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四郎是个读书人,不管是读书人的矜傲还是学到的道理,都让他气愤,一则气愤这人轻贱旁人,二是气他公然索贿。
徐秀越当即上千一步,挡在了何四郎身前。
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再加上之前婉君的话,让徐秀越举动上更为谨慎。
她既没有金手指,也没有主角光环,一个老太婆更是没有被哪个王爷侯爷瞧上,还是老老实实遵守社会规则,免得惹麻烦的好。
耽误了何四郎考试是小,要是耽误回家逃难,那就没地方哭了。
徐秀越一边给何三郎使眼色,让他去将铜板捡起来,另一边则是面色愁苦、犹犹豫豫地从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眼瞧着足有三两之重,不舍地放入卫兵手中,还要赔个笑脸:
“是我们不懂规矩,军爷见谅。”
卫兵看了眼掌中的碎银,这才满意,又上下打量了何四郎一眼,嗤笑一声,摆摆手放行。
三人没再吭声,进城走了段路,何三郎才像是松了口气般感叹道:“这也太贵了……”
徐秀越没回应,她知道进城的费用肯定不是三钱这么高,不然不会有这么多老百姓还能进的起城。
她之所以给这么多,是因为知道卫兵肯定是心胸狭隘之人,第一次给少了,第二次若是还少,恐怕要发难,为了避免麻烦,她才会给出三钱。
这些银子,不至于太少,也不至于让别人觉得她太有钱,起了贪念。
何四郎没考虑这么多,只是一脸愤然道:“贪污索贿,国之蛀虫。”
徐秀越第一次见何四郎如此愤愤,不过少年郎忧国忧民也不是坏事,就鼓励道:“你要想整治他们,就得站的比他们更高。”
何四郎若有所思,没再出声。
徐秀越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骑着驴子看城里的街景。
城外荒草遍地,过了这道门,人群就熙熙攘攘起来。
挨近城门的店铺已经比县里镇上的店铺繁华许多,沿着宽敞的主路往城内走,路过的行人越发多,店铺的装修也更为豪华别致起来,人们的衣着也由粗布麻衣变成了林罗绸缎。
偶尔能看见几个穿着相同、扎着同样丸子头的少女从街上走过,应该是富人家里的丫鬟。
越往中心走,穿华服的越多,徐秀越他们三个穿着普通的棉衣,像是乡巴佬进城一样,引起了不少侧目。
好在如今是赶考的日子,大多数路人只是瞥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徐秀越也只是从婉君口中听说过府城繁华,却没想到竟繁华成了这个样子。
这一路光是银楼、首饰铺子徐秀越就看到了不下三家,只看门面装修,就知道是她如今消费不起的程度,可里面进进出出的人流却是不少。
徐秀越感叹,果然到了大城市,才发现自己的工资压根不够消费。
买不起徐秀越也就不再多看,三人边问路边来到城中附近的云来客栈,这也是何四郎跟他先生约好的客栈。
一进门小二就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住店吗?”小二面带微笑,丝毫不为他们三人的衣着所轻视,倒让徐秀越多了一丝好感。
听何四郎说,云来客栈跟他们书院有合作,每逢考试的这个时候,若是提前定房,只要付下定金,就有八折优惠。
并且书院会早早跟客栈书信定好具体几间房,以免到日子考试,考生却没地方住。
何四郎方才的气还没消,对着店小二也笑不出来,只是淡淡道:“劳烦小哥,我是清河县青云书院的学生,应是早约好了房间。”
店小二一听,当即笑道:“原来是未来的秀才爷,小的眼拙了,青云书院的张先生就在地字甲号房,您上楼左拐便是。
您几位的房间早先定好了,在人字丁戊房,上楼右拐就瞧见了,可要小的给几位带路?”
