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观众席里。
他坐的位置虽然看似是最中心,但其实并不是。他身旁那个面色白皙、长相英俊的男人坐的才是最中央的位置。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谈恋爱是常事。
但是——跟谁谈也很重要。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可能比如今还要更亲密些,沈却言更是把盛夏里当亲妹妹来看。
如果她谈恋爱了,他必然也要把把关的。
她的私人办公室面积极大,落地窗,多绿植,沙发也是全新的。
沈却言坐在沙发上喝茶,面容清隽,语气看似十分温柔,温柔得能溺出水似的:“说吧。”
“昨晚坐在那的男人是谁?”
盛夏里不想骗他,也没想过瞒着这件事。
她双手交叠在桌面上,攥得有些紧,透着一股年轻血色,“他叫陈不周,是红港警署的高级警督——O记C组警司,也是前段时间一直贴身保护我的警官。”
沈却言没说话,只坐在那,双手交叠,神色莫辨,只矜贵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救过我很多、很多次,如果冇他,早就冇我了。他还会拆除炸/弹,其实,我很早很早就认识他了,只不过他那个时候还不认识我……”
沈却言微微皱眉,终于打断她。
“Shirley,你中意那个警察?”
盛夏里没明白他为什么神色忽然微微严肃起来,却也是点点头,“是啊。”
“你和他在一起并不……”
沈却言说到一半,换了一个说法,“他年纪轻轻,已经成为了高级警督,未来平步青云。但是和我们沾上边,仕途难免受影响。”
一个是年轻正直、未来无限可期的警官。
一个是富家千金,而且不是一般的富,而是红港所有人都知道的首富,是那种报刊杂志、绯闻轶事不断的家庭。
除非他是不在乎自己的未来、不打算往更高的位置走去,否则一个警察和传闻中的大小姐在一起,新闻媒体能一直抓住这个点炒作不休。
若是未来有什么升职,也会和“盛”这个姓沾上关系,会有几多人意指他的仕途全靠女人?
他才不到三十岁,在别人还在做督察的年纪就已经坐到了同龄人前所未有的位置,甚至是许多人三四十岁都无法成为的警司。
他凭自己也能直上云霄,却因为和她在一起平白多了“关系户”的传闻。
男人总是受不了这一点的。
更别提更注重名声、正直不厄的那种警察。
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无疑是羞辱。
他难道能忍受吗。
第67章 On Call
◎“怕什么”◎
Chapter 67
盛夏里还在刚入社会的十九岁。
从前十九年虽并不顺风顺水, 却也没谈过恋爱,没中意过人,也没尝过爱情的酸涩滋味。
距离在一起才过了十二小时,刚刚和陈不周真正交往的感觉如梦似幻, 她还处在那种泡沫似的喜悦中。
就被沈却言一句话轻飘飘戳破了。
她也反应了过来。
陈不周和她在一起, 的确不是轻轻松松地开启一段普通感情那么简单。
他作为年长的那方, 不仅要理智,要瞻前顾后, 还要谨慎考虑过, 这段感情可能波及到的未来。
他会像她一样没考虑过这方面吗?
显然不可能。
她不懂事,可他不是。
他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放弃了, 行走在黑暗里、刀尖舔血的那几年换来的青云之路。
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那可是他行走在生死交界线、无数次生死交锋换来的平坦大道。
盛夏里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坐在下班后的新车里,驶向警署。
一直到红绿灯前,车辆缓缓停下, 盛夏里的手指慢吞吞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只感受到微凉一片。
她侧过脸,看向窗外。
树梢枝桠已经只剩下零星几片深绿色树叶。
在静谧的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警笛长鸣。
呜哩呜哩——
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警车开道, 而盛夏里看向那辆扬长而去的警车时,却像察觉到什么似的。
绿灯再次亮起。她倏地一踩油门,跟着警车方向追去。
警车最后在政府楼下停下。
盛夏里紧跟着急速刹车,停车, 匆匆跑下车。
有的人, 站在人群里像是唯一的色彩。哪怕他穿的和其他人都一样, 只是简简单单的黑色西装。
人群中, 她几乎是一眼便锁定那个剑眉星目的西装警官。
他穿着与同事身上同出一辙的黑色西装, 微微拧着眉,皮肤又白又冷。
“排查完了?不是爆/炸物吗?”
