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脑袋,人在走,思绪却飘向万里远。
梁呈察觉出她心不在焉,轻唤:“徐朦朦?”
她回过神,扭头看他,眼神中透露出茫然,“什么?”
“你怎么了?”他轻笑,“我和你说话,你好像没听见?”
“啊?哦,我在想朋友过来的事,你刚才说什么?”徐朦朦心虚收回目光,总不能说刚才头脑风暴半天都是在想他吧?
梁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我不知道他是沈从的儿子,不过就算知道我也会这么做。”徐朦朦犹记得他当时话里话外对小鹊喜的不尊重,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无非就是狐假虎威欺负人。
“如果一直不纠正他,就算以后学业有成,思想上也会败坏,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一直对大山里的孩子有滤镜,觉得他们没有好的学习环境和生活,来到孚山,我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讲究眼见为实。”徐朦朦不禁感慨,“家庭的教育和影响是不容忽视的,他现在已经有性别歧视,这个思想没有人纠正,会一直在他的认知里,建校的目的不就是希望所有的孩子不仅有学可以上,还可以改变他们的思想吗?”
她很想问梁呈,从前来这里支教的老师难道从未和他们深入交流过吗?这些孩子的思想就像是每个家庭状况的呈现。沈俊说话口无遮拦,瞧不起人,不难看出有沈从的影子,小鹊喜性格唯唯诺诺,遇事不敢声张,是柏奶奶一直以来不肯听解释,动辄打骂的结果。这只是徐朦朦碰到的两个家庭,足以让她感受到这边教育程度的匮乏。
“徐朦朦,大学毕业时的我面对这些事和你一样的愤怒,我曾回到村子试图改变这些,但事与愿违,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本对抗顽固思想的存在。”梁呈记起那段往事不仅仅是惋惜还有当初的无力,“现在我回来了,你应该可以看到过程的艰难,但我很清楚这次如果放弃,古侗村也好,孚山也罢,彻底无法改变。”
“可是我不懂。”她问出疑惑,“你放任沈从他们做事,在村子里为非作歹,难道不应该先把他处理了后续的工作才可以推进吗?还是说你是故意让他做这些事,实则你有别的打算?”
梁呈深邃的眼眸在她的身上停留许久。她是外来人中唯一一个看出他打算的人。前来支教的老师并非所有人都想走,只是村子里的人不好相与,他们再用心教学落在那些人眼里也是另有所图。环境限制,学生不服管教,家长不作为等等,都足以击垮任何一位想要久留的老师。
他想毫无保留告诉她,未来的打算和计划,却也清楚她和那些支教老师一样,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回到原来的地方。与他并肩而行的人,最后只会是他一人的背影。
“走一步看一步吧。”梁呈有所保留,“只要他不做更过分的事,维持表面和平未尝不是幸事。”
徐朦朦不太理解,他明明很清楚村长以及沈从他们的为人,清楚他们做的那些事,不去想办法把这些捣乱的人踢出局,反倒允许他们,难不成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在梁呈的眼里那些都算是小打小闹吗?又或者,他有难言之隐不方便向她这位外来人员透露太多?也是,她本就不是古侗村的人,不告诉她也是情理之中。
“那你看着办吧!”她索性结束了这个话题,谈不上心情好与不好,只是不喜欢明明她已经向他发出询问的信号,他仍是有所保留不愿透露一二。
徐朦朦鄙视自己现在的样子,来到古侗村,她好像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会因为他的言语胡思乱想,会因为他的行为心中悸动,会因为他的有所保留生闷气。似乎没有乌龙短信事件,她也会被他吸引,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她居然会对他的感情发生了过量变化。比起一见钟情的速度,日久生情的积累,她算什么?
“徐朦朦,其实我……”
“你别和我说!”她突然激动,吼完后才惊觉失态,“对不起,我一时没控制住脾气,不是针对你。”
话音刚落,她又懊恼没控制住自己,在他的面前出尽洋相。徐朦朦不该是这样的,她对感情从不混乱,面对任何人都不会烦躁不安。大概是今天起早了,没休息好脾气自然不好。她找了个还算信得过去的借口为自己的状态开脱。
手机响起,徐朦朦几乎没有看清来电显示的号码,逃离似地转身往空地走,接通了电话。
梁呈诧异于她的突然转变,让他措手不及,更让他后悔自己的决定,是不是这份保留会将她推向更远?她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有心机城府的男人?她那么单纯直白,有话说话的性格,大概会认为他这人并不可靠吧!
徐朦接完电话回来,低着头把手机放回包里,说:“我朋友大概十来分钟就到了,我们大概还有多久能回到村子?”
