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张正方耸耸肩,无谓道:“这样的姑娘,护住了就是你掌心里的宝贝,护不住——”意味深长地啧啧叹了两声,他又说“咱们当兵的你也知道。不过说不定还真有人上赶着,可别指望现在的男人骨头多有硬。”
“你倒实诚,连带自己一起骂。”周幼棠目光注视着前排的孟宪,过了会儿说。
张正方嘿嘿一笑,没再多言。
第37章
这边,孟宪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议论了一番。她退回到后台以后,便忙着准备下一波的端茶倒水。
这个任务是前几天突然下来的,说是军区近期要开一场十分重要的会议,会来不少人,接待的人手不够,就建议歌舞团抽几个年轻有眼色的去帮帮忙。孟宪和小乔两人是第一拨被选中的,放在以往这样的任务她是不愿意来的,但这次孟宪反倒愿意来个任务忙一点,心情不至于再那么纠结。
孟宪一边往水壶里灌水一边瞅了眼凑在幕布前的小乔,问她:“你看什么呢?”
小乔回过头小声回:“看能不能有个既年轻长的又好而且还没结婚没对象的首长!”
孟宪闻言差点儿笑出来。年不年轻和好不好看这些能够直接通过肉眼看出来,但没结婚没对象怎么看?
“看着了么?”她捧场的问。
“没有——”小乔一顿,又说,“哎,那有一个!哎,那两个都不错!我刚怎么没看见啊?”
“小点儿声。”孟宪嘱咐着,也好奇地往前凑了凑,顺着小乔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她口中的那个人,眼皮子紧跟着跳了下。
周幼棠!
孟宪忙撤了回去,顺便将小乔也拉了回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看见了。
他怎么来啦?不是军区会议吗?孟宪一时有些慌。
会议结束已经接近傍晚。周幼棠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起身离场,直接去了二楼。
除楼上会议厅里还在忙着收拾的以外,其他所有女招待都在二楼的操作间里。门大开着,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叽叽喳喳声。周幼棠慢步走了进去,里面的姑娘们都在忙,一时也没注意到有人来。
只有靠近门口的一个,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有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微蹙着眉头,仿佛在找什么人。
“您好,您要帮忙吗?”这位女招待问道,这一声吸引了房间内所有人的注意,都向门口看来,看见一个两杠两星,长相清隽的男人。
周幼棠环顾一周,没有看见孟宪,便问:“军区歌舞团来的人都在哪儿?”
“她们应该都走了,或者也可能是在前面饭店里吃饭。要我帮您问问么?”
“不用了。”他说,“谢谢。”
女招待说了句不用谢,注视着周幼棠离开,回过头红着脸跟其他姑娘们笑闹。一分钟的功夫,她们已经从他的长相谈论到他的军衔再到他的工作单位了。
孟宪此刻正坐在招待所前面的饭馆里吃饭。这是军区特意为她们安排的,说是忙了一天也辛苦,吃完饭让她们早些回去休息。
晚饭准备的很丰盛,但孟宪却没什么胃口。一见到周幼棠,什么烦恼都回来了,连带着胃都疼了。看着摆了一桌子的盆盆碗碗,她只简单吃了些小菜喝了些米粥便停了筷,跟小乔交代了一声,就下楼去透气。
一楼大厅里也十分热闹,不少来参会的人都在这儿吃饭,其中还有一小部分人要留下来,继续明天的会议。孟宪从过道里匆匆走过,到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渐渐变暗,不知何时,外面竟下起了雨,一往外迈一步,便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想来这燕城的天气也真是怪,已经入了冬,雨水却多了起来。
孟宪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站不住了,身上觉得冷得要命,只好回去。刚进大厅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叫岳秋明。
“秋明,把那小女兵带出来让我们见见呗,听单四说,长得特美。”这道声音说。
“单四怎么知道?丫见过?”
“他两不是一个师的么,上回那小女兵上他们那儿表演,单四跟着秋明见过一回。说为了见那小女兵一面,搭上了一盒出差从南江带回来的点心。”
有一面屏风挡着,孟宪并不确定这个岳秋明就是她认识的那个。然后听到表演、点心等字眼时,她百分百确定了,就是他。心间顿时有一股气涌了上来,让她直反胃。
“甭提了,扫兴。”岳秋明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像是喝了酒。
“怎么了?”
“那天在街上,看见她跟一帮体校的一块儿看电影,多问了几句就翻脸了,不想跟我处了。”
“哟呵,这妞儿够能撩的啊,一个不够还来一帮?”
