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正以为事有转机,忙道:“娘放心,儿子不是那种负心人
,绝不会抛弃糟糠,田氏是我的正妻,我自然会给她王妃应得的!”
或许对于古代的男人来说,功成名就之时,没有停妻另娶,就是重情重义的好男人了。
徐秀越摇头拒绝道:“一个名分有什么用?你微末时,田氏与你相知相许,如今你有了前程,便瞧不上她了。”
何安正还要再说,徐秀越却止住他的话头,抢先道:“罢了,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你既心仪那位姑娘,对田氏已经变心,将你们二人拴在一起也只是怨偶罢了。
你若当真想娶那姑娘,便与田氏商量和离吧。”
“什、什么?!”
何安正瞪大了眼睛,他只不过想要纳妾而已,他娘竟然想将田氏赶出家中?!原来他娘如此不待见田氏。
这么多年的夫妻,虽说没有什么男女之爱了,也还有亲情在,何安正实在干不出这样的事。
正待替田氏求情,何安正便听徐秀越继续道:
“你的钱财、你的地位,虽说也是你一刀一枪拼来的,但也算是夫妻共同财产,因着是你移情别恋,算是过错方,那和离之时,便将大半家产分给田氏吧。
将军的职位你还担着,这郡王之名……就给田氏吧。”
“啥……啥?!”
何安正是在震惊中离开的御书房,直到出了宫,他还是一脸震惊。
他就是想纳个妾,咋的一会成了要跟田氏和离,还得把郡王之位让给田氏?
何安正走后,徐秀越也在思考纳妾这件事。
上千年的传统,根本不是说改就改的,而且若是她强制天下不许纳妾,那么就是动了天下男子的蛋糕。
这样的改革,只能等到女子真正能顶天立地的时候,但那需要时间,如今她这具身体已经四十五了,有生之年,真的还能看到吗?
而且,说实在的,在这个时代,有些女子嫁给某些男子,还真不如给人做妾,除非女子不嫁人也能独活,不然这样不许纳妾的规定,很难说会不会害了一批女子。
何安正想要纳妾,徐秀越其实是理解的,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有了权利之后,想要纳妾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如今跟着她上来的人,因着之前何安正闹过的事情,都知道她说过“何家无人纳妾”这种话,所以即使如今有了官身,都守着家庭,生怕纳妾碍了她这位女帝的眼。
也是因此,这些人的家眷对她都十分感激,有些还加入了那个什么仙姑教,为她立长生牌。
徐秀越不信这里面没有动花花肠子的,一旦何安正这里开了头,恐怕京城纳妾之风将要盛行。
何安正一连上了四次书,如今由亲自去了御书房,这求纳妾不成的消息简直捂都捂不住了。
田氏自是也听说了这件事,等何安正一回来,便红着眼闹了起来,一整个骂何安正是个丧良心的。
大丫二丫两人虽说不好开口骂爹,但瞧见他也是没个好脸色。
田氏自打徐宁安那回事就憋着气没出,如今可算是逮着机会出了个够,什么砸茶碗、指桑骂槐都使上了,搞得王府鸡犬不宁。
到了还得加一句:“你想纳妾,梦里使劲想吧,咱娘咱皇上就第一个不同意!”
有徐秀越撑腰,这也是田氏敢于闹腾的原因。
提到徐秀越,何安正可就憋了一胸腔的郁闷无处发泄,但他不能对徐秀越发火,眼瞧着田氏那狐假虎威小人得志的样子,他胸口憋得气便一下子燃了起来,当即讽刺道:
“蠢货还真当娘稀罕你个懒婆娘!娘可说要我跟你和离呢!”
田氏一整个像是被雷劈一样愣在当场。
“你、你说啥?胡咧咧啥?”
何安正瞧见田氏那慌张样,憋闷了几日的情绪忽然畅快起来:
“啧,咱们家……不对,我们何家是没有纳妾的规矩,但娘可没说,不能和离另娶啊。
今日我去御书房一趟,娘是不许我纳个侧妃,但娘说了,咱们两个强绑在一起也是怨偶,要是我真的心仪那姑娘,可以和离另娶。”
“和、和离……另娶?”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田氏,一个腿软跌坐在了地上。
第147章
瞧见田氏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 何安正只觉心中一阵畅快,仿佛连同之前在徐秀越那里受的气都烟消云散。
“哼,老子怎么说也是娘的亲生儿子, 这元朝有一半都是老子打下来的, 你算个屁!”、
撂下一句狠话,何安正出了口恶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田氏瞧着他决绝的背影,泪如雨下, 面上再也没了平日里的泼辣,整个人沉默又沉寂。
张氏与徐氏听说了何安正要纳妾的消息, 纷纷赶来安慰田氏,见到的却是一个只知沉默流泪的田氏。
两人催问许久不见回复,就连一贯温和的张氏都急了。
“你平日里那要强的性子呢?有什么好歹说出来,咱们是多年的妯娌,还能不向着你?”
