他想屏蔽的人都看到了。
裴竞序也看到了,他想起裴绍深夜犯病的那段话:你说你是个要强的人,我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强。但是后来,你说你爱年轻的大学生,所以你的强走了。
他无比庆幸自己对裴绍做出了精确的风险预知。
而此时,他预知身边将要滋生新的风险。
挑战杯总共八个组员,六个男生,两个女生。
他背身站在办公室阔大的落地窗前,抬手把解开的纽扣规整地扣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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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结束后,裴绍领着他们去餐厅用餐。
不知是不是许听晚的错觉,她总觉得自打茶歇之后,裴绍老师的精神状态便有些萎靡不振。她不好意思去问,怕逾矩逾界,只能在一些事情上免去他的操心。
“老师,我们对会场都熟悉了,您有事的话就不用管我们啦。”
裴绍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好,并且现在,他有些没法直视许听晚。
许听晚在他的屏蔽之列,而凌晨设置错权限,她成了那一部分被提醒着‘部分可见’的人群。
不爱刷朋友圈的裴竞序都看到了他的那条小作文,他不确定许听晚有没有看到。
此时心虚作祟,他真的一点儿都待不下去了。
“好,有事联系我,我先去忙哈。”
说完,他就强装镇定,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餐厅。
他们八人正好占下一张圆桌,放下东西后,去自选区挑选菜式。
吃饭的空档,季嘉实闲来无事,拿出IPAD重新复盘。
几人简单地讨论了几句,把一些灵感记录下来。
许听晚拿了一些带壳的海鲜,吃起来不太方便,她一边剥,一边拿指关节滑动屏幕,加入讨论。
她今天出门匆忙,只拿鲨鱼夹简单地绾了个头发,方才动作幅度有些大,几缕乌黑的发丝从发夹里溜出来,刮在了脸上。
“婧婧。帮我弄一下。”她抬了抬沾了海鲜酱汁的手,示意自己不方便,然后把脸凑上去。
关婧帮她弄完,坐在她旁边的男生问她:“你是很爱吃虾吗?”
许听晚点点头,她作为一个地道的沿海人,海鲜几乎是饭桌上必备的菜肴。在这儿吃到新鲜的海鲜不容易,所以她多吃了一点。
男生‘奥’了一声,从一次性手套盒里取出两只手套,把转盘上的海虾转到面前,一只只地剥了起来。
许听晚以为他要尝试海鲜,还一个劲儿地向他推荐。谁料男生剥完,转而装了一个小碟子,把小碟子推到了许听晚的面前。
桌面上瞬间爆发出好几声‘吁’,男生说了声‘去’:“瞎起哄什么?我看她一次性手套带着太大,不太方便,这才帮忙剥一下。”
在座的看破不说破,很给兄弟面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当然也得看看我们许同学领不领你这个情咯。”
这一秒,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只是剥虾而已,愣是给他们整出了递戒指求婚的氛围。
许听晚本想以吃饱了作为借口,推脱一下。
话未说出口,一只指骨分明的手从她肩膀那儿横插了进来。他挪开那碟剥好的虾,腾出位置,掌心撑着桌面,另一手则搭在许听晚的椅背上,偏头问她:“许同学你好。我方便问一下呜呜现在的情况么?”
许听晚剥虾的手一顿,她不心虚的,但此时不知怎么地,在对上裴竞序捎带不快的眼神时,生生被那虾须戳到了手指。
作者有话说:
赔锅:我也长了一双会剥虾的手啊...感谢在2023-06-18 23:48:18~2023-06-19 19:5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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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到时候一起回家
在嬉闹中骤然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 众人齐齐回头。
在这个场合看见裴竞序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但他此时居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还跟许听晚搭上了话,这就跟冷锅勒爆出热大栗一样让人觉得出乎意料。
他们三三两两地站起来, 裴竞序感觉到动静, 视线自他们面上扫过, 他们掌心贴着裤缝,上下摩挲了几下, 参差不齐地喊了声:“裴总。”
裴竞序扫了一圈, 眉眼稍缓,他一手仍是搭在许听晚的椅背后, 没有要挪开的迹象,只是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随后,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许听晚的身上。
“我只是问问呜呜的情况。”
他说叠字的时候, 反差很大。而‘呜呜’多少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因此他说这句话的语气与方才的点头打招呼的态度大相径庭。
许听晚拿眼神瞪他,询问他闹哪出。
许呜呜现在是什么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今早起床的时候, 她的微信就收到了一张遛狗的照片。
照片上是迈着小短腿的许呜呜,除此之外,右下角还露出了男人牵狗绳的半只手,那张照片现在还躺在她的相册中, 而照片的主人却一脸无辜地反问她呜呜的情况。
“许同学, 这是什么情况?”替他剥虾的男生就坐在她的旁边, 他看了一眼自己剥好的虾, 在这么下去, 那一碟子虾就要凉了。
在场的诸位,只有关婧和季嘉实知道他们两人有着领养小狗的交集,季嘉实简单地解释了一番,说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许听晚领养了一只小狗,而小狗的主人正好是裴竞序。
小狗才被领养了没几日,原主人担心小狗状态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关婧搡了搡许听晚的胳膊:“问你情况呢。”
许听晚回想着早晨收到的照片,开始看图说话:“它适应能力挺强的。早上溜它的时候,小腿蹬得可快。”
“听闻呜呜是养在你竹马家,你知道的,它第一次去新的环境,我非常担心它,如果可以的话,方便看看视频或者照片吗?”
