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给姓闻的扫墓之前,他必须确定姓闻的是不是真的死了。
陈不周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阴沉沉。
“不用找那个……”
盛夏里也站在边上,欲言又止。
她指的是Cr。
这两天只见陈不周满世界搜罗闻宗仪的身影,却不见他寻找Cr。
陈不周单手插兜,微顿:“……我就当他真的消失在那场爆/炸里了。”
他手上有过血,哪怕是线人,也要上法庭。
比起其他,那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就当他真的消失在那片火海里了。
“陈Sir……附近渔民最近打鱼,捞起来手机碎片,你看看……”
那警探越说,声音越低。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陈警司,他的顶头上上上司的脸随着他说话,越来越沉,越来越臭。
他盯着那手机壳,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陈不周抓着证物袋。
脸阴沉沉,很臭。
果然。
姓闻的哪那么容易死。
操牌手已死,黑杰克已灭,但姓闻的究竟跑哪去了。
但凡昆娜能有他一半的“求生意志”,警方这次行动也不会这么圆满成功。
·
随着持续多周的追捕行动过去,陈不周身上的伤也在这漫长时光中终于养好。
工作清闲下来,他一面追捕闻宗仪,一面抽时间陪盛夏里。
他开始更了解她,知道原来她特别喜欢吃螃蟹,只是不喜欢自己剥。
当然,大小姐起床有人梳头,出门有人撑伞,自然不用自己动手。
而他也愿意为她效劳。
“——我给你剥吧。”
陈不周出声,接过盛夏里手中的蟹壳,他手指修长漂亮,是那种骨节均亭的美,没有过于粗大,却也过分修长。
那是用来拆弹的神之双手。
原来这样一双手不用于乐器、不用于拆弹、不握着木/仓,只是慢条斯理地拨着蟹壳也能这样漂亮。
他坐着时也不会弯着腰,永远是刀架着般笔直,后颈干净修长,莫名有股坚韧劲儿。
盛夏里忽然喉咙有些痒。
想说话。
她慢吞吞地,严肃地说:“陈不周,你这样不好。”
“嗯?”他这才抬头看她一眼。
用旁人的话来说,他那一眼应该是尤其charming——说是慵懒也不是,说随意也不是,有些深深,仿佛只能盯着一个人看。
“我是说——”盛夏里拖长声音,“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把我惯坏,你未来的日子就惨了。”
“怎么惨?”
“我会欺负你的。”
他又抬眼:“怎么欺负?”
盛夏里眼睛转了一下,落在桌上成堆的蟹壳上,清清嗓子说:“让你给我剥一辈子的海鲜。”
他盯着她看,“……”
这还不够惨吗?
盛夏里乘胜追击,再接再厉,“我还——我还会不准你出去应酬喝酒。”
陈不周手中动作没停,就连拆蟹都能做得很有美感,他语气意味深长,将剥完的完整蟹肉放入她的碗里。
“你几时见我应酬喝酒过?”
他说话好像带笑,说不出是宠溺纵容,还是看轻小瞧她手段的嘲笑,反正,盛夏里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
她咬咬牙:“那我还会不准你看别的女生。我去哪你都得跟着我,做我的保镖,还是二十四小时那种!”
陈不周这回是真的笑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笑意,却又低沉平稳:“遵命,Shirley小姐。”
他将最后一块蟹肉夹入她碗中,才气定神闲道:“不过螃蟹性凉,你应该少吃些螃蟹,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顿了。”
盛夏里佯装没听见。
她聚精会神地继续吃她的蟹肉,美味。
陈不周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什么:“别装没听见,我记得你上个月还喊肚子痛。”
盛夏里摇头。
她死鸭子嘴硬:“那我这个月不痛了啊。”
陈不周没说话,只盯着她看。
盛夏里扯开话题:“对了,忘记和你说了,我最近在花园种了好多好多蝴蝶花。”
“……”
“你们现在已经不找闻宗仪了吗?”