张氏不说还好, 一说,田氏哭得更凶了,待略略止住了哭势, 才哽咽开口:“大嫂二嫂,咱们这么些年了, 不说妯娌, 处也处成姐妹了, 你们说娘咋就一点不念旧情呢?”
张氏一听有些纳闷, 她们说的是纳妾的事, 怎么又扯到娘什么上了?
田氏摇头道:“我原先想着, 当初娘说咱家不纳妾是向着咱们,心底里就觉得这辈子能遇见这样的婆婆, 可是烧了高香了,谁承想,不纳妾是不纳妾,娘竟然要三郎跟我和离!”
“和、和离?!”
张氏瞪大了眼睛,跟一旁同样惊讶的徐氏对视一眼,又确认道:“你这是哪里来的消息,娘怎会让你和离?”
田氏长叹一口气,红着眼睛道:“还能是哪?三郎从宫里出来,我得了消息去问他,他就是这么说的。”
徐氏闻言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心有戚戚,转而想到去宫里念书的狗蛋,心下稍安。
张氏似乎也受到了些冲击,但眉间隐有疑虑,过了一会,张氏忽然蹙眉道:“三郎与你说这些的时候,是个什么神情?”
田氏擦了擦眼角,面露恨意道:“还能是什么神情,自然是因着没能纳妾,心里不痛快了!”
张氏道:“那就不对了,弟妹,此时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照理说,娘若是要三郎与你和离另娶,三郎便是念着旧情心中有愧,断然也不会是个生气的样子。”
田氏不是笨人,张氏一说,她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只是她心绪被和离两个字扰乱了有些思绪不清。
“二嫂快同我说说。”
张氏犹豫了下,才道:“如今闹成这样,我也就不顾着你们夫妻感情了,日后你要是怨我就怨吧。”
“二嫂我咋会怨你,你这是帮我!我现在是脑子里嗡嗡的一团乱麻,还得嫂子给我说说。”
张氏闻言,便理了理思绪,直接道:“三郎可明确说了要与你和离?”
“这……倒是没有。”
张氏点头道:“那就对了,如今三郎铁了心要纳妾,必然是心仪人家姑娘,若是娘当真要你们和离,三郎便是对你再多愧疚,内心里,也该……该是高兴的……
这和离的事……他若是提起,便会通知你要求尽早和离了,想必娘提起和离这事,为的是逼三郎退缩。”
田氏此时没有方才那般慌乱,闻言也琢磨起来:“那……就不能是三郎舍不得……”
田氏自己没说完便说不下去了,转而道:“可和离这事为啥能逼得三郎连纳妾都不敢了?”
张氏摇头道:“娘的心思,我咋会懂,不过这么些年,娘可对咱们不好过?弟妹要是想知道个清楚,不如直接去问娘。”
张氏这个提议直接让田氏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娘现在是皇帝了,我可不敢去问。”
自打徐秀越当了县令,田氏表面泼辣,实际就有些怕她娘了。
张氏叹气道:“不问也罢,反正三郎也没说要同你和离,只要不合理,咱娘就不可能让那小的进门。”
田氏闻言心下稍定,然而事情却不像张氏预想的那样顺利,到了下午何安正回府,便通知了田氏他要和离的消息。
田氏最后那点期盼,连同对何安正最后那点情谊,崩的一丝不剩。
黑夜里,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田氏一人。
当初她住在乡下,食不果腹还要回家打秋风,却是郎情妾意眉目含情,如今她住大宅、穿绸衣,却已徒留一人
。
田氏手中拿着一条长长的白巾,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房梁,枯坐许久,一扬手,白绫挂了上去。
翌日,一辆马车飞奔入宫,田氏苍白着脸色脚步匆匆的冲往御书房。
她凭什么死?她死了岂不是让负心汉跟小狐狸精畅快了?!
