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雨椒咽下咖啡,“他还在睡。”
孙冽嘟囔,“昨天不是都下楼吃早餐了嘛,他老这样,不吃早餐,胃早晚被弄坏。”
被弄坏。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嘶哑声线重映脑海,章雨椒手一抖,一筷子面掉回碗里。
钟渊目光看向她,她神色自若,“没事,待会儿给他叫份早餐送上去,我盯着他吃光。”
“嫂子威武,也就你能镇住恻哥了,我们压根儿说不动。”孙冽大快朵颐,话音含糊,一边竖大拇哥。
吃完后,章雨椒联系客房服务,点了份意面咖啡送楼上。
她推开房门,发现窗帘没拉,光线昼亮,辜恻已将脑袋缩被团里。
她把被子揪下,露出靡颜腻理的睡颜,昨夜被水打湿、一度要凋零入泥的白玫瑰花瓣,又重拾与生俱来的清冷贵气。
夜里一度躁热,室内冷气开得足。
辜恻胳膊暴露在空气里,本意趋附暖意,偎贴在她身上,下巴懒洋洋搭在她细肩。
“早餐送来了,快点起来。”她支着他重量,说。
“好困。”他扯唇打哈欠,温吞慵懒。
“你再陪我睡会儿。”要揽她躺下。
章雨椒比他清醒,“十一点的飞机,孙冽和钟渊要送我们去机场,你不许再拖了。”
辜恻一动不动。
“乖,快醒醒。”她用手指挠他下巴。
辜恻典型吃软不吃硬,总算掀被。
他习惯早晨也洗澡,不过对着行李箱却犯了难。这趟共待三天半,他拢共带了五条内裤,用过的就进了卫生间垃圾桶。
然而,水枪音乐节被水滋湿,后来在海边椰林玩水玩亦是,结果都是回酒店洗澡更换。昨夜结束,洗澡后他穿的浴袍。
现在,翻了翻,好像……
章雨椒见他怔在行李箱前,“怎么了?”
“没什么。”他拿好衣裤,盖上行李箱进了浴室。
洗漱后,他坐在餐桌吃早餐,面色如常。
章雨椒在旁边写法语训练题,思考问题时,四根手指圈着圆珠笔,拇指在顶端来回摁压。
“咔哒”、“咔哒”,声音规律。
却直击辜恻心门。
他望着她,有一瞬间拿不住刀叉。软声求她松手的模样犹如重现。
他忽觉领口紧了圈,可明明穿的是宽松的短袖。
章雨椒阅读完文章,浏览完问题,落笔写下答案。拇指从顶端按键松开时,辜恻紧盯的眸色仿佛也从缓。
章雨椒专注写题,没注意到对方转变。
辜恻兀自端起咖啡杯,不去想昨夜自己埋在被角的无数声喟叹。
-
飞机因台风过境,延误数小时,傍晚落地北城机场。
接机大厅竟是朱朋吉和他助理迎在那。怪不得朱朋吉事先问过她航班信息。
她的助理殷切,接过辜恻的行李推车。
朱朋吉笑说:“不错,两人都没晒黑。”
章雨椒这趟备了不少防晒,以免成黑炭。辜恻性懒,防晒是不可能涂的,不过他怎么也晒不黑,顶天了晒红,一回阴凉处,皮肤依旧胜雪。
辜恻有分寸,和朱朋吉打过招呼,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并不冷场。
朱朋吉流露长辈的关怀,“辜恻在北城住校还是住外面?”
章雨椒侧眸,这事朱朋吉明明知悉。
“住校外的小区。”
果然,她说:“橡北市正是螃蟹上市的时候,车里带了两箱新鲜的过来,待会儿让司机送你住的地方去。”
又补充,“雨椒也蛮爱吃螃蟹的。”
辜恻应下,类似于阿姨费心了诸如此类的客气话。
出了航站楼,司机载他们前往北城某家餐厅。
预约的包厢圆桌,朱朋吉留出上席。章雨椒也就猜到还有谁没到场。
果不其然,辜老爷子风尘仆仆赶来。
刚进包厢便展怀,“阿恻,想不想爷爷?”
辜恻却只是起身,原地迎他入座,并不抱他,十分不给颜面。
“臭小子。”辜端义语气宠溺。
下飞机的晚餐吃得糊里糊涂,章雨椒纳闷两长辈同时出现在北城的原因。
趁他们聊公事,她目光投向辜恻,含着疑惑,像在问:这餐饭什么意思?
