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以为外面又刮起了大风,听了一会儿,发觉声音不对,这不像是风敲窗户的声音,更像是有人拿着什么金属质地的东西,撞击水管的声音。
这栋旅社楼层也不高,房间大多集中在二楼,也就是她现在所住的这一层。如果她记得没错,她房间外面的墙上正好有一根锈迹斑斑的水管。
她不是个多疑的性格,实在是因为折返路上曾碰到过一个露阴癖,这个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提高警惕。
撞击声越来越清晰,除此之外,还能听到鞋面摩擦水管发出的攀爬声。
是有人在爬水管吗?为什么挑在这个时候?他爬水管的目的是干什么?
一些不好的社会新闻频频地往脑海中冒,暖气十足的房间里,她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能从水管爬至二楼,料想在体力方面不会太差。
许听晚本想报警自己解决,但在意识到可能存在的体力悬殊后,她还是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一边给裴竞序打电话,一边敲响了裴竞序的房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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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怎么就看不出我喜欢你?
裴竞序的睡眠向来很浅, 很多时候,他只是闭着眼,也没完全睡着,一有风吹草动, 他都会从睡梦中转醒, 然后警惕身边正在发生的一切。
今晚, 他是被金属撞击水管的声音吵醒的。
据他所知,许听晚和孔泽最后一批到旌庄县, 办理入住的时候, 旅馆只剩最北面的两个房间。
这两个房间紧紧挨着,房间外面的墙壁中间竖立着一根裸-露在外的水管。
水管上的锈迹可以增强鞋面的摩擦力, 这时,如果加上不算太差的臂力,一个成年人完全可以从一楼爬到二楼窗台。
黑暗中,裴竞序摸黑下床。
走至窗前的时候, 似是想起什么, 回头看了一眼鼾声四起的孔泽。
他从床位绕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孔泽睡得很熟,被拍了几次没能拍醒, 最终被裴竞序晃醒。
醒来后的孔泽揉了把脸,一脸木讷地看向裴竞序。
裴竞序比了噤声,然后示意他听窗外的动静。
露阴癖的事,孔泽不幸遭遇了一番, 深知生物的多样性。他们两个男人倒是无所谓, 主要是这房间的隔壁还住着许听晚。
孔泽竖起拇指往外一翘, 意思是, 你在上面抓, 我在下面堵。
裴竞序扫了他一眼,孔泽虽然个子高,但他身形单薄,凭他一人去堵一个常年干农活的中年男子,未免有点不切实际。他拿起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几个字。
“前台有守夜。一般来说是位中年男子,你下去记得把他一块儿喊上。”
孔泽这人从不逞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绝不会因为面子死扛。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拉开房门。
旅馆的过道开着昏暗的灯,他裹紧外套,蹑手蹑脚地往下走。
孔泽下去后,裴竞序扫了一圈室内陈设,屋里没有什么具有攻击性的东西,他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把袖子撩了上去。
/
玻璃破碎的声音和敲门声同时响起。
许听晚敲门的手还没放下,就被屋子内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贴着门听了几秒,除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与之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恶狠的怒骂声。
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上什么打草惊蛇,手腕力道逐渐加重,拍门的声音响彻廊道。
拍了一会儿没人开门,她又跑回自己的房间,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室内的光线比室外明亮,从她这个角度,其实看不清窗外的情况。但好在这块儿声音清楚,她能根据外面的动静,勉强分辨当下的情况。
许听晚认出中年男子的声音,声音耳熟,好像是下午在村道那儿碰到的露阴癖。
露阴癖第二次出现在他们面前,肯定是有备而来。
她不敢想象,如果那人拿了利器,如果利器不小心刺伤裴竞序...
一想到这儿,她呼吸急促。
这个时候,报警已经不是最快速有效地解决眼前处境的最佳办法,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喊醒团队里的人,企图用人数上压倒性的优势,吓退隔壁的露阴癖。
正当她离开房间,打算一一敲门的时候,隔壁的房门突然被人拉开。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声音由楼上转到楼下。
许听晚止住步子,一回头,她就看见裴竞序穿着长袖的黑色卫衣倚在门框上。
视线相汇了几秒。
她站在原地没动。
反而是裴竞序抬腿走过去,走到她面前。
“怎么不睡觉?”
