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福倒是沉稳许多,只是问道:“仙姑可有什么法子?”
天灾之下,人力不可及,徐秀越能有什么法子。
她只是摇了摇头,嘱咐道:“这件事先不要外传,便是家里人问也别说,容我先跟村长和族里商量下。”
几人点点头,能被何村长选来,至少在村里事上是能信得过的,徐秀越嘱咐完便不再多说。
下到山下,几人便分开回家了,徐秀越让何安福喊村长来家里一趟。
何安福皱了皱眉,或许是觉得按照身份,应该是徐秀越跟他去见村长。
不过他没说话,只是应下了,徐秀越便也没搭理他。
在何村长来之前,徐秀越先将自己一家人招呼到了正房内,徐秀越扫视一周,见除了年纪小的孩子都到齐了,这才严肃开口。
“接下来我说的事,你们暂时一个字都不能透露,不管是你们谁的娘家、亲戚、朋友,能做到吗?”
众人面面相觑,除了何三郎,都不知道徐秀越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能做到,现在就出去,若是要我知道谁透出了风声,”说到这里,徐秀越的声音陡然冷了起来,“就给我滚出家门!”
事情关乎自己的生死,徐秀越是不会允许有人拖她后腿的。
说到底,她本就是一个先自私再顾人的性子。
众人被她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忙挨个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只有田氏弱弱开口:“那个,娘,那我不听了吧,我怕管不住自己。”
田氏还不知道徐秀越要说什么,以
为是生意上的事情,怕自己回娘家说漏了坏了家里生意,于是自觉出去了。
剩下的人表示可以保守秘密,徐秀越这才开口道:“咱们村过段日子要发一场洪灾。”
“啥?!”
“娘你可别吓我!”
“先别吵!”徐秀越蹙眉呵斥,村长怕是一会就要到,时间紧迫,徐秀越便直入主题,“到时候地里要遭殃,所以咱们要是不想饿死,就得屯粮。”
徐秀越着急忙慌的,就是为了赶在村长来之前把家里安排下去,买粮。
等村长来了,她怕是要随着一起去族里商议,就来不及吩咐家里了,主要原因也是古代粮食产量不高,就他们一个镇上米粮铺子的存量还不知道有多少。
若是等村里商议好再大家一起屯粮,他们还不知道能买到多少,这也是徐秀越暂时不让家里人透露消息的原因。
而且卦象显示的凶,一直像是她心里的一根刺,让她隐隐不安,这样的情况下,她必须考虑周全。
她就是这么小心眼,想万无一失地先顾好自己。
徐秀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上锁的木盒,打开是一整盒的银子跟铜钱,她递给何大郎道:
“多余的情况一会你们问三郎,下午大郎二郎四郎一起去镇里买粮食,先在镇里租个院子放着,在买些油盐,还有好存放的糕点,约莫着咱牛车能盛下,等我回来咱们再去镇里看看。”
徐秀越想看看镇里的情况,要是大水漫不到镇上,她打算直接搬到镇里住段日子。
一家人面面相觑,显然被徐秀越突如其来的话和安排打的措手不及,满肚子疑问正要开口,院子里便响起田氏响亮的声音:“村长来啦!”
徐秀越感叹自家这三儿媳妇是不是头痒痒了,怎么忽然长了脑子,心下对田氏十分满意,最后嘱咐了一句“买粮”,便迎了出去。
村长已经听何安福说了个大概,一见徐秀越便忙问:“听我儿说,您预测月余之后会有洪灾,可是真的?”
徐秀越点头:“不止如此,一是洪水必会冲毁田地,所以咱们得趁早屯粮,二是即便屯粮,或许也不是万全之法。”
“这……怎么说?”
徐秀越摇头:“目前还未可知。”
何村长想了想道:“没法子,总归多囤点粮食也不是坏处,只不过这事不小,关系到咱们整个村子的生死,得先跟族老商议一下,灾难当前,还是全村团结起来,才好度过这一劫。”
徐秀越没发话,上溪村团结与否她并不是很在乎,人各有命,她提醒过就足够了,至于她自己,是不打算跟村子共生死的,主要原因是她有钱。
除去给何大郎的银子,她还留了二十两,等村里的事情定下,她就去镇上看看,若是镇上也受灾了,她就再去府城瞧瞧,若是府城没有灾情,这二十两就是他们举家搬去府城的盘缠。
总归卦象凶险,怎么保险她就怎么做。
村长不知道徐秀越早就打好了自家先溜的主意,带着她重回祠堂,跟一众族老一起议事。
几个老头早他们一步到祠堂,瞧见徐秀越进来,或许是二回熟了,都只多看了一眼就移开了。
年纪瞧着最大的老头嘬了口旱烟,这才问村长:“昨天刚说完,咋今儿个又把我们几个老骨头喊来了?”
