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方嘿一声,正要说什么,看见方迪迪打出去一张九筒,忙去阻止。奈何小姑娘有自己的主意,不听他的,愣是让他没办法。
“该!让你随便讨好人,急眼了吧?”赵卫东嘴上幸灾乐祸,手里功夫却一点没耽搁,碰了方迪迪的九筒,打出去一张一条,宣布,“我听牌了啊。”玩到高兴处,他掏出一支烟要点上,不料一旁的人发话了。
“今儿禁烟,有小姑娘在。”
赵卫东瞧了周幼棠和他身边的孟宪一眼,讪讪地把烟搁在了一旁。正想调侃两句,就见下家周老三碰了他的牌。
周幼棠:“和了。”
赵卫东:“……行啊你周老三,那句话叫什么来着,闷声发大财啊。”
他气笑了,发动余下几位群众一起讨伐周幼棠。总不能一个人老赢吧!
面对群愤,周幼棠十分淡定地喝了口茶,码好了牌后,对一直坐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孟宪说:“来,替我打一局。”
孟宪没想到他会突然叫她打牌。愣了下,她说:“我不怎么会。”
声音很软,听的周幼棠耳朵轻嗡了一声。他笑笑,说:“没关系,知道大概规则就行。我可以给你看牌。”说完起身让了位子。
孟宪:“……”
他这么说,她也只好坐在了他的位子上。
其他三个人一看,有点来劲,尤其是张正方。他双手环胸,过了会儿挑挑眉:“那你这怎么算?”
周幼棠:“输了我的,赢了她的。”
秦越听了,“哈”了一声,点着张正方说:“瞧见没有,幼棠可比你大方。”
“我说呢。”张正方抖腿笑,“迪迪,千万别对这帮坏叔叔们客气,赢了都是你的啊。你张叔叔我一分不要,有什么招儿你尽管使出来。”
方迪迪挺不高兴周幼棠让孟宪替他的,她现在不想看见两人有任何互动,但也不好直接说出口。正好张正方送上门来,方迪迪拿他开刀,不耐烦地说了他一句:“哎呀你别说话,思路都被你打乱了。”
张正方举起双手投降。
孟宪边认着牌边出牌,帮周幼棠打了几局。手气一般,赢的少,输的多,算是让其他几个人把势头给扳了回去。
孟宪余光注意着周幼棠,怕输多了他不高兴。可那人却是一点都不关心这边,出去了趟,回来就一直跟亲自上来送茶叶的茶楼老板低声说话,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还说替她看牌呢。
孟宪心里小小抱怨了句,只得自己定了定神,又打了两局,全输。她可不敢再打了,下了牌桌,立马被候补已久的张正方给挤占了位置。
“终于轮到老子上桌了。”张正方摩拳擦掌。
话音刚落,脚就被人踢了一下。
“嘴上干净点啊,你是谁老子?”秦越说着,示意了下一旁的孟宪。
张正方瞅孟宪一眼,要笑不笑地回过头,扔出了一张牌。
孟宪被张正方这别有意味的一眼看的有些发毛,她往旁边挪了几步,正想坐回原位,就听方迪迪说:“宪宪,里头有个休息间呢,你可以去歇会儿吧,我再来几局咱们就走。”总之不能让她在外面,在幼棠叔眼前!
孟宪自然领悟不到方迪迪深一层次的意思,但她本来就不愿意待,里间没有人还能清净点,于是就“听话”地放下杯子去了里间。
等里间门关上了,方迪迪对周幼棠说:“幼棠叔你别让宪宪替了,她一点儿都不会。”
周幼棠看过来一眼,还没说话,就听张正方说:“那不正好,输了叫你幼棠叔掏钱。”
“你才输呢!”方迪迪挺护短的,“幼棠叔,你看他!”
周幼棠不以为意地笑笑:“你怕他呢。”
说着跟茶楼老板一起走了过去,给她看牌,方迪迪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陪着方迪迪玩了两局,趁大家都在兴头上,服务员又上来送吃食的时候,见没什么人注意,周幼棠才推开了里间的门。
这里间比外间小一半,只放了一长一短两条沙发和一个茶几。孟宪就窝在长沙发里,用围巾遮住小半张脸,睡着了。呼吸绵长均匀,看上去应该睡的很香,连搭在身上的大衣滑落了下去都不知道。
周幼棠今儿一眼就注意到她穿的这件大衣了,鲜嫩的黄色,正适合她这个年纪,穿在身上也格外般配,远远望去,宛若一朵在冬日绽放的水仙。俯视她睡颜片刻,周幼棠弯腰给她捡起来大衣,要重新给她盖到身上。而恰巧就在此刻,没睡实的孟宪似是感受到了身边有人,慢悠悠从睡梦中转醒。睁开眼的一刹那,看到周幼棠时,还有些怔忪,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幼棠难得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停顿了两秒,才低声问她:“醒了?”