何四郎看向徐秀越,徐秀越摇摇头,和善笑道:“不用了,我们自个儿上去就成,劳烦小哥。”
徐秀越付了剩下的房费,五天三两,正好能住到放榜结束。
想起之前卫兵嫌弃十文钱少,也不知道如今城里是什么物价,徐秀越就没有给小哥辛苦费,带着两个郎直接上了楼。
放下东西,何四郎去拜见先生了,徐秀越没什么事做,跟何三郎一起吃了饭,见天色不早,叫了热水便洗洗睡了。
翌日,何四郎在客栈温书,徐秀越就骑上自己的小毛驴,带着何三郎出去逛街。
府城阳光明媚,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一出客栈,徐秀越就被对面糕点铺子传来的香气吸引了,凑过去一看,这里竟然有类似前世那种鸡蛋糕一样的小甜点。
不止如此,蛋黄酥、红豆糕、豆沙卷、绿豆酥之类的中式糕点也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的样子让徐秀越仿佛回到了前世。
徐秀越问了问价格,竟是论个卖的,且一个最便宜的也要八十文。
这……
徐秀越实在馋鸡蛋糕,就买了一小包,又添了几块豆沙卷和蛋黄酥,一共两个小纸包的东西,竟然足足要了她两银子。
吃不起啊吃不起。
徐秀越感叹城里消费贵,她想回农村。
口中塞了块鸡蛋糕,徐秀越愁眉不展,她是没想到安河城消费这么高,她本来带了十五两银子,以为绰绰有余,现在看,能花到回去就不错了。
最重要的是,这么高的消费,以他们家的生产能力,能不能来定居?
徐秀越看向干净的街道,林立的店铺,走向附近一家米粮铺子,问了问白米、糙米的价格,竟然比他们镇上贵了三倍有余。
徐秀越蹙眉,照理说,一个朝代的粮价,只要没有天灾人祸,各个地区不会有太大区别,没成想只一个安河城,就贵了三倍。
徐秀越难以想想,若是他日河口决堤,洪涝丛生,这里的粮价得飞升道什么程度。
徐秀越想了想,带着何三郎往远处走。
城中心她是不考虑了,这里生存成本高,也不能摆摊,而且据婉君说,这里的三家有钱人不好惹。
她想去城中偏远些的地方看看,毕竟再繁华的都市也有穷人,那里的消费一定比城中心低很多,若是粮价回跌,也是个能考虑的去处。
徐秀越也没有问路,只是算着财运流通往低的地方走,拐过一个弯后,这里的建筑肉眼可见的朴素了起来。
有卖吃食的、有布庄、也有粮店,明显这里到了另一块普通百姓生活的聚集区。
徐秀越进了粮店,一问价格,依旧是贵了他们镇三倍有余。
徐秀越此时已经不报粮价回跌的希望了,毕竟都在一个城里,若是中心贵,能说富人老爷的下人
也懒得出远门省钱。
可到了百姓生活的地方,依旧这个价格,就证明其他地方没有更低的了。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徐秀越便又往财运更低的地方去。
绕过两条街,一拐弯,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这里到处充斥着徐秀越熟悉的叫卖声,店铺也多是些普通的米面粮油,简直像是一个浓缩小镇。
来往的人多穿着粗布衣服,甚至偶尔能瞧见个穿着布丁衣服的老汉,或是窜来窜去的小乞丐。
进了米粮铺子,徐秀越依旧问了米价,得到的却是相同的答案。
这……徐秀越有些怀疑,这个价格,城里人吃的起粮食吗?
卖粮的是个老头,见徐秀越是个生脸,又紧蹙着眉,料想她可能是外地来的,便捋了捋胡子道:“这位夫人是外地来的吧,咱们这粮价都涨了月余了。”
徐秀越见老头愿意说说,自然想多打听点消息,便道:“咱这的粮价是最近才涨的?”
“可不是嘛,”老头叹口气道,“就说这糙米,原先也就是七八文一斤的价钱,前段时间城里来了群商人,说是咱们这地方的米好吃,要运回南方卖。
一开始开价十文,没过几天粮价就涨到十五了,当时倒是赚的多,只不过城里的粮价就慢慢到了二十三文。”
徐秀越疑惑道:“咱这的米或许比南方香点,可路途遥远,加上运输费用,收价又这么高,他们还有的赚?”
老头笑道:“这咱就不知道了,老爷们想的多,或许那边就有富人爱吃咱这的米,给的价更高呢。”
徐秀越却不这么想。
粮价飞升她目前只能想到两个原因,一个是今年遭灾收成减产,还要出粮赈灾,二是有人在故意屯粮。
屯粮的理由就有很多了,比如像她一样预知了将来的洪灾,又比如一方势力,在屯兵买马,粮草先行。
徐秀越想着城中繁华,一派安逸景象,不至于这就要遭兵变吧……
告别了米粮店铺老头,徐秀越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秀越生在现代,没有经历过战争,但依照常理推测,既然在安河城买粮,那为了运送方便,若是真有人屯兵,应该就在不远处。
且如今城中米粮缺少,若是围城……
徐秀越摇摇头甩掉可怕的想法,只不过她确定,如果当真有兵变,待洪灾结束,就是最佳时机。
借口都是现成的——
天灾降世,必是皇帝不仁。
为了黎民百姓,皇帝的宝座怎么也得换个人坐吧?