陈不周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语气平静:“图迩已经帮我们找过。没找到尸体,找出来一段摄影。”
那是游艇上几个青年随手拍的视频。
好像是什么网红。
海上游艇,某个周正却又风流的身影在录像中出现过一秒,短短一秒,他端着红酒杯,惬意得不像是逃犯。
虽然只有一秒、短短一秒。
可他就算是化成灰,陈不周也能认出来他。
他没说的是。
几个渔民当时还目击过他,这家伙拿着伪造的警官证,普通市民也看不出来。
这也就罢了。
可这家伙非要说:“我是红港总区警察陈不周,警号是PC160018,现在发生一场意外,需要借用一艘游艇……”
市民哪能猜到这衣冠楚楚的警官模样人物是个人面兽心的死衰仔,忙不迭就答应了。
那家伙还不忘吩咐一句,任务正在保密,不要随意泄露。
市民一听,果真守口如瓶。
还兴奋得不得了。
以为自己误入TVB拍摄。
呵呵。
要不是市民来到警署,声称要找借走他打渔用的游艇的那位陈警官、陈sir,陈不周也不会知道,有个死衰仔还在背地借用他的名字……
千年王八万年龟。
姓闻的还真是老乌龟。
没人知道被市民找上门时,陈sir的脸有多黑。
作者有话说:
暗网这段来自于现实。
现实中,某大型暗网主警方在古堡地下室发现几百台电脑。
第105章 On Call
◎“bb”◎
Chapter 105
大战后, 一切画上一个终止符。
陈不周与盛延又再次正式见过一面。不是在别墅,而是在医院。
病来如山倒,对老人来说更严重些。在听见盛夏里被掳走的第一天,他的身体就不大好了。只剩下这一个孙女, 他没有办法想象再失去她的日子。
风光时, 他是商场最无往不利的点金手, 人至暮年,病重后瞬间苍老下来, 浑身插满管子。
但身上的威严不减。
他半躺在床上, 上半身靠着枕头,那双年迈却不失鹰隼锐利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陈不周, 声音苍老:“我以为你会知难而退。”
“我的确想过放弃。”
陈不周向来很有礼貌,说话有分寸,此刻也毫不避讳,似要将自己的一切清清白白、一览无余地摆在老人面前。
“那时我考虑得很多, 担心给她带去危险, 担心自己尚未完成的重大任务……但现在一切已经结束,尘埃落定。”
“所以和她在一起,不是一时冲动。我已经做好照顾她一生的准备。我好好考虑过我们的将来。”
盛延只用那双能看透剖析一切的眼睛注视着他, 似乎不为所动:“你比Shirley大了八九岁。我们将她从小宠到大,是真正的掌上明珠,不是男人随口一句话便哄骗走的……”
“您说的没错。我们之间有年龄差,我比她大, 她还小……”
陈不周停顿半晌, 深黑的眼沉默而雪亮地注视着老人, 眼神并无躲闪, 只有一个男人最宝贵的真心:“但我的感情很认真, 绝不是玩玩而已。”
“……”
盛延沉默良久,神色似乎微微一动,眉宇皱纹似有舒展,却言辞仍严肃:“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这几句话就松口吗?年轻人说的好听,做起来又是什么样?”
“展示给我看。”
盛延眼神稍稍缓和,似是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展示给我看,你所说的认真。你的工作就注定着危险,难道你要为了她申请辞去工作,转去文职?
我听说你现在是警司,这个位置,可不是轻轻松松能坐上的,如果我强行让你换部门,你也不觉得会乐意。”
盛延说着说着,咳嗽两声。
他的状态已不大好,比前两年要苍老得多,面色也不复红润有光泽。
陈不周猜到盛延会再次提出这件事。辞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哪怕是在生死线游走,生命最危机时刻,他也从未冒出过这种念头。
拇指摩挲了一下,陈不周喉结缓缓地上下滚动,表情是无懈可击的郑重:“盛先生,请您相信我——”
“我认真地考虑过我和她的未来,我会爱她、照顾她一生。”
“如果未来我…………”
陈不周声音不徐不慢,沉稳冷静,就如同他这个人,漆黑且沉默的眼睛坦坦荡荡,轻轻推了推手中那份纸。
·
关上门,走出病房。
一推门,风扬起,黑色碎发凌乱却又不失潇洒慵懒,他眉眼深而黑,只是微微一顿,定在一个身影身上。
盛夏里要比同龄人清瘦,但在人群中也鹤立独群,身上有种倔强而冷清的气质。
只要站在那,便一眼望见她。
陈不周朝她走去,表情从容。
“你怎么在这?”
盛夏里举了举手里的精美饭盒,盒里装着的是她亲手下厨成果,“我?我刚来给爷爷送午饭,没想到你也在这。”
盛夏里的确是刚来的,这点骗不了陈不周。
他做过卧底。
也因此,他对周围环境变化尤其敏锐,身后似有无形雷达,不提多一人,就连多一只鸟,甚至一个简简单单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你是来见我爷爷的?”
