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流寇作乱自前年伊始,如果侍家没算错的话,前年正巧是宁王世女的成礼。”
“真是凑巧啊。”玄泠感慨道,“同时凑巧的还不止这一件事。”
“寇乱始发之时,侍家记得是笑太尉亲自领兵南下平乱。不想却在笑太尉回朝后再度死灰复燃,当年因此事,笑太尉被罢朝岁半有余。也就是那段时间,成了侍家的常客。”
“有此‘经历’的还有一个程都统。得益于二位大人的抬爱,侍家才算是彻底在桂风玉兰居站稳脚跟。也才有了些许底气婉拒三殿下……殿下?”
玄泠顺着突然被抓住的手腕,回首看去。
“殿下是在寻这个吗?”玄泠弯着眼睛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去碰领口。
宗政非如还没来得及回神自己突然的越界,就看着对方单手拉开了自己的领口。
今夜,连晚风都过于配合。
风拖走最后一缕挡在月亮前面的云朵,让月光为宗政非如眼前的“景色”照明。
莹白的锁骨边上,赫然点缀着一粒艳红的朱砂痣。
风在拖走云朵的同时,还勾动了玄泠耳畔两边的红缨带。
翠青的衣袍衬托如雪的肌肤,如雪的肌肤映照夺目的鲜绯。
三种颜色的交错之下,叫观者彻底乱了阵脚。
“侍家还是清白之身。”玄泠放下扯动领口的手,笑意盈盈地对宗政非如说道。
“孤不是……”
“殿下是开始在意侍家了么?”玄泠抢过话头问道。
宗政非如头一次与玄泠的视线错开。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的心开始出现破绽。
可是玄泠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破绽。他轻轻动了动仍被抓住的手腕,笑得见牙不见眼:“殿下果然开始在意侍家了。”
宗政非如这才大梦初醒般,飞也似的撤回手。
【石头心也开化了?强还是你强。】
9号在识海里给玄泠比了个大拇哥。
“你从何时起有此想法的?”宗政非如神情依旧,如果忽略她怎么都不肯再看玄泠的眼睛的话。
不急一时。玄泠眨眼敛去眸中的深意,同时也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交谈的时候,除了玄泠仍凌乱着的领口外。
舒适的晚风叫玄泠发出轻声喟叹。
喟叹过后,他回答了她的问题:“在三殿下意图强纳侍家入府的时候,侍家便生了这番心思。殿下洁身自好,不近男色的清名传遍京城,实为妻主的不二人选。而且殿下容貌昳丽,侍家自不会吃亏。”
这是宗政非如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夸赞相貌,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好手段。”相比萦绕心头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的奇怪感觉,宗政非如显然更愿意待在自己的主场里,“所以在那一刻,你就开始布局了。”
【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割裂,且生硬地将话题重新掰回来的?】
9号想不明白并大为震撼。
玄泠却接受良好。他顺着宗政非如的话点头:“虽说因为距离的缘故,京城对越州鞭长难及,但若当今真想整治,绝不可能三而无果,唯一的可能就是故意为之。其原因也是殿下您奉命南下荡寇之时,侍家才彻底确定的。”
“也就在这个档口,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圣子’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由此推测,其所谓的‘引圣’之地可能还会有别的蹊跷。事实也恰恰证明侍家推测的不错。”
这一番话,无论是因果关系还是逻辑顺序,都完美解释了这一路来玄泠的所作所为的合理性。
除非宗政非如的思维能跳出这个时代的限制,否则她是挑不出任何错处来的。
很明显,她相信了。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疑点。
“能杀人无形的琴音、能妙手回春的医术、能瞒天过海的易容,怎么都不会是一个长于秦楼楚馆,十六岁的倌伎会有的本事。更遑论这三门绝技中,任意拿出来一技都是能名震天下的程度……”宗政非如步步紧逼,根本不给玄泠任何喘息的机会。
玄泠沉默半晌,幽幽说了这么句话。
他说:“可是侍家是一介男儿身啊。”
跟以往玄泠待过的一些男尊女卑的古代世界一样,被驯服的那一方,是不被允许太有本事有野心的。
这是所处时代的必然性。
很难被打破。
而打破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惨烈的。
宗政非如听出了玄泠的言外之意。她习惯性捻了捻手指:“如此,你为何还要显于人前?”
玄泠高抬了下眉,口吻温柔且坚定:“总归想去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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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太女,名倌罩的(11)
◎《猎艳女尊之潜龙》太女篇◎
“侍家这般离经叛道,可是教殿下更感兴趣了?”
