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了好一阵,才回到旅社。
钟媛一直没睡,等着他们回来,见到他们平安无事后,短暂地开了个小会,会议结束,她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这天也没法出门,大家先回去休息一会儿,今天就室内工作吧。”
大家不紧不慢地收拾桌面上的东西,零零散散地出去。
许听晚也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还没迈出会议室的门,卞玉就叫住了她。
“有件事,我想跟你聊聊。”
许听晚抱着资料,愣了一瞬,复又会议室,拉开椅子,说:“好。”
两人隔着一张长桌,面对面坐着。
卞玉低头沉默了很久,和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聊一件私人的事,很容易交浅言深,她不知道该从哪句话开始聊起。
想了很久,才找到了一个可以共通的话题。
“你知道吗?我初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好像见到了我的妹妹。当时,是在实验楼楼下下,你把校徽别在书包上。”她艰难地开口:“这是我妹妹高中放学后的第一个小习惯。”
她说,那一天是六月末,离她妹妹轻生仅仅只过了半个月。
许听晚出现在她眼前,梳着学生时代最常见的高马尾,甚至还没改掉背双肩包的习惯。
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却在看见包上的金边校徽的时候,讨人嫌地多问了几句。
虽然她跟裴竞序是同门,可那段时间,她一门心思同他较劲儿,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许听晚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她可怜的妹妹。
同样是高三,当时,她妹妹就是假借毕业旅行之名,独自一人赴了一个陌生网友的约。
她曾听她的妹妹谈过,说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见识丰富,讲话投机的男人。
卞玉当时忙于学业,疏于对妹妹的照看,只以为出现在她身边的都是同龄人,同龄人之间情窦初开再正常不过,她照例叮嘱了几句,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后来,妹妹骗她说要去毕业旅行,卞玉觉得年轻人出去见见世面也好,用毕业旅行的方式给自己的青春画下圆满的句号,这应该会成为一段可看追忆的美好过往。
没想到,妹妹根本不是去参加什么毕业旅行,她被一个男人用花言巧语骗到了一个省外的村子里。
在后来男人庭审的供词中,她才得知,一到村子,他就没收了妹妹的通讯设备,不让她跟外界接触。
关于一些侵犯的证据,她没找到,但是没找到,不意味着没有。她很难想象在那样一段时间里,妹妹到底经历什么,以至于被家人报警找回后,性别大变,跟换了个人一样。
许听晚代入了一下那个无助的女孩,因她的遭遇而感到难过,哪怕她知道女孩最后没有一个好结局,但她在听到卞玉后面那句话的时候,仍是觉得胸口滞闷。
“那一年,她才高三毕业,轻生的那天,我们省出了高考成绩。我记得她考出了一个很漂亮的分数。”
“所以。你是将我代入成你妹妹,才会说出那番劝诫我的话,是吗?”
“他虽然导致妹妹轻生,但我妹妹毕竟不是在他手中遇害,他最终只能以囚禁绑架的罪名判了四年。四年的牢,换不回一条鲜活的生命。是我太过应激,才会对着你说出那番话。”
“抱歉。我不知道是出于这个原因。”
卞玉笑了笑:“也不完全是吧,我没那么高尚的。或许你不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跟裴竞序的关系并不好。当然,这是我单方面把他当做假想敌,他可能都没把我当做一个像样的对手。总之,我没将他当做好人,在劝诫你的时候,在心里积攒了很多关于他的不满的情绪。”
“关系不好?”许听晚有些错愕:“我以为...”
“你以为我喜欢他是不是?”她非常坦然地点破了自己的心意:“我不否认。但那都是后来他帮我找律师之后的事了。”
卞玉又把后面的事交代了一通。
许听晚从卞玉的口中得知,学生时代的裴竞序一直将分寸感拿捏很好,他从不让暧昧有机可乘,也秉持着自己一贯的交友距离,这一点让很多被拒绝的女孩倍感痛苦。
“今天早上,我看到他牵着你的手下来。那一瞬间,我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说前面妹妹遇害的事是属于个人隐私,那么后边这些,更是少女时期难以启齿的心事。
她不明白卞玉为什么愿意同她坐下来一起分享。
正好,卞玉也看出了她的疑惑,笑了一声:“他那么喜欢你,短信都发到我手机上来了,我怎么可能不帮我老同学助个力。”
她边说边拿出手机。
点开某条短信后,她把手机推到了许听晚的面前。
“很抱歉以这种形式打扰你。我现在正在同我女朋友解释一件五年前的往事,但是这件事或许会牵扯到你和你妹妹的隐私,有些细微之处,我虽然知道但不便多言。但我思来想去,总想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帮我填补一些细节?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慢慢哄就是了。”
许听晚看了一眼短信的发送时间。
时间停留在9:56。
是他们开会,裴竞序回房休息的时候。
可许听晚记得,早在回来的路上,也就是在这条短信之前,裴竞序就已经将他和卞玉的关系向她解释得清清楚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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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女朋友啊?
