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道歉道得这么快。”
盛夏里语气慢吞吞的。
他声音不大对劲。
她趴在他背上,声音轻轻地:“陈不周,你是不是很担心我是小朋友,所以感情冇定数啊。”
“……”
盛夏里偷偷去瞄他的脸,狐疑道:“你真的担心这个?”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啊,你这么靓,这么优秀,连Vickie都赞你是本世纪最靓男人。陈sir,钟意你的人多了去了,我猜你光英雄救美救下来的女孩便挤满警署吧……”
“胡说。”
他出声,哪怕是背着她,声音也没有半点抖动,呼吸平常自如:“只有你一个。”
她不做声了。
只有她一个……只有她。
她作痛的大脑终于稍稍清醒一些,偷偷弯了一下唇角,又很快压下,突兀地问他:“陈不周,你喜欢看棒球赛吗?”
她已经不陈警官、陈sir那样的称呼他了,只陈不周、陈不周这样喊,而后者一点也不在意,纵容她的任何称呼。
“不常看。”
他完全没有闲暇时间。
“那棒球的规则你知道么?就是三振出局那个。”
如果投手接连投出了三个好球而击球员冇击到,则击球员出局,这就是“三振出局”。
“哦,这个我知道。”
他回过神,居然也无端懂得了她的点:“我刚才的回答是得到一振了?”
“不对,”她贴着他的脖颈,少女的声音就像从耳畔传来的,在夜色中这般柔和:“你刚才的回答是满分回答。”
“但是你之前拒绝过我两次,已经得到了两振。”
那还差一振,他就要出局了。
出局……是分手的意思吗。
她的话打断他的思绪,“不过,介于你又向我道歉,告白,我就决定收回一振。”
“That's strike one.”
现在是一振。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划。
他没由来一笑,眉眼舒展。
他任由她在背后作乱,说话语气从容平静,只是带着低低的沙哑的笑:“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我会好好珍惜剩下来的机会的。”
大抵是个女人都会爱死这模样,陈sir实在charming,明明有的是资本去做这座不夜城中情场浪子,却又洁身自好得要命,一副死脑筋。
“不用谢!”
盛夏里喝醉了酒真的像换了一个人,她笑着摆摆手,又将下巴抵在他坚硬宽广的肩膀上,慢条斯理说:“哪天我心情好,就再撤去一振好了。”
“……”
陈不周一顿,他没说话,只是轻笑一声。
但遇见她是他的Lucky Strike
——鸿运当头。
陈不周花了一个多钟头,才将小醉鬼送回别墅。
管家明叔这么晚还没有换上睡衣,还是一身燕尾服,时刻把握着他的老绅士气质
明叔一见到陈不周就神色微微一动,目光后移,落在他背后。
盛夏里已经睡着了。
明叔上前一步,替他搭把手。
陈不周将人安稳地送回了房,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她今晚可能喝的有点多,麻烦再给她准备一份醒酒茶。”
这种事情明叔轻车熟路得很。
只是由陈不周说出来……
明叔温和一笑,陪着陈不周下楼,又送他出门:“真是麻烦陈sir了。”
“我们小姐最近可能是太忙了,微醺发泄情绪,多次麻烦陈sir真是抱歉。”
陈不周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说没事。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
刚在一起就通知对方的家里人,可能并不大礼貌。当然,他也根本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毕竟这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心动。
那管家明叔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最后对他儒雅一笑,虽年长却绅士风度不减,像是已经看破什么似的。
也许全世界都快看出来他们相爱。
……
清晨不到五点钟。
却有人已从梦中惊醒。
梦中没有枪声、没有爆炸声,甚至没有一丁点与工作相关的事物。那些遥远的黑暗似乎滑到天际,而他仰起头,好像看见了城堡里的公主。
美好的、彩色的公主。
陈不周站在洗漱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微微俯身,他脸颊上还挂着冷冰冰的水珠,那是他半分钟前自己泼向脸上的。
他平时虽起得早,好像已经进化到不需要睡眠,可以二十四小时办公——可他的睡眠质量从来没有好过。
他从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开始卧底生涯,从此再没睡过一个好觉,一点轻微到不能再轻微、哪怕是站在门外的呼吸声,都能令他瞬间警觉。