玄泠的话头转得十分突然,便是太女殿下再冷静自持,也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呛了个正着。
这是宗政非如第二次回避玄泠的视线。
如同这被晚风拨起涟漪的溪面一样, 太女殿下的心……
彻底乱了。
她轻轻皱起眉, 试图用这个动作来缓解心口处传来的那股莫名的异样。
“殿下怎么……”宗政非如突如其来的不自然使得一直都在观察她的玄泠, 唇边的笑意愈来愈深。他刚要再说点什么,却被9号打断。
【不会是水风吹太久了, 伤势加重了?】
玄泠闻言, 面上的笑意瞬间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比适才宗政非如追问玄泠时更加冰冷的表情。
他上前半步, “胆大包天”地伸手去握太女殿下的手腕。
“放肆!你……你做什么?!”手腕上乍然多出来的温热与肌肤的触感,让太女殿下本就不平静的心犹如擂鼓!连说出来的话语,都受到影响出现了磕绊。
想她三岁识千字,九岁赋文章, 十二岁论道百官。何曾如此失态过?!
此子怕是妖孽转世, 不然怎会有操控人心的妖术!
玄泠当然不知道,他不过是想把脉探伤的一个小小动作,竟会让对方的思绪百转千回。
“殿下重伤未愈, 却跟着侍家在溪边受风吹了这么久,侍家担心殿下的身体,故而失礼犯上。”玄泠解释道。而他的手,并没有放开。
宗政非如看向玄泠, 皱眉想要说些什么。
却在对方抬眼的一瞬间迅速移开视线!
第三次。
“殿下可是有外伤在腹部?”玄泠一门心思都扑在宗政非如的伤势上, 对于对方情绪上的极其细微的变化, 他自然无暇顾及。
不等宗政非如回答, 玄泠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腰带……
“殿下一国储君, 为天下人之表率。怎可如此讳病忌医?”玄泠一边给自己折掉的右手绑上简易的夹板,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解宗政非如。
站在宗政非如身后的单羽眼观鼻鼻观心,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个南艶官究竟做了什么,竟让殿下动手折了他的右手?她已经很久没见殿下发这么大的火了。
也不对啊,上一次惹殿下生气的人当场尸骨无存,而这南艶官仅仅只是折手,何尝不是殿下对他的另一种优待?
“殿下,深及肺腑之创非同小可,侍家……”
“孤乏了。”宗政非如紧着嗓子打断玄泠的话,转身就要离开堂屋。
“诶殿下!殿下等等!殿下药!”玄泠连忙从药罐后站起来,冲宗政非如的背影叫道。
宗政非如的脚步因为玄泠的话停下。
只见她背对着玄泠,声音有些暗哑:“要什么?”
玄泠见她停下,单手端起炉子上才熬好的汤药,向她走过去:“自然是侍家为殿下熬制的调养身体的药啊。”
“有劳。”她回,“单羽。”
一直装木头人的单羽立刻应声,接过玄泠手中的药罐。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生疏了?”玄泠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自语道。
【我知道我知道!】
识海里的9号踊跃举手发言。
玄泠意外地挑了挑眉:“那你说说看。”
【我刚刚看得真真儿的!宗政非如她耳朵红了!所以……】
玄泠:“所以?”
【所以她一定是被晚风吹冻着了,说出来的话才会又变回冷冰冰硬邦邦的样子。】
“……呵。”玄泠扯了下嘴角,“你的冷笑话跟刚刚的晚风一样冻人。”
【啥呀,我说真的,可不是在讲什么冷笑话。】
9号觉得自己的逻辑完全没毛病。
“行了,说回正题。”玄泠一边低头解开好不容易连牙带手绑上的夹板,一边开始跟9号一起梳理现在已知的消息。
“越州刺史陈澎在武十县倒戈宁王旧部假扮的寇匪,使宗政非如重伤逃到此处。京城那边呢?”