村长看了眼徐秀越,见徐秀越坐在椅子上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自己解释起来。
“咱们村怕是要有洪灾。”
第53章
一句话惊的某位族老拽掉了一根胡子。
“啥?狗娃, 你可别吓你三爷!”
徐秀越唇角不自觉勾了下,但想到今天严肃的话题,硬生生被她压了下去。
不小心被喊了小名的村长脸色一红, 咳了声才道:“我咋会拿这种事骗三爷, 我是想着,洪灾一来,咱们躲得了,庄稼多不了, 不如早些屯粮。”
另一位族老显然沉稳的多,丝毫没有被村长的狗娃带偏思路, 沉稳道:“这……洪水的事,你咋确定的?”
他说完便看了徐秀越一眼,显然猜到了消息的来源。
“是徐仙姑算出来的。”
村长话音落下,祠堂中当即响起一声嗤笑。
“我说你年纪比我们几个都小,怎么这就老糊涂了, 好歹是个童生,这种无稽之谈也随意相信。”
祠堂里一共坐了六位族老,表情中露出讥讽的就有四位。
何村长蹙眉, 他家孙儿的婚事,就是多亏了徐仙姑, 他自然相信徐仙姑的本事, 可几位族老却不清楚。
这种时候, 若是给几人都算上一卦, 吓一吓他们, 肯定就信了。
何村长看向徐秀越, 徐秀越想了想,既然已经道出天机, 多说几句也无妨。
“我早说过四天后将有暴雨,若是大家不信我,只看四天后下不下雨就是了。”
徐秀越说完,却又听见一声嗤笑。
“老祖宗早说过要下雨,你这妇人瞎猜个日子,就要我们信你?”
“不错,拿咱们已经提过的事说道,当我们几个人老家伙听不出来吗?”
“洪灾可是大事,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瞎说的,这耽误的功夫、买粮花费的钱财,都不是小数目。”
看来,这些族老中,大多是信老祖宗的经验,而不是信她的卦。
其实,也好。
徐秀越起身:“咱们都在一个村里,你们若是不信我,就是我能段你们过去,你们也可说是我不知道从哪打听知晓的。
总归话已带到,信与不信都在你们,你们何家族老的聚会,我一个姓徐的就不参与了,告辞。”
这就是要划清界限的意思。
“你这是什么态度!”
“瞧瞧你领来的人。”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看来昨日何村长的一席话,这些族老并没有听进去,只不过昨日他们目标相同,都是要安排人挖沟渠,所以才隐忍不发。
他们也并不相信,徐仙姑是跟葛仙姑同样有本事的人,或许他们连葛仙姑都觉得是骗人的。
这些徐秀越就不得而知了,她只是没有理会这些老头,反正洪灾会亲手打他们的脸,她也没有理会喊她的何村长,因为她忽然觉得,这是脱离村子的绝佳时机。
该给的提醒她给了,是族老不信她气她走的,那她正好回家安排自家逃难的事。
这么一想,徐秀越竟觉得轻松起来,仿佛之前全村人的生命都压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如今,她把这个重担推回给了何家族老,以后便专注己身就好了。
徐秀越回到家,竟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四只郎肯定是去镇上买粮食了,不知道家里几个儿媳妇去了哪,徐秀越转了一圈没见人,便转去了牲口棚。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那群族老这么给力,她就让大郎他们等等她一起去镇上了。
不满第一个发现了她,“孤寡”喊了一嗓子。
徐秀越摸摸它的脑袋,眼睛里是何家几个孩子都没见过的温情:“不满师叔,不知道你是不是我师叔,不过以后,咱们可要一同赶路喽。”
说罢徐秀越给它喂了一口草料,牵着它出了门。
徐秀越给隔壁刘大娘说了一声,要是自家有人回来了找她,麻烦刘大娘跟他们说一声她去镇上了。
刘大娘忙着也没多问,徐秀越抬腿迈步,姿势僵硬地骑上了毛驴。
不满“孤寡”一声,迈开蹄子慢吞吞走了起来。
