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彧放下手中筷箸,目光看向典阁主, 态度诚恳却又言简意赅:“带娃。”
唐晴鸢“噗嗤”一声直接笑出来, 唐夫人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收敛。
程行彧也不怕丢面子, 他曾经说服云岫让他留下的理由之一就是他能带孩子。
“岫岫白日要在书院教书, 乔总镖头也经常在外走镖,药庐若遇上病人求诊时, 百忙之余难以顾及两个孩子。所以我和岫岫商量过了, 我一介闲散之身,正好可以照看两个孩子, 带他们启蒙识字,练武强身,游玩戏耍, 也不至于让两小儿在山中的日子无趣乏味。”
程行彧说完后就引来陆衔的注意, 他虽然依旧清微淡远, 嘴角轻笑, 但一双桃花眼里更带着许多惊奇与意外。
云岫接话应下:“对,以后阿彧带孩子。”
看阿圆跟着程行彧有多开心就知道了,他在带孩子这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 阿圆和安安交给他,云岫也能放心。
唐晴鸢听着,心中虽有敬佩但也有好奇, 她又是个憋不住话的直性子,就直接问道:“哇塞, 那这样一来,岂不是云小岫主外,阿圆爹主内,全靠云小岫一人养家糊口?”
“唐晴鸢。”唐夫人又是一声连名带姓的叫唤,这小妮子今日就是不省事,是吧?
唐晴鸢只是心直口快,但无恶意,她反应过来后立即对程行彧道歉:“阿圆爹,实在不好意思,我嘴比脑子快,只是好奇没有其他意思,你别见怪。”
“无妨,我这几年在外行商也有一点积蓄,养家糊口没有问题。岫岫可以专心做她想做的事,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陪伴她、拥护她。”程行彧立过誓,不会再让五年前的一幕上演,这些日子他也觉得“商量”这个词、这种交流方式真的至关重要。
如果五年前他学会诸事与岫岫商量,也不会让他们分别五年,更令他错过阿圆的出生与成长。
唐晴鸢还没有经历男女之事,更没有开窍,但是程行彧的一番话却也悄然打动她,对未来生出憧憬,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遇到一个支持她悬壶济世的男子。
典阁主吃下一片软嫩咸香的腊肉,不硬不咸,与他往年吃到的腊货大不相同,特别在肉质口感上有着天壤之别,听完他们的言语,就迫不及待地问云岫:“小友,这腊肉是从哪里买的?”
“是县城里顾家肉铺的腊货,可让他们留下些许,等过完年您回青州时再带上,这东西便于存放运输,还不易变质。正好这些日子您看看喜欢哪些口味,我都给您老多准备些。”
这多不好意思?但又舍不得拒绝,典阁主笑说:“那就劳烦小友了。”
云岫感激他为安安解毒都来不及,才赠送一些腊货而已,她举起酒盏敬典阁主:“哪里的话,典阁主远赴锦州为我儿解毒,云岫感激之情难以言喻,薄酒一杯敬谢您老。”
“小友客气。”小友这性子他喜欢!
云岫一杯酒下肚,脸色微红,她就是那种酒量还行,但极易脸红的类型,程行彧见状给她夹了一筷子舂烧茄子缓解。
罗婶子见程行彧体贴入微,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打趣云岫道:“云岫,那你们有没有打算重新举办成婚仪式?”
云岫压下酒气,罗婶的话才往脑海中划过,就听见程行彧慷慨激昂地应道:“有的,要重新举办婚礼的。”
他一幅迫切之情,在场之人只要有眼都能出来,连乔长青也跟着低笑不止。
程行彧却心口一紧,忽而想起他没有和云岫商量过这件事,岫岫又会作何想法,漆黑发亮却又忐忑不安的眸子立马看向云岫:“岫岫?”
这下子想起询问她的想法来了?但云岫从程行彧身上看到了患得患失,他,很没有安全感。
“要办的,但还没定什么时候。开年书院众多学子将要参加乡试,等乡试结束后再定日子吧。”
乍然间,程行彧就握住云岫置于腿上的手,今日喜事太多,他欢欣若狂,眼角都润出湿意:“岫岫,岫岫。”
云岫凝视他,看着他一双黑眸里闪烁着感动又兴奋的光芒,她动了动手,反手抓住他的手,是回应,也是肯定。
“那敢情好,到时候我和你罗叔一定来喝你们的喜酒。”
“小友也不要忘了老夫啊,哈哈哈!”