后者抿唇表示不解。
“法语?”辜端义重复。
朱朋吉聊起章雨椒最近在忙法语考级。
章雨椒点头,“是的,下个月有场考试。”
“雨椒有出国深造的想法?”辜端义在小辈面前平易近人,经常叫人忘记他生意上铁血手腕的一面。
冷不防一问,直击要害。
空气倏地细密,朱朋吉眼神示意她回答。
她越沉默一分,辜端义微蹙的眼神越锐利一分。
比起汤雯骨子里透的温润,辜端义浸淫商海大半辈子,明显难以琢磨,喜怒无常。
唯独辜恻不买账,尚有功夫给章雨椒夹菜,语气亲昵,“尝尝这鱼肉,还不错。”
气氛登时被搅和,辜端义拿他没办法,瞪他,可人压根儿不给他半分余光。
饭毕,朱朋吉将她拉到车旁,两人独处,她总算知晓这趟来意。
辜端义亲自来北城,出面替朱朋吉公司促成了一个海外大客户。这餐饭朱朋吉将辜恻拉来,纯属给辜老爷子的惊喜。
“真没出国的打算?”朱朋吉狐疑。
章雨椒摇头,淡然处之。
她瞥了眼不远处被辜端义拉着道别的辜恻,语重心长,“这个势头,你将来和辜恻走向婚姻是必然。”
“不是说不允许你出国留学之类,而是你有这个想法的话,有些决定就得提前了。”
“什么决定?”章雨椒皱眉。
朱朋吉闭口不言,“等有眉目再跟你说吧。”
告别长辈,章雨椒莫名忡忧,旅游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尤其在京大东门街道旁,辜恻同样询问:“你学法语到底为了什么?”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章雨椒指被他看见法语delf训练书的解释。
辜恻拉她手,“那你看着我。”
“跟我保证,永远不会离开我。”
章雨椒烦乱抽手。
辜恻攥得越用劲,恹气包裹她,“椒椒……”
章雨椒就知道,饭桌上,他的解围并不代表这茬揭过,不得到笃定的答案他绝不善罢甘休。
“我保证。”章雨椒看他,眸色匿在昏昧的夜色里。
“说完整。”
明明有这三字,辜恻心脏却还是高悬胸腔,手里温热的皓腕成了唯一可抓住的,他用力抓牢,并要求。
“我保证,永远……”
“哔哔——”马路鸣笛刺耳,将她音量掩盖。
他还欲让她再复述一遍,可她怔怔朝街对面的板栗摊去。
他被身后招呼声打断步伐。
“冤家路窄了。”贺乔柏揽着个妹子的腰,和暑假影院那个不同的面孔。
他拍拍妹子的屁股,“别说我不带你认识人,喏,对面买东西那个就是我妹妹。”
妹子目光在对面冷脸的帅哥身上,对方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那他呢?”
贺乔柏无谓似的应,“不知道,路人吧。”
“贺乔柏。”
对面心情本就低沉的人开腔,冷到极致,“你对我很有意见?”
贺乔柏毫不避讳,“挺有自知之明。”
“她不喜欢你。”辜恻语气极淡。
贺乔柏被激,话里兜不住刺,“你又了解她多少?她现在愿意被朱阿姨安排,不等于永远愿意。”
“你不会以为真能跟她白头偕老吧。”
街对面是个卖糖炒板栗的小摊贩,章雨椒来买板栗,纯粹想从辜恻盈盈期望的眼神里剥离出来。
刚接过板栗,回头便是极其混乱的一幕。
辜恻揪紧贺乔柏领口,挥拳将落。
“辜恻!”她隔街大喊。
但喝止为时已晚。
贺乔柏疼到低头嗬气,拇指撇净嘴角血沫。
他直起腰,看向从对面赶到跟前的章雨椒,她提防着,似乎戒备他们还要再动手。
贺乔柏笑了笑,“你看到了吧?他动手比谁都狠,事后又装可怜。”
“他不值得你怜悯。”贺乔柏盯着辜恻,咬重末尾两字,将章雨椒对他的感情轻易归类。
“乔柏,你没事吧……”妹子挽着他,背影越来越远。
章雨椒视线敛向辜恻,“你干什么打架?还当自己高中生吗?”
“看他不爽。”辜恻森冷眸光掷向那道背影,并不解气。
“随便你。”章雨椒懒得管他。
她也算明白,高一那次,贺乔柏说他毫发无伤却弄了副轮椅坐,以示柔弱是可信的。
辜恻遽然慌神。
拉住她的衣角,“是我失态了,我不应该动手。”
他明知她一直厌恶暴力。
“你们聊了什么?”章雨椒见他懊悔,便放缓语气,询问动手缘故。
辜恻眸暗了一瞬,“没什么,高中打架结的梁子。”
见他不愿细说,章雨椒也就作罢。
“挺晚了,我先进去了,你也早点回去睡觉。”她说。
不期被对面过来糖炒板栗的大爷叫住,“同学,你还没付钱。”
章雨椒情急下直接奔来了这边,才想起手里有包板栗,“不好意思,我扫给您。”
“二维码是我儿子的,他天天赌博,我就没带码过来,”大爷摆手,解释,生怕学生嫌麻烦,“你有现金的吧?”