他这番话说得煞有其事,许听晚被他带着,演技渐入佳境:“奥。方便的。”
她脱下一次性手套,拿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拿出手机。
裴竞序垂眼,看到她从相册中点开那张照片,眉眼间的阴霾顷刻散去,他直起身,刻意让出一条道,把阻隔的视角让了出来。
那位男生视线豁然,一眼看到许听晚手机里遛狗的照片,并凭借掌骨大小清晰地认出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而此时,裴竞序收回搭在椅背上的那之只手,单手插兜:“谢谢你的分享。看起来,你跟你竹马的关系非常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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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有阵午休的时间。
有人蒙头趴在会议桌上休息,呼吸绵长。有人心怀心事,翻来覆去就是合不了眼。
那位合不了眼的男生名叫孔泽。
身边的好友都知道,他喜欢许听晚,喜欢了整整一年。
起初,许听晚的身边有个钟宿。两人过从甚密,又师出同门,孔泽认为,他们会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
所以默默关注不打扰就成了一个暗恋者最常见的选择。
这学期,钟宿和许听晚起了龃龉,事情闹开后,他才知道两人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种关系,那些偃熄的草灰被风一吹,又燃起星星点点的小火苗,他得知自己的室友季嘉实组了挑战杯的局,在季嘉实说关婧和她的室友也要加入的时候,他几乎没做任何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就想着两人能在团队的比赛中,增进关系。
可是今日,他又得知许听晚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竹马完美地占据了时间优势,比起当时的钟宿,这更是令他望而却步的对象。
他闷在臂弯处,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捞起外套,去会场外面透了口气。
适逢许听晚从电梯那儿下来,她方才应裴竞序的请求,带他去裴绍的房间找裴绍。
裴竞序说,他几次联系裴绍都无人接听,估计是出于某些原因躲着不想见他,所以只能拜托许听晚敲响裴绍的房门。
许听晚觉得这或许才是裴竞序出现在会场的真正原因。
彼时,上行的电梯内只有他们二人。
许听晚偷偷地问裴竞序:“你怎么问我呜呜的情况,它不就是养在你家吗?”
裴竞序同她并肩站在一起,电梯门上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他无需侧首,就能看到许听晚半捂嘴的小动作。
这里面也没有别人,他不知道许听晚在躲什么。
电梯一层层地往上攀升,他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醋意。
“我只是看看,你在不在意你的小狗。”
“我当然在意!你不能质疑我的责任心。”
“昨晚你走后,它叫了很久。早上溜它的时候,它似乎不太开心。”
“怎么会这样?”许听晚听着心疼。
“小狗初来乍到,正是熟悉环境的时候。你不在,它可能有点不习惯。”这话也不全然是编纂的,养狗之前,他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工作。
许听晚沉思片刻,计算着研讨会结束的时间,预估时间还算充足,她提议道: “那我晚上过去看看它?”
裴竞序‘嗯’了一声,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情绪:“如果你方便的话。”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正好有事找你裴绍老师。”他抬手看了一眼表盘:“预计会待到研讨会结束。”
说完,电梯到了指定楼层。
门缓缓打开。
裴竞序并未立时出去,而是伸手替她挡住电梯门。
许听晚抬腿走过去,从裴竞序身边路过的时候,裴竞序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极为顺便地提了一句:“今日阿姨买了基围虾。到时候一起回家。”
他语气透露着随性和碰巧,仿佛在说家常。
可在许听晚听来,他那一句‘一起回家’就像是燎原的火把,化作火舌,翻卷着蔓延开来。
她被滔天的火光照得脸红,带路的时候愣是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好不容易将人带至房间门口,骗裴绍把门打开,她便囫囵编了借口,一刻不停地从裴竞序身边逃离。
从电梯上下来后,她就在大堂这儿碰到了孔泽。
许听晚问他是要出门吗?
孔泽说没有,是他刚刚冒出一点灵感,想找个地方规整一下。
许听晚也正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于是念了一句:“我也要找个地方捋一捋。”
“是捋挑战杯的事吗?”
许听晚心想当然不是。
但她又没办法言说方才发生的事,只能让挑战杯短暂地背一下黑锅。
“其实,我挺赞同你的想法。现在极端天气这么多,我们完全可以往气候相关的方向上靠。”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许听晚一直在考虑这个方向,但其他组员并未就此确定下来。
孔泽在她的想法的基础上,又加入了一些自己的观点。在这一方面,两人出奇地投机。他们一直聊到下半场研讨会开始,才踩着时间进去会场。
关婧见她和孔泽一起进来,冲她挤眉弄眼。
待她坐下来后,关婧才问她:“你刚刚去哪儿了?裴老师找过你一趟,让我拿资料给你。”
“哪个裴老师?”
“当然是裴绍老师。怎么?难不成另一个裴老师也经常给你资料?”
“瞎说什么呢。”许听晚眼神躲闪,把手边的一摞资料挪过来,封面上写着xxxx调研报告,她简单地翻阅了几页,放回原位:“他要给也是给我小狗饲养手册。”
关婧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对了。我下午结束后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聚餐了。”
“去干嘛呀?”
“就,就新领养的小狗嘛。”许听晚心虚的时候,小动作不断,此时她的手一刻不停地折着会议手册,讲话也有些磕磕绊绊:“我想过去看看。”
关婧‘啧’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是看人还是看狗啊?”
“当然是看狗。”
关婧不信,却也没有继续拿‘竹马’调侃她,她叹了口气,放轻声音问她:“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男生才能入你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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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讨会第一天的议程结束在下午五点。
四点半的时候,许听晚收到了裴竞序发来的定位信息。
车子停在酒店负二层F区,位置很好找,下电梯就能看。
许听晚先跟他们道了别,然后独自一人下电梯至负二层。
出电梯的时候,她做贼心虚地侦查了周围的情况,确定周遭没有熟人,她才找准了车牌,拉开副驾驶的门。
拉开门的时候,裴竞序正在打电话。
“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