【自从岳平县县令江入海把铁溪村时疫的事情上表御前,让本就因为星陨和残杀圣子而大受非议的宗政非如,在民间的名声更加不堪。】
“这一连串的‘天灾人祸’,京城那边想有所动作的人也算终于出师有‘名’了。”
【以三皇女祖母,御史大夫宋端秋为首的大半朝臣都主张废黜太女,以求天恕。皇帝直接让惠亲王带府兵南下“请”太女回京。按惠亲王急行军的脚程,约么再过两日就会抵达越州界。】
“喀嚓!”一声脆响,玄泠骨折的右手被他单手正了回来。
他起身舒展正好骨的右手,继续道:“惠亲王不是重点,重点是陈澎的老师。”
【你是说笑太尉?】
【笑太尉一把年纪,怎么可能南下冒这个险?】
“她当然不想。可是,由不得她不想。”
【不是等会,我听你这话的意思,笑不杀也不是个好的?不是她都是一朝太尉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如果她没有一个姓宗政的外孙女,她当然会就此知足。”
【啊咧?我又漏了什么信息吗?】
9号连忙去翻任务资料。
【我有前前后后翻了不下十遍,现如今的皇室,比皇帝辈分大的几支皇室宗亲早就被排出权力中心了。而跟皇帝同辈的,也就惠亲王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会让惠亲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跟朝中重臣联姻?】
【再往下,就是皇帝所出的几个皇女。这些皇女里面也没有谁的生父姓笑啊?】
“我好像有说过,陈澎之所以会倒戈宁王旧部,是因为宁王正君跟陈澎一样,都是晁安人士。”
【昂,是说过,可这跟笑不杀又有什么关系?】
“当今的五皇女的生父,很巧,也是晁安人士。而且幼时跟陈澎还是邻里。”
玄泠将治愈好的右手再度用夹板和布带绑起来,并单手为其系上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9号成功被玄泠的动作吸引,吐槽之魂再度燃起。
【你不是都已经把你的右手修好了吗?咋又给绑上了?】
“苦肉计。”玄泠坦坦荡荡地回答道。
【够优秀。】
9号在识海里给玄泠竖起了大拇哥。
【不是我们不是在讨论笑不杀的外孙女吗?差点被你带跑偏了。】
“还需要讨论什么?答案刚刚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人,哪听得懂你们人类的那些个弯弯绕绕!】
9号已经开始有些气急败坏了。
玄泠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说你懈怠了你还不承认。这些信息,但凡你用点心,就不会来我这里要。”
“陈澎当年是跟着五皇女生父的马队来得京城,在殿试后放榜前,跟几个举女一起进了太尉府,成了府僚。而在五皇女的生父当选入宫后不久,金榜放出,陈澎顺势做了笑不杀的谋官。再后来五皇女出生,五皇女生父父凭女贵,晋升从三品伺君,陈澎外调越州,出任越州刺史。”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还不明白吗?陈澎在仕途上的每一步,都跟五皇女的生父休戚相关。”
听到这里,9号猛地一拍脑袋。
【也就是说,其实五皇女的生父是笑不杀的血脉,而陈澎则是笑不杀老早就安排在五皇女生父身边的亲信。】
【如果陈澎自始至终都是笑不杀的亲信,那她倒戈宁王旧部又是为了什么?】
这回,不等玄泠回答,9号学会了自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呐!】
“你怎么知道黄雀后面就没有一名持枪以待的猎人?”玄泠把自己放进被褥里,在闭上眼的前一刻,这样说道。
……
在玄泠抵达铁溪村的第二十日,也是江入海封村的第十五日,宗政非如到来的第三日。
一如9号所说的那样,惠亲王在这一天携府兵抵达越州界内。
就地揭竿而起!
并在第三天与宁王旧部会首。
消息传到宗政非如这里时,安常郡已经濒临失守。
相比外面的兵荒马乱,被视为“毒村”的铁溪村却是一片祥和。
玄泠的小茅屋也是一样。
“殿下,揉面用的是巧劲,不是蛮力。”玄泠耐心十足地指导着太女和面。
在院子里用宝剑劈柴的单羽看得嘴角直抽抽。
前些日子殿下突然提出想要向南艶官学习易容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们三个人,吃了整整七天的疙瘩面。
要不是当时单羽亲眼见过玄泠制作“人|皮面具”的全过程,她真的认为玄泠是在耍宗政非如玩。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玄泠说着,直接上手。
他双手才刚刚放在宗政非如的手背的上方,都还没来得及接触到她,宗政非如就条件反射般撤回了自己的双手。
这样的情形同样上演了七天。
单羽从一开始的瞠目结舌,变成了现在的波澜不惊习以为常。
老话说得好啊,自古英雌难过美人关。
啧,老话说得一点都不错。
而这一次,玄泠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继续教学。而是一脸受伤地看向身旁离自己三尺远,耳尖泛红的太女殿下。
“殿下是嫌侍家脏吗?这已经是第二十八次了。”
“孤并未如此想,孤只是不习惯与男儿有肢体接触。”太女殿下解释道。
玄泠皱眉:“撒谎!明明那次在安常郡大街上,殿下都有抱过侍家的。殿下就是嫌弃侍家手脏。”
听到玄泠的前半段话,太女殿下耳尖又加深了一个色阶。而当玄泠的后半段话出来,太女殿下开口再度解释:“孤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