许听晚回去的时候, 路过了裴竞序的房间。她在门口驻足了几秒,想起村医的那句话:“大雪封路,搞不好都出不去的。你说他是来干嘛的?”
又想起卞玉的一番解释。
她听到有一个答案很轻地在心底回响。
他是怕大雪封路,手机信号变差。
因为害怕电子失联, 所以特地过来缩短物理距离的。
这个答案一锤定音。
许听晚此时很想敲响那一扇门, 可是屋里不止裴竞序一人, 开会结束后,孔泽也回了房间, 她深知为了抓住那个露阴癖, 两人都没睡好,现在大概率是在补觉。
她收回手, 没去打扰,转而回了自己的房间。
/
回到房间,手机自动连上了wifi,wifi速率虽然慢, 总比手机信号强一点, 勉强能接收消息。
一回房间,手机屏幕上就不断地弹微信推送,早上为了配合调查, 她都没怎么碰手机。现在得空休息了,她才一一查阅。
关婧说她的指标趋近正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问她这边情况如何, 顺带拍了张和季嘉实的合照给她看。
照片加载了半天, 都没加载出来, 许听晚回她:“每天秀恩爱。网络都心疼我, 舍不得让我吃狗粮。”
关婧回她:“那怎么办呢?你有本事就报复回来呗。”
虽然是文字, 但是挑衅意味浓厚。
许听晚早就不吃激将法这一套了,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几天发生事告诉她。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她的同门师弟便发来一条推文消息。
是隔壁院校学术论坛的征稿启事。
“师姐。这个学术论坛是不是我们的毕业要求之一呀?”
许听晚看了一眼,回他:“是的。毕业之前要完成两次学术论坛投稿。但不是投了就行,要有过稿的与会邀请函。”
“小论文就可以吗?我没投过稿,不知道手里的这篇行不行。能不能麻烦学姐帮我看看呀?”
许听晚没有拒绝,作为过来人 ,她也曾在研一的时候对着一大堆的毕业要求犯迷糊,这些KPI导师一般不管,全凭自己摸石头过河。
好在当时有位师姐帮她解释,告诉她应该怎样去完成这些KPI,在师姐的帮助下,她的投稿才得以顺利通过。
现在轮到她当师姐了,只要不是碰上像钟宿这样的人,她还是愿意帮一把的。
“可以呀。你发我吧。”
“谢谢师姐!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跟我说,或者批注都行。”
估计是为了让许听晚更自在一点,他特意强调了一句:“我不玻璃心的!”
随后便发来一个文档。
许听晚登录了电脑版的微信,从电脑那儿点开文件,认真地帮他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她直觉这篇论文有些问题,但又不知道具体问题出在哪里。
对着屏幕发了十分钟的呆后,微信又有了新的动静。
裴竞序发来消息,问:【在干什么?】
许听晚撤下托腮的手,打字回复说:【在看论文,但是找不出问题在哪儿。】
Re:【发我看看。】
许听晚去询问师弟的意思,师弟说是根据课程论文修改来的,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可以发给对方。
得到师弟的回复,她才把那篇论文发给裴竞序看。
裴竞序隔了一段时间才问她:【多久要?】
【不急。一周内吧。】
他回复了个:【嗯。】
许听晚以为对话到此结束,正要阖上电脑,微信界面又弹出了裴竞序的消息:【孔泽在睡觉。我一会儿要接个视频电话,借你房间一用?】
许听晚回了个:【啊?】
她本来想说,一楼有临时搭建的会议室,会议室现在没人,他如果想要打视频电话,完全可以去会议室打。
但一转念,她想到了卞玉拿给她看的那条短信。
‘女朋友’三个字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裴竞序从什么时候默认了这段亲密关系,或许是从在卫生院村医问她这是不是你男朋友,她没有否认的时候开始。
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
许听晚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从裴竞序那儿再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她把那行打好的字删掉,回了他:【那你来吧。】
几乎在消息发送出去的下一分钟,裴竞序就敲响了她的房门。