陈不周正在与同事说话,说到一半,察觉到有视线正在盯着他,忽然转头,锐利的视线穿越重重人群落在了她身上,愣了一下,眼神蓦地缓和下来。
他微微皱眉,不知和身边的同事说了什么,旋即他从人群中慢慢走出来。
该如何形容那一刹那画面。
风在吹,吹乱他的黑色碎发,他微微压着眉眼,却也并不凶,伸出左手按压了一下没戴好的白色耳麦,弹簧式耳麦线贴着他的脖颈。
不一会儿,他就出现在她身前。
陈不周站定,问她:“你怎么在这?这里有爆/炸物危险。”
盛夏里没有说实话,只是说:“我正好路过,看见这里有警车,下来看看。”
近来红港警署加强了对市区各大地区的巡逻排查,人群中便衣警察的含量也大幅度提升。
前两天在广场,有人往广场花坛土里不知埋了什么东西,没两分钟就有便衣警察出现在附近,假装漫不经心一问,才知道埋的只是个小型充电宝。
用林嘉助的话来说就是——“当时那个巡逻警察手铐都准备好了,我们狙击手也架好木/仓了……”
今年红港不大太平。
是因为什么,她和陈不周也心知肚明。
陈不周摘下手套,举动自然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Shirley,你先回车上休息吧,我还要处理工作。”
港岛情人间称呼也更像西方,什么BB、达令、傻猪猪等肉麻词汇……不论年纪一概如此。
盛夏里虽常年在海外,却并不十分开放,其实早已忘半港岛话,脸皮也薄,而陈sir虽在港岛常年当差,却从未拍过拖。
他连眼睫都是笔直的,垂眼时眼睫密且长,衬得他这人一点都不柔、不甜蜜,正直得要命。
更不指望他能喊出一句BB。
他那英俊面孔,却能让人情意绵绵时意乱情迷、脱口而出一句阿sir。
缠绵情意,悱恻语调,他们都是第一回 。
“陈Sir?——”
林嘉助眼睛发直,显然是看蒙了,没想到他们几时已经能够做出这种亲密举动了。
他伸伸手,想,他比陈Sir认识盛夏里还要早,真要算,说不定也能算是青梅竹马呢。
想到这,林嘉助刚想伸手,就被陈不周啪的一下打下手背。
陈不周什么话都没说,黑眼窝骤深,脸上俨然一副“你想干嘛”的神情。
林嘉助被盯得莫名嗫嚅,怎么、怎么了嘛。
凭什么他不能摸…
不过,其实,林嘉助也不大敢摸盛夏里的头发,毕竟她看着那么冷冷清清一个人,就连他这个乐天派都觉得难以太亲近。
盛夏里没看出他们的小插曲,只看见陈不周莫名拍了一下林嘉助刚抬起的手背,她想了想,说,“那陈不周……你去工作吧,小心。”
陈不周点点头,转身,再次朝人群方向走去。林嘉助亦步亦趋地跟在陈Sir后头,一口一个陈Sir陈Sir的。
风中还伴着林嘉助几句嘀咕:“陈不周?”
“她是几时开始不喊头儿陈Sir的?”
陈不周压根不搭理他。
他走得飞快,后面跟着个跟屁虫,周围黑压压一片人见他们走来,给他们很快让出一条路。
盛夏里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那背影。
不知为什么,她看着他背影时,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离开、消失。
她没回车上,而是站在那。
没多久,又一一辆警车匆匆赶到,下来位眉眼英气逼人的女警官,一下车,就和盛夏里打了一个照面。
“Shirley?”
于咏琪有些诧异,但也来不及寒暄,“你怎么在这?我还有事,我先走啦……”
盛夏里全程就只来得及说出“路过”俩字。
于咏琪就已经小跑着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她看着那个同样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小失落,也有些羡慕,她只是在想,万一哪一天陈不周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人群外。
他甚至不让她再接触这方面的消息。
炸/弹啊……看似简单无害的这么一个小东西,却可在顷刻之间要了所有人性命,威力大甚至到连一具尸骸都不会留下。
她站在那,像石雕似的,孤零零的。
一直等到边上那颗树的最后一片叶子都黏贴着地面,里头才传出动静,一辆警车突然间猛地冲了出去。
人群纷纷避让,警车鸣笛长鸣不消。
红蓝色光芒交闪,而盛夏里从那惊鸿一瞥,看清副驾驶座那人抱着“疑似电饭煲”爆/炸物,他年轻英俊,眉眼紧蹙,压得有点凶。
那个警车小时的方向是——
江边大桥!