徐秀越在驴鞍上挪了挪屁股,她前世就会骑驴骑马,只不过这一世腿脚还是有些不灵便,所以上下驴扯得腿脚略痛,幸好驴矮,不然她可能还真上不去了。
徐秀越上一次骑驴还是上辈子,这一世头回骑这个世界的不满,她也没有着急,虽说长得一样,可到底不是一头驴,徐秀越还要适应。
这样一路慢吞吞走着,越接近镇子,徐秀越本来放松的心却越发沉重起来。
血气依旧如毒液般丝丝缕缕上升,缠绕在镇上经过的每个人身上,徐秀越仿佛看到不久的将来,在这条她不算熟悉的街道上,尸横遍野。
徐秀越垂眸,不敢再看来往的行人。
等她去府城回来,不论府城能不能避祸,待她们搬走之时,若是镇上无人相信洪水之事,她就以徐仙姑的名义将消息扩散出去。
想必以她的名声,多少也会有人信她。
徐秀越先去药店吞了几包自用的药,又买了些风寒等常备药。
洪灾之后,瘟疫易生。
到时候药材恐怕重金难求。
这种财不能发,但是屯些自家用是必须的。
驴鞍前的小笼不大,徐秀越放下一堆药材就已经冒尖,总归其他的有何大郎他们置办,徐秀越便没再买其他的,直接去了米粮铺子。
她到的时候,何三郎刚装好牛车往外走,徐秀越打眼一看,应该有将近二十袋,平铺摞高,又有麻绳固定。
“娘您咋来了?”
何三郎出门,一眼就看到了行走的标志——不满驴,而后才恍然抬头,看到了徐秀越。
徐秀越想着,或许这一路没有人认出她徐仙姑的身份,也是因为都看驴去了吧。
何三郎见他娘的眼神全在粮食身上,以为娘是嫌弃他买的少,这才小声道:“再多我怕牛不吃劲,再说咱们路上还得坐个人什么的。”
徐秀越深以为然,没想到何三郎考虑的如此周到。
不成想何三郎嘿嘿笑了声,又加了句:“要不说读书人心眼多呢,我跟大哥都生怕饿肚皮,本想着紧着多里买,还是四弟劝了,才少买了点。”
原来是何四郎的主意。
这小子也算是为家里贡献智商了。
徐秀越随着何四郎的牛车穿过镇上主街,有拐了三个弯,及至周边萧条起来,才瞧见何大郎等在一座屋门口。
“娘您咋也来了?”
何大郎走过来牵住毛驴,这才仰头一脸崇拜道:“娘还会骑驴子呢,难不成也是阎王爷教的?”
徐秀越:……
徐秀越手脚麻利地下了驴子,然后不屑地瞥了何大郎一眼,仿佛在说“这么简单还需要学”?
果然又换来何大郎崇敬的目光。
徐秀越抖抖微痛的腿,暗道果然还是有粉丝滤镜的好忽悠。
两只郎往屋里搬粮食,徐秀越就在房里转了转。
这是一套一进的屋子,说白了就是一个院子外加两间屋,看起来许久未曾有人居住,两间房子落满了灰尘。
院子也十分狭小,更像是前世那种平房里的小天井,但它也有好处,就是墙高。
大门是厚厚的木板,里面两间小屋的门竟然也是木板门。
也不知道房主这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徐秀越只是在里面待了这一会,就感觉自己像是入了牢笼,连灵魂都困在了这一番小天地。
不舒服的很。
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导致这家的房子一直没租出去,才会落了灰尘。
不过暂时用来存放粮食,却是绝佳之处。
两只郎力气大,这一会功夫就将粮食搬进了屋里,何三郎拍拍手上的灰尘,这才问道:“娘,咱们咋不把粮食放家里,也方便看着。”
徐秀越看向他,好笑道:“这都搬完了,怎么才想起来问?”
何三郎咧嘴笑:“娘吩咐肯定有娘的道理,咱先做了再问,免得耽误事。”
徐秀越笑了,感觉这些日子的肉没白投喂,想了想才道:“若是带一车粮食回去,难免被人看到。
如今村里还没定下要不要买粮食,若是没有屯粮,来日里连绵大雨一下,肯定有心慌的村里人想到咱家。
若是要咱家接济,或是买咱的粮食,你说咱们卖不卖?”
何大郎何三郎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徐秀越的意思。
要是想抢他们的粮食,那肯定不行,可若是村里人舍了面子要买或是赊些米粮,都是同族,又还未到真正荒灾的节骨眼,他们给还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