孟宪呆呆地嗯了一声,意识渐渐回笼,才想起自己此刻身处何处。立马坐了起来,动作之快之急,差点儿撞到他的下巴,幸而他避了一下。
“对不起。”孟宪下意识地道歉。
周幼棠直起身,把大衣递给了她:“刚外套掉了。”
孟宪唔一声接过,过了会儿小声说了句谢谢。拍干净上面沾染上的灰尘,迅速地套到了身上。而整个过程,周幼棠都没动,一直在一旁看着。
“睡着了。太累了?”他问。
孟宪摇了摇头,低头忙着系扣子。余光注意到周幼棠挨着她坐了下来,头皮又是一麻,下意识收了收大衣的下摆。
周幼棠注意到她这些小动作,知道她在紧张。微微展眉,没有说话。
孟宪这边还在等着周幼棠开口说话呢,久等不来,只得自己出面打破沉默:“你怎么不在外面玩儿了?”
周幼棠:“进来瞧瞧你。”
那么多人在外面呢,他进来瞧瞧她,别人要是注意到了会怎么想?尤其是方迪迪,她似乎并不满意她跟周幼棠走这么近。然而莫名的,孟宪不想去在意这些。
“过段时间有演出?”
孟宪嗯一声:“其实,就排在下一周。”快过年了,歌舞团的慰问演出自然也多了起来。往年向来都是如此。
“都要去哪些地方?”
孟宪把要去的部队一一报给他听。
“跑那么远?”
孟宪很佩服他。她只说了些部队番号,但这人却一下子把番号跟驻地对上了。
“但是挺有意思的。”孟宪说,“比在军区和总部的大礼堂演出有意思。”
“怎么说?”他不疾不徐地问,语气温和地让人不自觉想多说两句。
“就是感觉,我们的演出真正能给他们带去快乐。”孟宪感觉到在他面前说这个有些牵强,“是我瞎想的,可能他们的感觉没有这么好。”
这话却让周幼棠笑了笑,他说:“你能这么想也挺好的。最起码你已经得到了满足,还觉得很有意义。”
孟宪不由点了点头:“对,确实很有意义。”想法得到了他的理解和共鸣,孟宪感觉就像是有股暖流从心底流过,十分熨帖。
“再过半个月,苗苗就要出院回老家了。”短暂的沉默后,周幼棠忽然说。
孟宪一愣:“这么快。”
“手术做完了,恢复不错。”周幼棠往后靠了靠,“小家伙想家了。”
孟宪估算了一下,半个月后自己差不多演出就结束了,松口气,她问:“我可以去送她吗?”
周幼棠看了看她,一笑:“当然,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孟宪:“嗯。”
聊到这里,话题似乎又结束了。又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慢慢地孟宪就觉出几分不自在了。似是想找些事情做,她又收拢了下大衣。
周幼棠全部看在眼里,目光注视着她。只能瞧见她小半张侧脸,这才发现,原来她耳珠上有个痣。一时间,心头一荡。
“怎么样?”他忽然问。
孟宪不解地瞅他一眼。
“和我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
孟宪浑身一凛,只觉得他的问话犹如一团火焰,烧的她半张脸都红了。听着咚咚响在耳边的心跳声,她低下头小声说:“挺好的……”好到她都没功夫去想别的,只一味地沉浸在跟他在一起这件事中。
她说完,不见身旁的人吭声,心里正惴惴着,手忽然被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孟宪吓了一跳,差点儿从沙发上跳起来,被周幼棠摁住了。
“怕什么?”他微微皱眉。
“……外面有人!”
周幼棠:“不怕。”
孟宪:“……”
两人就这样握了会儿手,待到孟宪都能感觉到掌心的湿热时,忽听周幼棠说:“我也感觉很不错。”顿了下,“和你在一起。”
孟宪:“……”好吧。
单手抚住跳动错乱的心口,孟宪脸颊滚烫。
第43章
这天,孟宪和周幼棠没在里间待多久,不一会儿就出去了。方迪迪正在外面大杀四方,顾不上管她,自然也就没留意到她绯红的脸庞。
散时已经很晚了,周幼棠送她们回去。路上没有说话,只在孟宪临下车时瞧了她一眼。这一眼,无声胜有声。
回到宿舍里,正热闹着,一群人在打牌。孟宪没有理会这些,洗漱完就上了床,然而一直等到熄灯号吹响,还没睡着。
她就觉得今晚要失眠,从出了茶楼以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时不时会出下神。内心仿佛平静,又仿佛在积蓄力量,时刻准备波涛汹涌。怕吵到人,她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能够让她安稳入眠。
到最后孟宪几乎是有些苦恼了,内心在挣扎:她想睡,让她睡着吧!可脑子依然是清醒的,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里面跳舞,东一下西一下,搅得一团糟。孟宪很想化成一个小人跳进自己的脑子里拉掉这场“舞会”的电闸,隔绝所有噪音,让自己清静清静。然而实际情况是,她只能睁眼看着、听着、想着、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失眠的后果,就是往后几天脑袋一直发晕,幸好演出的时候多半都在赶路,孟宪可以逮着时机在车上休息,也不算太痛苦。再回到燕城的时候果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本来可以更早一些,但因为效果良好,返程的途中加演了两场,所以押后了几天才回来。
