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梨花开满天涯——苏格兰折耳猫【完结】
时间:2023-09-05 23:01:23

  他摸了下自己的头,说:“我走了。等你出来了咱们聚聚。过了这个月,再想找我可就不容易了。”
  周明明没听出来他的话外音,只是挥了挥手里的面包袋:“谢了。”
  岳秋明嘴角勾起个笑,也没说什么,接过面包袋走人,刚出禁闭室的门,就看见一个两杠二星的军官向这边走来。他隐约觉得眼熟,等看清楚是谁时,脸色不禁一白。
  周幼棠也认出了岳秋明,不过只是瞥了他一眼,陪同他过来的张营长却叫住了他:“小岳,你来这儿干什么?”
  岳秋明哂笑:“我来看看明明,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赶紧走吧,小周正关禁闭,叫别人看见影响不好。”张营长说着,又问,“转业的事儿办的咋样了?”
  “正在办,正在办。”岳秋明打着哈哈走了。
  张营长蹙蹙眉:“这小子跑的倒是挺快。”回过头看见周幼棠已经走远了两步,连忙跟了上去。
  周明明又开始写不知道多少遍的检讨,这回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落在纸上,就看见走进来的周幼棠和张营长。他有点愣,下意识地站起身,一脸惶惑地往后退了几步。
  张营长:“小周,周主任过来看看你。”又对周幼棠说,“你们先谈。”
  周幼棠点点头,目送他离开,转过身表情平静地看着周明明,重复了一遍张营长说过的话:“我过来看看你。”
  周明明还在发愣。他想过他妈来,想过他爸来,从来没想过是他三叔来。他,他来干什么?
  周幼棠看看桌子上摆的稿纸:“检讨写好了?”
  “没、没有……正在写……”说话不自觉就有些结巴,周明明清咳了两声,又说,“正在写。”
  周幼棠点点头,有士兵给他搬了个椅子进来,他说了声谢谢,在椅子上坐下后,示意周明明,让他也坐。
  周明明挠挠头,有些尴尬地坐在了凳子上。两人面对面,他不敢抬头看周幼棠。脑子里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饭店跟陈茂安打架时,他打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巴掌。
  周幼棠冷静地看着周明明:“为什么打架?”
  周明明表情难堪:“那天,喝了点酒。”
  “说实话。你不是喝点酒就会打架的人。”
  周明明一噎,手在头上胡乱扒拉几下,说:“我讨厌陈茂安。”
  “讨厌一个人,就是你动手打他的理由?”
  周明明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跟周幼棠说。
  “三叔,您别问了。”他咬紧牙关道。
  周幼棠轻出一口气,果然不问了,就那么瞧着他。周明明更加顶不住了,没几个人能顶得住他三叔的这种眼神。
  “其实,我那天没想打架。”周明明沮丧地说,“那天我遇见他,是我先跟他说的话,我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不回答,看我的眼神也很……”
  充满了冷漠和蔑视,仿佛他问的问题十分可笑,他很不屑回答。
  “我受不了,就跟他起了冲突。那会儿我脑子也乱了,酒瓶子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自己手里,于是我就——”周明明又抓抓头发,“就这样了。”
  “你问他什么问题了?”
  周明明仿若灵魂出窍一般想着这个问题。其实也没什么,他就问了他一句“是不是你”。陈茂安起初不解,但等他问第二遍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过来,看他的眼神也变了。后面的一切,也就随之发生。
  “三叔,这个您真的别问了。”周明明的神情十分黯然,脆弱的仿佛一个婴孩。
  周幼棠看的出来他是真的不想回答,也就不再逼问。
  “那天你一个人去了饭馆?”他换了个问题。
  “不是,跟秋明一起去的,还有他女朋友。那会儿我们吃过饭了,我是喝了点酒,但没喝醉。”周明明说。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借酒消愁。
  周幼棠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心里面已经稍有头绪,但抓起来还没有个清晰的脉络。他收回思绪,敲了下桌子,问周明明:“打人的感觉好吗?”
  周明明随即用一个又是像哭又是像笑的表情看着他:“三叔,您骂我吧,您别问我了,我受不住!”
  能好吗?不好,非常不好!一点儿也没有报复回去的痛快,反而越发觉得自己失败。
  周幼棠不为所动:“骂你?为什么要骂你?你这么大了,做人做事一向有分寸,即便是打人,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和动机。”
  他越是这么好声好气地说着顺耳的话,周明明越是接受不了,他宁愿他把自己的脸摁在地上擦地用!