他语气沉稳,要不是发茬有点凌乱,他那从容不迫的模样一点儿不像与人进行了一场对峙。
许听晚恍惚了一下,很快回过神。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喋喋不休:“裴竞序。那个露阴癖是不是又来了?刚刚玻璃破碎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他有没有对你动手?你没受伤吧?”
裴竞序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抬手:“能有什么问题?我这不是好好的?”
许听晚敏锐地捕捉到他蹙眉的动作,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几秒,趁他不注意,一把扯开他的袖子。
袖管下,血痕明显。
有几处破皮的地方还在流血。
“这叫好好的?”她盯着手臂上的血污,鼻子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酸。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裴竞序总是这样在意她的安全意识,原来看到在意的人受伤,自己的难受程度也不逞多让。
好比一滴雨落在地上,溅起水花,打湿的是两个人的裤脚。
“几条血痕罢了。”他怕她有心理阴影,捋下衣袖:“碎玻璃划开的。不碍事。”
“小学生须知的急救小常识你是不是没学好?”她在这儿拐着弯儿骂人:“破皮的处理方式就是这样的吗?”
说着,她便要拉着裴竞序往社区医院走,走了两步,她才意识到这个点社区医院还没开门。
但她记得钟媛说过,她那儿常备医疗箱,用以应对一些紧急情况。
她正想给钟媛打电话,这时候,其他房间里的人终于被奇怪的声音吵醒,陆陆续续地推门走了出来。
一出来就看见许听晚拉着裴竞序的手,耷拉着脑袋站在走廊那儿。
钟媛率先看到这一幕,裹着外套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声音,许听晚便跟拉住救星一样,小跑过去:“钟老师。您这有医疗箱吗?裴竞序的手划伤了。”
钟媛一听裴竞序受伤,困意全无,虽然不知道适才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小姑娘语气急促,料想伤得不轻。她也没多问,立马转身给她拿了医疗箱。
拿完医疗箱,刚好楼下的对峙的也结束了。
孔泽看着旅馆不断亮起的灯,直接冲着楼上喊:“这人怎么处理啊。”
裴竞序本想下去看一眼,却被许听晚拉住,她一手提着医药箱,一手扯着他的袖子,好像他一走,她就要当场哭出来一样。
根本没法让人说出拒绝的话。
钟媛看见她眼里的担忧,伸手拍了拍裴竞序的肩:“你先让她给你上药。我下去看看。”
/
关于上药,许听晚有些生疏。
她要是哪里破皮,顶多就是贴一个创口贴。贴了创口贴后,几天也就痊愈了。
可裴竞序的伤口,显然不能这么处理。
她盯着打开的医药箱,心里顺了一遍伤口处理的流程,从里面拿出干净的棉签。
“你要是疼,一定要告诉我。”
她怕弄疼裴竞序,手里攒着劲儿,一攒劲儿,她的手腕就不由自主地颤抖。
“别紧张。”裴竞序为了缓和她焦虑的情绪,调侃道:“我都没紧张,你紧张什么?”
许听晚瞪了他一眼,就差把‘闭嘴’两个字挂在嘴上。
裴竞序不再逗她,就这么伸着手臂,让她清理。
清理完一只,许听晚不放心地问他:“另一只受伤没?”
裴竞序本想遮掩一下,后来想到,反正都上药了,也不在乎多几条血痕。他卷起自己的衣袖,把右手手臂暴露在许听晚面前。
右手比左手还要严重些。
许听晚愣了一下,夹着沾了碘伏的棉球发呆。
良久,她再也没忍住,自责问道:“他是来找我的吧?”
那攀爬的动静,分明是她房间的方向。
至于后来为什么出现在裴竞序的房间里,应当是裴竞序不想露阴癖吓着自己,所以趁他得手前,率先从窗户那儿将他抓住了。
露阴癖想要挣扎,于是锐器砸到玻璃,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也可能是来找我的。毕竟我对他动过手。”
“可你动手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她以为自己在平静地陈述事实,殊不知发抖的声线早就出卖了她。
裴竞序没再说话,而是安静地看着她处理自己的伤口。
棕褐色的碘伏从皮肤上擦过,慢慢地覆盖上手臂上凸起的伤痕。
处理完之后,许听晚低着头,开始收拾医药箱,裴竞序仍是坐在那把旋转椅上,没有起身。
他偏头看着眼前懊丧的小女孩,意有所指地问她:“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嘟囔了一句:“我这么聪明。”
“聪明鬼。”他知道许听晚打小就机灵,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所以她好像一眼就能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可在某些方面,她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裴竞序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知不知道‘世界在明亮中倒退,一些我们以为永恒的,包括时间都不堪一击 ’的前一句是什么?”