“真他妈晦气。我还没说她什么,她倒先来劲了,就这操行,我他妈才不惯她。”岳秋明满口脏话道。
“秋明,有几句话哥们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说错了你可别怪罪。”说话的人顿了下,“我听我一在歌舞团的朋友说过,你这妞儿挺开放的。周明明你知道吧,某次你这妞儿下去演出,两人不知道怎么就对上眼了,还在后台呢就那什么上了,被她当时正处的对象逮一正着,气的那男的当下就对周明明大打出手。事后那男的被调到下面基层部队去了,这妞儿还好好地待在歌舞团里,也不知道给周明明灌了什么迷魂汤,隔三差五地还去找她。你可得小心点,别被人绿了还不知情。”
“周明明我知道啊,小子这么有种?真可看不出来。”岳秋明呵一声,“敢情都他妈不是处了,还在老子面前装呢。老子摸摸她的手都不行,原来早不知道被别人睡过多少回了。别让我逮着机会,否则我一准上了她!”
“行了秋明,你喝多了,少说几句吧。领导们都在上头呢,今儿也不让喝酒。”有人劝岳秋明道。
“我怕谁啊?”屏风包间后的岳秋明嚷嚷着,“我怕过谁啊?要是孟宪在这儿,我立马把刚才那句一字一字说给她听,我看她敢给老子甩脸色!”
话音刚落,一桌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岳秋明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发现孟宪正站在包厢门口。起初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晃了晃脑袋,再看,她还站在那儿。
孟宪也不知道她怎么还能坚持着站在那里,实际上她已经气的手脚发抖,几乎都要站不稳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和给岳秋明一巴掌的冲动,转身就走。岳秋明后知后觉地跟出去,拉住她的胳膊,两人一路拉扯到大厅门口。
“孟宪,你听我说!”
孟宪甩开他的手,回过头,目光清冷地直视着他:“听你说什么?听你怎么侮辱我?”
岳秋明换了一张玩世不恭的脸:“我侮辱你?”他竟笑了,“你那点破事儿谁不知道?我也就是给你脸,说真的,咱两半斤对八两,谁也甭跟谁装。你在这儿摆谱,还真他妈当自己是个雏儿呢?”
孟宪气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他妈竟敢打我!”
岳秋明哪在女人这里受过这等侮辱,一时酒意上涌昏了头,手立马抬了起来。只是还未来得及落下,就被人钳住了。
岳秋明脸色极差地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人,眼前有些晕,看不清这人的军衔到底是两毛一还是两毛二,在酒意的怂恿下,口出狂言道:“你谁,给老子松手!”
周幼棠冷眼看着醉醺醺的岳秋明,手中暗暗使力,往后折他的手腕。
岳秋明哪里料到这人的力气这么大,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疼的直嗷嗷叫:“放手,你他妈放手!”
周幼棠果真如他所愿的松了手。岳秋明一个不备,瘫倒在了地上。
“吵什么?”周幼棠平心静气地问,“楼上楼下这么多领导在,你在这儿吵什么?”
岳秋明此刻清醒了一些。
“没,没吵!我酒喝多了,一时、一时没注意……”他大着舌头说,竟有些结巴了。
“还在开着会呢,你在这儿喝酒?”周幼棠冷笑着反问,“哪个单位的?带出你这种喝了酒耍酒疯打女人的兵!”
岳秋明脸色煞白,不敢再为自己辩解。不是怕,主要是怕这事儿真的闹到师里,那就太丢人了,尤其是在今天这种重要场合。周幼棠见状也懒得跟他再多说一句,叫了个服务员来,让把人架走。
岳秋明想说不用,但喝了酒后脚底发虚,走起路来忍不住打飘,到底还是扶着服务员,硬撑着走了回去。这一场争执持续的时间很短,还没引起很多人注意。处理完了岳秋明,周幼棠回过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孟宪,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伸出手,似是要扶她一下。
孟宪犹沉浸在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气一惊,心绪起伏的厉害。她看着周幼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门槛上,后脑勺生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但孟宪还是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她用袖子飞快地擦了下眼角,站直身子,说:“谢谢首长。”
周幼棠收回手,觑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丝笑来:“你谢哪一回呢,这一回还是上一回?”
孟宪强自装出的镇定被堪破了。是的,两回呢,她被他撞见了两回。
“还是你觉得,我帮你这几回,几个谢字就能了了?”他又轻描淡写的逼问。
孟宪:“……”
她定定着颤抖着看着他,无话可说。
“回去吧。”
等不来她的答案,他似是终于对她灰了心一般开口道。孟宪心里难受,但脚下却是依着他的话,转过了身。然而还没迈出一步,就被周幼棠给拽了回来,大步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孟宪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干吗?”