  周幼棠也看出来他有多难受了,仿佛是在油锅上煎,火海里烹一般。于是,话头一转,他说:“但是明明,我要跟你说,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没有人可以不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周明明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这个后果或许会实现在你的身上,也或许会是你至亲至爱的人帮你承担。你的父母,亲属,朋友,甚至是你喜欢的姑娘。你现在坐在这里写检讨,但这些人在外面替你承担了什么,你知道吗?”
  周明明静默了片刻,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孟宪曾经的一句话。她说,她站在这里跟他说话,别人看她也许就像看个笑话。以前他从来不懂,现在忽然明白了。再厚的脸皮也无法承受他此刻涌上来的羞耻感,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毫不留情,半张脸立马红了起来。似乎觉得不够,他狠抓了一把头发,猛敲了自己脑袋几下,啪啪的响声惊动了外面站岗的士兵,还以为里面打起来了,凑头一瞧,见是这样的场面,又闪了回去。
  周幼棠没料到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但他没阻止,只是冷眼瞧着。他心想他还应该不知道孟宪为了他挨打的事,如果知道了,怕不止是自扇耳光这么简单。当然,这会儿他也不准备告诉他,免得他再惹是生非!
  过了一会儿,等周明明发泄完了。周幼棠站起身,瞧着他说:“庆幸吧,现在打自己几下还管用。若是一件关系到你前途命运的大事,会有什么后果,自己想吧。”他说,“慢慢想。你今年二十五了,我相信你想得明白。”
  周明明不想想了,他现在羞愧的只想哭,眼睛发红。
  周幼棠没有安慰他,看着他的眼泪,只说了句:“没有下次了,周明明。”
  声音骤然压得低,听的周明明一惊,神情惶遽地看着周幼棠,几秒后,失神垂下了头。
  周幼棠也没多逗留,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跨出了禁闭室的大门。
  外面张营长还在等他,见他出来,忙过来问:“怎么样?”
  周幼棠这会儿倒没有来的时候生气了,他走远几步,说:“不用管他。”他的神情有些疲倦,想起什么,又问,“那个岳秋明跟周明明关系看起来很好?”
  张营长想了想:“好不好的不太清楚,经常见两个人一起倒是真的,怎么了?”
  周幼棠眸色微敛,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希望是自己多想。
第56章
  就在周幼棠去过112师的第二天,周明明的处理结果下来了。即受到行政警告一次,月末军人大会当众检讨,外加农场学习一个月。
  孟宪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外出演出的路上,是潘晓媛告诉她的。虽然她很讨厌她,但也相信她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骗自己。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周明明被关禁闭的消息,听到这个处分结果,她终于心安了一些。不算重,但也不算轻,对于周陈两家,都是一个交代。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孟宪犹有些不敢相信,摆在膝头的手微微收紧。小乔就坐在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孟宪已经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回过头,看见她温和明亮的笑,心里头顿觉宽慰不少。她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打起精神准备演出。
  当晚,演出还算顺利,只是快结束的时候飘起了雪粒子。慰问部队为参演人员煮了一大锅姜汤,用暖壶盛好送到了招待所里。卫生间里已经烧好了热水,孟宪一进屋就被小乔推进去洗热水澡驱寒,说是自己练过武,底子厚抗冻。孟宪被她逗乐,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打了几个喷嚏,就没再推辞。
  洗完澡出来,孟宪散开头发躺倒床上,长出一口气。本来这一次的演出她不想来,因为状态不佳。金鹤没答应,说是让她短暂的换一下环境散散心。果然,这一天忙忙碌碌下来,她的心里顾不上想别的,倒真比之前轻松了许多。眼皮已经有些沉重,孟宪盖上被子,就要睡去的时候,房间里的座机忽然响了。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孟宪被震的倏然睁开眼,动作有些迟缓地接过听筒。
  “喂?”她的声音有些迟疑。
  “是我。”一道低沉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了过来。
  孟宪呆在了床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打给你们传达室,小邓说你们出外演出了。”
  哦,于是孟宪就默认是小邓告诉了他她们的慰问部队。
  “嗯……走得急,忘了告诉你。”孟宪撒了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那头果然笑了笑。
  “真忘了?”周幼棠徐徐地问。自那天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他今天刚出了个短差回来,傍晚打电话到歌舞团想着跟她见一面,结果得知外出演出的消息。
  孟宪:“……”
  周幼棠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应该是心里还没消气,还“不想理他”。
  “下回别再忘了。”他说,显然是不计较这次了。
  孟宪“唔”一声,算是应答。
  “这两天怎么样?”
  “挺好的。”
  “记得按时涂药,手腕务必不能留疤。”
  孟宪:“都涂了的。”目光落在手腕上的伤口,已慢慢开始结痂,仔细一看竟有些狰狞。
  “眼见为实。回来我要检查。”
  孟宪感觉耳根发热,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正巧身后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她听见小乔问她:“大半夜,谁的电话呀?”