盛夏里猜测,她走近一步,被陈不周攥住手,心也一瞬间提起来。
陈不周的手掌很宽大,很温暖,十指骨肉均亭,却又有一层薄薄的茧;轻而易举便将她的手攥在他的掌心。
盛夏里被握住手,抬头去看他。
直到撞入那双大雪刷洗过的眼,才松一口气。他眼底深深,嘴角含笑,只是低低一侧目,便引春风沉醉这夜晚。
他眉梢眼角带有云开见日的意气风发,喉结慢慢滚动,一字一顿地问她:“Vickie要结婚了。她让我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做她的伴郎伴娘。”
在过去的二十年春与秋里,盛夏里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穿上伴娘裙,和那个他,走在红毯上。
从前她没有朋友。
也无所谓朋友。
直到一个人出现,他就站在风里。他告诉她,未来还是光明的,他就那样向她敞开世界,告诉她——
你还可以进入一个新的世界。
她被他握住的整只手都是麻的,又痒又麻,心跳快到无法控制,也许她整张脸都在发烫,脖颈处血管突突地跳着,很热。
“好啊。”
她说。
*
“哇~今天实在好多靓仔靓女啊!”
“OK,我们大家准备就绪之后,那接下来我们就请出我们今天女主角登场——”婚礼司仪话不少,调动气氛是一流。
而新娘手持捧花,眼波温柔,笑意盈盈,一改平日利落干脆的打扮,她今日也是一身简洁而不失美感的婚纱。
“哇哦!——Madam!!!”
“Madam于,今天超靓啊!!”
他们最后选择举办的是草地婚礼。
周遭是一片欢呼声,礼花爆/炸声仿佛圣诞新年,新娘穿着最纯洁无瑕的婚纱,手里高高举着花球——
而盛夏里就与众不同地、格外安安静静地站在这哄闹欢喜的人群里,站在他的身边,发现愿望终于全部实现。
而台上已经进展到抛花球环节——
“……现在在热恋中想结婚的,或者希望找到爱情的年轻朋友们,如果谁接到我们新娘手中的这束鲜花,谁就是下一个幸福的新娘。”
“现在就请新娘子转过身去,听新郎的口令,当新郎倒数三个数,你就抛出你手中的手捧花。”
主持人司仪兢兢业业,而草地上几个脱下警服的大男人眼底扫过什么,互相给了一个眼神后,竟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新郎在念数:“三、二、一——”
“家明!接着——”
季家明闻声,花球已朝着他飞来,他扬手一拍,花球改变方向,朝着另一人飞去。
“——图迩!!”
花球朝着那唯一端着甜点在狼吞虎咽的人飞去,图迩抬头一笑。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图大顾问终于找回他那少的可怜的情商,也扬起手,抓住那花球投篮似的投出去。
这下在场宾客都看呆了。
这是婚礼现场,可不是NBA现场。
唯有已转过身的新娘轻轻一笑,于咏琪一见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思。
果然,下一秒。
在无数双视线的注视下,捧花掠过无数年轻女孩的手,稳稳当当地落入位置最偏僻的那个女孩手里。
盛夏里呆了。
盛夏里眼瞳里还带着些许懵。
她觉得捧花就像是冲着她砸来的。
在无数同事的接连助力下,这代表幸福的捧花经过一只又一只祝福的手,抵达她的手中。
现场无数女孩想要抢夺。
但是捧花还是四平八稳地落入她怀。
不,准确来说,是落入她和陈不周两个人贴着的手臂里。
他们几乎是同时伸出手。
下意识要去接住。
花球上覆着两只手,其中一只手细腻柔和,另一只手要比她的大很多,修长分明,手背浅浅青筋很有劲。
盛夏里抬头。
和那个人对视。
万物一瞬间静下,那些嬉笑声、祝福声、起哄声潮水般褪去。
她只能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感谢上帝,感谢超忆症,她能将这细枝末节刻入骨髓。
陈不周唇角微勾,笑得很有劲,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却淹没于人海,收回他的那只手。
只剩下盛夏里握着那捧花,用力,攥紧,手心很热,似乎要出汗,就连喉咙也霎时痒了起来。
她的脸滚烫,是粉底也遮不住的热。
她看清了陈不周刚才的唇语。
——拿着吧。
拿着吧。
收着捧花吧。
原来现在,真有很多很多人对她好。
真诚地,希望她能和陈不周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