但是昨晚不一样。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没有如此轻松过。
陈不周微低着脸,他本就较为深色的黑发被水打湿后愈发深了,眉眼微抬,看向镜子中的这个男人。
宽广平直的镜面明晰地倒映出他那张素来冷静沉稳、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令他动摇、此刻却神色难辨的脸上。
他向来少梦。
那些不安的、可怕的、晦涩的、美好的,美梦或是噩梦,他都很少做过,哪怕是行走于黑暗里最不安定的那些年,他也少有感情波动。
他向来是一个极其冷静、甚至面对距离眼睛两公分前的枪口仍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的人。
可是感情这件事,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从前的梦境只是灰白色的单调色彩,那么昨晚,他的梦境仿佛经历过一场山摇地动的洪水爆发,巨浪喷射而出,翻滚裹挟着人。
和枯燥乏味、甚至可怖吊诡的黑暗不同,她是柔软的,不同于冷冰冰的枪管,也不同于冷冰冰的炸/弹模型。
陈不周是在这一刻意识到。
原来他本质也是一个男人。
一个卑劣的、对年轻小姑娘动了感情的男人。
他再三忍耐,再三压抑那种感情。
可堵不如疏,他越是可以压抑那感情,那感情波动就越是汹涌,就像巨浪一浪高过一浪,汹涌着,澎湃着。
情难自抑。
这些在青春时期鲜少出现的瑰色梦境,开始一点点占据他的睡梦,少女纤细修长的手指,白皙干净的后颈,澄亮的、透着光的眼瞳,如同他的血肉。
陈不周自问自己也不是什么圣人。
他也只是血肉之躯而已。
情难自抑。
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克制自己在如此危险的情况答应一个女孩——
他怕错过她,他太怕了。
可做出这种梦,还是让陈不周忍不住再三谴责自己,双手压在洗漱台上,皱着眉,冷漠盯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
但凡是他做出的决定,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而他向盛夏里告白,和她在一起,不是冲动而已。
他会护着她,不会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一个年纪轻轻已身居高位的警司,在这一刻,竟只想好好做她的保镖——二十四小时保镖,以好好保护她。
他是认真想过他们两人的未来的。
爱,是想触碰又伸回的手。
接下来的九十九步将会由他完成,而陈不周会用面对黑暗、面对死亡的勇气与坚定,朝她走去。
作者有话说:
遇见她,是他的Lucky Strike
第66章 On Call
◎“情难自抑”◎
Chapter 66
翌日, 陈不周出门得很早。
黑色大G并不是朝着熟悉的警署方向而去,而是朝着盛家山顶别墅的方向开去。
他虽没拍过拖,但也知道男朋友的义务,要先送她去上班。甚至考虑到她的早餐, 绕去那家排得很长很长的百年早茶店买早点。
而盛夏里也醒来得很早。
她很少这么清醒,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昨晚的画面, 陈不周向她告白,将护身符送给她, 并且承诺永远On Call。
坐在梳妆镜前, 盛夏里手中还握着那个护身符,却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清醒,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并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她的男朋友。
她握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怔忪。
镜子中的少女看上去要比以往有人气多了,不那么冷冰冰的, 连眉梢眼角都柔和舒展开。
下一刻, 手机微微振动,透着血色的修长手指轻轻抬起,触及震动的手机, 她点开短讯。
盛夏里低头,看见简讯内容。
才敢确信,昨晚不是梦。
【Sir:醒了吗?我来接你上班。】
【Sir:吃过早餐了吗?】
与此同时,坐在奔驰大G内陈不周刚刚发完消息, 他倒没急着收起手机, 他垂眸, 盯着手机屏幕, 不知想起了什么笑了声。
他想起刚来盛家山顶别墅的第一天。
那时盛夏里表现得还挺坏脾气的, 他那天收到来自盛延的短讯,是一串手机号码。
换做是林嘉助他们,大概几多会给她个备注。比如,坏脾气小姐之类的。
也确实该给她一个备注了。
陈不周想了想,指尖一动,给的备注是——小天才。
【小天才:还没吃……】
【小天才:你要来接我上班?你已经到了?】