有典阁主和唐晴鸢在,桌上气氛一直很火热,一行人慢慢悠悠地吃饭,聊趣事、聊人生、聊将来。
饭后,云岫请假没去上课,与乔长青等人在唐家药庐的堂屋叙聊近况,听她聊途州趣事,浅说与陆衔相识过往。而许姑姑则带着阿圆和安安在拆木猪盲盒,两人拿着三只小木猪和小白玩得不亦乐乎。
程行彧今日非常高兴,不知不觉间喝下不少果酒,虽不至于醉,但身上也沾染了不少酒气,更有些热意。
堂屋内放了火盆,暖乎乎的。于是他到唐家药庐外,找了棵树,靠坐枝头散酒气。眼睛半睁半闭间,却又径自傻笑不停。
海叔回京快四个月了,音信杳无,程行彧想试试能不能和他再取得联系,劳他将京都云府的物件运往缙宁山。
书房里的书,吟语楼里的珠子,还有他为岫岫准备好的喜服。
再过些日子,橘林木楼院子里的扶桑花也将绽放,他可以给岫岫一个惊喜。
还有,木楼与缙沅书院相隔距离稍远,岫岫往来书院、药庐不方便,所以他还要与她商量,是否重新找唐山长划地建房。
如此,他的扶桑花也要重新移植,倒不如趁花枝尚小时,移入盆中,到时候新屋建好也方便重新种下,所以他明日下山买菜时,还要去寻找有哪处地方售卖盆器。
云岫拿着两个橘子出来寻他,一开始并没找到人藏在哪,是隐约听见他的笑声后才发现他坐在一棵树上。
“程行彧,下来吃橘子醒酒。”她仰头望着坐在树枝上的男人,不见平日的风姿隽爽,整个人却恣意懒散,活像只发春的猫。
程行彧看见心念之人就站在树下仰望他,那张娇俏明媚的脸上是柔和的笑,她眉眼微扬,格外的温润,令他也跟着朗笑,忍不住邀请她:“岫岫,上来。”
两米多高的枝头,云岫可没本事自己上去,便朝树上人说:“不上了,你接着橘子,吃完会好受些。”
她把橘子往上抛,见程行彧接住后,便决定回药庐,他愿意在外吹冷风就吹冷风吧,她正好去研究一下纪鲁鲁的木雕猪。
程行彧接住两个橘子,见云岫抬脚就走,垂望她的眼眸微变,从树上径自跃下。
云岫才走了两步,就感觉腰间被一股力道束住,视线猛然一下子从低拉高,一声惊呼,回过神后已经和程行彧坐在树上。
她一只手抓住程行彧的手臂,另一只手撑在不粗不细的树枝上,心一下子悬起:“这树枝不会断了吧?”
程行彧挨着云岫,眉目清朗,可心里却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他先回答云岫的疑问:“不会,很结实,便是再来两个你也不会断裂,安心陪我坐一会儿。”
云岫相信他,双手放松撑树,找到平衡感后,脚还轻轻晃动起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坐在树上,颇有些稀奇。
程行彧从怀中摸出云岫给他的两个橘子,剥了一个,把上面的白瓤去除得干干净净,递给云岫:“岫岫,吃橘子。”
云岫唔了一声,摇摇头:“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但一侧眸看见他莹白修长的手指拿着的那瓣橘肉,晶莹剔透而泛着橘红,突然又很想吃,哝哝一声:“等下,你喂我一瓣。”
程行彧自然依她,将那瓣橘子送到她微张的嘴前。
“唔,真甜!橘林的橘子一点都没有野生的酸涩感,等开春给它们好好施肥,来年吃更大更甜的橘子。”
“好。”
一瓣又一瓣,眼见小半个橘子要被自己吃完了,云岫和他说:“够了,你吃吧,本来就是给你的,结果又被我给吃了。”
“好。”
程行彧的声音又低又沉,明明只是一个字,云岫却一下子就从其中听出不同寻常,猛然惊醒:“嗯?”
“岫岫,我想吃你喂的橘子。”
云岫对上他的眼,心里不停地卧槽卧槽,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岫岫,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想让你如从前那般喂我,可以吗?”
在他的缱绻声息下,云岫差点又被蛊惑了,她发现程行彧自从学会诸事“商量”后,为他自己争取福利的手段也增进不少,他好狡猾!
她为什么要吃软不吃硬啊!