周幼棠没说话,带着她,上楼,拐弯,向前走,直到被一扇门堵住,拧半天也没拧开。孟宪在旁看着,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你要干嘛呀?”孟宪颤着声问。
周幼棠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门死活打不开,激的他狠拽门把手。孟宪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就见他回过头看着自己。
她愣愣地看着他,一双黑亮的眼睛透着迷惑,惊惧和其他什么说不上来的情绪。
周幼棠冷静下来看着她,忽而笑了。
“叫你回你就回,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他低声问。
孟宪:“……”
“说话。”周幼棠直逼她,“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
孟宪:“……”
她不是听他的话。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然而导致这一切的,不正是他吗?如今还来质问她!
忽然有一种委屈从心底涌起,眨一下眼,便又泪珠跟着滑落。紧接着,一颗接一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周幼棠看在眼里,不住叹息。
“孟宪。”他叫她的名字,话音放轻,“我喜欢你这件事,对你来说真的很难接受吗?”
第38章
这一晚,回到歌舞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回到团里时孟宪的心情仿佛已经恢复了平静,跟小乔一起聊了会儿天就睡下了。然而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就感觉到不对劲,嗓子干疼,浑身发冷,脚底发虚,很明显是感冒发烧的症状。
一开始孟宪服下两颗感冒药还硬撑着去练功房,没多久,那种生病难受的劲儿就上来了,大冬天的,在暖气不足的练功房里,孟宪冒出了满头的大汗,脸色还苍白的可怕。只好请了假去卫生所,刚踏入卫生所的大门,脚一软,差点儿瘫倒在地。
卫生所的医生护士吓一跳,连忙把孟宪扶到床上,用体温计一量,高烧,近40度。于是赶紧给她降温,偌大的病房里又是一阵忙乱。
孟宪这一烧,烧了有一整天,反反复复,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彻底降了下来,整个人从酸软无力感中解脱了出来。
然而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她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想昨天跟岳秋明发生的纠葛,想……周幼棠。
她忘了自己后来怎么回了饭厅,又怎么坐车回来歌舞团,只记得周幼棠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喜欢她。之后,深沉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那扇门突然从那一头打开,有人过来,她不知道他还会说些什么。
后来,送她回到饭厅,他最后说了一句:“如果是,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慢慢来。可以或者不行,都是我能接受的选择。但是不能再躲着我,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躲避不是他想要的答案,那什么才是呢?她能给他么?
孟宪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早就对他动了心。
退了烧之后,孟宪回了宿舍。想起岳秋明,她颇有些忐忑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田茯苓话里话外对她和岳秋明之间发生的事儿似乎并不知情,语气没有太过担忧,也不像是在隐瞒的样子。幸好父母不知道,孟宪松了一口气。挂了电话,她顺口问了句值班员:“这两天没我的电话吧?”
值班员说:“没有。”
孟宪刚放下一半的心,又听值班员说:“哎,有一个,总参总机转接过来的。”
孟宪微愣,整个人缩在厚实宽大的军大衣里。
总参来的——
是周幼棠?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脸有些烫,不知是发烧后遗症还是被这身厚重的衣服捂出来的。孟宪用冰凉的手背贴了下脸,但并没有好多少。
“要回过去吗?”值班员问,作势要把电话拿给她。
孟宪轻轻摇了摇头,却又有些犹豫。她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因为这一场高烧,孟宪休息了差不多快一周,没怎么参加队里的排练。恢复后第二天就有演出任务,孟宪没有参演,便申请当了后勤。
演出当天,下了很大的雪,是从一早开始下的,鹅毛般一片片落下,等到天亮时,积雪已经没过厚厚的鞋底了。吃过午饭,歌舞团的一行人坐着大巴赶往了演出现场。孟宪不用演出,从里到外都裹得严实极了。到了后台,大家都为准备即将上台的演出而忙碌着,孟宪和小乔没有表演任务,但也没闲着,帮着化妆和准备道具。
等到演出正式开始,两人才清闲下来,靠在后台那扇玻璃前,头并着头看着外面簌簌而降的雪花。没一会儿,小乔就觉得无聊了,要去前台看演出。这对孟宪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她在后台找了本艺术导论来看,翻了几页,因为心里有事,没太看得进去。
没过多久,小乔回来了,嫌这里太闷,拉着她去侧门透气。孟宪犹豫了下,便跟着她去了。
因为礼堂里暖气打的足,空气燥的很,不少人都躲在了侧门图凉快。这会儿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反正也是没事做,年轻人爱玩的心一起,捏几个雪球就打起了雪仗。孟宪不想动,就站在一旁看热闹,小乔却是早就进入了她们的混战当中,一边忙着躲闪,一边叫孟宪:“来嘛,宪宪,一起玩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