他沉默片刻,看向她的目光似有隐忍,终究没说出口,“我安排人先到村口接她。”
她轻轻点头,客套疏离地表达了谢意。
一次谈话,似乎将他们的关系重新归零,回到了最初认识的尴尬和冷淡。
梁呈盯着她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轻握成拳,无力地闭上眼眸,听天由命似地缓缓松开手,不发一言跟上她的脚步走在后方。他想像之前一样,拍她的肩膀,问她是不是生气了,但这次他犹豫了,无法确定这句话问出口,她的回答会是怎样。若说生气,他势必要诚实面对她,若说不生气,她的行为举止无一不在诉说情绪不佳。而他都是导致两人关系冷淡的罪魁祸首。
这段下山的路走过无数次,梁呈第一次觉得漫长。她不说话,自顾自走在前面。这样的相处状况不是他想看见的,斟酌一番后,问:“你这位朋友和你认识很久了吗?”
“大概是幼儿园的时候,他们一家搬到我们那边的小区,他爸妈工作比较忙,上辅导班没时间去接,会麻烦我爸妈代接,一来二去两家就有走动了,熟络以后,她也经常来我家写作业,有一年暑假吧,几乎每天都在我家待到很晚才走,她自己都开玩笑说这是她第二个家。”徐朦朦谈起庄在溪心情好了许多,也愿意和他说上一二。
梁呈无声吐了口气,既然话题有了聊起来也不费事了,“看得出来你爸妈也很喜欢你朋友。”
“她小时候剪的是男……”徐朦朦回头看他一眼,转了话锋,“我爸说要是和宋博承没成,让我考虑考虑她。”
“今天来的朋友是男性?”梁呈愕然,“我听你的口气以为他是女生!”
徐朦朦睁着眼说瞎话:“我也没说她是男生吧,是你误以为是女生。”
梁呈难以平复内心的动荡,看她一脸无所谓,急色道:“你说晚上和你住一处?”
“对啊,她小时候也经常来我家住,没什么稀奇的。”徐朦朦故意道,“哦,不过今晚可以让她住一楼。”
他轻嗤:“今晚住一楼?你的意思是后期还有调动?”
看他这副样子,徐朦朦心中窃喜,一扫方才的阴郁,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有什么,她把我当兄弟处。”
梁呈刚要反驳,手机响了,是他委托去接她朋友的人打来的,这通电话若是可以,他现在接都不想接,瞥她一眼,转身走远了些。
“梁哥,我接到人了,她现在正拿手机拍照呢!”
“知道了。”
“梁哥,她是谁啊?怎么又来一位美女,到底谁是你女朋友啊?”
梁呈皱起眉头,迟钝道:“美女?”
“是啊,她劲儿可大了,行李箱都不用我拿,穿着长裙子,戴着墨镜,派头可足了……”
后面的话梁呈已经没兴趣听了,单手撑在腰侧,侧身看远处东张西望的徐朦朦,微眯眼眸,道:“你先带她去停遇小楼,我一会儿回来。”
徐朦朦刚看到庄在溪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到了,也有人在村口接她,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正准备回过去,手机被人拿走。
“你拿我手机做什么?”
“不是着急接你朋友?一会儿就见到了。”
徐朦朦白他一眼,欲抢回手机,奈何身高有限,每每碰到手机边缘,又被他举高从指尖划过,气得她双手叉腰质问:“你什么意思?”
“我是觉得你朋友到了,咱们得走快点去接她。”他拉过她的手腕,把手机放在她白净的掌心上,似笑非笑道,“你刚才说他晚上住你那儿是吗?”
徐朦朦不知道他又是什么意思,本能地点头,“对啊,住一起!”
“那也行,还得谢谢你帮我省事。”他松开她的手,“毕竟你们亲如兄弟。”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梁呈说“亲如兄弟”时,咬字极重,生怕她听不清楚似的,该不会是吃醋吧?好嘛,她就知道这次试探没错。
第48章 Chapter 48
而亲如兄弟的另一位当事人庄某某, 正指挥前来接她的年轻人给自己拍照。一张照片拍完,庄在溪看到成品后,决定放弃让他拍照, 果然男人拍照好看的少之又少。她这次来忘记带自拍杆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没拍到一张好看的个人照, 等见到徐朦朦就好办了。
“你们这儿风景挺不错啊, 原生态就是不一样。”庄在溪四处打量给出了肯定。
“我们这儿没有污染,就是不太热闹。”
“这有什么,现在大家就想找这种与世隔绝的自在,过来给自己放个假, 没人打扰多舒服!”
他们说着话的功夫, 男人注意到前面就到地方了,指给她看:“那就是你朋友住的地方。”
庄在溪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住处看上去很新,和她一路走过来看到的充满年代感的楼不一样, 像是盖好没多久,便问:“这是新盖没多久吧?”
“对嘞!梁哥在大城市挣到钱了, 你瞧见隔壁院了没,都是他花钱请人盖好的。”
庄在溪打量他一眼,人家来接她, 她连名字都没问多少有点没礼貌, 说:“忘了自我介绍了, 我叫庄在溪, 你呢?”
“你叫我阿成就行。”
庄在溪快速打量他一眼, 皮肤黝黑但五官标致, 笑起来还挺帅。她这人最大的兴趣爱好或许就是看帅哥了, 刚才只顾着拍照没怎么仔细看看身边这位年轻小帅哥。
“阿成, 你见过我朋友吗?”