她不信娘会这么绝情,同意她跟何安正和离,就像二嫂说的,这肯定是娘逼何安正的手段罢了!
等到了御书房前,田氏积累的勇气忽然就有些退缩,不过她还是等着宫女前去通报了,咬牙进去将何安正通知她和离的事情说了,又问徐秀越是不是她的意思。
徐秀越没想到,她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何安正竟然还要和离。
这是铁了心看上人家姑娘了?
徐秀越叹气道:“既如此,和离也无妨,便是强留在一起,与你也并非幸事。”
田氏一口气梗在胸口,只觉得头晕目眩,待听完徐秀越说了他们和离的条件,田氏那口气忽然就忘记梗住了。
“娘、娘……这是啥意思,啥叫爵位分给我……”
徐秀越瞥她一眼,要说田氏这人,也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但为人并不算讨喜,也不知道该说她幸还是不幸。
说幸运吧,她遇上了个抛弃糟糠妻的渣男,说不幸运吧,形势所迫,她赶上了第一个吃螃蟹,和离之后,她便会成为元朝第一个女郡王。
“日后,王府便是你的,你才是郡王。”
田氏眼睛瞪圆,嘎一声昏了过去。
徐秀越:……
在何安正的强烈要求之下,新上任的正郡王与郡王妃田氏,和离了。
要说每朝每代,极少听说有王爷王妃和离的,更何况和离之后,皇帝的亲儿子、郡王爷被扫地出门不说,连爵位都给了郡王妃。
这样的奇闻瞬间传遍了整个元朝。
听说这是郡王爷……前郡王爷要求的和离,皇帝这么判,为的就是惩罚抛弃糟糠妻的前郡王。
女子们尤其是陪着男人打天下上来的糟糠妻们,见此自然是心生喜悦,家里有些苗头,不用她们处理便有人自觉压了下去。
但男人们可就不这么想了。
他们为何安正抱不平,这郡王爷辛辛苦苦打天下攒军功得的爵位,咋能分给一个连儿子都没生出来的乡下婆子?!
到底皇帝是女人,这心就是偏的。
不对,为啥不偏向自己亲儿子?
古代人也是鄙夷抛弃糟糠之人的,但这些人的某些男子虽觉得徐秀越此举也算是君子所为,但这分割……到底对前郡王过狠了些。
宫里并没有传出关于此事的解释,唯有一条,皇家不纳妾。
要是皇帝解释一通还好说,这强硬的态度,让那些为何安正抱不平的官员瞬间夹紧了尾巴。
皇帝是女帝,连自己的亲生儿子的爵位说撸掉就撸掉了,那他们这些人……
京城中的男子对家中的发妻都更尊重了三分。
不过也有不怕的,当朝便谏言皇帝判决有失偏颇。
徐秀越只说这是自己的家事,便将其堵了回去。
说起来也对,皇帝又没说天下一视同仁,也没颁布什么法令,人家自家的事情,想怎么判不就怎么判。
再说女帝都有了,多一个女郡王,又有什么关系。
主要,三皇子抛弃糟糠,首先就站不住脚,他们要是太过为三皇子说话,只怕名声也就没了。
再者还不是有南边的后周嘛,到时候将军再打几场仗,回来说不得又是一个亲王!
徐秀越采取这种不解释不改变的强硬态度也是被逼无奈,她倒是想将自己的想法传递出去,让天下都奉行“谁有错谁净身出户”的原则。
奈何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她所谓的负心,在某些男人看来,根本不是大事。
徐秀越之所以将爵位都分给田氏,为的是告诉天下人,她的态度,也是给女子撑腰,而后潜移默化的改变这个时代的婚姻观。
不过很快,京城中有女人替徐秀越解释了。
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德行有亏,刚刚发迹便要抛弃糟糠妻,一个是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前儿媳,是她儿子负心的苦主,咱们皇上,这是大义灭亲呢!
皇上还不是为了咱们?
当初一个前后院住着,现在发达了,那些男人就有了花花肠子,要是皇上容许了,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
不知道起源于哪家的夫人,但是官宦人家的夫人交际多,这样的说法很快传遍了京城。
徐秀越在男子中的支持度急速下降的同时,在女子中的支持度却直线上升。
当然也有女人宣扬传统,认为纳妾是常事,女人不该善妒,顺便还给自家男人纳个妾以显示他们家的女人,贤良淑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