章雨椒没有。但她知道辜恻有随身携带钱夹的习惯,在南城游玩,街头巷尾也有只收现金的老人,一直是他付的钱。
如今,自然而然朝他裤兜探手。
蓦然一滞,微愕看他,“你没……?”
刚才还嚣凌不可一世的辜恻,不禁垂睫,羞赧里挣扎丝丝难堪。
作者有话说:
总不能是没带钱包吧(八字手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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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贪欢。◎
南城炎热, 长裤布料轻薄,加之男生裤子侧兜宽且。章雨椒伸手去拿钱夹顿觉异常。
她面上不显,抽出现金付给大爷板栗钱。
再将钱夹放回去时, 动作便格外小心, 放进去一点即收回手。
从始至终, 辜恻都没动半分,眼尾撇落, 不敢看她。
直到章雨椒装作无事发生, 拆了颗板栗送进嘴,一边和他道别, “我回宿舍了。”
他才抬睑, 拾步紧随, “我送你进去。”
“哦。”章雨椒瞥了眼他。
可惜天色黑沉,辨不清他皮肤晕红程度, 多半连绵细汗毛也蜷缩轻颤。
学生公寓楼下,老式路灯昏黄,丹桂香气缭绕晚风中, 偶尔零星几个人经过, 光影晃动,气氛归于谧宁。
辜恻还耿耿于怀贺乔柏的话, 临别,他拉住章雨椒,
“再抱抱。”
怀里真实触感令他盈满,下巴轻擦过她发顶,最后勾低背颈, 去贴她耳后根, 手臂箍在她腰间的力道加重, 紧嵌着。
这刻的温融,他失去勇气再提要她重复承诺,仿佛分秒都是贪欢。
抱了许久,下巴微微后撤,距离依旧极近。
视线缠绕时,像月色融化,辜恻先亲的她,细细啄咬。
这是他们昨夜做了无数遍的事,可每次心跳依旧怦然,他尝到了板栗的清甜,吞咽着,气息滚烫,仿佛这样才够彻骨感受她的存在、她的爱意。
唇齿交缠正投入,分开得很突然,勾丝的银线在月下一闪而断。
“为什么不穿?”随着话音浅落,大腿轻蹭。
正因此辜恻才低哼一声,结束了那个吻。
夜色终究难掩他赧色,沉默良久,他终于松开被咬出痕的唇瓣,“没带够。”
章雨椒轻笑。
“不许笑我。”
他恶狠狠威胁。
章雨椒唇角弧度反而加深。
辜恻奈何不了她,只能软声,“椒椒……”
半小时后,章雨椒从宿舍楼下黑乎乎无人的丹桂林出来。
卢斐提溜个大行李箱推门进来时,她正在阳台仔细洗手,水流冲走指间泡沫,带走浑浊。
“累死我了!”卢斐一屁股瘫坐。
“国庆去玩简直是折磨,我都被挤薄了!”
章雨椒拿纸巾擦净手,拿包边说:“我给你带了南城特产,一件扎染的短袖。”
“哇,谢谢,我好愧疚,我光顾着赶点拍照了,忘记给你带了。”
“没事,玩得尽兴最重要,我是正好经过特产店。”
另一边,丹桂林出来个高瘦的身影,正是辜恻,幸而天色晚,裤子也是黑色,被洇湿的布料并不显眼,匿在黑暗里,无人觉察。
十一月初。
章雨椒迎来法语delf考试,上午笔试,下午口试。
高中时,朱朋吉给她请过法语家教,她基础还行,加之准备充分,不出意外的话,将如愿通过b1等级的考试。
从考场出来,她正在看京大的“欧洲交换生手册”,申请条件有几点极其醒目:
一、外语证书;
二、每学期成绩单(择优而选);
三、本专业老师的推荐信。
考场外熙熙攘攘。辜恻清俊身影等在那,气质疏冷,那晚丹桂林躁热的眼角、灼烫的气息、站不稳的身子仿佛不是出自于他。
站在考场大门外,神明似的,隔绝外界纷扰。
任谁偷偷打量,也不会产生如此亵渎似的联想。
视线攫获人群里的章雨椒,他眼波轻微晃动。
章雨椒将手册合拢,在他来牵自己之前放回包里。
“考得怎么样?”辜恻问。
“还行,能过。”
“那,去庆祝?”辜恻眸亮。
“我约了法国餐厅。”安排周到,真正替她开心。
十一月的北城已经开始刮冷刀子,他手冰凉,夹克外套仿佛沾染凉意,但那双黑眸却始终温软、纯澈。
风过,章雨椒心脏倏地抖簌。
没等到回答,辜恻微惑,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