人祸未定,徐秀越算了算,结论并不明朗,她只能劝自己往好处想,或许真就是几个喜欢吃北方米的富商大肆屯粮呢?
不过这安河城,她是不打算来定居了。
下定了决心,徐秀越的心情又放松起来,像是来安河城旅游一般,骑着不满在街上晃荡,偶尔遇见奇特的东西,便上去看上两眼,问问价格,然后穷兮兮地离开。
只有实在看到想要的或是好吃的,徐秀越才会“慷慨解囊”。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了一段时间买买买的生活,这样抠搜的日子徐秀越打心底里难以适应。
再说,两个儿子吃饱就行,可她头一回来古代的大城市,当然是要享受下富贵、知道知道古代的奢靡才算圆满。
穷游不适合她。
徐秀越坐在小毛驴上,眼神四处瞟着,紧紧盯着过往路人头顶的气团,企图捉到一个霉运罩顶看起来有点小钱、但是又不像是高门大户的老爷夫人,搞点花销。
有句话讲,当你在看风景的时候,风景也在看你。
一头长相奇特的驴子,上面坐着一位样貌普通的妇人,旁边走着一个比妇人加驴还要高一头的竹竿体型青年,这样的组合已经足够吸睛。
更何况这个妇人还像神经质一般,路过一个人就要狠狠盯上一会,手指掐动嘴中念念有词。
别是个疯子吧?
路人纷纷绕道,这就将直冲他们走过来的少年显了出来。
第55章
徐秀越还没选好客户, 少年倒是先选好了她,迈着大步直冲他们走来。
他看起来比何四郎还小上两岁,从小用金钱堆起来的气势却比何四郎更足, 仰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一驴, 便道:“你这驴怎么卖?”
不满似乎听懂了这人在说他,“孤寡”喊了一嗓子。
“哟嗬,还是个公鸭嗓驴,够奇特, ”少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抬头看向徐秀越, “说个数吧,这驴爷买了。”
徐秀越就呵呵了。
她可不会觉得这位长相白净的少爷多么傲娇可爱,想想就知道,古代般有钱有势的熊孩子,比现代的熊孩子更熊, 也不好招惹。
长的倒是文弱书生的样子,谁知道是个霸道少年。
不过这少年头上霉运罩顶,也算是一个潜在客户。
徐秀越面上挂出商业笑容, 道:“我这驴可是祖传的,不卖。”
这话说的少年一愣, 驴也能祖传?
徐秀越没等他反应过来, 便继续道:“不过, 我却能卖你点别的。”
少年果然起了好奇心:“什么?”
“你有一卦, 事关你的生死, 单看你买不买了。”
少年嗤笑一声:“什么江湖骗子, 也骗到小爷我头上,三百两银子, 这驴归我了,富贵,拿钱。”
“是,少爷。”
少年身后的小厮躬身应了声,随手就掏出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徐秀越。
徐秀越眼皮一跳,心中都是对万恶奴隶主的嫉妒之心。
这孩子看着还没成年,竟然随手就能霍霍三百两买驴,而她,买个鸡蛋糕还要计算价格,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满扭动驴头,闻了闻三张银票,鼻孔出气,孤寡一声像是对自己的身价很不满意。
此时它可能忘记了,当初自己是几两银子就被卖给徐秀越的。
徐秀越深吸了一口气,摒弃对眼前三百两的贪念,面上一副不为黄白之物所动的表情,严肃道:“驴子不卖,这里有一卦,你要买便买,不买就走开。”
瞧着城里人许是生活压力大,满街都是头顶乌云的,徐秀越还真不缺这一个买卖。
这话一出,少年还没说话,他身边的小厮先不愿意了。
“好你个老太婆,你可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安河城王家知不知道?!我家少爷看上你的驴,这是你百八年修来的福气,可别给脸不要脸!”
老太婆?!