“见过,但是没说过话。”阿成羞涩挠头。
庄在溪瞧他这样子,逗弄的恶趣味又开始了,问:“那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觉得我和我朋友谁好看?”
他似乎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面露难色迟迟不言。
“没事,你实话实说就好,我不生气。”
“真的吗?”
“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
阿成单纯,听她这么说,老老实实回答了刚才的问题,说:“我觉得那位姐姐好看些。”
庄在溪笑着拍拍他的肩,依稀瞧见远处有人影晃动,像是朝他们这儿过来。
阿成看她一个劲儿往他身后看,准备转身去看个究竟,却被她拦住不让回头。
庄在溪前两天听徐朦朦提起过一个人,虽说没有过多谈及,但她俩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不要太了解,徐朦朦这妮子很明显有问题,要不然她也不会顺道过来看看。
“阿成,你觉得我朋友好看是不?”
“额……其实姐姐你长得也好看的。”阿成怕她不高兴,改口道,“你们各有各的好看。”
庄在溪余光瞥见两道身影愈来愈近,声音大了几分,“那不是跟你吹,我朋友长得比我好看多了,初中,高中,乃至大学,追她的人不计其数!我以前专门帮她收情书的。”
梁呈脚步微停,偏头看身旁尬笑的徐朦朦,“我怎么记得有人跟我说,初高中没人追,大学时候才有人追的?你还挺低调。”
“不是,我朋友她说话喜欢夸张,真实情况就是我今天和你说的那样。”徐朦朦大声道,“庄在溪!”
热聊中的两人一起回头看向他们。阿成有种被人当场抓包的窘意,至于庄在溪,脸皮一向厚,如往常般回应,“我的小朦朦!”
梁呈在她准备抬脚离开前,略上前挡住她的去路,低头靠近她,眉尾向庄在溪的方向上扬,“你不是说来的朋友是好兄弟?”
当场被揭穿,徐朦朦是想过打哈哈过去的,看梁呈一副追究到底的神情,心虚笑了一声,“玩笑而已,梁律师怎么还当真了?”
他目光微移,示意她注意的意思,“我要是和她说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会死得很惨!
以她对庄在溪多年来的了解,她今晚估计彻夜难眠,因为某人会一直揪着她问这问那,刨根问底的本事徐朦朦是见识过的。
当然,徐朦朦是肯定不能这么直接地梁呈说,等于自送把柄给人拿捏了,“不怎么样,她才不会……”
他略略点头,准备过去。
徐朦朦快一步拉住他手臂,“你做什么?”
“古侗村来新朋友了,我认识一下不行吗?”
“你该不会打算和她说那件事吧?”
“好兄弟?”
“嗯。”
梁呈沉思数秒:“我的确想问问她为什么你会在我面前说她是异性。”
“哎,我那就是玩笑话,你去问就没意思了。”徐朦朦商量的语气,“你听了就当过去了不行吗?”
“行倒是行。”梁呈向她勾勾手,“我答应你,你能答应我什么?”
她皱了皱鼻子:“你想怎么样?”
“晚上八点来我房间。”他抬腕,另一只手轻敲手表表盘。
“梁呈!”她威胁性地眯起眼眸,“你大晚上让我去你房间安的什么心?”
他置若罔闻,修长的食指再次点了点表盘,不容商量的语气:“你也可以不来,不后悔就行。”
明目张胆地威胁,徐朦朦不能忍,“我还就不去了!”
“可以。”他轻笑,活动了下脖颈,无压力的口吻,“最近翻.墙技术提高了不少,你说我大晚上过去找你,她会不会觉得我们之间有……”
“停!”徐朦朦举白旗认怂,“我一定准时到。”
梁呈满意地瞧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想入非非的话,“过来的时候别穿太多。”
徐朦朦:“?”
他没给她深问的机会,径直往前走去欢迎新来的朋友,看到阿成时点了下头,“辛苦你了。”
“梁哥你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我就去村口接个人不辛苦!”阿成若有似无的眼神时不时瞥向梁呈身后的女人,信了庄在溪的话。
梁呈见他一直没走,视线频频向身后望去,大概猜到了他在看什么,往右边走两步,恰好挡住他的视线,“行了,这边没什么事了。”
“啊?”阿成应了一声,“哦,好,那我先回去忙了,要是有事梁哥你再找我。”
梁呈谢了他的好意,目送他离开,等他经过某人身边时,说:“徐朦朦,你朋友来了,你站那儿算怎么回事?”
庄在溪将身旁这位占据话语权的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徐朦朦这妮子可以啊,认识这么一个绝色美男子,这身材比例,还有这健康肤色,该说不说比她以前处过的对象赢的不是一星半点,就是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好像见过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等回去她得每天吃点核桃补补脑,最近记忆力差了不少,以前哪儿有她想不起来的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