  孟宪仓促地看过去,眨了下眼睛,欲言又止。小乔瞬间了悟,先是不好意思,而后捂着嘴偷笑。孟宪红着脸回到电话线上。
  周幼棠也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说:“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孟宪小声问他:“是有什么事吗?”否则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她不知道,周幼棠是估算着她演出可能结束的时间点打的这通电话。
  “没什么事。”周幼棠说,“我知道你在演出就好。”
  孟宪有些不解。
  周幼棠笑笑:“好了,挂电话吧。”
  孟宪只好听话地挂了电话,躺回到床上,发呆。这下可好了,先前本来就要睡着了,一通电话过来,一下子没了睡意。
  睡不着,孟宪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一会儿小乔也躺到了床上,关了灯似是要入睡。孟宪放轻了自己的动作,正悄然地酝酿着自己睡意,忽然听见小乔说:“宪宪,我觉得首长一定很喜欢你。”
  孟宪一愣,不明白她此时此刻为何突然这么说。
  “为什么?”她略有忐忑地问。
  小乔答:“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肯定是想你啦。”
  孟宪:“……”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大道理。
  孟宪:“快睡吧!”
  小乔嘻嘻一笑:“还不好意思啦?”她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又说,“跟你开玩笑啦,不过我就是觉得首长一定很喜欢你。”
  孟宪从被子里冒出头:“理由呢?”
  “先不说理由,我先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首长跟你谈恋爱,其实是给自己找了件麻烦事?”小乔斟酌着用词,问道。
  孟宪沉默几秒,嗯了一声,让她继续往下说。
  “其实你想想就应该明白,毕竟有周明明在,他们又是亲叔侄,他选哪一个姑娘不好,非要选你。这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后患无穷,对不对?”
  孟宪:“所以?”她不明白小乔突然这样说的意思。
  “所以,他选择了你,肯定是认真考虑过后的决定。否则找你干嘛,嫌自己过的太清净了吗?肯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你。”小乔煞有介事道。
  暗夜里,孟宪思索着小乔的话,居然觉得她说的有一定道理。她脸颊微红,纠结良久,低声问她:“那你觉得,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同时喜欢两个人?”
  小乔一怔:“什么意思?”
  孟宪:“……没事,睡吧。”
  小乔却不依了,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不行不行,说清楚。”
  孟宪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因为她并不想质疑周幼棠,也不想抹杀自己的信心。但她现在似乎已经控制不了这样的念头,内心实在焦灼。犹豫了下,孟宪把那天在金鹤办公室门外听来的话告诉了她。
  小乔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在,再一次更正了对周幼棠的认知,良久没有出声。孟宪被这样的沉默折磨的有些心慌。
  “乔儿?”她唤小乔。
  “宝贝儿啊,你们真是……”小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了半天,不确定地反问:“应该不会吧?”
  孟宪一下子被她反问的心里没了底,无言以对。
  小乔陷入沉思。她想起那天方曼辉来过团里以后,金鹤给她们放的她某次演出的录影带。配乐是中国著名民歌《茉莉花》,曲声缓缓如月光流泻,而方曼辉的舞姿也甚是精湛灵动,轻盈流畅,下颌上扬时,扬起的优美线条流露出一种空灵优雅的美,看的她们这些小姑娘心都痒痒了。
  小乔不得不承认:“她是挺漂亮的。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美。一只——优雅的白天鹅?”她用尽自己知道的词汇形容方曼辉道。
  孟宪静默良久:“她——不止是美。”有学历,有见识,有家世,也许比她更懂男人心。在这么多优点的基础上,美貌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小乔敏锐地察觉到孟宪情绪有些低落,连忙安慰她:“也不能这么说。美人多了,难道首长都会喜欢吗?”
  她自己说完都觉得没有说服力,但孟宪仿佛听进去了,又嗯了一声。
  小乔挠了挠头,左思右想,最后说:“宪宪,你还是跟首长好好聊聊吧,把话说清楚。”
  孟宪失神片刻,点了点头。
  虽然孟宪认可小乔说的要跟周幼棠好好谈一谈,但心理上还是有些逃避。有些事她想要不动声色地解决,不想让他看出来她很在意,却又担心自己没那个道行。毕竟,她面对的“敌人”,是相当狡猾的。所以,她很纠结,非常纠结,纠结的头大。
  而就在孟宪冥思苦想的时候,周幼棠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反常。
  在跟周明明谈过的第二天,周幼棠就出发去了内蒙,考察四月中旬集训中联合作战项目的现场演示场地。两天后回来,得知了周明明的处分结果。既有情理之中,又有意料之外。他想,农场学习一定是周继坤的意思,只有他才能想到这样的惩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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