盛夏里拔腿就朝着她停着的那辆车跑去,掏钥匙,要开车门。
她刚坐上驾驶座,车门还没关上,就有另一人也钻上了副驾驶座。
盛夏里下意识喊了一句:“Vickie?你怎么——”
Madam于一眼就看出盛夏里在想什么,语速很快,也很镇定:“那个炸/弹在最后时刻才被发现,发现的时候已经拆不了了,时间来不及。”
“没法拆除炸/弹,陈不周只能抱着炸/弹坐上车往江边赶了。”
盛夏里拉动安全带。
被人拦住。
于咏琪盯着她,摇摇头,“太危险了,你不能去。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吧,我相信他们不会出事的。”
“在这等他们?”她摇头。
她讨厌等待,更讨厌束手无策。
“Shirley,你难道不相信陈不周?他肯定不会出事的——”
于咏琪一顿,了然地看着盛夏里的脸,思忖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找你吗?是陈不周托我来看着你的,他多了解你啊,怕你也跟过去。”
那是会爆/炸的。
那么大分量的□□,如果真的爆/炸,能震碎周围所有玻璃,甚至能炸毁好几栋大厦,在这个下班高峰更是会伤亡惨重。
为将损失尽量降到最小,他们只能这么做。
一路远离人群,驰骋而过,朝着最远离人群、爆/炸产生经济损失最小的地方而去。
——驰车赶去江边,和死神赛跑。
于咏琪说的情真意切,条理清晰。
可盛夏里只摇摇头,继续发动车。
她声音也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什么再简单不过的小事:“我没什么可怕的。我这条命都是陈不周救下来的,我不怕失去,也从来不害怕死亡。”
“……那去吧。”
于咏琪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她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果断道,“我知道你脾气也倔,我也拦不住你。要去,就去吧。”
“不过我们得说好了,不能贴近他们的车。”
盛夏里也没想到于咏琪会这么好说话,改变的如此快,但她来不及细想,只能猛地一踩油门——
车身嗖的一下如宝剑出鞘,扬长而去。
车辆后方,一身凌乱西装的林嘉助刚小跑着从现场出来,就被喷了一脸的车尾气,他弯着腰,双手支着大腿,大喘气。
怎么回事…一个两个全丢下他。
陈Sir也是,季家明也是,就连盛夏里和于咏琪也丢下他就跑。
“——就在前面!”
于咏琪坐直身体,胸前的安全带拉成一条笔直的线,仿佛绷紧的弓弦,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那个方向。
盛夏里自然也看见了。
她紧紧握着方向盘,嗖的一下,猛踩——
刹车。
她没有踩油门,因为Vickie还在边上。她不能让其他人也来承受这种危险。
也许是差一秒,也许就在那一刹那。
前方那辆警车突然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漂亮,而她一眼认出,那是他的手。陈不周猛地往外一扔炸/弹,而那炸/弹飞似的腾高,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凌厉的抛物线。
砰——
三秒后,一声巨响,爆/炸声伴随着接天掀地的震动,带起如海啸般五六米高的水浪,啪的一下,水花四溅。
盛夏里什么都没来得及顾上,径直下车。
慌乱之中,就连推车门都成为了难题,她推了两次,才踹开车门。
“陈不周!!——”
她朝着前车的方向跑去,明明还隔了几十米的距离,她却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裙摆并不优雅地、甚至有些凌乱、狼狈地拖拽过地面,掀起几颗小石子,翻滚。
她为了拍拖第一天,特意打扮过。
豪门千金身上那件吊带裙胸腰有鱼骨设计,缀着千千万万荷叶与蕾丝飞片、荷叶蕾丝花边裙摆,色彩柔美又强烈,完美勾勒出正处于少女时期的身形。
这件裙子她是第一次穿。
裙摆却被因为太急拉扯坏了。
脚下的短靴跑掉了一只,盛夏里也没回头。匆匆几秒,她就来到那辆车副驾驶车门。
她刚好赶到,陈不周也刚好推开车门。
他慢腾腾地站出来,鞋子落在地面,转过头,露出脸。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眉眼压得有点凶,一滴滴的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沿着眉骨往下掉。
他浑身都湿透了。
陈不周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一个身影猛地朝着他怀里一撞,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抱住他的腰,埋着脸。
他感受到胸膛湿漉漉的,但却不是江水,因为江水是冰冷刺骨的,而眼泪,却是滚烫的。
也许是哭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低头。
双手有些无措,不知该不该去碰她的背。
他湿淋淋的,不该去碰她才对。
她纤细的、柔软的、温暖的、带着馨香的手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腰。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衣,被江水淋湿后,几乎贴着腰腹,而被她一碰,几乎像直接贴着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