“从前那般?不行不行,我做不到。”云岫别开脸,不想看那只发春的猫。
曾今的胡作非为不过是占着他患有眼疾看不见罢了,自从知道他装瞎后,云岫已经为自己的某些行为后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主动做那些事的人不是自己。
他本就不瞎,又是习武之人,感官更胜常人,她才不要。
“岫岫,那我闭上眼睛,不看你如何?”
“岫岫?你喂我好不好?”
“岫岫?你以前明明可以当我的面欣赏《流风绝畅图》的。”
“岫岫,《小寡妇与她的二十四郎君》已更写完毕,我帮你收藏了全册。”
“岫岫?”
云岫侧身双手抱住树干,沉默不说话,实际上埋着的头却控制不住地跟着程行彧的声调想入非非。
狗男人,思春猫,呜呜。
眼见他还要说些荤话,云岫干脆转身抱住他的腰,主动吻了上去,堵住了程行彧的嘴。
男人垂眸低笑,炙热而又缠绵地回应她。
虽然此橘汁非彼橘子,但他还是吃到了。
晚饭后,许姑姑带着安安和阿圆跟随程行彧去往橘林木屋,唐大夫在药庐里又腾出一间空房给陆衔。
而乔长青、唐晴鸢和云岫三人今夜要闺蜜夜谈,便一起睡在唐晴鸢的床上。
左边云岫,右边乔长青,唐晴鸢躺在中间,东问问、西问问的,把她的八卦天赋发挥到极致。
弄明白陆衔的真实身份,知道乔长青的日后打算,她惊呼不定:“那你是不是做不回乔松月了,既是乔长青,又是陆衔,他值得吗?”
云岫也很意外:“快马镖局主为陆运,而陆衔家主为水运,你这是要把后半身都投入于走镖这行?不打算定下来?”
隔着唐晴鸢,乔长青说:“我很喜欢押镖运镖。寻找走镖路线、运送各方物资、与权贵商贾打交道……不仅是在赚钱,我也赢得一种成就感,更享受那种遇事自己定夺的感觉。岫岫,我确定我安定不下来了,我要奔走南越各州各地,我要让我们的快马镖局名响天下。”
“那你对陆衔真的是喜欢吗?还是利用?又或者是相互合作?”
唐晴鸢“撕”了一声,随着云岫话音落下,她看向乔长青:“你不喜欢他?可我看他明明很喜欢你啊?”
乔长青看着两双熠熠生辉的眼眸,哪怕她脸色泛红,在暖色烛光下也不甚起眼,裹在被窝里就说:“我确定我喜欢他,我也确定他爱慕我。他会让我觉得很舒服,可以依靠他,可以信任他。岫岫,你曾经和我说过的那种感觉,我在陆衔身上找到了。”
“什么感觉?”唐晴鸢不懂。
云岫调整姿势,侧卧看着她俩,先对唐晴鸢说:“唐小鸟,你还小,等你遇到心仪之人就懂了。”
然后又问乔长青:“他口不能言,你确定就是他吗?”
“岫岫,有时候不一定非要通过说话才能表达,陆衔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我都能知晓他的意图,我在别人身上看不透,但是在他身上能,所以即便他患有哑疾,也不能动摇我们在一起的决心。”
“你与他仅认识三个月,就决定厮守终身?就不怕他是骗子?毕竟你是快马镖局的乔总镖头,不是吗?”不外乎云岫这么想,仅仅三个月就在一起,比她和程行彧还快,别是杀猪盘。
乔长青知晓云岫的意思,她也跟着侧身,对两人悄声说道:“不瞒你们,陆水口现在的掌权人是我。”
云岫大惊,裹着被子就坐起身来,朝她再三确认:“是我知道的那个陆水口?现在的掌权人是你?”
在南越河道上拥有七十三个码头的陆水口!
第73章 天上不会掉馅饼
云岫一声惊呼后, 突然沉吟不语,很是反常。
乔长青见她脸色凝重,也跟着坐起身来,抱着被子忧心问道:“可有不妥?”
唐晴鸢陷入沉默, 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 不明白云岫为何神色如此。
云岫看着乔长青,语气有些不忍:“你不觉得你们的相识与相遇, 甚至是相爱, 都太过于巧合了吗?他是权掌陆水口的陆家长子,不是旁支, 更不是普通管事。退一步说, 即便他就是陆家继承人,遭对家迫害落难, 因你出手相助,与你投缘生情,但仅因此就把执掌陆家的权柄让与你?那陆家整个家族又凭什么愿意让一个外人掌管陆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