太厚的衣服招架不住室内的暖气,此时,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下面搭配一条休闲裤。这种穿搭,与学生时代坐在她旁边盯着她写作业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通常是暑假临近尾声的时候。
她抱着一摞的暑假作业来不及写。
栾玉看她赶工似的地补作业,时不时地在家念叨她。她听得耳朵生茧,于是拿着作业去裴竞序家避难。
那个时候,裴竞序已经上高中了,他没有拖延症,作业早就被他按时完成。
但是为了给许听晚制造一个学习氛围,哪怕没有其他作业了,他也会坐在一边提前学习下学期的内容。
她还记得,裴竞序家的书房有一张很长的实木书桌,书桌正对着窗户,窗户占了整面墙,做成推拉折叠的形式。
许听晚喜欢把窗户齐齐推到左右两边,这样一来,满窗户外景,这是她受困于暑假作业时,寻找自由的另一种方式。
夏天的天气总是很好,裴竞序就坐在她的左手边,有时支着脑袋看书,有时候检查她做好的题目。
赶暑假作业或许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她经常盯着自己因为写字而凹下去的中指,可怜巴巴地对裴竞序说:“我手都要写变形了。”
言外之意太过明显。
裴竞序通常会看她一眼,觉得她是在借机偷懒,这个时候,许听晚就会继续憋着嘴装可怜,她在外人面前总是拿出一副要强的态度,在裴竞序这儿,她可爱演戏,怎么作怎么来,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她都能闹得裴竞序一点办法都没有。
揉屁股或许太过隐私,但是揉手指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裴竞序知道自己要是不揉,她又会喋喋不休地说上半小时,浪费更多的时间。
所以他只能暂时搁置手里头的事,一下下地帮她按摩她那矜贵又娇嫩的手指。
至少在她读小学的那段时间,她的手指真的没有像同班同学那样长出坚硬的老茧。
“不让进?”男人的声音拉中止了她的回忆。
许听晚这才发现自己傻站在门口很长一段时间了,她晃了下神,说了句‘不是’,侧身让步。
裴竞序走进去,把电脑放在桌上,问她:“我哪里方便?”
许听晚指了指那把旋转椅:“位置给你。房间有点乱,我正好去收拾一下衣服。”
至于‘女朋友’的话题,等他打完视频电话再聊也不迟。
许听晚走到一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丢满衣服的行李箱。
实在太乱了。
她蹲下来,叹了口气,先把东西做了分类,然后一件件地折叠起来。
另一边,裴竞序接通了视频电话。
这是他来到旌庄县后第一次以非文字的形式进行聊天,这一刻,他终于感同身受地经历了许听晚打不出语音通话的同等境遇。
刚接通,画面直接卡成了PPT,一帧帧地切换着。
“非要视频通话?”他蹙着眉头,看网络卡顿成这样,语气不耐道。
对方的声音就断断续续地从扬声器那儿传来,似乎是察觉到这这边的网络状态,好奇地凑到镜头前:“你在什么地方啊?”
“网络不好。有事手机说。”
“等...”
一个‘等’字,像被摁下了循环键,唱出了洒水车常放的《致爱丽丝》。
许听晚愣了一下,回头问他:“你在放什么短视频吗?”
“没有。”裴竞序看了一眼一动不动地视频,料想对方听不到看不到他这边情况,直接说:“是裴绍在展示他的音乐素养。”
许听晚没绷住,笑出声,调侃道:“那你们年会一定很热闹吧?”
“不知道。你感兴趣?”他很少参加,就算去了,也只是露一下面,但是许听晚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你想去的话,我带你去。”
“我不感兴趣。但如果你要上台哼哼《致爱丽丝》之类的话,那我倒是可以赏光看看。”她把姿态放得很高,也知道裴竞序这人从来不在台面上展示什么,这句话她权当是开玩笑,没指望对方认真。
可裴竞序还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是不可以。”
“啊?我开玩笑的。”
“如果女朋友想看的话...”
两句话重叠,许听晚的脸飞速地红了一下。
他转过椅子,低头看着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的许听晚。
这是他头一回当着她的面确定这段关系。
女朋友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暧昧缱绻的况味,声音低沉,听着怪勾人的。
许听晚有些不习惯,她别过头,假装继续整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