陈不周轻轻抬了一下眉毛,笑了笑,刚想发信息,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手指微顿。
那个声音——
他抬头,看向那个方向——
盛夏里就趴在他们第一天对视的那个巨大欧式拱形窗台上,身后的米白色窗纱飘逸,而她黑发瀑背,漂亮得不可方物,一瞬间叫人联系起童话里遥遥不可及的长发公主。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隔世相逢。
陈不周放下车窗,探出头,和她对视。
他摇了摇手中的热乎乎的牛皮纸袋,虽然没说话,但意思也已经足够明显。
他连早餐也一并准备了。
窗台上那个小姑娘瞬间消失了。
估计是忙着跑下来。
陈不周禁不住扯了一下唇角,拇指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打出一行字,发送。
盛夏里刚离开卧室,手里攥着的手机又再次嗡嗡震动一声。
她低头,去看最新收到的讯息。
【Sir:不用急,慢慢来。】
盛夏里到山顶别墅大门时,陈不周已经下了车,站在车旁,似乎正接着电话,处理工作。
陈不周是真的很高。
他开的那辆黑色大G车高约为一米九,而他背对着人,靠着那辆大G等人的时候,竟只比一米九的车顶低了微许。
他对环境的敏锐力实在是太强了,可能远处拍照片的咔嚓声都能令他戒备望去。
她还并未走进,他就察觉到她的来临,敏锐转头,深黑短发被风吹得凌乱却又耀眼,英俊得无可挑剔,朝她抬了一下眉。
他还在打电话,不便出声,但也朝她点了点头,英俊周正的眉眼微微舒展,做了一个口型。
——早。
盛夏里也点点头,尽力压住唇角弧度,声音轻缓:“早啊。”
陈不周匆匆挂了电话,替她拉开车门。
盛夏里坐下后,他才关上车门,绕路,在驾驶座坐下,一面拉安全带,一面问她吃过早饭冇。
盛夏里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我今天来的也挺匆忙,时间可能有些赶,来不及陪你去吃早茶,就准备了那两袋——”
陈不周说到这,游刃有余地得出空来,伸手,指了指还热乎着的牛皮纸袋,说,“不知你爱吃什么,我就什么都买了些。”
盛夏里其实并冇吃早餐的习惯,在国外两年,她的胃都快被自己折腾坏了,人也愈发瘦削得像纸人。
即便是在家里,米其林大厨给她下厨。
从鲁川粤苏、闽浙湘徽到意法日韩东南亚菜色,她都冇什么胃口,筷子也只动两下。
而他递来的这两袋热乎乎的早餐,却飘着淡淡的香气,让她莫名有了胃口,也并不像他说的那样轻巧随便——
盛夏里特意看了一眼标志,发现是一家距离很远的经典早茶老店。
她以前经过一次,见那儿的队伍排得很长很长,才问过身边人,得知是经典名店。
她扭头,问他:“你吃过了吗?”
陈不周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道路,修长分明的手指漫不经意地搭着方向盘,开车开得很沉稳,对她说,“你先挑你爱吃的。”
那就是还没吃的意思。
他工作本来就忙,二十四小时里有十四个小时是泡在警署里的,抽出这么点闲暇时间来接送她上班、为她买早餐——是她真的冇料想到的。
盛夏里打开其中一只纸袋,里面装着港式早茶的被称为“港式早茶四大天王”的虾饺、干蒸烧卖、叉烧包、蛋挞……另一只纸袋内是咖啡、牛奶,他实在准备得很细心。
等她吃完了,陈不周才随便塞了几口早餐。
在盛夏里下车前,他微微一顿,问:“晚上几时下班?”
盛夏里说了一个时间。
他微微拧着眉,偏过头看她,神色认真地说:“那个时间我可能还在警署工作,没法来接你。”
“不用你来接我,”盛夏里从包包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在空中摇晃了一下,“我前两天又提了一辆新车,就在公司停车场里。”
“陈不周,”她看着他,语气认真,“下班了,我去找你吧。”
他顿了一下,没拒绝,“好。”
毕竟是初恋,又是和这样中意了这么多年的人在一起、交往,盛夏里在公司里的一整个早晨都忍不住回想起他,掏出手机,盯着看,却没发消息。
她担心发消息会影响他工作。
盛夏里摇了摇头,想要借此清醒心神,办公室的门却正好被人推开,来人有些神色古怪地盯着她的动作。
她一僵,看向来人,问:“却言哥,你怎么来了?”
沈却言是来找盛夏里秋后算账的,昨晚结束完会议,他给她打电话,她没接,他问盛家管家,得知她还没回家——
“最近是有哪里不开心吗?我听许迦洺说,你喝的不少。”
迦洺哥果然靠不住。
“冇啊。”她说谎也不眨眼。
盛夏里停止了晃脑袋的动作,端起桌上的咖啡,低头,喝了一口,这会儿的笑容很是真心。
“我最近挺好的。”
沈却言在沙发上坐下,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神情看,声音是极轻缓温柔的:“昨晚忘记问你了。你留给我的位置,不是最中央的位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