这句诗,她曾在裴竞序的书房里看到过,但说实话,她印象不深。
看她摇头,裴竞序继续说:“它的上一句是...只要一想到你。”
“哦。然后呢?”她满脑子都是裴竞序的伤势,根本没有什么闲情雅致听他念诗,也没思绪将他的前后两句话串联起来。
“然后?”裴竞序快被她的反应气笑了,同时,他意识到一件事,按照许听晚的这个反应,他就算往上三代开始努力,她都不会发现自己喜欢她了。
他站起身,取下她手里的镊子,随手丢入医药箱内。
金属与金属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干嘛乱丢东西?里面有容器瓶,万一砸碎了,我怎么跟钟媛老师交代?”
裴竞序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坐在面前的那把旋转椅上,自己则坐在床沿那儿,语气认真地说道:“来。我跟你探讨一件事。”
出于担心,许听晚的眼眶有点红。
有过一次丢脸的经历,她不想梅开二度地在裴竞序面前掉眼泪。
“我刚刚好像看到玻璃盖子被你磕出一个角,我觉得你应该该跟钟媛老师去探讨一下,如何赔偿。”她挪开眼,作势起身,想去查看药箱里的器皿。
裴竞序双手抓着旋转椅的扶手,往前一拉。
旋转椅的轮子在水泥地上转了几圈,最终靠近床沿。
他一脚踩下万向轮上的锁扣,固定。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等许听晚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空隙,近乎完全消失。
他看着许听晚的眼睛,先是回答了她医药箱的事:“不急。我会跟她解释。我现在比较想知道一件事。”
许听晚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耳尖红得发烫。
她从没想过裴竞序的表白会在这样一个充满意外的雪夜。
又或者这一晚足够特别,她觉得自己永远都会记得,裴竞序在问出那句话时,那一声声清晰而有力的心跳。
他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出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
悸动仿佛雨水和种子,在体内不断落下。
作者有话说:
只要一想到你,世界在明亮中倒退,一些我们以为永恒的,包括时间都不堪一击。――余秀华
你悸动,仿佛雨水和种子,在你体内不断落下――聂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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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我觉得,还不错
“你说什么?”
许听晚本就因他受伤的事自责难过, 强忍眼泪,他那一句话,像在暴烈中滋生缱绻,像是暴雪融化长决, 情绪豁了一道口子, 眼泪不受控制, 断了线似的往下砸。
她其实听得很清楚,可是, 人在听到一些超乎自己意料的话时, 总是想要反复确认。
仿佛只有得到对方再三点头,心里的不确定性才会随之降低。
她低着头, 整个人都陷在那把旋转椅内,声音有些发虚:“我没听清。”
“没听清就没听清。”他折着纸巾,动作轻柔地擦去她下巴那儿眼泪:“你哭什么?”
裴竞序看着她掉眼泪,猜不透她为什么而哭。
或许是出于害怕, 或许是出于自责和内疚。
别的他不敢想。
他不敢想象自己喜欢的对象也在喜欢自己。
一个站在阴影里的暗恋者怎会有立场去做一场绮丽华美的好梦?
所以, 长大后,他只敢拿纸巾帮她擦眼泪,从不敢奢求哪一天, 她的眼泪会浸入自己一圈又一圈的指纹里。
许听晚嫌他动作太慢,赶不上她掉眼泪的速度。她直接抽走他手里的纸巾,胡乱擦了把。
裴竞序怕纸巾不够,站起身, 伸唱手臂去够她身后长桌上的纸巾。
成包的纸巾就这么拿在手里, 一如他第一天送许听晚去上小学, 手里拎着纸巾一样, 供她使用, 以备不时之需。
一张纸巾很快被眼泪浸透,她又从裴竞序手里抽了几张,擦完,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掌心敛着纸巾,又陷入了沉默。
裴竞序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间节点挑明心意怪突兀的,对方需要时间来消化他突如其来的告白。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消逝。
挂在墙上的时钟记录了这有迹可循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