尽管迟了几天,孟宪却是宿舍里最先回去的。夜里凌晨到的,收拾好铺盖卷倒头便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一早,被母亲田茯苓打来的电话叫醒。
田茯苓在电话里说今天是她的二十岁生日,并祝她生日快乐。孟宪一怔,探头看了下传达室办公桌上摆的月历牌上显示的日期,今天还真是她的生日。二十岁生日。
“谢谢妈。”孟宪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喜气,毕竟是生日呢。
“你回不来,妈也没办法给你做好吃的。你自己去服务社买点什么,千万别将就,食堂有面条就吃碗面条。”说着田茯苓叹一口气,“哎,姑娘二十岁了,真长大了。”
不知为何,听到母亲这句话,孟宪微觉鼻头泛酸。
母女两人聊了好久才挂,值班员听到孟宪今天生日,也祝她生日快乐。
孟宪就笑着跟她聊了一会儿天,要走的时候,看到一旁的电话,脑子里忽然滑过一个念头。
她想:要不要拨一个给周幼棠?尽管那天已经说了会下来演出大概半个月多,但很久没联系了,也不知他那边怎么样。更何况,还有苗苗……
孟宪犹豫着,就要拿起电话。而就在此时,电话突然响了,孟宪想都没想地接了起来,看见值班员小邓伸过来的手才明白自己逾越了。但下一秒,她笑了,打电话来的是周幼棠。
“演出回来了?”
孟宪轻嗯一声:“昨天夜里回来的。没有耽误吧,苗苗他们是今天走吗?“
“嗯,今天的火车。”周幼棠说,“洗漱好没有,我过去接你。”
孟宪啊一声,说:“还没有,马上。”
周幼棠笑了下,说:“不急。”
尽管有人说了不急,但孟宪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收拾打扮了完毕。之后坐在床边等了十分钟,值班员终于叫到她,说大门口有人找。
孟宪提着一个小包就出去了。果然在距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顿了一下,孟宪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周幼棠正坐在驾驶位上,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一侧头,就看见了孟宪。好些天没见了,他还记得半个多月前她低垂眉眼时的羞涩模样,再一瞧面前这个漂亮姑娘,他发现自己还真是有些想她了。
“来了?”
孟宪嗯一声,脸自从周幼棠盯着她瞧开始就慢慢升温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尽量不脸红。可周幼棠哪里又瞧不出来她的白费功夫,低低一笑,打开了车门。
“上车吧。”
孟宪就势上了车。
周幼棠慢慢启动车子向路上开,等车汇入主干道的车流,平稳地向前驶去时,他松开摇动手刹的手,伸过去,握住了孟宪的手。
孟宪这回没有被吓住,但眼皮子还是跟着猛地跳了下。她偷偷地觑一眼周幼棠,只见他仍注视着前方路况,一脸认真开车的模样。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说:“好久没见了。”
是因为好久没见,所以要握一下手吗?孟宪在心里揣测着,手上没躲,任由他握着。
终于,在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他松开了她,看着她鼓囊囊的小包,问:“里面装了什么?“
孟宪红着脸答:“是给苗苗买的大白兔奶糖。”
周幼棠笑了。
火车站距离歌舞团并不算远,十五分钟后,周幼棠将车子放在了停车位,带着孟宪进入候车大厅。
苗苗一家已经被小何送过来了,正站在显眼的地方等着他们。看见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苗苗从爸爸的怀里下来,奔跑着扑向孟宪。
孟宪也很开心,一把抱住了她:“苗苗,你可以跑啦!”
苗苗歪头看着孟宪:“是啊姐姐,妈妈说我以后可以跟其他孩子一样,又跑又跳了。对了姐姐,我跟幼棠叔叔说了,以后要跟你学跳舞,你收我这个徒弟吗?"
“姐姐收。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一些,再长大一些,就来燕城找姐姐好吗?姐姐给你拉钩,一百年不变。”
“太好啦。”苗苗欢呼。
就在这两人说话的时候,谭朝夫妇向周幼棠走了过来,看着在一旁玩闹的两个女孩儿,谭妻说:“没想到苗苗还能有下地奔跑的一天,小周,真是多谢你了。无以为报,我给你磕个头吧。”
谭妻说着就要跪下,周幼棠连忙将她扶住了:“嫂子,千万别这样,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再说了,为着谭阳,这些也是我该做的。”
谭妻听到这句话眼泪就掉下来了,但在周幼棠的劝说下,总算没再跪。
谭朝去抱苗苗:“孩子,该走了,跟你叔叔和姐姐说再见。”
苗苗很舍不得地抱抱孟宪,又抱抱周幼棠,悄悄附在他耳边说了句:“叔叔,我好喜欢孟宪姐姐呀,你一定要把她追到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